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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昌黎文集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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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赋 杂著

    宋莒公云:冯章靖亲校旧本,每卷首具列卷中篇目,冯悉以朱墨灭杀之,惟存其都凡。集外别有目录一卷。今按:李汉所作序云“总七百首,并目录,合四十一卷”,则正与冯合。〔补注〕姚范曰:莒公,宋庠也。陈景云曰:冯元谥章靖,以博洽称。史有传。

    感二鸟赋

    并序

    公贞元十一年正月至三月,以前进士三上宰相书,不报。时宰相赵憬、贾耽、卢迈,宜其不遇也。五月东归,遇所献二鸟,感而作。公之赋,见于集者四,大抵多有取于离骚之意。此篇苏子美亦谓其悲激顿挫,有骚人之思,疑其年壮气锐,欲发其藻章,以耀于世。苏语虽少贬,然进学解所云不虚矣。

    贞元十一年〔一〕,五月戊辰,愈东归。癸酉,自潼关出〔二〕,息于河之阴。时始去京师,有不遇时之叹。见行有笼白乌、白鸲鹆而西者〔三〕,号于道曰:“某土之守某官〔四〕,使使者进于天子!”〔五〕东西行者皆避路〔六〕,莫敢正目焉。因窃自悲。幸生天下无事时,承先人之遗业,不识干戈耒耜、攻守耕获之勤;读书著文,自七岁至今,凡二十二年,其行己不敢有愧于道〔七〕,其闲居思念前古当今之故,亦仅志其一二大者焉;选举于有司,与百十人偕进退〔八〕,曾不得名荐书〔九〕,齿下士于朝,以仰望天子之光明。今是鸟也,惟以羽毛之异〔一〇〕,非有道德智谋承顾问赞教化者,乃反得蒙采擢荐进,光耀如此〔一一〕。故为赋以自悼,且明夫遭时者,虽小善必达;不遭时者,累善无所容焉。其辞曰:

    〔一〕“一”,或作“五”。以诸谱考之,作“一”为是。

    〔二〕潼关,在华阴。

    〔三〕旧史德宗 贞元十一年,河阳献白乌。

    〔四〕一作“某土之守臣某”,用礼记全句。“守”,音狩。

    〔五〕“使使”,下去音。

    〔六〕“西”下,阁 杭本无“行”字,考之礼记及公送温造序,当有。

    〔七〕“于”,杭作“之”,非是。

    〔八〕“十”,或作“千”。此专为选举而言也。贞元九年,应宏词者仅三十二人。作“十”为是。“退”上,或再有“偕”字。

    〔九〕方从阁本“名”上有“列”字,“名”下有“于”字。今按:嘉祐 杭本与谢本并无此二字,语简而意已足,方本非是。

    〔一〇〕“以”下,或有“其”字。

    〔一一〕“此”下,诸本有“可以人而不如鸟乎”一句,今从阁本、文粹删去。

    吾何归乎〔一〕!吾将既行而后思;诚不足以自存,苟有食其从之〔二〕。出国门而东骛〔三〕,触白日之隆景〔四〕;时返顾以流涕,念西路之羌永〔五〕。过潼关而坐息,窥黄流之奔猛〔六〕;感二鸟之无知,方蒙恩而入幸。惟进退之殊异,增余怀之耿耿。彼中心之何嘉〔七〕,徒外饰焉是逞〔八〕。余生命之湮阨,曾二鸟之不如;汩东西与南北〔九〕,恒十年而不居〔一〇〕;辱饱食其有数〔一一〕,况策名于荐书〔一二〕;时所好之为贤〔一三〕,庸有谓余之非愚!

    〔一〕此句或在“苟有食其从之”下。

    〔二〕“苟”,或作“敬”,非是。

    〔三〕“骛”,音务,驰也。

    〔四〕〔补注〕陈景云曰:“景”,古“影”字。

    〔五〕“路”,一作“洛”。“羌”,或作“差”。今按:作“差”固谬,然“羌”乃发语之词,施之句内,似亦未安。以上文“反顾流涕”之语推之,则“西路”乃长安之路,而此字当为浸渐愈益之意。不知的是何字,又恐或是“逾”字。〔补注〕姚范曰:“差”,不谬,言道路差牙而悠长也。沈钦韩曰:“羌”字是“羕”之误。释诂:“羕,永长也”,据说文:“永”,一作“羕”。

    〔六〕“黄流”,或作“流黄”。

    〔七〕“之”,或作“其”;“嘉”,或作“憙”,非是。

    〔八〕“焉”,或作“而”。

    〔九〕楚辞“汩余若将不及”。说文:“汩,水流也。”“汩”,音聿。

    〔一〇〕“恒”,或作“亘”。“而”或作“以”。“恒”,居邓切。与亘竟之“亘”同。班固叙传:“恒以年岁。”选诗:“徙倚恒漏穷。”

    〔一一〕“其”,一作“兮”。

    〔一二〕“策”,方从阁 杭作“荣”。云:公上宰相书:“非苟没于利,荣于名也。”与此义通。今按:唐人“策”字俗体从“竹”从“宋”,亦有只从“艸”者,与“荣”字绝相近,故阁本作“荣”,盖传写之误耳。方引“荣于名”,亦与此语意不相似。“于”,或作“与”,亦非是。

    〔一三〕“好”,去声。

    昔殷之高宗,得良弼于宵寐〔一〕;孰左右者为之先,信天同而神比〔二〕。及时运之未来,或两求而莫致;虽家到而户说〔三〕,只以招尤而速累〔四〕。盖上天之生余,亦有期于下地;盍求配于古人,独怊怅于无位!惟得之而不能〔五〕,乃鬼神之所戏;幸年岁之未暮,庶无羡于斯类〔六〕。

    〔一〕或云:“昔”上当有“在”字,或是“念”字。由上句末有“愚”字;相似而脱也。

    〔二〕“先”下或有“容”字。“信”或作“容”。皆非是。汉 郦食其传:“沛公,吾所愿从游,莫为我先。”韩语祖此。

    〔三〕“说”或作“晓”。

    〔四〕〔补注〕陈景云曰:指光范上书不遇事。

    〔五〕“惟”,方作“虽”。“惟”字正是斡转处,作“虽”即无力矣。“能”,或作“孤”,亦非是。

    〔六〕今按:上文之意若曰:天之生我,必有所用,何不力慕古人,如傅说之徒,而独怊怅于无位耶!惟或者苟得其位,而不能迫配古人,但如二鸟之空被荣宠,乃是鬼神之所戏耳。故“幸年岁之未晚”,而“庶几无慕于斯类”也。“斯类”,盖并指二鸟与彼“得之而不能”者而言也。欧阳文忠读李习之幽怀赋,以谓翱一时有道而能文者,莫如韩愈。愈尝有赋矣,不过羡二鸟之光荣,叹一饱之无时尔,是心使光荣而饱,则不复云矣。若翱独不然,其赋曰:“众嚣嚣而杂处兮,咸叹老而嗟卑;视余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怪神尧以一旅取天下,而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为忧。呜呼!使当时君子,皆易其叹老嗟卑之心为翱所忧之心,唐之天下,岂有乱与亡哉!欧阳子之论善矣。虽然,公不云乎:文章之作,常发于羁旅草野;至王公贵人,气得志满,非性能而好之,则不暇以为。感二鸟赋,盖所谓发于羁旅草野者;使其光荣而饱,忧天下之心,孰谓公一日忘耶?〔补注〕陈景云曰:明言无羡斯类,而欧公乃以不过羡二鸟之光荣议之,非笃论也。

    复志赋

    并序

    公贞元八年擢进士第,十一年犹未得仕,东归,十二年,始佐汴州。明年,又辞以疾。此赋句法步骤离骚,往往相似。晁无咎尝取此赋于变騒。

    愈既从陇西公平汴州〔一〕,其明年七月,有负薪之疾〔二〕,退休于居,作复志赋 。其辞曰:

    〔一〕陇西公,董晋也。按晋行状:贞元十二年七月,拜检校尚书左仆射、汴州刺史。晋受命遂行。公及刘宗经、韦弘景实从之。辟公为汴州观察推官。其曰“明年七月”,则十三年作也。

    〔二〕“负薪”,贱者之称。礼记:“问庶人之子,长曰能负薪矣,幼曰未能负薪也。”又:“君使士射,不能,则辞以疾,曰:‘某有负薪之忧。’”郑氏注:“忧,亦作疾。”公羊 注云:“大夫病曰犬马,士病曰负薪。”公病作此赋,故云。〔补注〕姚范曰:赋末诸语,疑公在汴亦有因言不从而辞以疾者。

    居悒悒之无解兮〔一〕,独长思而永叹〔二〕;岂朝食之不饱兮,宁冬裘之不完。

    〔一〕“悒”,音邑,忧也。选:“良增悒悒。”“解”,或作“辞”。

    〔二〕“叹”音滩。骚云:“心郁郁之忧思兮,独永叹乎增伤。”

    昔余之既有知兮,诚坎轲而艰难〔一〕;当岁行之未复兮,从伯氏以南迁〔二〕。凌大江之惊波兮,过洞庭之漫漫〔三〕;至曲江而乃息兮〔四〕,逾南纪之连山〔五〕。嗟日月其几何兮,携孤嫠而北旋〔六〕;值中原之有事兮,将就食于江之南〔七〕。始专专于讲习兮,非古训为无所用其心〔八〕;窥前灵之逸迹兮〔九〕,超孤举而幽寻;既识路又疾驱兮,孰知余力之不任〔一〇〕。

    〔一〕“坎轲”,不平易貌。选:“坎轲多辛苦。”“轲”,音可。“坎”,或作。

    〔二〕岁行十二年而一复,大历十二年,公从兄会南迁韶州,时年十岁,故云“岁行未复”也。“伯氏”,兄称。诗:“伯氏吹埙,仲氏吹篪。”

    〔三〕按:唐 地理志:“洞庭在岳州 巴陵县。”郭璞注山海经云:“洞庭地穴,湖水广圆五百余里,日月若出没于其中也。”“漫漫”,大水貌。选:“归海流漫漫。”“漫”,谟官切。

    〔四〕唐 地理志:韶州治曲江县。

    〔五〕唐 一行以天下山河之象,存乎两戒,分南北纪,韶在南纪之外焉。 诗云:“滔滔江 汉,南国之纪。”“南纪”字,杜诗多用,如“南纪风涛壮”,“南纪阻归楫”,“相国生南纪”之类。

    〔六〕“孤”,谓孤儿;“嫠”,谓寡妇。左氏传云:“莒子杀其夫,己为嫠妇。”谓会卒于韶州,公从嫂归葬河阳。“携”,户圭切。“嫠”,音厘。“旋”,以宣切,还也。“孤嫠”,一作“嫠孤”。

    〔七〕方从阁本,无“将”字。“于”下有“大”字,或又无“之”字。今详文势,皆非是。建中二年,成德、魏博、山南、平卢节度相继称乱。三年,王武俊、李希烈反。四年,泾原 姚令言犯京师,德宗幸奉天,朱泚犯奉天。兴元元年,李怀光反;如梁州。公以中原多故,避地江左。

    〔八〕方从阁本“古”作“诂”,“为”作“焉”,非是。

    〔九〕“灵”,一作“修”。

    〔一〇〕“任”,音壬。

    考古人之所佩兮,阅时俗之所服〔一〕;忽忘身之不肖兮〔二〕,谓青紫其可拾〔三〕;自知者为明兮〔四〕,故吾之所以为惑〔五〕。择吉日余西征兮,亦既造夫京师〔六〕;君之门不可迳而入兮〔七〕,遂从试于有司;惟名利之都府兮,羌众人之所驰〔八〕;竞乘时而附势兮〔九〕,纷变化其难推;全纯愚以靖处兮,将与彼而异宜。欲奔走以及事兮,顾初心而自非。朝骋骛乎书林兮,夕翱翔乎艺苑〔一〇〕;谅却步以图前兮〔一一〕,不浸近而愈远。

    〔一〕骚云:“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服”,亦佩也。考古之所佩,与时之所服,言当世之士,不及古人远矣;惟己可庶几古人也。“阅”,杭作“阙”,非是。

    〔二〕“之”,或作“而”,非是。

    〔三〕夏侯胜谓诸生曰:“经术苟明,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梁 刘孝标辨命论曰:“视韩 彭之豹变,谓鸷猛致人爵;见张 桓之朱绂,谓明经拾青紫:岂知有力者运之而趍乎!”公此语,事本夏侯胜传,而意取刘孝标论。

    〔四〕老子:“知人者知,自知者明。”

    〔五〕“吾”下,或有“志”字,非是。

    〔六〕京师在西,故云“西征”。公贞元二年自宣城至京师。“既”,或作“冀”。

    〔七〕“迳”,或作“径”。

    〔八〕“羌”,起羊切,或作“差”,非。“所”,或作“四”。 骚云:“羌众人之所仇。”“羌”,楚人发语端词,犹言卿何为也。

    〔九〕“附势”,或作“射利”,或只“附”字作“射”字。班彪曰:“乘时射利,商人之功。”此借用其语以讥世也。

    〔一〇〕扬雄长杨赋云“并包书林”;剧秦美新云“发秘府,览书林,遥集乎文雅之囿,翱翔乎礼乐之场”;班固宾戏云“婆娑乎术艺之场,休息乎篇籍之囿”。“骋”,或作“驰”。楚辞:“朝骋骛乎江皋。”作“驰”非是。

    〔一一〕“却”去约切,退也。家语 儒行篇:“是犹却步而欲求及前人,不可得也。”前汉 刘向传:“犹却行而求及前人也。”

    哀白日之不与吾谋兮,至今十年其犹初!岂不登名于一科兮〔一〕,曾不补其遗余。进既不获其志愿兮,退将遁而穷居〔二〕;排国门而东出兮〔三〕,慨余行之舒舒〔四〕。时凭高以回顾兮,涕泣下之交如〔五〕;戾洛师而怅望兮〔六〕,聊浮游以踌躇〔七〕。假大龟以视兆兮〔八〕,求幽贞之所庐〔九〕;甘潜伏以老死兮,不显著其名誉〔一〇〕。非夫子之洵美兮,吾何为乎浚之都〔一一〕;小人之怀惠兮,犹知献其至愚;固余异于牛马兮,宁止乎饮水而求刍?伏门下而默默兮〔一二〕,竟岁年以康娱〔一三〕。时乘闲以获进兮〔一四〕,颜垂欢而愉愉〔一五〕;仰盛德以安穷兮,又何忠之能输?

    〔一〕贞元八年,公登第。

    〔二〕骚云:“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

    〔三〕贞元十一年,公东归。

    〔四〕“慨”,或作“嗟”。

    〔五〕“之”,或作“而”。易 大有卦:“厥孚交如。”

    〔六〕“戾”,郎计切。 诗:“我客戾止。”“洛师”,洛阳也。

    〔七〕庄子:“圣人踌躇以兴事。”注“从容也”。骚云:“聊浮游以逍遥。”“踌”,音畴。“躇”,音除。

    〔八〕“大”,或作“火”。

    〔九〕“幽贞”,隐者。易:“幽人贞吉。”“庐”,寄也。曹植节游赋曰:“非吾人之所庐。”颜延年拜陵庙诗:“幼壮困孤介,末暮谢幽贞。”

    〔一〇〕“誉”,音欤。〔补注〕曾国藩曰:将跌入佐汴,先出潜伏一层;笔势跳跃,而志之所以复,亦必以此志为张本。

    〔一一〕“夫子”,谓董晋也。“浚之都”,汴州也。公贞元二年丙寅,始自江南入京师。十一年乙亥春,三上宰相书,不遇。夏,东归。秋,至洛阳。十三年丙子秋,从董晋入汴州。晋辟署试校书郎,为汴、宋、濠、颍、泗州观察推官,凡十余年矣;故上云“至今十年其犹初”。

    〔一二〕“下而”,或作“下之”。

    〔一三〕“竟”,或作“卒”。

    〔一四〕“闲”,何艰切,暇也。又居苋切,空隙也。楚辞 九章篇:“愿乘闲而自察。”

    〔一五〕“而”,或作“之”。

    昔余之约吾心兮,谁无施而有获〔一〕?嫉贪佞之洿浊兮〔二〕,曰吾其既劳而后食〔三〕。惩此志之不修兮,爱此言之不可忘〔四〕;情怊怅以自失兮,心无归之茫茫〔五〕。苟不内得其如斯兮,孰与不食而高翔?抱关之阨陋兮,有肆志之扬扬〔六〕。伊尹之乐于畎亩兮,焉贵富之能当?恐誓言之不固兮,斯自讼以成章〔七〕。往者不可复兮,冀来今之可望〔八〕。

    〔一〕方从阁本,“谁”作“惟”,下又有“德”字,云:李本谓陈无己去“德”字,今本复讹“惟”为“谁”,其误甚矣。今按:此句本用楚辞“孰无施而有报,孰不殖而有获”之语。词意既有自来,又与上下文势相应,故嘉祐 杭本与诸本多如此。乃是韩公本文相传已久,非陈以意定也。阁本之缪如此,而方信之,反以善本为误,今不得不辨也。又,嘉祐杭本世多有之,而其不同处方皆不录,岂其偶未见耶?抑忽之而不观也?

    〔二〕说文:“洿,浊水不流。”孟子:“数罟不入洿池。”“洿”,汪胡切。

    〔三〕方无“既”字,非是。

    〔四〕“修”,方作“循”。云:唐人书“修”近“循”。楚辞亦有误者。今按:唐人书字之误,方说是也;然此乃“修”误作“循”,非“循”误作“修”也。“修”犹修好、修怨之“修”,盖因旧增新之意耳。

    〔五〕“之”,或作“而”。

    〔六〕“扬扬”,诸本多作“阳阳”。后汉 范式传云:“晨门肆志于抱关。”史记 晏婴传:“志气扬扬。”公当是用此语。诗“君子阳阳”,则注谓“无所用其心”,非公所用字也。

    〔七〕“斯”,或作“聊”。“讼”,或作“诵”。

    〔八〕“望”,音忘。

    闵己赋

    公尝佐董晋于汴。未几,晋薨,复佐戎徐州。徐帅,张建封也。建封又薨,公罢去,来居于洛,时贞元十六年也。晁无咎尝取此赋于续楚辞而系之曰:“愈才高,数黜官,颇自伤其不遇,故云。”〔补注〕陈景云曰:公之去徐,在府主未薨之前,有题李生壁 可证。

    余悲不及古之人兮,伊时势而则然〔一〕;独闵闵其曷已兮〔二〕,凭文章以自宣。

    〔一〕“而”,或作“兮”。

    〔二〕“闵闵”,或作“闷闷”。按:洪庆善云:欧 宋皆无“兮”字,后皆复添。或云:咸通本复志赋与此赋皆无“兮”字。未知孰是。〔补注〕陈景云曰:咸通本,乃咸通中中书舍人令狐澄本,又称澄本。

    昔颜氏之庶几兮,在隐约而平宽〔一〕,固哲人之细事兮,夫子乃嗟叹其贤。恶饮食乎陋巷兮,亦足以颐神而保年〔二〕;有至圣而为之依归兮,又何不自得于艰难〔三〕,曰:余昏昏其无类兮,望夫人其已远〔四〕;行舟楫而不识四方兮,涉大水之漫漫。勤祖先之所贻兮,勉汲汲于前修之言〔五〕;虽举足以蹈道兮〔六〕,哀与我者为谁。众皆舍而己用兮,忽自惑其是非;下士茫茫其广大兮,余壹不知其可怀〔七〕。就水草以休息兮,恒未安而既危;久拳拳其何故兮,亦天命之本宜〔八〕。

    〔一〕楚辞:“居处愁以隐约兮。”注:“谓隐身守约也。”选魏文帝典论云:“文王幽而演易,不以隐约而不务。”

    〔二〕阁本无“食”字,非是。

    〔三〕“何”下,或有“苦”字。东坡为胶西守,孔宗翰作颜乐亭诗,其序有曰:“昔夫子以箪食瓢饮贤颜子,而韩子乃以为哲人之细事,何哉?”苏子曰:“古之观人也,必于其小焉观之,其大者容有伪焉。人能碎千金之璧,不能无失声于破釜;能搏猛虎,不能无变色于蜂虿。孰知箪食瓢饮之为哲人大事乎!”司马温公又曰:“子瞻论韩愈以‘在隐约而平宽’为哲人之细事,以为君子于人,必于其小观焉。光谓韩子以三书抵宰相求官;与于襄阳书,求朝夕刍米仆赁之资;又好悦人以志铭而受其金;其戚戚于贫贱如此,乌知颜子之所为哉!”司马、苏氏之论当矣。虽然,退之尝答李习之书曰:“孔子称颜回,‘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彼人者,有圣者为之依归,而又有箪食瓢饮足以不死,其不忧而乐也,岂不易哉!若仆无所依归,无箪食瓢饮,无所取资;则饿而死,不亦难乎!”而此赋又云尔,盖闵己之不若也。东坡、温国独谓其不然,要为颜子言之尔。

    〔四〕“远”,一作“还”。诗 小雅、焦赣易林 读“远”字皆协平声;作“还”者,非。“夫”,冯无切。〔补注〕沈钦韩曰:韵会“远”,叶音鸳,又叶于圆切,疏也。

    〔五〕骚云:“不量凿而正枘兮,固前修以葅醢。”注:“前修,前世修名之人也。”

    〔六〕“蹈道”,语本穀梁传:“蹈道则未也。”

    〔七〕“壹”,诸本多作“岂”。阁、杭本作“壹”。旧监本、潮本尚作“一”。讹“壹”为“岂”,自蜀本也。檀弓云:“予壹不知夫丧之踊也。”韩语盖原此。

    〔八〕“本”,或作“所”。

    惟否泰之相极兮,咸一得而一违〔一〕。君子有失其所兮,小人有得其时。聊固守以静俟兮,诚不及古之人兮其焉悲〔二〕!

    〔一〕“违”,阁本作“衰”,非是。

    〔二〕“人”下一无“兮”字。“焉”,于虔切。

    别知赋

    公岁癸未贞元十九年冬,以监察御史言旱饥得罪,黜连之阳山令,明年春,至邑。连在唐属湖南道,时杨仪之以湖南支使来,公为赋以别之。集中又有序送焉。

    余取友于天下,将岁行之两周〔一〕。下何深之不即,上何高之不求?纷扰扰其既多,咸喜能而好修〔二〕。宁安显而独裕,顾阨穷而共愁〔三〕。惟知心之难得,斯百一而为收〔四〕。

    〔一〕“周”,谓十二年。公自兴元元年甲子,以中原多故,避地江南,至贞元十九年癸未,凡二十年矣,故云“两周”。〔补注〕陈景云曰:公之取友,自贞元二年入都之岁始,此作于二十年,岁行犹未满两周,故云“将”也。

    〔二〕“纷”,或作“伊”。“纷扰”,或作“伊纷”。“其”,或作“而”。“咸”,一作“或”,非是。好,去声。

    〔三〕“穷”,或作“塞”。

    〔四〕“之”,或作“而”。“斯”,或作“在”。“百一”,或作“一旦”,皆非是。陆机叹逝赋:“得十一于千百。”韩用此意。〔补注〕“斯百一而为收”,唐文粹作“斯一旦而为仇”。陈景云曰:释诂:“仇,匹也。”一旦为仇,犹言倾盖如故。

    岁癸未而迁逐,侣虫蛇于海陬〔一〕;遇夫人之来使〔二〕,辟公馆而罗羞〔三〕。索微言于乱志〔四〕,发孤笑于群忧;物何深而不镜〔五〕,理何隐而不抽?始参差以异序,卒烂漫而同流〔六〕;何此欢之不可恃,遂驾马而回辀〔七〕?山磝磝其相轧〔八〕,树蓊蓊其相摎〔九〕;雨浪浪其不止〔一〇〕,云浩浩其常浮〔一一〕。知来者之不可以数〔一二〕,哀去此而无由〔一三〕;倚郭郛而掩涕,空尽日以迟留〔一四〕。

    〔一〕“陬”,音“鲰”。“侣”,或作“旅”。

    〔二〕“夫”,冯无切。“使”,去声,将命者。

    〔三〕“而”,或作“以”。

    〔四〕前汉 艺文志 :“昔仲尼没而微言绝。”注:“微妙之言耳。”

    〔五〕“镜”,一作“考”。

    〔六〕“参差”,上楚簪,下楚宜切,又楚佳切;不齐也。“以”,或作“于”。“烂漫”,本或作“烂熳”,或作“澜漫”云。“漫”,莫半切,又谟官切,大水也。

    〔七〕“遂”,或作“卒”。“而”,或作“以”。“辀”,车辕也。诗:“五楘梁辀。”文意谓仪之讫事而反。

    〔八〕“磝”,五交切。或作“嶅”。

    〔九〕“蓊蓊”,木茂也。前汉“观众木之蓊”。“摎”,绞也。仪礼:“殇之绖者不摎垂。”注:“不绞其带之垂者。”杜诗:“古木枝相摎。”“蓊”,音翁,又,乌孔切。“摎”,居由切。“摎”,或作“缪”。

    〔一〇〕楚辞:“沾余襟之浪浪。”并音琅。

    〔一一〕江淹别赋云:“风萧萧而异响,云漫漫兮奇色。”公此颇效其体。“云”,或作“雪”。“浩浩”,或作“活活”。“其”,或皆作“而”。

    〔一二〕楚辞 哀时命篇:“徕者不可与期。”渊明归去来辞:“知来者之可追。”“数”,频也。论语:“朋友数,斯疏矣。”“数”,音朔。或无“者”字,或无“之”字,皆非是。

    〔一三〕“而”,或作“以”。〔补注〕陈景云曰:言别后良友不可频得,而迁客未离谪地。

    〔一四〕“而”,或作“其”。

    原道

    淮南子以原道首篇。许氏笺云:“原,本也。”公所作原道、原性等篇,史氏谓其奥衍宏深,与孟轲、扬雄相表里,而佐佑六经。诚哉是言!东坡尝曰:“自孟子后,能将许大见识寻求古人,其断然曰:‘孟子醇乎醇;荀与扬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若非有见识,岂千余年后便断得如此分明?”伊川亦曰:“退之晚年作文,所得甚多,如曰:‘轲之死,不得其传。’似此言语,非是蹈袭前人,又非凿空撰得,必有所见。”二先生之论,岂轻发者哉!山谷尝曰:“文章必谨布置。每见后学,多告以原道命意曲折,后以此概求古人法度,如老杜赠韦见素 诗,布置最得正体,如官府甲第厅堂房室,各有定处,不可乱也。韩文公原道,与书之尧典盖如此。”石介 守道曰:“孔子之易 春秋,自圣人以来未有也。吏部原道、原性、原毁、行难、禹问、佛骨表、诤臣论,自诸子以来未有也。”苏子由曰:“愈之学,朝夕从事于仁义、礼智、刑名、度数之间,自形而上者,愈所不知也。原道之作,遂指道德为虚位,

    而斥佛老与杨 墨同科,岂为知道哉?韩愈工于文者也。”张芸叟曰:“张籍尝劝愈排佛老不若著书。愈亦尝以书反复之。既而原道、原性等篇,皆激籍而作。其原道也,大抵言教;其原性也,大抵言情。”云云。子由所云释氏,柳子厚在当时于送僧浩初序已有此论,而芸叟指摘纷然,盖少作也。今其画墁集删之矣。学者其审之。

    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一〕:故道有君子小人〔二〕,而德有凶有吉。老子之小仁义,非毁之也,其见者小也〔三〕。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四〕;彼以煦煦为仁〔五〕,孑孑为义〔六〕,其小之也则宜。其所谓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谓道也;其所谓德,德其所德,非吾所谓德也〔七〕。凡吾所谓道德云者,合仁与义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谓道德云者,去仁与义言之也〔八〕,一人之私言也〔九〕。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 老于汉,佛于晋、魏、梁、隋之间〔一〇〕,其言道德仁义者,不入于杨,则入于墨;不入于老,则入于佛〔一一〕。入于彼,必出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一二〕;入者附之,出者污之〔一三〕。噫!后之人其欲闻仁义道德之说,孰从而听之?老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为孔子者,习闻其说,乐其诞而自小也,亦曰:吾师亦尝师之云尔〔一四〕。不惟举之于其口,而又笔之于其书。噫!后之人虽欲闻仁义道德之说,其孰从而求之?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讯其末,惟怪之欲闻〔一五〕。

    〔一〕杨诚斋曰:“道德之实非虚也,而道德之位则虚也。韩子之言,实其虚者也。其曰:‘仁与义,为定名。’又曰:‘吾之所谓道德者,合仁与义言之也。’而后道德之虚位可得而实矣。”张无垢曰:“此正是退之辟佛老要害处。老子平日谈道德,乃欲捶提仁义,一味自虚无上去,曾不知道德自仁义中出;故以定名之实,主张仁义在此二字。既言行仁义,后必继曰:‘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亦未始薄道德也。特恶佛老不识仁义即是道德,故不得不表出之。”杨龟山曰:“韩子意曰:由仁义而之焉,斯谓之道;充仁义而足乎己,斯谓之德。所谓道德云者,仁义而已。故以仁义为定名,道德为虚位。中庸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仁义,性所有也,则舍仁义而言道者,固非也。道固有仁义,而仁义不足以尽道;则以道德为虚位者,亦非也。”

    〔二〕“子”下,或有“有”字。

    〔三〕〔补注〕何焯曰:“首辟老者,探源之论也。”

    〔四〕“非天”下,或有“之”字。下“小”字,或作“罪”,云:尸子曰:“井中视星,所视不过数星。”今按:韩公未必用尸子语,正使用之,作“罪”,亦非文意。

    〔五〕“煦”,音诩。

    〔六〕〔补注〕沈钦韩曰:庄子 骈拇篇:“屈折礼乐,呴俞仁义。”老子 上篇:“大道废焉有仁义。”

    〔七〕或无“其所谓德”四字,非是。

    〔八〕〔补注〕沈钦韩曰:彼云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九〕“公言”“私言”下,或皆有“者”字,或惟下句有之。

    〔一〇〕或无“黄”字。“晋魏梁隋”,诸本作“晋宋齐梁魏隋”。文苑作“晋梁魏隋”。蜀本作“魏晋宋梁齐”,方从阁、杭本云:南举晋、梁,北举魏、隋也。

    〔一一〕“墨”下,诸本有“不入于墨,则入于老”二语。

    〔一二〕“必”上或有“则”字。“主”,或作“王”。今按:作“主”乃与下文三韵皆叶,作“王”非是。

    〔一三〕二“者”字,或皆作“则”。“附”,或作“隆”。皆非是。

    〔一四〕一本“尝”下无“师之”二字。

    〔一五〕〔补注〕案:以上第一节。唐时崇尚老子,别有佛学流入中国,去人伦,无职业,昌黎尤恶之。著原道之篇,以谓佛原于老,求其端,讯其末,然后知圣人之道为常道,彼佛老则怪而已矣。篇中论圣道,论佛老,皆求端讯末之事,所谓“原”也;故前三节皆由老以递入于佛。

    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者六;古之教者处其一,今之教者处其三。农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贾之家一,而资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古之时,人之害多矣。有圣人者立,然后教之以相生养之道〔一〕。为之君,为之师,驱其虫蛇禽兽而处之中土。寒,然后为之衣,饥,然后为之食;木处而颠,土处而病也,然后为之宫室。为之工,以赡其器用;为之贾,以通其有无〔二〕;为之医药,以济其夭死;为之葬埋祭祀,以长其恩爱;为之礼,以次其先后;为之乐,以宣其壹郁〔三〕;为之政,以率其怠勌;为之刑,以锄其强梗。相欺也,为之符玺、斗斛、权衡以信之;相夺也,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四〕。害至而为之备,患生而为之防。今其言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争。”〔五〕呜呼,其亦不思而已矣!如古之无圣人,人之类灭久矣。何也?无羽毛鳞介以居寒热也,无爪牙以争食也〔六〕。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者也〔七〕。君不出令,则失其所以为君;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民不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则诛〔八〕。今其法曰:必弃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养之道,以求其所谓清净寂灭者;呜呼!其亦幸而出于三代之后,不见黜于禹 汤 文 武 周公 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于三代之前,不见正于禹 汤 文 武 周公 孔子也〔九〕。

    〔一〕或无“以”字。

    〔二〕“通”,或作“同”。

    〔三〕“壹”,或作“湮”,或作“堙”。按:史记 贾谊传:“独堙郁其谁语。”汉书作“壹郁”。“壹”,当作“”。集韵;音咽,郁,不得泄也。平入声通用。“湮”与“”亦音义同也。作“壹”字则非。今按:字书:壹,吉凶在壶中,不得泄也。即今之“氤氲”字。“壹”“湮”,古盖通用,故汉书但作“壹”耳。

    〔四〕或无“权衡”字,非是。

    〔五〕“剖”,或作“掊”。

    〔六〕〔补注〕姚鼐曰:此辟老。

    〔七〕“致之”或作“致其”,非是。“麻丝”,或作“丝麻”,篇内并同。

    〔八〕“臣不”字下,诸本有“能”字,无“而致之民”四字。而句下有“则失其所以为臣”一语。

    〔九〕〔补注〕姚鼐曰:此辟佛。按:以上第二节。以老佛大为民害,因求其端于生民之初:圣人立生养人之法,而制为君臣民之职。今老氏乃掊击圣人,而佛氏遂弃君臣父子,而禁其相生养之道,则末流之极弊也。

    帝之与王,其号名殊,其所以为圣一也〔一〕。夏葛而冬裘,渴饮而饥食,其事殊,其所以为智一也〔二〕。今其言曰:曷不为太古之无事?是亦责冬之裘者曰:曷不为葛之之易也?责饥之食者曰:曷不为饮之之易也〔三〕?传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然则,古之所谓正心而诚意者,将以有为也〔四〕。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国家〔五〕,灭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六〕。经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七〕诗曰:“戎狄是膺,荆 舒是惩。”今也,举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几何其不胥而为夷也〔八〕!

    〔一〕“名”下,或有“虽”字。

    〔二〕“事”下,或有“虽”字。

    〔三〕“其言”,或作“之言”。“饥之”,或作“饥而”。〔补注〕茅坤曰:“正譬杂遝,各无数语,笔力天纵。”姚鼐曰:“此辟老,仍承害至为备,患生为防意。”

    〔四〕尹彦明曰:介甫谓退之正心诚意,将以有为,非是;盖介甫不知道也。正心诚意,便休却;是释氏也。正心诚意,乃所以将有为也,非韩子不能至是。

    〔五〕“天下国家”,一作“国家天下”。句下或有“者”字,皆非是。

    〔六〕“进”上,或有“夷而”字。

    〔七〕〔补注〕姚鼐曰:邢疏:“中国虽偶无君,若周 召 共和之年,而礼义不废。”公意盖同此。

    〔八〕〔补注〕姚鼐曰:此辟佛,仍承弃君臣父子之意。按:以上第三节。求其端,开于老,慕太古之无事;讯其末,遂举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夫古之正心诚意者,欲将以有为也,今不求不讯,而祸乃至此。故不得不原先王之道以道之矣。

    夫所谓先王之教者,何也?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其文诗 书 易 春秋〔一〕,其法礼乐刑政,其民士农工贾,其位君臣、父子、师友、宾主、昆弟、夫妇,其服麻丝,其居宫室,其食粟米果蔬鱼肉〔二〕:其为道易明,而其为教易行也〔三〕。是故以之为己,则顺而祥;以之为人,则爱而公;以之为心,则和而平;以之为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是故生则得其情,死则尽其常,郊焉而天神假〔四〕,庙焉而人鬼飨。曰: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所谓道也,非向所谓老与佛之道也〔五〕。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 武 周公,文 武 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六〕。荀与扬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七〕。由周公而上,上而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为臣,故其说长。

    〔一〕“文”,或作“书”,或作“教”。

    〔二〕“果蔬”,或作“蔬果”。

    〔三〕或无“而”字。“而”下或无“其”字。

    〔四〕“假”,音各。

    〔五〕“何”上,或无“也”。今按:“曰:斯道也,何道也”,是问词;而“曰:斯吾所谓道也”以下。乃答语也。“斯道也,何道也”,或作“斯何道也,斯吾所谓道也”,或作“斯道也,吾所谓之道也”。又或无“所谓”字,皆非是。

    〔六〕或问张无垢曰:汤学于伊尹,韩愈乃谓其传自禹;扬雄自比孟子,是得其传者,而愈以谓轲死无传:何也?先生曰:禹之道,尧 舜之道也。伊尹得以授汤,置伊尹而言禹,亦无害也。扬雄虽自比孟子,而愈以小疵讥之,其言无传,则舍之矣。

    〔七〕宛丘论公原道亦曰:愈者,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而健于言。〔补注〕张裕钊曰:插入三语,极奇宕恣肆之观。

    然则,如之何而可也〔一〕?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二〕,火其书,庐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鳏寡孤独癈疾者有养也〔三〕:其亦庶乎其可也?

    〔一〕“何而”,或作“何其”。今按:此句复是问词,其下乃答语。

    〔二〕〔补注〕沈钦韩曰:“民”本是“人”,唐所讳。

    〔三〕“癈”,音废。

    原性

    一作“性原”。今按原道、原人、原鬼之例,作原性为是。又此五原篇目既同,当是一时之作。与兵部李侍郎书所谓“旧文一卷,扶树教道,有所明白”者,疑即此诸篇也。然则皆是江陵以前所作。程子独以原性为少作,恐其考之或未详。孟子言人性善,荀子言恶,扬子言善恶混,公乃作原性,取三者而折之以孔子之言。其说有上中下之殊,于是说者纷然。李习之则置孟 荀 扬之论,本中庸,作复性书三篇。皇甫持正则作孟荀言性论,而谓孟子之言合经为多。杜牧之则作三子言性辨,而谓荀言人之性恶,比二子,荀得多。其论不能相一。至王荆公作原性,则又曰:“太极者,五行之所由生,而五行非太极也;性者,五常之太极也,而五常不可以谓之性。此吾所以异于韩子。太极生五行,然后利害生焉;性生情,有情然后善恶形焉;而性则不可以善恶言也:此吾所以异于孟 荀。”其论益相胜矣。白云 郭氏曰:“唐自韩愈之后,言性者皆出其下:李翱之言,至论动静皆离,寂然不动,则异教矣。皇甫湜之论,谓孟 荀 扬殊趋而一致,又为韩子三品之论,皆无去取;杜牧之言,爱怒生而自能为性之根、恶之端,其荀氏徒欤?本朝言性者四家:司马公谓扬子兼之;王荆公谓扬子之言似矣;苏氏亦曰,扬雄之论固已近之,亦多蔽于雄之学;独程氏言孟子性善,乃极本穷原之理;又谓荀 扬不知性,故舍荀 扬不论。”郭氏之论尽矣。〔补注〕朱熹曰:退之见道处,却甚峻绝。性分三品,正是气质之性。至程门说破气字,方有去着。又曰:退之说性,只将仁、义、礼、智来说,便是识见高处。沈钦韩曰:论衡 本性篇:“周人世硕以为人性有善有恶,举人之善性养而致之,则善长;恶性养而致之,则恶长。如此,则性各有阴阳善恶,在所养焉。”宓子贱、漆雕开、公孙尼子之徒,亦论性情,与世子相出入,皆言性有善有恶。春秋繁露 云:“性比于禾,善比于米,米出禾中,而禾未必可全为米也。善出性中,而性未可全为善也。”孟 荀 扬之外,更有此二家之说。此文大旨本于世子之有善有恶,而以孔子为折衷。

    性也者,与生俱生也;情也者,接于物而生也。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性者五;情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情者七〔一〕。

    〔一〕“而其”,或皆无“而”字。“性者”、“情者”,或并无“者”字。皆非是。

    曰何也〔一〕?曰: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导而上下也;下焉者,恶焉而已矣。其所以为性者五:曰仁、曰礼、曰信、曰义、曰智〔二〕。上焉者之于五也,主于一而行于四〔三〕;中焉者之于五也,一不少有焉,则少反焉,其于四也混〔四〕;下焉者之于五也,反于一而悖于四〔五〕。性之于情视其品。情之品有上中下三,其所以为情者七:曰喜、曰怒、曰哀、曰惧、曰爱、曰恶、曰欲。上焉者之于七也,动而处其中〔六〕;中焉者之于七也,有所甚,有所亡〔七〕,然而求合其中者也;下焉者之于七也,亡与甚,直情而行者也〔八〕。情之于性视其品〔九〕。

    〔一〕或无“曰”字。〔补注〕张裕钊曰:以下一段入他人手,不免冗阘,昌黎为之,自然简峻。

    〔二〕方从阁、杭、蜀本,云:“礼信去仁为近,诸本多作曰仁、曰义、曰礼、曰智、曰信。”今按:方本以五行相生之序而言;诸本以四方相对、一位居中而言:理皆可通。但窃意诸本语陈,而韩公亦颇尚异,恐方本或得之。

    〔三〕“行于”,方作“行之”。

    〔四〕“不”上,诸本无“一”字。方从阁、杭、潮本作“一也”,而并属下句,云:“一谓仁也,言不少存乎仁,则少畔乎仁。蜀本倒‘一’‘也’二字。杭、蜀‘反’皆作‘及’,非也。”今按:“也”“一”二字,当从蜀本,而以“也”字属上句,“一”字属下句。方及诸本皆非也。方以“一”为仁,亦非是。此但言中人之性,于五者之中,其一者或偏多,或偏少;其四者,亦杂而不纯耳。“反”字则方得之。

    〔五〕“悖”,音“佩”。

    〔六〕“其中”或作“于中”,非是。

    〔七〕〔补注〕何焯曰:“甚”,过也;“亡”,不及也。

    〔八〕“亡与”上,或有“无”字,非是。

    〔九〕〔补注〕何焯曰:性善则情善,情善则性善。按:老佛皆欲灭情以见性;公首论性情,即交互发明,见二者之不可离。篇末杂老佛而言者,与吾道异其义已预透于此,故不烦言而解。此最是文章高简变化处。

    孟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荀子之言性曰:人之性恶;扬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恶混。夫始善而进恶,与始恶而进善,与始也混而今也善恶;皆举其中而遗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一〕。叔鱼之生也,其母视之,知其必以贿死〔二〕;杨食我之生也,叔向之母闻其号也,知必灭其宗〔三〕;越椒之生也,子文以为大戚〔四〕,知若敖氏之鬼不食也〔五〕:人之性果善乎?后稷之生也,其母无灾,其始匍匐也,则岐岐然,嶷嶷然〔六〕;文王之在母也,母不忧〔七〕,既生也,傅不勤,既学也,师不烦:人之性果恶乎?尧之朱、舜之均、文王之管蔡,习非不善也,而卒为奸;瞽叟之舜、鲧之禹,习非不恶也,而卒为圣:人之性善恶果混乎〔八〕?故曰:三子之言性也,举其中而遗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曰:然则性之上下者,其终不可移乎〔九〕?曰:上之性,就学而愈明;下之性,畏威而寡罪〔一〇〕;是故上者可教,而下者可制也〔一一〕。其品则孔子谓不移也。

    〔一〕“与”,诸本多作“欤”。“善恶”下又有“欤”字。今按:二“与”字皆当读如字,而为句首,犹言及也。作“欤”而为句绝者,皆非。左传:“夫弗及而忧,与可忧而乐,与忧而弗害:皆取忧之道也。”语势亦相似。

    〔二〕国语:叔鱼生,其母视之曰:“是虎目而豕喙,鸢肩而牛腹。溪壑可盈,是不可餍。必以贿死。”

    〔三〕昭二十八年左传:叔向生子伯石,叔向之母视之,及堂,闻其声而还曰:“是豺狼之声也。狼子野心,非是莫丧羊舌氏矣!”至是果灭。伯石,食我字也。食采于杨,故号杨食我。旧本“食我”音异俄。

    〔四〕或无“大”字。

    〔五〕宣四年左氏:楚司马子良生子越椒,子文曰:“必杀之。是子也,熊虎之状,而豺狼之声;弗杀,必灭若敖氏矣。”子良不可。子文以为大戚,曰:“鬼犹求食,若敖氏之鬼,不其馁而!”

    〔六〕见诗 生民。“嶷”,鱼力切。

    〔七〕或无“母”字。母不忧等事,见国语。

    〔八〕“圣”下,或有“人”字,属上句。

    〔九〕“终”上,或无“其”字。

    〔一〇〕〔补注〕吴汝纶曰:此殆欲辅弼孔论。沈钦韩曰:此层义理极周。

    〔一一〕“教”,或作“学”。〔补注〕方苞曰:下者可制,已括性善之旨。

    曰:今之言性者异于此,何也〔一〕?曰:今之言者,杂佛老而言也;杂佛老而言也者,奚言而不异〔二〕!

    〔一〕“性”下,或有“情”字。

    〔二〕“言也者”,或无“也”字。今按:此篇之言过荀、扬远甚。其言五性尤善;但三品之说太拘,又不知性之本善,而其所以或善或恶者,由其禀气之不同,为未尽耳。

    原毁

    或作“毁原”,说已见上。〔补注〕方苞曰:管、荀、韩、非之文,排比而益古,惟退之能与抗行。自宋以后,有对语则酷似时文,以所师法至汉 唐人之文而止也。张裕钊曰:通篇排比,下开明允,而其源出于荀、韩。吴汝纶曰:此篇动中自然,与道大适;不善学之,则气易入于剽轻。

    古之君子,其责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轻以约〔一〕。重以周,故不怠;轻以约,故人乐为善。闻古之人有舜者,其为人也,仁义人也。求其所以为舜者,责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其如舜者〔二〕。闻古之人有周公者,其为人也,多才与艺人也。求其所以为周公者,责于己曰〔三〕:“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周公者,就其如周公者〔四〕。舜,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周公,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是人也,乃曰“不如舜,不如周公,吾之病也”;是不亦责于身者重以周乎〔五〕!其于人也,曰:“彼人也,能有是,是足为良人矣;能善是〔六〕,是足为艺人矣。”取其一,不责其二〔七〕;即其新,不究其旧;恐恐然惟惧其人之不得为善之利。一善易修也,一艺易能也,其于人也,乃曰“能有是,是亦足矣”,曰“能善是,是亦足矣”〔八〕;不亦待于人者轻以约乎〔九〕!

    〔一〕此孔子所谓“躬自厚,而薄责于人”之意。

    〔二〕颜渊曰:“舜何人也?余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文意盖本此。“古之人”,或无“人”字,下同。“早”,或作“蚤”。

    〔三〕方从阁本无“求其所以”四字,只作“责于己为周公者”。今按:阁本不成文理,而方从之,误矣。

    〔四〕“去其”下十三字,或从阁本作“求其所以为周公者而为之”。

    〔五〕“身”,或作“己”。

    〔六〕“善”,或作“有”,非是。

    〔七〕“责”,或作“取”。

    〔八〕或无此八字,非是。

    〔九〕“不”上或有“是”字。

    今之君子则不然〔一〕。其责人也详,其待己也廉。详,故人难于为善,廉,故自取也少。己未有善,曰:“我善是,是亦足矣。”己未有能,曰:“我能是,是亦足矣。”外以欺于人,内以欺于心,未少有得而止矣,不亦待其身者已廉乎〔二〕?其于人也,曰:“彼虽能是,其人不足称也;彼虽善是,其用不足称也。”举其一,不计其十;究其旧,不图其新。恐恐然惟惧其人之有闻也,是不亦责于人者已详乎!夫是之谓不以众人待其身〔三〕,而以圣人望于人,吾未见其尊己也。

    〔一〕或无“则不然”字。

    〔二〕“其身”,或作“于己”。

    〔三〕“是之”,或作“如是”,或无“之”字。

    虽然,为是者有本有原〔一〕。怠与忌之谓也。怠者不能修,而忌者畏人修。吾尝试之矣,尝试语于众曰:“某良士,某良士。”其应者,必其人之与也;不然,则其所疏远不与同其利者也;不然,则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怒于言,懦者必怒于色矣。又尝语于众曰:“某非良士,某非良士。”其不应者,必其人之与也〔二〕;不然,则其所疏远不与同其利者也;不然,则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说于言,懦者必说于色矣〔三〕。是故事修而谤兴,德高而毁来。呜呼!士之处此世,而望名誉之光、道德之行,难已〔四〕!

    〔一〕“原”上,或无“有”字。

    〔二〕“不应”下,或无“者”字,非是。

    〔三〕〔补注〕姚范曰:此段用管子 九变及战国策 为齐献书赵王文法。

    〔四〕“此”下,或无“世”字,非是。“已”,或作“矣”。

    将有作于上者,得吾说而存之,其国家可几而理欤〔一〕!

    〔一〕“作”,或作“仕”,或作“化”。“欤”,或作“也”。〔补注〕曾国藩曰:言在上者须明斯世多忌多毁之由,而后可以知人。篇末说作意。

    原人

    或作“仁”。〔补注〕徐敬思曰:此文已为西铭开端发钥。一视同仁,理一也;笃近举远,分殊也。推其道,欲使夷狄禽兽皆得其情。其言仁体,广大之至,直与覆载同量。

    形于上者谓之天,形于下者谓之地,命于其两间者谓之人。形于上,日月星辰皆天也;形于下,草木山川皆地也;命于其两间,夷狄禽兽皆人也。

    曰:然则吾谓禽兽人,可乎?曰:非也〔一〕。指山而问焉,曰:山乎〔二〕?曰:山,可也;山有草木禽兽,皆举之矣。指山之一草而问焉,曰:山乎?曰:山,则不可〔三〕。

    〔一〕“人可”上,或有“曰”字。

    〔二〕“指”下,或有“南”字,非是。

    〔三〕或无“曰山乎”三字。

    天道乱,而日月星辰不得其行〔一〕;地道乱,而草木山川不得其平;人道乱,而夷狄禽兽不得其情。天者,日月星辰之主也;地者,草木山川之主也;人者,夷狄禽兽之主也;主而暴之,不得其为主之道矣。是故圣人一视而同仁,笃近而举远〔二〕。

    〔一〕“天道”上,或有“故”字。

    〔二〕“仁”,或作“人”,非是。

    原鬼

    李石曰:退之作原鬼,与晋 阮千里相表里。至作罗池碑,欲以鬼威猲人,是为子厚求食也。送穷文虽出游戏,皆自叛其说也。退之以长庆四年寝疾,帝遣神召之曰:“骨国世与韩氏相仇,欲同力讨之。”天帝之兵欲行阴诛,乃更借人力乎?当是退之数穷识乱,为鬼所乘;不然,平生强聒,至死无用。〔补注〕方苞曰:理蕴词气,俱类周人。又曰:包刘越嬴,与姬为徒,必韩子尝自言为文指意若此,故其徒述之云尔。文格调近诸子,而义蕴类国侨、叔肸所陈,洵不愧斯语。

    有啸于梁,从而烛之,无见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声。有立于堂〔一〕,从而视之,无见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形。有触吾躬,从而执之,无得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声与形,安有气〔二〕?曰:鬼无声也,无形也;无气也,果无鬼乎?曰:有形而无声者,物有之矣,土石是也;有声而无形者,物有之矣,风霆是也;有声与形者,物有之矣,人兽是也;无声与形者,物有之矣,鬼神是也〔三〕。

    〔一〕“于梁”“于堂”下,一本各有“者”字。

    〔二〕“鬼无声与形”上,或有“鬼无气”三字,非是。

    〔三〕李石曰:公子彭生托形于豕,晋文公托声如牛,韩子谓鬼无声与形,未尽也。

    曰:然则有怪而与民物接者,何也?曰:是有二:有鬼,有物〔一〕。漠然无形与声者,鬼之常也。民有忤于天,有违于民〔二〕,有爽于物,逆于伦而感于气,于是乎鬼有形于形〔三〕,有凭于声以应之,而下殃祸焉,皆民之为之也〔四〕。其既也,又反乎其常。曰:何谓物?曰:成于形与声者,土石、风霆、人兽是也;反乎无声与形者,鬼神是也〔五〕;不能有形与声,不能无形与声者,物怪是也〔六〕。故其作而接于民也无恒,故有动于民而为祸,亦有动于民而为福〔七〕,亦有动于民而莫之为祸福;适丁民之有是时也。作原鬼〔八〕。

    〔一〕“有怪”,或作“见怪”。“二”下,或有“说”字,或有“说”字而无“有鬼有物”四字。〔补注〕卢轩曰:“物”字,见史记 扁鹊传。

    〔二〕上“民”字,一作“人”。下“民”字,或作“时”。

    〔三〕“有形”,或作“有托”。

    〔四〕“为”下,或无“之”字。〔补注〕吴汝纶曰:长句劲气排奡,屈曲生造。

    〔五〕“反乎”,或作“反其”,非是。

    〔六〕或无“不能有形与声”六字,或无“不能无形与声”六字。

    〔七〕本或先言“为福”。按左氏国语:周惠王十五年,有神降于莘。王问诸内史过,对曰云云,有“得神以兴,亦有以亡。夏之兴也,祝融降于崇山;其亡也,回禄信于耹隧。商之兴也,梼杌次丕山;其亡也,夷羊在牧。周之兴也,鷟鸣于岐山;其衰也,以杜伯射王于鄗”。动于民而为祸福,其斯之谓欤?〔补注〕方苞曰:补左氏所未及。

    〔八〕阁、蜀、粹无“作”字。今按:古书篇题多在后者,如荀子诸赋正此类也,但此篇前已有题,不应复出。故且从诸本存“作”字。

    行难

    “行”,下孟切。公与祠部陆参员外书在贞元十八年。此篇言参自越州召拜祠部员外郎,岂在前欤?参字公佐云。〔补注〕曾国藩曰:以“行难”命题,所以表陆先生之贤也。为文之义,则欲存此理,使有用人之责者知之耳。句法瘦炼,王荆国多师此种。

    或问“行孰难”?曰:“舍我之矜,从尔之称。”“孰能之?”曰:“陆先生 参何如?”〔一〕曰:“先生之贤闻天下,是是而非非〔二〕。贞元中,自越州征拜祠部员外郎〔三〕,京师之人日造焉,闭门而拒之满街。愈尝往间客席〔四〕,先生矜语其客曰:‘某胥也,某商也,其生某任之,其死某诔之,某与某可人也〔五〕,任与诔也非罪欤?’皆曰:‘然。’〔六〕愈曰:‘某之胥,某之商,其得任与诔也,有由乎?抑有罪不足任而诔之邪?’〔七〕先生曰:‘否,吾恶其初〔八〕;不然,任与诔也何尤。’愈曰:‘苟如是,先生之言过矣!昔者管敬子取盗二人为大夫于公〔九〕,赵文子举管库之士七十有余家〔一〇〕:夫恶求其初?’〔一一〕先生曰:‘不然,彼之取者贤也。’愈曰:‘先生之所谓贤者,大贤欤,抑贤于人之贤欤?齐也、晋也,且有二与七十;而可谓今之天下无其人邪〔一二〕?先生之选人也已详。’先生曰:‘然’。愈曰:‘圣人不世出,贤人不时出,千百岁之间傥有焉〔一三〕;不幸而有出于胥商之族者,先生之说传,吾不忍赤子之不得乳于其母也!’〔一四〕先生曰:‘然。’”

    〔一〕按:李习之集“参”作“傪”。

    〔二〕“闻”下,或有“于”字。

    〔三〕〔补注〕陈景云曰:越州乃浙东治所,观察使领之,盖自浙东使府御史召为省郎。

    〔四〕“尝”,或作“常”。“间”,或作“问”。“客”,或作“宾”。“席”下,或有“坐定”二字。

    〔五〕“可”,或作“何”。或从阁、杭、苑作“可”,云“可人”,见礼记郑注曰:“此人可也。”今按:据礼记是也。然详下文韩公之语,似以陆公虽尝任诔此人,复自疑于有罪;则颇有薄其门地之意,而以荐引之力自多者。恐须作“何”字,语势乃协。更详之。〔补注〕姚范曰:言任之诔之者为可人,不应任诔,此胥商也。

    〔六〕“也”,或作“之”。“罪”,一作“过”。“曰”上,或有“应”字。

    〔七〕“任而诔”,或作“诔而任”。“而”,或作“与”。

    〔八〕“恶”,去声。

    〔九〕礼记:“管仲遇盗,取二人焉,上以为公臣。曰:其所与由辟也,可人也。”敬子,仲之谥也。

    〔一〇〕礼记:赵文子所举于晋国管库之士七十有余家。

    〔一一〕“恶”,音乌。

    〔一二〕“而可”上,或有“焉”字。“邪”上,或有“也”字。

    〔一三〕“圣人”“贤人”,“人”,或皆作“之”,或并有“人之”二字。“世出”,或作“世生”。“百岁”,或作“百年”。

    〔一四〕“乳于”,或无“于”字。

    他日,又往坐焉〔一〕。先生曰:“今之用人也不详。位乎朝者吾取某与某而已,在下者多于朝,凡吾与者若干人。”愈曰:“先生之与者尽于此乎?其皆贤乎,抑犹有举其多而缺其少乎?”〔二〕先生曰:“固然,吾敢求其全。”〔三〕愈曰:“由宰相至百执事凡几位?由一方至一州凡几位?先生之得者,无乃不足充其位邪〔四〕!不早图之,一朝而举焉;今虽详,其后用也必粗。”〔五〕先生曰:“然。子之言,孟轲不如。”〔六〕

    〔一〕或无“坐”字。

    〔二〕或无“其皆贤乎”四字。“缺”,或作“没”。“少”,或作“细”,或作“一”。“少”下,或有“者”字。今按:此言人之才或不全备,姑举其可取之多,而略其可弃之少也。〔补注〕孙葆田曰:谓取其长而略其短。

    〔三〕“其”,或作“于”。今按:作“其”语意为近,但陆公此句正不敢必求全才之意,而下文韩公又以太详而不早责之,殊不可晓。当更考之。〔补注〕案:陆既不求全于人,则当广为甄采,以备世用。今所与者,第若干人,则犹求详之过也。

    〔四〕“其位”下,或有“也”字。

    〔五〕“举焉”,或作“索之”。“详”下,或有“且微”字,非是。“粗”,聪徂切。

    〔六〕此句文录作退语其人曰:“乃今吾见孟轲。”

    对禹问

    孟子:万章问曰:“人有言至于禹而德衰,不传于贤,而传于子,有诸?”孟子曰:“否,不然也!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云云。公乃设问而为之答,且曰:“孟子之心,以为圣人不苟私于其子以害天下。求其说而不得,从而为之辞。”大抵孟子之说主天命,而公以人事言之耳。其致一也。〔补注〕方苞曰:其言未出,世未尝闻此义;其言既出,世不可无此言:是谓立言。姚范曰:坚峭劲肃。刘大櫆曰:议论高奇,而笔力劲健曲屈,足达其意。张裕钊曰:雄阔高朗之概,寓之遒简劲整,弥觉声光郁然纸上。又曰:一气驰骤而下,逐层搜抉,期于椎碎而止。此种文,实得力于孟子。

    或问曰:“尧 舜传诸贤,禹传诸子,信乎?”曰:“然。”“然则禹之贤不及于尧与舜也欤?”曰:“不然。尧 舜之传贤也,欲天下之得其所也;禹之传子也,忧后世争之之乱也。尧 舜之利民也大〔一〕,禹之虑民也深。”

    〔一〕“利”,一作“虑”。

    曰:“然则尧 舜何以不忧后世?”曰:“舜如尧,尧传之;禹如舜,舜传之。得其人而传之,尧 舜也;无其人,虑其患而不传者,禹也〔一〕。舜不能以传禹,尧为不知人;禹不能以传子,舜为不知人。尧以传舜,为忧后世;禹以传子,为虑后世。”〔二〕

    〔一〕“无其人”下,或有“而不传”三字。“不传者”,或作“不得如己者”,非是。

    〔二〕〔补注〕张裕钊曰:驰骤反复处,气雄而劲。

    曰:“禹之虑也则深矣〔一〕,传之子而当不淑,则奈何?”曰:“时益以难理,传之人则争,未前定也;传之子则不争,前定也〔二〕。前定虽不当贤,犹可以守法,不前定而不遇贤,则争且乱。天之生大圣也不数,其生大恶也亦不数〔三〕。传诸人,得大圣,然后人莫敢争〔四〕,传诸子,得大恶然后人受其乱〔五〕。禹之后四百年,然后得桀;亦四百年,然后得汤与伊尹。汤与伊尹不可待而传也〔六〕。与其传不得圣人而争且乱,孰若传诸子,虽不得贤,犹可守法。”〔七〕

    〔一〕“虑”下,或有“民”字。

    〔二〕〔补注〕张裕钊曰:“前定”“未前定”,理足词核,删去许多胶,乃得简峻。

    〔三〕“数”音朔,上同。

    〔四〕“莫”上,或无“人”字。

    〔五〕乱,或作“祸”。

    〔六〕“待”,或作“得”。〔补注〕张裕钊曰:插入数语,文气乃愈觉疏朗雄阔。

    〔七〕“诸”,或作“之”。“守法”,或从阁本作“法守”,非是。

    曰:“孟子之所谓‘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者:何也?”曰:“孟子之心,以为圣人不苟私于其子以害天下。求其说而不得,从而为之辞〔一〕。”

    〔一〕〔补注〕案:“天与”之说,索解人不易得;故己复为此辞,以辅益孟子之说。

    杂说

    四首

    或作三首。其三作题崔山君传。

    其一

    龙嘘气成云〔一〕,云固弗灵于龙也;然龙乘是气,茫洋穷乎玄间〔二〕,薄日月,伏光景,感震电,神变化,水下土,汩陵谷〔三〕:云亦灵怪矣哉〔四〕!

    〔一〕“嘘”上,或有“之”字。

    〔二〕“茫”上,或有“而”字。

    〔三〕“汩”,音骨。

    〔四〕〔补注〕张裕钊曰:以下纯从空际转运翔舞。

    云,龙之所能使为灵也〔一〕,若龙之灵,则非云之所能使为灵也。然龙弗得云,无以神其灵矣:失其所凭依,信不可欤〔二〕?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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