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迟稚涵终于抬头，又捧着杯子里的淡盐水，让他喝了一口，然后用毛巾帮他擦了擦冷汗。

    “……说的好像你漫画版权卖的很便宜一样。”迟稚涵并不买账，仍然忿忿的，“而且还长成这样……”

    四面封闭的柜子，已经不再像是一个保护套，因为她搬了太多东西进来，现在看起来居然有些温馨。

    头一次，觉得或许，或许，这真的是一种好转。

    任由她一边说他好欺负，一边把沾了饼干碎的手擦在他身上，估计擦的时候发现他毛衣上还有她刚才蹭的眼泪，吐吐舌头，冲他嘿嘿傻笑。

    然后他……又想吻了。

    话题似乎，有点，怪。

    齐家所有的不好的事，都不会有人告诉他，他解决不了问题，能做的只有发病然后添乱。

    他并没有听到她进门，开关柜子的巨响也已经完全屏蔽，其实，应该只差一步。

    迟稚涵抱着他蹭了蹭，然后和十指相扣，还是没有抬头。

    一直没有和任何人说的话，没有和任何人展现的情绪，突然，有了出口。

    “你不饿么？我们晚饭都没吃。”迟稚涵换了一身家居服，很熟门熟路的掀开毯子缩了进来, 拉起他的手臂，然后钻到他怀里抱住, 笑眯了眼睛, “暖和吧？”

    “我没哭。”辩解的时候声音居然有了些生气。

    她不太敢跟他对视，肢体语言却毫无顾忌。

    “而且想见爷爷，不出门也可以的吧。”迟稚涵抬头，“你和你爷爷聊天会不会不舒服？”

    “你还动不了我怎么出去？”理所当然的语气。

    “为什么你每次发病都喜欢找柜子躲起来？”想到刚才开一个柜子空一个柜子的恐惧感，迟稚涵有些后怕，“赵医生和齐宁一直以为你是躲在衣柜里，如果你没有敲柜子，我估计我要开完所有的衣柜才会轮到厨房。”

    突然的光线还是让他有些不适，靠在橱柜上看着迟稚涵龇牙咧嘴的爬出来，四脚着地还不忘抬头瞪他。

    “柜子，安全。”他说的很简单。

    她和所有人不一样，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是为了治愈他，而她，只是想陪着他。

    她，很神奇的，永远都知道什么举动能让他觉得舒服。

    “等明天白天，你精神好一点的时候，就和你爷爷视频吧。”迟稚涵抬头看他的表情，落寞的，认命的，忍不住逗他，“要是脸色不好，我可以帮你化妆。”

    ……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病会用这样的方式结束。

    所以齐程看着她居然端了茶具点了香薰蜡烛, 还在空的地方放上了五六碟点心的时候，眉心抽了抽。

    自从她来了之后, 家里的甜点一直没有少过，部分是她自己烤的, 部分是她从戚晴那里强行抢的。

    第一声敲击声响起来的时候，脑子里像是被压土车碾过那样痛，然后是第二声。

    “应该不会。”他和家人大部分联系都是电话，所以聊天不会有问题。

    确实……

    如果迟稚涵没有哭，他可能也不会敲柜子。

    “……你腿不会麻么？”迟稚涵看着齐程松开她拿掉毯子直接爬了出去，傻眼。

    这句用的是家乡话，同是S市的人，齐程听得脸上笑意更深。

    到时候，可能就晚了。

    抱怨的太真心，没什么力气的齐程轻轻嗤了一声，嘴角扬起，脸上有了笑意。

    奶冻味道一如她塞到他嘴里的所有东西一样好吃，入口即化, 微甜，不腻。

    他习惯了心理治疗，所以吐露心事之后，下意识的觉得下一步应该就是开导，比如开导他，外面世界没有那么恐怖，比如开导他，心理病只要找到症结点，对症下药总是能好的。

    “为什么你嘴唇发紫的样子看起来还是很好看……”碎碎念，忿忿不平，苍天不公。

    动了动脚，他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自己最近进步神速的原因——迟稚涵哪怕在他最不像人的时候，也没有把他当成病人。

    那一天，他破天荒的，给赵医生发了一封邮件，详细的说明了自己现在的情况，包括可以接受迟稚涵碰触的事情，以及自己对肌肤温度的反应。

    明明是帮他取暖，抱着他的样子却像是撒娇。

    就像现在这样，抱着他，拿着手机翻微博，看到好笑的乐颠颠的念出来看到可爱的就放大跟他一起看。

    他，突然想倾诉。

    “我爷爷生意做得很大，家里亲戚不多，他不相信外人，所以我爸爸和我伯伯从小就被教育了要接他的生意，后来我和大哥，也一样被这样教育。”

    ……

    “而且，你没有很没用啊。”迟稚涵又皱鼻子，“你一幅画能抵我三年工资啊……你要是没用我怎么办？”

    柜门终于打开的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居然还能努力的去看清迟稚涵的脸。

    但是他听到了迟稚涵几乎崩溃的呜咽。

    没人告诉他，爷爷身体不好，也没人告诉他，齐宁的孩子脑膜炎，除了迟稚涵，其他人根本不会说。

    纠结的都是死结，结果可想而知。

    “出汗好多了，手也暖和了。”说的是毫不相干的话，却莫名的让他无比安心。

    她喜欢说我们，她所有的情绪都透明，她，一直在感染他，用她的笑容和善良。

    他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满满涨涨的，所以表情应该变得很柔和。

    他又想吻她了，在头脑已经完全清醒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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