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怕呀

    姜穗昨天听见了孙小威他们说话。

    没一会儿陈彩琼脸色都变了，等姜水生走了，她挤出一个笑，过来问姜穗：“穗穗啊，你不喜欢阿姨吗？”

    姜穗不笑了，乖巧点头。她现在这个弱鸡样，孙小威都打不过。和熊孩子对着干没有作用，反而会起到反效果。

    陈彩琼虽然想看热闹，可是她更怕姜穗惹出什么事麻烦到自己，连忙一脸遗憾地抱着姜穗走开了。

    然而男孩可没什么耐心：“女孩子真烦，你敢说出去我揍你信不信！”

    陈彩琼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你管他做什么，穗穗啊，郑春和赵家那婆娘都不好惹，别出声知道吗？”她嘟囔道，“那小崽子骨头还挺硬。”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驰厌身上，他干裂的嘴唇舔了舔，冷冷看了一眼姜穗，许久才道：“是我。”

    姜穗怕这个人，非常怕。说不清是为什么，然而她害怕他的眸光，怕他的眼神。

    麻雀飞下枝头，空气沾上了夏天炎热的温度。郑春自然是认识姜家女娃娃的，这小女娃声音软糯，只不过一张小脸常年摔伤。

    她拿着水壶，反正也不求这个傲慢少年一声谢，她又慢腾腾转身离开。

    偏偏她还自信又认真，是只认真的桃花儿眼小企鹅。

    姜穗倚在门边，看隔壁陈彩琼和姜水生说话。

    姜穗咬牙，她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从脖子上解下水壶。

    姜穗小脸维持着高冷的表情，半晌蹲在他身边捡起帽子。少年满身汗水味，离得近了，姜穗还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

    姜穗被捂着嘴，殷切地看着他。

    头上暖黄色的帽子咕噜噜滚到少年腿边，他平淡地看了眼她小巧的帽子，女孩细软泛黄的发丝铺了一肩。

    少年额发湿透，冷冷地看着他。孙小威心里有鬼，心虚极了。他跋扈的语调都忍不住低了低：“你别过来，你要做什么？”

    郑春问：“不是他，那你说是谁？”

    孙小威抱紧足球：“我、我买！”

    孙小威后退了一步，抱着足球身体抖了抖。

    驰厌眸色冷淡，看着他。

    孙小威一拳打在棉花上，眼前小女娃眼睛清亮水汪汪的，像春天温柔的湖水，孙小威茫然片刻，一甩头走了。

    孙小威见他果真不在意，只好说：“好吧好吧，我会买给驰一铭的。”

    她叉腰道：“听见了吗，不是我们家驰厌摔的，郑春你欺负老娘初来乍到净瞎掰！”邓玉莲踢了驰厌一脚，“臭小子，还不赶紧说是谁？”

    姜穗安慰自己，他现在才十二岁，虎落平阳，也不是什么大佬，没什么好怕的。

    他唇干裂出血了，郑春不可能让他喝水，驰厌喝得很急。七月太热了，换个人估计早就晕倒了。然而这具千疮百孔的躯体比钢铁还结实，他想晕倒少遭罪都做不到。

    他一口喝完了，一滴没浪费。

    陈彩琼黑着脸，看姜穗出门。

    那水壶在她摔下去的时候，咯得她还没发育的小胸脯生疼。

    孙小威抱着足球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回头说：“你不许说，如果你说了，我就把你前几天翻垃圾桶找吃的东西说出去。”

    驰厌把军绿色水壶扔回她身上，一个谢字也没说。

    姜穗笑了，眼睛下弯成月牙儿：“我慢慢走，爸爸，我想好起来。”

    姜穗松了口气。

    孙小威吓了一跳，惊疑道：“驰、驰厌！”

    孙小威每天有几块钱零花钱，他存钱罐还有过年收到的一大笔钱，闻言咬牙：“我给他吃的，你就不说出去吗？”

    以至于姜穗都走他身边了，还没想清楚自己该用什么态度对待驰厌。

    姜穗走到大黄葛树下，被一个蹦出来的男孩子拦住了。

    陈彩琼没看出她不开心，又说了很多句难听话。她放开姜穗，还悄悄掐了一把不知道谁家种在院子里的菜。

    姜穗小乳牙啃着胡萝卜丝，她不太想去，倒不是生气驰厌撒谎，而是觉得以驰厌对自己天然排斥程度，即便她送了水，驰厌也不会喝。

    驰厌默默接过水壶，拧开隔空往嘴里倒。

    她左脚绊右脚，下一刻脸着地扑倒在他身边。

    姜水生说到做到，出门之前，给姜穗装了一个小水壶，又给她戴了一顶暖黄色的小遮阳帽。

    等她走老远了，驰厌才抬头。

    姜穗惊呆了，她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映出他此刻的模样。驰厌目光凉薄，转回头去，没再看她。

    姜水生连忙问：“她是不是对你不好？”

    驰厌个子拔高比较早，他快十三岁，身高就将近一米七，他俯视着孙小威，干裂的唇渗出些许血迹，少年的声音像是老旧沙哑的风箱：“昨天加今天，我挨了两顿打，身上一共被打了143下，跪了六个小时。”

    命真硬。

    虽然姜穗没能说出来，然而吵架的女人邓玉莲眼睛一亮。

    姜穗发誓，她人生第一次差点因为羞耻而哭出来。

    没什么比活着更艰难了。

    他闻不到夏风的味道，也嗅不到草木清香，只有自己身上的汗水味，又脏又难闻。

    骨气是什么，骄傲是什么？这种没用的东西他早就没了，也懒得有。

    啧，生活真他妈操蛋！

    他细长的眼垂着，轻轻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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