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眸,这些安抚的话一时竟说不出,最后只得说:“文嫣,四姐也不知道。”
绛衣男子笑了起来,声音亦是冰冷的:“罗家的女儿,果然聪明。再过半日就有人来接你们,你们就先歇息一下吧。”
梳好两条小辫,文嫣回头笑了笑:“四姐,等我们出去了,你天天给我梳好吗?”
她哭地险些要晕过去,只瞧见三姐一转身,眼角似乎落下晶莹的泪滴。这无端让她想起了茜素红的嫁衣,那种浓烈如火,似乎要将一切燃烧殆尽的红,让人凄惶,让人哀叹。
闻言,子虞垂下眼,轻颤的睫毛仿佛是鸦翼,手死死握住,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对着幼妹乌黑的眸子,违心地摇摇头:“没,她们没有……”忽而见到文嫣咬着唇,泪水盈满眼眶,颤着声说:“四姐骗我,我知道,娘亲和姨娘们,还有二哥他们都死啦。”
子虞点头答应:“好!”
她也曾问三姐为何要亲自准备嫁衣,三姐笑地温柔,只说幸福要握在自己手中才觉得踏实些。
文嫣年纪小,经不住累,这时沉沉熟睡着,大家都看着她和文嫣,眼里所不尽的温柔和不舍。她心如刀绞,哭地泪眼模糊,拼死咬着衣袖,怕自己哭出声来把文嫣吵醒。
哭地这样狠,子虞胸口跟着呼吸抽痛着,入狱这十来日,她肩负照顾幼妹的重责,不敢哭不敢闹,心神一直悬着,就怕文嫣承受不了真相,可如今再也瞒不住了,说不出是轻松还是悲愤,积压了这许多日的痛苦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哭地一发不可收拾。
子虞抚着她的头道:“我们在这里等,也许很快就可以去陪她们了。”
听到他直呼父亲的名讳,子虞如掉冰窟,知道大祸临头。她父亲罗正筠,是南国的名将,战功赫赫,平常的兵士即使路过罗府,亦要放轻脚步,哪有今日这般横冲直撞,大肆抓人。
等天色大亮,她们如同在家中一样,稍稍整理仪容,等狱卒将早饭送来。过得一会,便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近。
她惊地懵了,父亲在她心目中一直是威武的象征,她也从没想过父亲竟会战败。就在出征前,她还笑着问父亲要北国的香粉。可如今……
为首的黑甲将军淡淡一笑,那笑容说不出的森冷,让子虞打了个寒颤。他冷笑:“金河一战,我军大败,原来是罗正筠私通敌国,害我军将士折损十万,圣上已下旨,罗府三族当诛。”
这样的日子如同梦一样,还没等到她想要珍惜,便很快破碎了……
她哭着要扑到母亲身边,却被母亲一把捂住嘴:“我儿莫哭,只要你留得性命,娘亲已算是心满意足,你要乖乖等你大哥回来,为罗家沉冤昭雪。”
文嫣安心地点点头,过了一会,才低声说:“四姐,娘亲和姨娘她们扔下我们了吗?”
子虞忙搂紧她,只觉得怀里的人儿瘦地可怜,柔声哄道:“文嫣莫怕,四姐在这里,快睡吧。”文嫣张着眼,圈着子虞的腰,轻声说:“睡不着,我怕睡着以后,四姐就要扔下我走了。”
众人皆点头,重又燃起希望。
她怀疑眼前的境况不过是噩梦一场。等她醒过来,依然还在家中。
等文嫣醒来,囚室里黑幽幽的,仿佛是天塌了下来,遮蔽了所有光亮,只剩下两个人,她看着子虞,清亮的眸像是沉淀了什么,问道:“娘亲和姨娘她们去哪里了?”
她求助地看向各个姨娘,就盼望她们之中能有个人说几句让人安心的话。三姐静静坐在一旁,幽暗的囚室并没有磨损她的美丽,反而使她迸发出一丝英气,她的声音平静如水:“不要慌,战败是兵家常事,我们家三代忠良,父亲是绝不会通敌卖国的……大哥跟随父亲出征了,等他回来,自然就可以弄个水落石出,洗刷我们的罪名。”
大夫人带着姨娘们依次走出牢房,三姐最后走了出去,挺直了背脊,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不信父亲真会通敌,我罗家女儿虽然不能仿效男儿上沙场,但也绝不能让人小瞧,文嫣性子柔弱,你以后就是姐姐了,要好好照顾她。”
众人已知拦不住,一家老弱妇孺只要束手待擒。男丁不知关押到了何处,女眷却一同关进了大理寺监。她哭着问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裙褶上绣好了最后一只彩凤,三姐举在手中,群裾在风中荡漾,绚丽直逼人来。
没有等到大哥回来,甚至没有等到三天,就有人到大理寺监宣旨。罗家无论老幼的男丁,十四岁以上的女眷全部处斩,十四岁以下的女眷等候发落。
大夫人和几个姨娘带着府中下人拦在内院,面色镇定,喝道:“此处是肃正公的宅院,不容你们放肆。”
囚室里渐渐变地寒冷,从小窗飞溅而入的雨水顺着灰壁蜿蜒而下,蛇一般游走。晨曦透了进来,光亮稀薄而清寒,映在壁上如生霜。文嫣畏冷,便往四姐的怀里又钻了钻。
子虞心理认定了父亲决不是通敌之人,此刻却硬忍了下来,只是顺着对方的口气问:“请问大人为什么?”
“恰恰相反!”绛衣男子似乎有些意外子虞的镇定,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罗云翦在世上就仅有你们两个亲人了,圣上觉得留着你们的命更有用些。”
子虞避开对方有些过于锐利的眼神,心里擂鼓似地怦怦响,想到大哥有可能做了北国的降臣,又想到自己和文嫣的命都保住了,悲喜交加,一股酸涩从身体深处卷上来,抑不住地颤栗。
想不到罗家两个幼|女年纪虽小,却都生具了一幅不俗的容貌。一转念间,他低笑了两声,然后说道:“肃正公金河战败,十万将士被坑杀,我南国兵力折损,这场北征已经是败了……肃正公通敌罪名已定,你们难道不好奇,为何还能留下性命?”
这样的结果,居然还是朝中某位大人拼死求情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