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从不知（七）

    那头的杨筱光听得心慌，低声小心问：“后来呢？”

    何父仍是温和地笑着，看到了火车票，顺手就拿了过来，放进衣兜里。

    杨筱光听得怔住，这是非她熟知范围内的复杂和纠结的往事，她无法给予方竹任何意见，只好问：“那你现在怎么办呢？”

    何父叫了小笼包和鸡鸭血汤，说：“你们上海人都爱吃这个吧？之轩的妈妈——我是说他去世的妈妈，一直很想念这些小吃。很好吃。”

    她房间的门被打开，他每次回来都会进她的房里看看，见她睡着，就会又关上门。

    何之轩能有那么好的脾气、涵养和风度，全赖这位父亲的教育，方竹想。

    方竹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她捏紧手机，手在疼，但也顾不上。

    我有多爱他，就有多恨我自己。

    杨筱光听得骇住了，这是她从未能想象出的纠结复杂悲惨的往事，她只能安慰地唤：“竹子，你当初都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事情。”

    何之轩没有开口挽留她，所以她一直在想，他是恨她的，他的恨她承受不起，她对不起他，她的莽撞和自私已经结出最不可挽回的恶果，而他，最终也放弃了她。

    方竹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竹子，我本来不了解何之轩这个人。这回这么巧他从香港调回来今了我们副总，共事了一段时间，我觉得他是一个正直可靠的人，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你能把自己的未来交给这样的人。这是我的期望。”

    方竹想，这些年过去了，她终于能在第三人面前把这句话讲了出来，承认下来——这是她一直在回避的根源，回避离婚那天的何之轩和离婚那天及那天之前生活的一切。

    她惶惑地、回避地、狠心地把这个真相抛诸脑后。

    她对她的周遭真可以讲是一无所知了。但人的愚蠢就在于并不自知。她还是赌气，折返到火车站售票处，买了上海到哈尔滨，哈尔滨到黑河的四张软卧票。

    吧嗒一下，一堵墙隔开她和他。

    “我还想吿诉你一件小事情，前一段时间何领导在办公室里掉了皮夹子，被我同事捡到了，看到里面塞了一张照片，是你们的合影，在南浦大桥上拍的。我想，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他的行动起码也表示了他的心意。竹子，你为什么不试着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呢？你明明暗地里为他做了这些事情，这说明你根本放不下，既然放不下，既然应该到手的幸福，那么干吗让它跑了呢？”

    然后，她偷偷地回到了小亭子间弄堂口的招待所门口，徘徊和观察了许久，终于看见何父走了出来。

    在今天之前，那一天发生的一切只以片段的形式在她的记忆中偶尔闪回，就像无意中擦过细小的玻璃碎渣，手掌被刮破，有一点点刺痛，但是不想去看流出的血珠子，就怕会有更大的伤口。

    杨筱光却问：“可是他还爱你，你还爱他，不是吗？”

    她去了上海火车站，站在售票处咨询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原来上海到呼玛的路程很遥远，要坐火车坐三十个小时先到哈尔滨，再从哈尔滨坐火车到黑河，然后在黑河坐客车到呼玛。

    她爱上他最初的回忆，还在这里停留。她想起在这里听过何之轩和他的同学们唱着“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谁知道他们这段感情的结果真的使他一无所有。

    杨筱光唤她名字，忧心地、关切地问：“竹子，那段日子你是怎么过的？”

    在小点心店门口分手时，何父同方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孩子，你们要好好的，我们做父母的才能放心。没有爹娘是不爱自己的子女的，你要好好和你爸爸说和说和，不要跟他枢气了，知道吗？”

    方竹好不容易才把点点滴滴的细节重新拾捡拼凑，断断续续地叙述，杨筱光沉静了会儿，在她把所有的事情讲述完毕后，说道：“竹子，你太主观了，你以为你的选择是对他好，但是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这些是不是他想要的？当然，这是你们的事情，我这个不知道内情的外人没什么立场给你什么意见。

    何父慈祥的表情鼓励了方竹。

    “黄浦江。”

    太辛苦了。

    方竹走出民政局时，根本不敢回头看何之轩，只一路疾步快走，脚步踉跄，铁下了台阶，脚扭了。没有人能扶持，她身后的他都没有赶过来。她眼里汪了一眶泪，一抬手，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

    方竹说：“我是真的害怕见到他，他这次回来以后，我常常想，我宁愿他不回来，那些事情就只在我的回忆里吧，这样我就不用面对我的回忆的错误。可他还是对我这么好，他越对我好，我就越愧疚。他那种闷脾气，什么都不会外露，我不知道他怎么度过那段失去父母的日子的，痛不欲生那是一定的，而我是罪魁祸首，他当时都不愿意我陪着他，在那个时候他一定恨我。这么恨过我的他，我怎么去面对？又怎么好安之若素地享受他为我做的一切？”

    至大的缺憾是什么？她还不能坦然正视他又向她伸出的双手。

    “刚才我想告诉你那个广告剧本的事情，你听我说完呀。那支广告的脚本故事说的是大学校园的爱情故事，女孩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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