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尾巴

p;  但闻压抑至极的一声咿叫，他咬牙仰首，眸中黑亮漫雾，喉上突起愈发尖锐。身躯绷成一根弓弦，抖颤不已。撑在地上的左手，竟是将一丛草叶韧根都绞碎了来。而身下热流，已是濡湿一片。

    朱尾挑了挑淡淡眉儿，“嗯？堵到了吗？”

    陌上春身受两重煎熬，突如其来的温软紧紧裹缠，让他险些失去理智。那人恭恭谨谨的，每说一句，都让他加倍绷紧了身体，兀自硬抗。七年不曾再动过杀意，这一刻却恨不得将那絮絮叨叨的人千刀万剐了去，割了舌头剁成肉泥。好容易那人说完了，道：“勘主，那属下告退。”他极力克制着道了声“好”，已是脑中一片刺目辉光，忍无可忍。

    朱尾听见那人走远了，愈发大胆起来，放开他双腕，双臂紧紧盘上他肩颈，轻搦了腰肢，耻骨的那一点死死抵着他的，转着圈儿揉坐了下去，用力一绞——

    他在凤还楼的那夜，看到了她发上无簪，竟是一直记挂在了心里。

    刘戏蟾说罢，嘿嘿奸笑着如风离去。

    陌上春目光闪烁地避着，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唔。”

    陌上春小心收了珠坠，看着她靥上因为薄嗔而生出的浅浅霞色，心神不由得轻荡。出神看着，想要靠近时，她却伶俐跳下地，扒着阑干向外望去，指着遥遥一大片淡绿如波的地方兴奋道：“那边是花园么？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这些小小的、弯弯曲曲的、稚拙不堪的心意，在别人看来或许可笑，却让朱尾眸中生泪，心中生潮。

    这梅花糕是刘戏蟾知道陌上春喜欢吃，特意找了江浙一带最有名的点心师傅做的。朱尾拈了一块搁到嘴里，果然入口即化，口齿噙芳。只是见到陌上春那碟肉，心中不由得直犯嘀咕。

    她曾问：你怎的对我家海库的人那般苛酷？

    刘戏蟾眺过波光粼粼的湖面，道：“萧家人应受的惩罚，当远不止于此。只是他们刺杀莫陌，早已无迹可追。想来过去的那些旧事，你也不愿意再回去追究了——有了这个丫头，估计什么囚禁断腿之恨，你也不会在乎了。既然是莫家的家事，便让靖国公自己去解决吧。”

    没想到还是这般疼，尖锐而苦涩。她仰头轻嘶，吐出细细的气息，眼角有些模糊。

    朱尾嘻嘻笑着，攀上他挺拔身躯，道：“她要是看到你，一定哭了……”在他身前蹭了蹭，她抱着他腰仰头黏黏糊糊赖娇道：“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朱尾这般想着，却又笑了。敛好了衣裙，匆匆追上他，勾着他手腆着脸笑道：“对不起啦……不要生气……我又不在乎……”

    他在她里面，那般的充实有力。仿佛七年来漂浮茫然的心忽然落到了实处，仿佛博大的黑暗虚无忽然被光芒充满了每一个角落。爱无处不在，欲无处可逃。

    他过去腿脚无力，坐轮椅和用竹拐都是迫不得已。双腿残了之后，朱尾的父亲便寻了番国的能工巧匠，专为他制了假肢。陌上春性子刚倔，不愿让别人瞧出他是残疾而待他不同，便苦练行走。如今虽然行路迟缓，动作笨拙怪异，却能丢下双拐，只拄一杖了。倘他静站着，青松凌岁之姿，断无人能看出他身有残缺。

    及至近了，才发现那偌大一片望不到边的花圃，种的却都不是花，而都是……及膝高的狗尾草……这时节恰好尾巴抽芯，嫩绿而柔软，珊珊可爱。微风过处，千万只小小尾巴欢快摇摆，如漫漫翠绿海洋，看得人心都温软了。

    朱尾忽想起二姐说过，男人最是在意这个。她今日令他折戟沉沙，堕了男人雄风，可不让他负气而走？

    陌上春平淡道：“此事我自当避嫌。”

    但见陌上春左手探进右袖中，解了那龙魂索出来。用龙魂索锋利尖端刺了一块生肉，抛下阑干，半吊在水面上。

    “小呆子！”

    陌上春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好。”

    朱尾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纠正道：“什么当不当的，你就是宝贝！”

    陌上春丹砂点过最后一页，有下人奉了两个瓷盘过来，一碟梅花糕，一碟切碎的生肉。梅花糕搁到朱尾身边，生肉放到了陌上春的几案上。

    朱尾未料到他如今竟如此不禁，怔忡着，只见他托她起身，将她轻推到一边，飞快拉好了衣衫，狼狈不堪地爬了起来。他走了两步，身躯摇摇欲坠，她忙爬起身来扶住，却被他推开，不令搀扶。眸光明灭，面上晦明莫测，倒像是生了气了。

    他紧绷着脸，甩开她手，一路急急走着，步伐有些凌乱，直直行回房去。

    那人却又大声道：“勘主？一十三省分库的簿子，堂主那边急着用，不知道勘主看完没？”

    陌上春无奈，俯下身去，被她勾住脖子狼亲了好几口。亲得他脸上湿漉漉的，还不许擦。

    朱尾拽着他，又走到一大丛一大丛宛如矮垣一般的大尾巴草旁边。这些青绿草儿和狗尾草状无甚异，然而植株足有一丈来高，尾巴大而蓬松，毫尖儿微微泛着紫黑色，在这无垠的狗尾草丛中，极是威风凛凛。

    他立马僵硬了起来，面上潮红。朱尾按着他，小声道：“别理他！”

    朱尾感觉到他柔弱地任她摆弄，毫无抵抗之力，心中不由得激动而又得意，只想吱吱地坏笑。她的亲亲宝贝爹真是再懂她不过，不但为她报了过去三针封穴之仇，更是让她现在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朱尾满面促狭笑意，但见他眸中情欲炽盛如火星迸裂，却又交织了许久不见的暴戾之色，不由得更加恣情肆意。柔柔握了他的，寸寸厘厘坐了下去——

    她想着陌上春一个孤僻傲气的人，是如何顶着刘戏蟾的日日的坏笑和调戏种下这无边无际的狗尾巴草的。

    他极低声地喘息轻嗯着，更加费力地挣扎起来，极力想摆脱那一只不安分的手。

    朱尾微微蹙眉，“这……这不是它们自己长的吧？”其中一根杂草都没有，哪有这么巧？

    忽的只觉天旋地转，她惊呼一声，被他丢开竹杖打横抱了起来。微晃着走了两步丢到榻上，倾身压了上去，面上眸中，俱是带欲冷色。

    她星星眼望着他：总之你做什么都是对我好。

    陌上春：……

    他不是什么有情趣的人，生活甚至可谓是枯燥无味，自然不会种什么雅致漂亮的花花草草去。他过去种艾蒿，是为了入药。如今种狗尾巴草，是为了排遣心中思念。都是些山间水畔随处可见的野草，她过去从不曾留意。然而被他种来，因了这多，因了这浩瀚，因了这锲而不舍的隐忍情意，让她心中震撼。

    他必是七年不曾纾解过。

    朱尾撅嘴道：“你说错话了，要罚！”

    刘戏蟾抖了一抖，“真是没见过你这模样，受不了了……莫云荪倒卖库货，暗度陈仓，我打算照规矩办了，逐出内库，永不再行叙用。你可有异议？”

    陌上春点了点头。

    陌上春无辜坦白道：“刘戏蟾给的……她说身为勘主，种狗尾巴草未免太不霸气，于是就给了我一包种子。结果种出来就……”

    朱尾惊喜不已，扑进陌上春怀里又亲又蹭，“你把它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