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眼一抹黑。偏偏就是这种最坏的情况。

    王经理瞅着她，半晌失望地摆了摆头，“你太任性了，以后会后悔的。”

    三泡稀拉得她说话都有气无力，“跟没跟你说过，这单丢了我们就能回国喝西北风了？”

    敞亮的办公室，12月阳光耀眼。

    “何主任，和张恒的事儿没关系。我是发现自己对这一套太娴熟了，以前跟您去谈合作的时候，到递回扣这环节，我就觉得格外难受。但自己在布兰太尔做了一年半，居然已经对这种事心安理得……”

    “那怎么要辞职？你知不知道，再在这儿待两三年，那你回国能直接去中层管理。”

    心里说不出的倦怠。

    年轻已经不是她的资本了。

    ……未来无数的可能性才是。

    苏南恍惚了一会儿才意识到, 可不是么, 过了年就满27岁了, 人家叫她一声姐不算吃亏。

    只能照单全收。

    两年的工资拿下来，卡里的那串数字，让曾经困扰她的，惶惶不可终日的，早已烟消云散。

    把车停在自己别墅门口，背靠着车身，抬头向上看去。

    后续的合同款项，张恒开始跟人谈起来。

    陈知遇烟戒了。夏天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想抽烟又每每顾及场合，这样捱过半个月，居然不知不觉就戒下来了。

    九月，苏南和张恒去跟当地的通信商谈续约的事。合约订立是在十年前，几年刚好合同到期。十年间H司提供后续保养和维修服务，但毕竟是已经渐渐要被淘汰的技术，修修补补到现在已是大限。

    王经理笑得暧昧，“把人留下的能力，我们还是有的。你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的，好好做吧，辞职信我当没看见……”

    苏南快气吐血了，张恒犯错，她也得跟着连坐。驻马拉维分部的总负责人王经理亲自过来问责，把两人痛批一顿，各自写检查。张恒停薪三个月，苏南停薪一个月。

    “谢谢王总赏识，但是已经决定了。现在项目正好已经交付，是我辞职的最好时候。”

    到12月，张恒停薪结束，这个项目也完成验收。

    陈知遇还有两周到三十八岁，她还有两个月到二十八岁。

    倒也不是没有养生的考虑。上回苏南哭得惨兮兮让他好好活着的场景，每到关键时刻就飘进脑袋里。

    男生耐操，分配什么任务就去做什么任务，谈判这一环他最为擅长，只是有一点，有时候忽悠劲儿上来了嘴上把不住门，凡事过犹不及，有些小心谨慎的客户，反倒容易心声疑虑。

    不敢怠慢，赶紧去见客户。

    前年除夕夜，在星空下，陈知遇说：“人之一生，常常需要为之拼搏的母题，是不能变成自己所讨厌的人。”

    苏南和张恒的任务，就是要说服客户同意在技术更新换代的情况之下，答应与H司续约。

    ——简媜

    见面，张恒先笑嘻嘻喊了一声，“苏南姐。”

    苏南一上午跑了三趟厕所，被折腾得脚底发软，不敢耽误，赶紧往公司去问明情况。

    夜里车少，行在路上，窗外极是安静。

    张恒开点儿窗户，手肘撑在车窗上，带热气的风扑进来。

    十一月，马拉维雨季到来的时候，来了个新同事, 男的, 刚刚本科毕业，叫张恒。

    张恒笑笑，不以为然。

    苏南晚上没喝多少酒，全是张恒一边灌酒一边灌迷魂汤。

    给回扣、请客吃饭，这些在国内的套路，在这儿一样少不了。一套流程走下来，续约的事，就谈得八九不离十了。

    好在有苏南善后。何平评价苏南是“真诚型选手”，她言辞不动听，但能让人感觉到踏实。

    “王总公事公办，我没有疑议。”

    “苏南姐，对不住。”张恒怂得没了主意，赶紧把事情前因后果倒给苏南。

    布兰太尔是马拉维第二大城市，比及利隆圭稍稍差了一点，但也算过得去。该玩的，上回来时苏南就领着玩了个遍，实在无处可去，最后周末两个人就窝在家里下围棋。苏南围棋是陈知遇手把手教的，下得不好，落子慢，他也不催，只偶尔会说一句“笨”。

    张恒笑笑。

    “他就是一个大学教授，能饿不死自己就不错了。”

    本来都谈得好好的，突然接到通知，客户方要终止合作。

    “你这第三年已经做了3个月了，不觉得亏？拿不到第三年的年终，你不是白跑过来受苦。”

    太浮躁了。

    苏南一纸辞呈递了上去。

    “想出师了？”有时候，张恒也会开玩笑似的喊她“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