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入宫

    子虞从清晨贴到午时才将手上的红纸贴完，一抬头，满院簇簇花团中，文嫣不知去了哪里。于是轻唤：“文嫣！”

    这差事落在了子虞和文嫣的身上。

    子虞在廊下看着文嫣玩“千千车”，那是时下宫女最爱的一种游戏，用绳子一抽，小小的圆盘就在地上滴溜溜地转，在家时姐妹间也常爱玩。看着文嫣一脸天真烂漫的笑容，子虞没来由地心里一酸。

    “四姐，问大哥呀。”文嫣握着子虞的手轻摇。

    一落地，她立刻伏地行礼：“给二殿下请安。”

    原来他是北国人！子虞猛地抬起头，这时候才把那年轻公子打量清楚，长眉入鬓，凤眼微睐，竟是出奇的俊美无俦。

    家门惨遭巨变，她和文嫣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在千里之外。每夜在梦中忆起过去的日子，她都要泪流不止，父亲一生忠正，却在死后背上这样的污名，亲属们都受累而死，罗家一门滔滔罪名，将由谁来洗刷……文嫣和她，难道要以戴罪之身老死宫中吗？

    “二殿下，副使大人……”几个宦官跑到了院口张望，“华欣公主差人问，纸鸢可寻到了。”

    二皇子面容俊雅，摆摆手：“不必多礼。”他似乎看出了子虞的窘迫，如浓墨般黑眸里含着笑，“你可是下不来了？”

    等忙完，两人相视而笑，这兴德宫的院落因皇帝久久未曾驾临，冷僻无人问津，姐妹俩忙了半日，只有两三个宫人走过，偏这一处地方美若仙境，久留让人忘俗。

    二皇子唇畔带笑，柔声道：“你先爬到树干上，我牵你下来。”子虞见第一个树杈倒是离地面一人高的样子，心想可行，先把纸鸢丢下树，接着慢慢往下爬。等她半个身体露出了树枝，腰里忽然被人揽住，吓地她大气也不敢喘，二皇子已托着她下了树。

    子虞笑了起来：“顽皮鬼，躲在花里做什么？”文嫣从花堆里走近，伸手将剩下的红纸拿出，说道：“你看，还有五朵找不到。”

    子虞心下一震，这才知道北国对南国的国书中还有这一条，只见那个被二殿下称为副使的年轻公子态度可算是过分傲慢，二皇子却没有不悦，可见对方身份特殊，极可能是北国权贵。忙问：“副使大人，我大哥在北国吗？他可安好……”

    这些事无一可对人言，她们就深深藏进心底，每日在兴德宫过着还算是风平浪静的日子。

    子虞取下腰带，往最粗的树枝上一抛，腰带对折正好垂到她面前，扯住腰带借力一跳，她跃到了树杈上，等坐定身子，取回腰带，子虞额上已渗出了汗。罗家是将门世家，家中不分男女都会一些粗浅武功，她年纪小，学会的也仅仅只能用来爬树。

    二皇子一笑置之，对那年轻公子道：“副使莫再取笑了，女儿家可不比男子。”那年轻公子道：“我国的女子可没有南国女子这么娇柔，就是骑马狩猎也半点不输男子的。”

    子虞往下一看，有两丈高，迟疑着不敢动。文嫣也小声说：“四姐别跳啊，这么高。”

    二皇子对那年轻公子道：“我那妹妹等地急了，我们先回去吧。”

    子虞暗惊，不知道这时候提起这个会不会太过莽撞。二皇子却已听到文嫣小声地提醒，讶然道：“大哥？你们想问什么？”

    姐妹俩站在原处。文嫣高兴地说：“我就知道大哥不会忘记我们，四姐，我们可是要得救了？”

    她一时想地入了神，文嫣突然嚷道：“四姐，快看！好漂亮的纸鸢飞到我们这里来了！”

    子虞比文嫣大了两岁，原就是个半大的孩子，见那纸鸢是个蝴蝶的样子，精巧难言，颇为心动。带着文嫣转到院后，纸鸢正挂在一棵银杏上，微微轻摆。树高两丈有余，两人只能看着叹息。

    子虞心疼她的稚弱，也说不出忠君爱国的大道理，只是叮嘱她不可妄言皇家之事。两姐妹对大哥的事议论多了，记起以前家中所学，又听了旁人一些言论，渐渐想出些门道。如果父亲已经投敌，又何必自刎阵前，大哥是在全家被斩后才做了降臣，这其中会不会有些苦衷……

    年轻公子一脸恍然，微微眯起眼，笑睨了两人一眼，眸转犀利，转首对二皇子道：“二殿下，我国对南国的国书已经提过，要将罗小将军的亲人接往北国，南国的答复却是罗家已无后人，现在可怎么说。”

    文嫣眨眨眼，说道：“那我们把花苞也贴上。”子虞一想，说不定明后日就能开出花来，连赞文嫣聪明，两姐妹又满院找起姚黄色的花苞来。

    文嫣连连点头，笑颜绽放。

    子虞看到她在树下又跳又蹦的样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手下不敢大意，死死抱住粗壮的树梢。爬到了高处，一伸手将纸鸢拿了下来，果然精巧难言，蝴蝶的模样栩栩如生。她仔细看了一会，发现右下角还有“华欣”两个字。

    这一日，子虞和文嫣就开始在满是牡丹的院子里数起花来。这并不是一桩容易事。事先要准备好红纸，剪成长条的，每条填上一个数，正好写满一百零八张。在花丛里寻到一朵碗大姚黄的，就用红纸在枝上一缠，轻轻糊住，不能碰落花瓣，也不能弄破纸，直到把一百零八张纸贴光了才算完。

    子虞一咬牙，说道：“我们的大哥是罗云翦，现在只想知道大哥到底怎么样了。”

    正要把树梢上的断线解开，忽然听到文嫣喊了一声“四姐”，声音似乎有些焦急，子虞忙拨开眼前的枝丫，一眼看去，树下竟多了两个人。两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一个似乎是弱冠之年，另一个气度沉稳，似乎年纪稍大一些。

    “我们爬上去拿吧，”文嫣眼巴巴地看着树上，哀求道，“这么好看的纸鸢，如果下雨了淋坏了可怎么办？”

    两人仰首张望，纸鸢忽然上空一顿，子虞仔细一看，原来是长线勾住了院墙处的树梢，软软地缠在了树上。文嫣扯扯她的衣袖：“四姐我们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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