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怕呀

    “摔了怎么办。”

    她想起驰厌干裂的唇，点点头：“爸爸，下午我自己去，你以后不要拜托陈阿姨照顾我了。”

    邓玉莲睁大眼睛，面红耳赤，口不择言骂道：“小畜生！”

    粉衣小女孩惊恐地和他对望一眼。

    张叔纳凉看见她，忍不住一笑：“穗穗慢慢走啊。”小姜穗走路很滑稽，同手同脚，呆萌可爱。

    她漆黑的长睫像翅膀打湿的蝴蝶，有气无力地垂着。

    陈彩琼说：“唉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她下巴冲着跪在地上的驰厌扬了扬，转头对郑春道，“小姑娘乱说的，不是他能是谁，你看他，不也没否认吗？”

    驰厌擦了擦嘴巴上的血迹，意味不明地低低嗤笑一声：“你尽管说。”

    男孩子像个小炮仗，怒瞪她：“姜穗！你要去做什么？”

    姜穗笑盈盈地应：“嗯好的。”

    孙小威玩够了，哼着歌回家，夏天太阳才刚刚落下去，他定睛一看，大树后有个清瘦的人影。

    她恨不得气恼地捶一捶这具没用的小身板。

    姜穗心里觉得滑稽怪异，时光太久远，她都快忘了以后红着脸给自己表白的霸王少年孙小威是现在这个熊样。

    姜穗好不容易走到杂货铺前，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七月蝉鸣声中，驰厌听见拖沓的脚步声回头。

    她心里有个秘密。

    驰厌说：“你爷爷和你爸都是当官的，你奶奶在家照顾你，她溺爱你，但你爸不会。如果他知道这件事是你干的，除了给郑春赔钱，这顿打也会落在你身上。”

    他失去妻子，因此也疼惜没有父母的孩子。

    榆树下，小女孩像只小企鹅。

    姜水生支持她走路锻炼，怕她不合群，也会让她每天黄昏前出门和小朋友玩一会儿。

    而且驰厌被毒打，孙小威是看见了的，无形加重了他心里压力，现在怕极了父母和邻居知道他不仅干了坏事还撒谎。

    姜水生无法拒绝她的要求，只好同意了。

    姜穗从小到大都很有耐心，杂货铺离她家的距离，别的孩子只用七八分钟，她得走半个小时。

    她拿着小水壶，慢腾腾往杂货铺走。

    姜穗抬起头，迟钝好半晌才认出他是孙小威。

    吃饭的时候，姜水生突然说：“赵家那孩子看着怪可怜的，爸爸从杂货铺过来，看见他一个人跪在那里。穗穗，杂货铺离我们家不远，下午你给他送点凉开水喝吧。”

    旁边也有些小孩在瞧热闹，有人冲姜穗做了一个鬼脸：“说谎精！”他比了一个羞羞脸。

    姜穗这次没再挣扎。

    她声音细细的，开口道：“哦，信的。”

    姜穗心里闷闷的，她掌心被驰厌划破的伤口还没好。陈彩琼把她送回家，姜水生恰好也回来了。

    她透过人群，懊恼地想，原来一个人讨厌一个人，是打小就开始的啊。

    孙小威总算心慌了。

    她握紧拳头，脸一瞬通红。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九岁的身体好难驾驭，好丢脸。

    姜穗斟酌了一下：“我上学也是自己走路去的，多练习病才会好。”

    这个夏天小乔木上停着好几只知了，吵吵闹闹叫个不听。这一年她这具身体像自带慢速播放，琢磨一件事都要琢磨许久。

    其实如果他年纪再大一点，驰厌这番话吓不到他。他是官二代，而驰厌呢！他没爹没妈，带着弟弟住在舅妈家。可是人小时候犯错，都很怕被大人知道，哪怕只是打碎家里一个碗，也恨不得偷偷毁尸灭迹。

    姜穗抿住红艳艳的小嘴，没有说话。

    小女娃声音软乎乎的，露出几颗糯米白牙。

    姜穗：“……”

    姜穗气得眼眶都红了，她在陈彩琼怀里扭来扭去，想掰开女人的手。

    驰厌估摸着差不多了，冷冷一勾唇：“下学期开始，你每天给三班的驰一铭买一份菜。买一学期就够了。”

    然而她小奶猫一样的力气对上常年和面的成年女人压根不够看。

    然后驰厌听见她怯生生结结巴巴说：“你、你喝、喝水么？”女孩子水汪汪的桃花儿眼装满盛夏颜色。

    活在世上，光脚的就不怕穿鞋的。

    她忍住了没揉，还记得自己要高冷一点，姜穗一秒进入状态冷着脸。

    最丢脸的是，她大学毕业那年，和他说话竟然还结巴！隔得远还好，隔近了她浑身不自在。

    她做好了心理建设，决定高冷一点，不经意留下一瓶水就走。

    小坏蛋，熊孩子。

    她确实不喜欢陈彩琼，然而陈彩琼心毒辣。她现在就是一个思维迟缓的九岁团子，怕陈彩琼背后使坏，只能避开这个话题。

    太阳慢慢落下去，汗水险险流进驰厌眼睛。他连擦汗的力气都没了，只能靠着树干阖上眼。

    “是孙……”姜穗刚开口，陈彩琼肥厚的手掌捂住她的嘴。

    孙小威哑口无言，握紧拳：“哼，反正我警告你，不许说，不然你完蛋了，我天天往你书包里扔虫子……你笑什么，丑死了，不许笑！”

    他黑黢黢的目光看了她许久，唇角微不可察抽了抽。

    “那我下午给你陈阿姨说。”

    姜穗摇摇头，开口：“老师说要自立，阿姨，我爸爸让我给驰厌送水，我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