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很多事情是自己力所不能及的。她想起行将就木的李润,她不知道有没有一种苍凉的萧索盘旋在父亲的心头,而她对着父亲睡颜的那一刹那,有一种轰然从头顶劈开。
何之轩在室外抽烟。
方墨箫的病房里有客人,表哥徐斯正伴着姑姑、二叔和父亲说笑话。
方竹惊骇:“李总?!”
邮件记录里有她用不甚标准的外文质问老外为何没有屉行他们的交换条件,老外用调侃的口气回复“如果你的身体有一个品牌的价值,那么姑娘,你对自己估价太高了”;年轻的女孩不愤地回信咒骂,老外回信威胁将把他们的照片放在网络公开或者直接邮到她父亲的公司;然后老外不知廉耻地用照片威胁女孩继续出去约会,女孩没有再回复。
此时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何之轩已经熟门熟路,同住院部的护士打好招呼,领着方竹上了楼。
方竹羞愧。
方竹叹:“这场发布会没有白做。”
“我犹豫了很久,我不能原谅伤害我女儿的罪魁祸首,我恨不得亲手宰了他。但是我的身体不行了,我唯一能为晓晓做的,就是在史密夫面前证明我们赢了,然后把他送进监狱。直到今天早上,我才下定这个决心。”
李润说:“史密夫私生活一直不检点。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和晓晓遇上的,也许是一年多前我正为回购‘孔雀’伤脑筋的时候,晓晓回来告诉我,她有办法搞定回购的事情,保证我不会被刁难。我还记得她当时扬扬得意的样子,我以为她在说笑话,我根本没把这些放在心上。晓晓去世以后,我从她的电脑里找到了她和史密夫的邮件,然后找人查了她的事情,在她的圈子里査到了这些照片。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些东西交给警方,交出去等于把晓晓做过的那些事情全部抖了出去,我女儿生前的名声就毁了。我是多么希望她在大家的印象里仍是个纯洁可爱的女孩。”
方竹攥紧那只重如千斤的纸袋:“李总,您放心。”
在车上,方竹问:“你知道了?”
何之轩说:“比你早知道四个小时。晓晓是个傻瓜。”
他们由会场的后门转了出去,何之轩的车就停在门口。他是有备而来。
“不是。”李润说,口气斩钉截铁,“我想让他知道晓晓不是白白送死。”
父亲的手,轻轻揉她的发,她听到父亲无奈的声音:“傻女,哭个毛。”
何之轩抽出车前的面巾纸给方竹,方竹印掉眼角的泪。
母亲说:“你爸爸只是不懂得表达。”
肥胖的中年白人的身体压覆在纤细而年轻的中国女孩的身体上,做了马赛克处理,但是年轻女孩脸上的厌恶表情明明白白。
李润说:“我不想让如风和凯文掺和到这件事情里来,她们都不能算是晓晓的亲人。”
何之轩将热茶递到方墨箫手内,他喝了一口热水,从怀里聿了表来看时间。方竹看得清楚,是同表哥一起买的那一块。父亲在表扣上系了一条银链子,方便携带。他一下子打开表面,看一眼时间,再关好,放回怀里。
他说:“我送你。”
方竹坐到李润面前。
何之轩握住她的手,对她说:“好。”
方墨箫说:“搁在身边也是操不完的心。”他伸手抚摩着放在枕上的蓝色围巾,方竹的眼微微热起来。也许许久没有同父亲说过话,她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往父亲身边靠了一靠,下意识好让别人知道他们是一对亲密父女。
抵达警局,方竹才拿出纸袋里所有的证据。
二叔笑道:“你就吹毛求疵。我家两个小的都在新西兰,都去了七八年也见不着两次面,换你这样你就知道苦恼了。”
方竹想起曾经问过母亲,缘何爱上父亲如此冷硬的男人。
“是啊,‘孔雀’是从他手里回购回来的,今天是扬眉吐气的时刻。”
他问她:“都好了?”
不懂得表达的男人,没有见妻子最后一面。在她看来,是全然的失败,而今再看,她也有与父亲一样的失败。
经历了一场商业秀,李润非常疲劳,闭着眼睛喘了一会儿,才说:“小方,你看见史密夫了没有?”
方竹说:“好吧。”
何之轩陪着方竹进门,徐斯笑道:“哟,今天巧,一家人都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