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日

    路远，陈知遇打开了车载广播。

    苏南抬了抬眼。

    “……下学期，实证研究探析，还得继续麻烦你。”

    开出去一阵，车流越来越稀疏，上高架，出市区，往近郊驶去。

    寿星总算注意到她这个落单的羔羊，搬了张高脚凳往她身旁一坐，“学姐。”他酒可能喝多了，上脸，耳朵都透着红。头埋下去，枕着手臂。

    她早觉得陈知遇身上有点儿浪荡的气质，果然是因为在学校时，全让一副严肃正经的着装给遮盖住了。学校里女生全瞎了眼，拿他当科林·费斯来崇拜——他即便是科林·费斯，那也是《傲慢与偏见》里出水的科林·费斯，《单身男子》里招惹男妓的科林·费斯。

    “你看过？”

    他今天有点懒。

    苏南站在往下三阶的位置，视线与他平齐，“今天真是您生日？”

    她早就习惯了。

    陈知遇没忍住的，多看了两眼。

    陈知遇看了一眼，把烟掐在灭烟器里，关上窗。

    “科恩兄弟其他电影看得难受，尤其《老无所依》和《谋杀绿脚趾》，看完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欣赏眼光出了问题。但是《醉乡民谣》我很喜欢，不太像他们拍的……”

    苏南缄口，低头抿了口啤酒。

    陈知遇直接在台阶坐下，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含在嘴里，拿手拢住打火机的火光，低了头，把烟点燃。

    以前没看她这样穿过。在学校里，她总是衬衫牛仔，一件藏青色和一件姜黄色牛角扣大衣换着穿。学生气很足，换言之也很不打眼。

    苏南稍微把裙子一裹，坐上去。

    “喜欢《大话西游》？”

    她小声说：“一杯啤酒。”

    苏南后悔了答应过来，此刻抱着碗蔬菜沙有点手足无措。电视里在放个节目，周围嘈杂得听不清楚台词。演员动作夸张，当是默剧，看一会儿也能品出点儿意思。

    苏南抬头去看后面挂着的餐牌。

    陈知遇指一指旁边的椅子。

    平心而论，要不是陈知遇是她的老师，要不是脾气又这么差，她很能悦然欣赏他这幅皮囊。

    陈知遇眼里带着点儿笑，“能喝吗？”

    谢天谢地，她总算能坐回去了。听不见声儿的电视节目多有意思，蔬菜沙拉多有意思。

    车在前方路口直行，开出去数百米，陈知遇又掉了头，回到方才路口，左转。

    “山上。”

    “不是……师门的学弟，上回跟车一起去过S市……”

    苏南真没发现陈知遇什么时候到的。

    江鸣谦摇摇头，过会儿，从臂间抬起头，望着苏南笑了一声，“吃点你的沙拉。”

    苏南捏着叉子，进退不是。

    “晚上闭馆，进不去。”

    “给她来杯可乐。”陈知遇擅自做了决定。

    苏南一顿，“……我成年了。”

    陈知遇瞥她一眼，“你喜欢什么？”

    陈知遇停了车，领着苏南去休息区买了杯热饮。

    眼里亮晶晶的。

    滚烫的热可可，喝一口，浑身都暖和起来。

    “没什么可怀疑的，我也最喜欢《醉乡民谣》。”

    “有些电影，看完用来添堵，用来思考。喜欢的电影，就该轻松点世俗点。《天下无双》，我每年翻出来看一遍。”

    陈知遇抬起头。

    话题始于电影，终于文学，一小时时间悄然流逝，等回过神时，车已经开入山区范围。

    脚步声一前一后，一轻一重。

    他像是觉得热，把衬衫扣子又解了一颗。

    “下学期……我能不选您的课吗？”自暴自弃地讨价还价。

    “不能。”

    有点惊讶。印象中，《天下无双》就是个拍得乱糟糟的爱情片。

    苏南硬着头皮，“陈老师。”

    苏南：“……”

    陈知遇打断她，“不记得。”

    “本来想去看个石头展，不去了。”

    她是在哪儿都能苦中作乐的性格。

    “《醉乡民谣》的插曲。”

    “哦。”

    “那有点儿巧，”陈知遇摸出一支烟，含在嘴里，声音里混着点儿笑，听不出真假，“今天也是我生日。”

    “你男朋友？”

    但相处次数多了，她那根时时紧绷的弦慢慢松弛。

    隔着三四米的吧台椅上，慵懒放松地坐着。白衬衫袖子挽上去，手指捏着酒杯，旋转的灯光照得他神情不明朗，但就能觉出点儿看戏的意思。

    算是认识以来，两人聊得最无拘无束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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