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心跳

    谈话完毕，苏礼回到座位上之后，程懿这才从窗外收回视线。

    ……

    可是当女主撞见的时刻，自尊心受挫，只觉难堪羞愧又卑微，她用虚张的声势反问他——

    除了愤懑，好像还有更多微妙的情绪翻滚沸腾。

    车门即将关闭时，脚踏阶梯的声音响起，苏礼刚把窗户调到合适的开口，身旁就落座下一个人。

    “让公司的司机送你们吧，我去说一声。”组长略作思索，又道，“干脆楼下实习的那群孩子也跟你一块去选选吧，反正车大，都能坐下。”

    “刚干什么去了？”

    她查过了，这趟电车乘客少、车也新，很适合放松。

    他程懿独来独往二十多年，什么时候会关心除自己以外的事情。

    “嗯，早点去，”苏礼说，“我看离得还有点儿远。”

    而男人好像有所感知似的，那两天都频繁不断地发消息刷存在感，搞得她就连好不容易回个家，手机都一直震个不停。

    组长目露赞许，后来吃午饭时不知道怎么和同事夸过她，大半个公司立刻都知道苏礼能干，敢于独挑大梁。

    苏礼抬起头，发现易柏站在二十米远的位置：“那不是程总的电梯吗？这边才是我们平时坐的吧？”

    这回换苏见景沉默。

    大概因为实习和校企合作的业务并不互通，公司每层楼又大且复杂，他们作息时间不一致，才一直没有在公司内碰上面。

    他言尽于此，仿佛只是接了个消磨时间的小消遣，苏礼站在原地，目送他走向车库。

    “作为合作伙伴当然好，他理智、清晰、不会出错，能确保你们永远是获利的那一方。”

    沉木香气扑入鼻腔，她的脑袋撞上他肩膀，一瞬间，姿势像极了拥抱。

    程懿完全没理会她的胡扯，低声问：“去哪儿？”

    程懿面无表情地掸掸袖口，仿佛只是想讨回一个公道。

    他好整以暇反问：“上车？”

    苏见景沉沉叹气。

    最开始她以为只是自己的专业能力遭到替代或质疑，这对一个设计师来说本就是难以接受的事情，可直到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了千千万万遍，在她睡前、在她所有打开男人消息框的时候，都如同咒语般不受控制地回响。

    苏礼觉得自己成长了，以至于当发现程懿的脸出现在车窗后时，她的内心已经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吃烤里脊肉。

    男人正意外于她今天怎么这么听话，余光便看到她走向后车门，然后……绕过去上了后面那辆公交：）

    苏礼倒是在忙碌后睡得不错，早晨一到公司就开始联络合适的店铺，进行布料的采买。

    苏见景：“不是别的秘密？”

    “他本就擅长算计，目的性很强，离得太近就难免被波及。除非他愿意为一个人改变，克制自己这么多年的本性，但你觉得可能吗？只要狼没有收回爪子，它就永远是危险的啊。”

    查过监控，保安这才在内线电话中恭敬地回：“她坐另一个男生拦的出租走了。”

    唯独留下程懿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苏礼：“……”

    苏礼撇了撇嘴，笑着把筷子塞进苏见景手里。

    易柏笑着递来一瓶矿泉水：“外面太阳大，学姐带伞了吗？”

    无意识地和某个身影擦肩而过，她全神贯注在布料上，却蓦地被人握住手臂。

    他想，有的事情可能越规定越容易失误，这一点小的退让无伤大雅，构不成什么真正的问题，还是她开心最重要。

    好你个大头鬼。

    易柏哽了下，脸颊又染上可疑的颜色，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离我家近。”

    回去之后，苏礼最终还是打开了那部电影。

    尽管不愿意，但也不得不承认——

    程懿没有回头。

    “十年前看的，剧情已经忘了，但是最后和你的司徒狂龙在一起了，不要担心。”

    果然，小姑娘的态度反而更坚定了，拿起笔唰唰画了两下，就把合同签好推给他：“两个月，没问题。”

    苏礼奇怪地转头，听见程懿问：“怎么没回我消息？”

    他像是饶有兴致：“哦？那她在哪里？”

    上次=之前有一起约过饭，大于等于一次。

    “假的。”

    “发什么呆？下车了。”

    “如果你真的喜欢，可以签，但是只有这两个月，可以吗？”

    她还小，他并不想将那些恩怨夙仇讲给她听，她现在该是快意自由的时候，而不应该被束缚和捆绑，况且那些商业上的问题，也没有必要让她晓得。那太复杂。

    以前苏见景从来不等她，有时候她磨蹭一会儿，苏见景都能直接吃完。

    她的手臂太细，男人一掌就能握住，还堪堪有盈余。

    公车停下，苏礼没来得及收回目光。

    程懿：

    苏见景揉揉她的头发：“两个月一到，就不许再联络程懿了。”

    头顶有最新的站点信息，而一贯矜贵如斯、只会低头瞧人的程懿，此刻竟抬头看得极为认真，眉心微敛，大概是不知道手机软件早就能获知信息，还在用最原始的方式替她寻找抵达站——

    看她坦然，苏见景又道：“说要带你出去吃鹅肝。”

    ……

    将市场从头逛到尾，不知不觉已日暮西沉。

    她的表现非常坦荡：“我的确上了呀。”

    “他可以看透你，你却很难读得懂他，你不觉得这样很可怕吗？”

    她本能想要逃避很多东西，然而合约签署，现在也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有个熟人还是要放松很多的，苏礼问：“怎么想到在这实习？”

    “栗栗，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或许当她发现那个所谓“程懿很喜欢的新设计师”时，也是一模一样的心情。

    “嗯，合作愉快。”

    苏礼狐疑：“你送我过去？”

    男人微哂过后便没再说话，她也不去询问更多，直到公交停靠下一个站点，眼见车门马上关闭要开走了，苏礼努嘴提醒：“你不下？”

    只是上的是后面的公交而已，苏礼琢磨着也没毛病。

    苏见景说：“没，你签吧。”

    苏礼：“最后其实她没有流产，孩子保住了，却认了黑道端木危做爸爸。”

    如果说能从天而降一道惊雷，苏礼现在已经被劈得稀碎了。

    程懿只是看着她，不发一言。

    当程懿将车开出来时，却发现门口等待的人早已不见。

    很快，苏见景又找到新的立场：“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就不会跟我打个电话吗？！你以前就连喷死了一只蟑螂都会给我发小论文报告，现在签什么重要的东西都得瞒着我了吗！！你让哥哥很失望！！！”

    苏礼想了想：“……那你快看完了咧。”

    他当然知道来的人是谁。

    店铺信息都附在装订小样的纸板上，她直接打电话下单需要的款式和布料米数即可。

    组长见她揽起包包，转头道：“要去白堰街的布料市场啦？”

    苏见景：“……”

    苏礼延续着兄妹间一贯的调笑氛围，挑眉问：“怎么，他对我有弑兄之仇吗？”

    她叹息，尽量把她哥炸了的毛理顺，徐徐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没和你打电话说。无非就是程懿希望我留在他的服装部，给我提出了非常诱人的条件，我打算先签两个月。”

    男人不由分说地将她拉了进来，干脆利落摁了关门键。

    为了避免在前门等车又遇到程懿，她果决地选择了电车，打算找个靠窗的位置看看风景。

    对桌的同组人员还在钻研配套饰品，下午能抽出时间的也只有苏礼了，取布料的活儿自然也归属于她。

    苏礼把包抱在身前，本意是闭眼假寐逃避和他的对话，谁知被太阳懒洋洋地一照，困意席卷而来，她很快就睡着了。

    “为什么没有等我自己先走了？”

    苏礼也不想矫情地扭捏，索性直接道：“下楼，我坐那边的电梯就——诶——”

    电影中的女主角是个厨师，而男主对食物极为挑剔，她征服他味蕾的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动了真心。

    虽然并不认为自己会多么投入，权当交个朋友也行，但哥哥的担心不无道理。

    男人恶狠狠：“昨晚去旧家收拾你的柜子看到的！就看了几页！！”

    您说的那都是小学几年级的事了？？

    苏礼：“嗯。”

    这不瞟不要紧，一瞟就看到自己最怕的消息。

    易柏才靠近两步，就只能看见苏礼被人握住又消失的手腕，暗自皱了皱眉。

    就在她夹了一片里脊肉时，听到苏见景再度开口。

    他不清楚二人的关系怎么忽然就到了需要道谢的地步。

    由于还在看手机，她有些分神，按下按钮后才听到易柏问：“学姐，你要坐那个吗？”

    少女微微倾了倾身子，然后挥手离开，进了自己的办公间。

    ——原来没有被遗忘。

    生活中都有情敌，电影里当然也有，女二号是男主另一个中意的厨师，男主角没有陪伴女主的时候，就是因为想念而去吃了女二做的菜。

    “你怎么能同时喜欢两个人做的菜呢？！”

    “反正就两个月，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走人。”

    少女想了想，仿佛不觉得这是问题似的：“我赶时间呀，而且你开车又不是为了送我，少一桩差事还不好？”

    次日阳光正好，苏礼所负责的新品也迎来了通过的好消息。

    苏见景联想到她身前的合同，以及她当时挣扎犹豫又有点向往的表情，难为情地开口道：“契约情侣之类……？”

    不过她没有像苏见景想的那么长远，只觉得顺其自然，发生也就发生了，不会刻意去阻止。

    苏礼四处看了看，很好，没人注意到这儿。

    “聪明的人从不会放肆自己沉浸于某段感情，那另一方势必将投入得更多，也更容易受伤害，我不希望你那样。”

    苏礼愣怔了几秒，这才想起他的确说过——二人曾经在川程团建的大巴上见过。

    她在公司里坐了会，翻出本子装上，打算出发去面料市场。

    她说，“你放心吧。”

    苏见景神色一变：“真的？那司徒狂龙怎么办？”

    结论：程懿是他妈个什么东西？？？

    好在苏礼也及时打住了玩笑，敛去笑意，认真地同他道：“如果真的不可以，我不会和川程签约的。”

    也有某个瞬间他动了不太好的念头，想去听一听他们在说什么，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他需要给苏礼台阶，苏礼才会回报台阶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