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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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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RONG>四</STRONG>

    第二天老包到市民银行去缴了费,顺便到了戴老七店里。回来的时候,他带了个小瓶子,里面有引起红色的油。

    公馆里的一些人问他:

    “老包,这是什么?”

    “我们包国维用的。”

    “怎么,又是写洋字的么?”

    老包笑了笑,把那瓶东西谨慎地捧到了房里。

    儿子穿一件短棉袄在刷牙,扬着眉毛对那瓶子瞟了一眼。

    “给你的,”老头把瓶子伸过去给他看。

    “什么东西?”

    “头发油,问戴老七讨来的。……闻闻看:香哩。”

    “哼!”包国维掉过脸去刷他的牙。

    那个愣了会儿。拿着瓶子的手凌空着,不知道是伸过去的好,还是缩回来的好。

    “你不是说要搽头发的油么?”

    那个猛地把牙刷抽出来大叫着,喷了老包一脸白星子。

    “我要的是司丹康!司丹康!司丹康!懂吧,司丹康!”

    他瞧着他父亲那副脸子,就记起昨天这老头当着郭纯的面喊他——要跟他说话。他想叫老头往后在路上别跟他打招呼,可是这些话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于是他更加生气:

    “拿开!我用不着这种油!——多寒伧!”

    包国维一直忿忿着,一洗了脸就冲了出去。

    老包手里还拿着那个瓶子:他想把它放在桌子上,可是怕儿子回来了又得发脾气,摔掉可又舍不得。他开开瓶塞子闻了闻。他摸着下巴。他怎么也想不出包国维干么那么发火。

    眼睛瞥到了镜子:自己脸上一脸的白斑。他把瓶子放到了床下,拿起条手中来擦脸。

    “包国维为什么生气呢?”

    他细细想了好一会——看有没有亏待了他的包国维。他有时候一瞧见儿子发脾气,他胸脯就象给缚住了似的;他纵了他儿子——让他变得这么暴躁,可是他不说什么:他怕在儿子火头上浇了油,小伙子受不住,气坏了身体不是玩意帐。他自从女人一死,他同时也就做了包国维的娘,老子的气派消去了一大半,什么事都有点婆婆妈妈的。可是有时候又觉得包国维可怜:要买这样没钱,要买那样没钱。这小伙子永远在这么一间霉味儿的屋子里用功,永远只有这么一张方桌给他看书写字。功课上用的东西那么多,可是永远只有这么三个抽屉给他放——做老子的还要把眼镜占他一点地方!

    他长长地抽了一口气,又到厨房里去找胡大谈天,他肚子里许多话不能跟儿子说,只对胡大吐个痛快:胡大是他的知己。

    胡大的话可真有道理。

    “嗳,你呀,”胡大把油碗一个个揩一下放到案板上。“我问你:你将来要享你们包国维的福,是不是?”

    停了会他又自己答。

    “自然要享他的福。你那时候是这个,”翘翘大拇指。“现在他吃你的。往后你吃他的,你吃他的——你是老太爷:他给你吃好的穿好的,他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现在他吃你的——你想想:他过的是什么日子!他没穿过件把讲究的,也没吃什么好的,一天到晚用功读书……”

    老包用手指抹抹眼泪,他对不起包国维。他恨不得跑出去把那小伙子找回来,把他抱到怀里,亲他的腮巴子,亲他那双淡淡的眉毛,亲他那个突出的下巴。他得对儿子哭着:叫儿子原谅他——“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他鼻尖上一阵酸疼,就又拿手去擦眼睛。

    可是他嘴里的——又是一回事:

    “不过他的脾气……”

    “脾气?嗳——”胡大微笑着,怪对方不懂事似地把脑袋那么一仰。“年纪轻轻的谁没点儿火气?老包你年轻的时候……谁都一样。你能怪他么?你叫高升评评看——我这话对不对。”

    着,老包要的也不过这几句话。他自己懂得他的包国维,也希望别人懂得他的包国维。不然的话别人就得说:“瞧瞧,那儿子对老子那么个劲儿,哼!”

    现在别人可懂得了他的包国维。

    老包快活得连心脏都痒了起来。他瞧瞧胡大,又瞧瞧高升。

    高升到厨房里打开水来的,提着个洋铁壶站着听他们谈天,这里他很快地插进嘴来:

    “本来是!青年小伙子谁都有火气。你瞧表少爷对姑太太那个狠劲儿罢。表少爷还穿得那么好,吃得那么好:比你们包国维舒服得多哩。姑太太还亏待了他么?他要使性子嘛。”

    “可不是!”胡大拿手在围身布上擦了几下。

    “唔。”忽然老包记起了一件事,把刚要走的高升叫住:

    “高升我问你:表少爷头上搽的什么油?”

    “我不知道。我没瞧见他使什么油,只使上些雪花膏似的东西。”

    “雪花膏也搽头发?”

    “不是雪花膏,象雪花膏。”

    “香不香?”

    “香。”

    包国维早晨说的那个什么“康!康!康!”——准是这么一件东西。

    下午听着表少爷的皮鞋响了出去,老包就溜到了表少爷房里。雪花膏包国维也有,老包可认识,他除开那瓶雪花膏,把其余的瓶子都开开闻了一下。他拣上了那瓶顶香的拿到手里。

    “不好。”

    表少爷要查问起来,发现这瓶子在老包屋子里,那可糟糕。他老包在公馆里三十来年,没子过一桩坏事。

    他把瓶子又放下,愣了会儿。

    “康!康!康!”

    准是这个:只是瓶子上那些洋字儿他不认识。

    忽然他有了主意:他拿一张洋纸,把瓶子里的东西没命地挖出许多放在纸上,小心地包着,偷偷地带到自己屋子里。

    这回包国维可得高兴了。可是——

    “现在他在什么地方?他还生不生气?”

    包国维这时候在郭纯家里。包国维这时候一点也不生气,包国维并且还非常快活:郭纯允许了这学期让他做候补篮球员,包国维倒在沙发上。包国维不管那五六个同学怎么谈;他可想开去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正式参加比赛?”包国维问自己。

    也许还得练习几个月,那时候跟飞虎队拼命,他包国维就得显点身手。他想象他们这喜马拉雅山队的姿势比这次全国运动会的河北队还好:一个个都会飞似的。顶好的当然是包国维。球一到了他手里,别人怎么也没办法。他不传递给自己人,只是一个人冲上去。对方当然得发急,想拦住他的球,可是他身子一旋,人和球都到了前面。……

    他的身子就在沙发上转动了一下。

    那时候当然有几千几万看球的人,大家都拍手——赞美他包国维的球艺。女生坐在看台上拼命打气:顶起劲的不用说——是安淑真,她脸都发紫,正在这一刹那,他包国维把球对篮里一扔:咚!——二分!

    “喜马利亚——喜马利亚——啦啦啦!”

    女生们发疯似地喊起来:叫得太快了点儿,把喜马拉雅说成了“喜马利亚”。

    这么着他又投进了五个球,第一个时间里他得了十二分。

    休息的时候他得把白绒运动衫穿起来。女生都围着他,她们在他跟前撒娇,谁也要挨近他,挨不到的就堵着嘴吃醋,也许还得打起架来。……

    打架可不大那个。

    不打架,他只要安淑真挨近他。空地方还多,再让几个漂亮点的挨近他也不碍事。

    于是安淑真拿汽水给他喝……

    “汽水还不如桔子汁。”

    就是桔子汁。什么牌子的?有一种牌子似乎叫做什么牛的。那不管他是公牛母牛,总而言之是桔子汁。一口气喝了两瓶,他手搭在安淑真肩上又上场。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又投进了七个球。啦,啦!

    郭纯有没有投进球?……

    他屁股在沙发上移动一下,瞧瞧郭纯。

    好罢,就让郭纯得三分罢。三分:投进一个,罚中一个。

    赛完了大家都把他举起来。真麻烦:十几个新闻记者都抢着要给他照相,明星公司又请他站在镜头前面——拍新闻片子!当天晚报上全登着他的照片,小姐奶奶们都把这剪下来钉在帐子里。谁都认识他包国维。所有的女学生都挤到电影院里去看他的新闻片,连希佛来的片子也没人爱看了。……

    包国维站了起来,在桌上拿了一支烟点着又坐到沙发上。他心跳得很响。

    别人说的话他全没听见,他只是想着那时候他得穿什么衣裳。当然是西装:有郭纯的那么多。他一天换一套,挟着安淑真在街上走,他还把安淑真带到家里去坐,他对她……

    “家里去坐!”

    忽然他给打了一拳似地难受起来。

    他有那么一个家!黑黝黝的什么也瞧不明白,只有股霉味儿往鼻孔里钻,两张床摆成个L字,帐子成了黄灰色。全家只有一张藤椅子——说不定胡大那张油腻腻的屁股还坐在那上面哩。安淑真准得问这是谁,厨子!那老头儿是什么人:他是包国维的老子,刘公馆里的三十年的老听差,只会摸下巴,咳嗽,穿着那件破棉袍!……

    包国维在肚子里很烦躁地说:

    “不是这个家!不是这个家!”

    他的家得有郭纯家里这么个样子。他的老子也不是那个老子:该是个胖胖的脸子,穿着灰鼠皮袍,嘴里衔着粗大的雪茄;也许还有点胡子;也许还带眼镜;说起话来笑嘻嘻的。于是安淑真在他家里一坐就是一整天。他开话匣子给她听《妹妹我爱你》。安淑真就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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