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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倾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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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不时有人进来与他说话,语气虽温和,言语却是无形中的威胁与施压,他只能装作不知无视。那些人倒也没有为难于他。

    而那一语成谶,预言波昌水库即将倾塌的慧觉大师则被奉若神灵,谁能想到呢,眼见着前些日子京中雨水已经渐渐小了下来,甚至即将雨停,谁知就在这天早上,猛地降下瓢泼大雨,若非赵家军和关家军,京城必然又多了几千冤魂。

    这人眉目平和,处变不惊,自有一番高僧的气度。默着默着,他突然一顿,双眼猛地睁开。

    正说着,一个侍卫突然匆匆忙忙的跑进来,惊慌道:“不好了,殿下,那个和尚被人劫走了!”

    属下领命离去。

    她身上有太多神秘的东西,那是将军府所陌生的,可是他不打算逼她,若有一日,蒋阮真的接受他们为亲人,不用多问,她也会自己说出来的。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一天。

    这一夜,有人安然酣睡,温暖精致的府邸中,烟香袅袅,一夜好眠。

    “宰相府?”关良翰突然哈哈大笑道:“宰相府都被封了,真是太痛快了!李栋那个老匹夫,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么多年端着个宰相的皮子装腔作势,这次栽大了吧!你刚刚说什么,有人要对付李家?谁啊?蒋信之?”

    八皇子府上,宣离狠狠摔碎了面前的九龙纹琉璃茶盏,茶盏掉在地上溅起晶莹的碎片,他的肌肉紧张的绷起,整个人面上的温和之色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刻入骨髓的愤怒。

    他慢慢的舒展了眉头,五皇子这一手到底是没什么用处。明日一过,记录此次治水的大臣会将此事上报与朝廷,他在百姓中的声望会更高,朝中拥立之人也会更多。到时在将那被他软禁的和尚扔进大牢一番拷问,若是能供出五皇子来,就实在圆满了。

    这些日子,他一心扑在水库此事上,自以为万无一失,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功亏一篑!

    李安脑中飞快的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将军府,关良翰……突然,他的脑中浮起一个名字,蒋信之。

    雨水几乎是整盆整盆的倾泻下来。

    赵元甲几人对视一眼,随即应了退出书房。待几人走后,赵光目光重新落在信纸之上,蒋阮的信里,要求他们干脆利落的将八皇子的人全部杀掉。不留活口,也不要给他们趁机寻求外援的机会。他自然明白蒋阮为何这么做,一旦给了宣离手下机会,调进别的人来,宣离势必不会让赵家将水库下游上前百姓转移去别地。

    今夜一过,若是大雨没有如期而至,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慧觉比谁都明白。

    赵光目光沉沉的盯着眼前的信,赵元甲三兄弟和赵毅站在两边,神色是如出一辙的严肃。

    萧韶点点头:“多谢。”

    赵元平身为赵家最精明的男人,凡是习惯从利弊考虑,倒似个商人一番,但从没人怀疑他的眼光。他和赵光都如此说了,其余人也表示没有意见。此事便敲定了下来。

    来人将他拖到一边,飞快的剥下他身上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捡起地上的火把。

    蒋信之回府的路上见着有卖芙蓉蒸糕的,顺便给蒋阮买了几块。当初赵眉还在的时候,蒋阮最喜爱吃杨柳巷的芙蓉蒸糕,几年过去了,那条巷子早已翻新了几次,卖蒸糕的那对夫妇还在,见了他也认了出来,还笑他怎么几年都不带妹妹来了。

    “那个和尚还没带过来吗?”宣离烦躁的问。便是堤坝是人为损毁,雨势突然加大却不是人力可以办到的,那个和尚莫非真有些本事?若真是如此,如果能加以利用,将他从五皇子手里抢过来,也算是全了之前的赔本生意。

    蒋权接过夏研手上的庚帖,低低的斥了一句:“妇人之见,愚不可及!”又看向手中的庚帖,舒了口气:“还好赶得及。”

    “他不会说的。”萧韶在书桌前坐下来:“你看清楚,有人要对付李家。”

    “大哥,方便的话,帮我找些人可信的人,让他们在市井中传这句话便是。”蒋阮将手中的纸条递给蒋信之。

    这一夜,深宅大院,黄袍僧人闭目念经,整整默了一夜的禅。

    他在伺机将猎物收入囊中时,猎物瞄准的,却是他的后院。

    蒋信之,赵元甲?连续的雨水将京城的夜空似乎也洗的干净,尤其是近几日雨势越发小了,今夜的夜空十分澄澈,似乎下一秒,就会有皓月挂上湖边的柳梢。

    这是在暗示什么,他不得而知,眼前浮起一张淡淡微笑的脸来。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配得上“助力”二字?

    如今想来,这番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狠狠地砸在他心上。

    而京中一处安静的别院,环境清幽,门口有几名侍卫打扮的人守着门,屋中茶香袅袅,正对窗前,坐着一个默诵佛经的黄袍僧人。

    这一夜,波昌水库百姓屋中潜入无数黑影,百姓连夜迁移。

    “殿下,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李安突然对他拱了拱手:“李安先走一步。”说罢身子一跃,竟从窗户间跃了出去,消失无踪。

    一夜之间,风向便颠了个个儿。原本英明神武,治水有功的八皇子在百姓口中,突然成了一个刚愎自用,罔顾数千百姓性命,还对高僧不敬的无才之人。

    这一夜,有人戎装出行,带三百精兵,埋伏波昌,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手起刀落,鲜血横流。

    “祖父。”赵毅一惊:“就算表妹之前说对了几件事,可这次若不是真的,私信出兵的罪名,赵家都担不起啊。”

    萧韶沉默的看完手里的信,雪鸽落在书桌上,“咕咕”“咕咕”的叫着。

    半晌,他道:“拿我的印信,请关将军过来。”

    然后,他远远见着黑暗的水库周围,神鬼一般的冒出了许多黑影,就像一张早已编织好的大网,悄无声息的向水库靠近。

    更何况还在宰相府里搜出那么多的金银珠宝。

    “这也不说,那也不说,真是急死老子了!”关良翰道:“赵家怎么也搀和进来了?还有,隔壁那个和尚真这么能耐,就他一句雨势加大,水库倾塌,你们就巴巴的过来把人家全部转移到山上去了?这他娘的也太神了!”

    宣离自来便是个不愿意认输的人,此次出了这样的事情。犹如众目睽睽之下给了他一个耳光,他表面宽和,实则心高气傲,怎么能容忍这次的失败!

    关良翰在原地来回踱着步,看着若有所思的萧韶,忍不住道:“我他娘的都快忍不住了,为什么不让我问蒋信之昨晚的事情。格老子的,竟敢偷了老子的兵符!还有,昨晚你怎么突然调人?就不怕宣离那小子认出你的锦衣卫?”

    锦英王府。

    在他功德即将圆满,百姓中有了声望,皇帝对他青眼有加,只要再加上这一笔功勋,朝中风向更加明显,一大部分臣子自然会是识时务的跟着他,如此一来,手中人力更多,日后的筹码也就更重。

    不过,之前李安对他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殿下不可小看蒋家嫡长女,此女心性狡诈,行事残忍,若是放任,日后必成心腹大患,若能收而用之,许是一大助力。”

    “难道我们让,他就放过将军府了?”赵光反问:“去吧,就照信里说的做。”

    正说着,突然从外面匆匆忙忙走进来一名侍卫,见了宣离,忙跪下道:“殿下,出事了。”

    “殿下,我还是觉得此事大有蹊跷,未必是五殿下所为。”李安道。

    波昌水库全部倒塌,下游房屋尽数倾毁,若不是前天夜里,将军府上的城守备赵毅和刚刚班师回朝的关良翰连夜带着百姓撤离,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命要毁在这场水灾里。

    慧觉默默地看着,慢慢摊开紧握佛珠的双手,掌间已是汗水淋漓。

    回来的同伴将火把懒洋洋的往前探了探,只余一点微弱的火光落在他脸上,看不清楚模样。

    上一世在宫中,她见着皇帝的时候很少,只是听宣离说皇帝生性多疑,赵家虽是开国元勋,可到底势力过大,自许多年前回京后更是如此,虽然圣眷不衰,谁知道里头到底有几分真心实意。可是关良翰却不同,一来是他是长期驻守边疆之人,与京中势力无多少往来,二来这人性子颇为直爽,是以皇帝对他倒是十分信任。

    他命令了一拨士兵靠近水库防止有人做手脚,万无一失。半晌,他压下心中的不适,慢慢的笑了。

    他重新闭上眼,慢慢的,慢慢的默起禅经来。

    声音戛然而止。

    侮辱不可怕,可怕的受了屈辱还不自知,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悲惨的过完自己的一生。就如她的上一世。

    而庚帖还未送来,宰相府就被抄家了。

    李安也是头一次有些迷惑,想了想,道:“必然是留了一手准备,此事肯定与赵家脱不了干系。昨夜殿下的侍卫全部消失无踪,想来全部都糟了赵家和关良翰的毒手。只是这些士兵到底是军中人,怎么会一点痕迹也未曾留下?”

    当时他忙着查看水库周围有什么不妥,便也懒得与他争执。

    消息传来的时候,蒋阮正在屋里吃芙蓉蒸糕。

    那侍卫忙将来龙去脉说了一番,宣离紧紧皱着眉头,此事瞧着是宰相府倒霉,可与他八皇子府上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皇帝眼下虽未说什么,心中怕是已经对他起了不喜之心。

    将军府是蒋信之生母的娘家,蒋信之是关良翰的副将。

    宣离挥手:“下去吧。”

    宣离坐在书桌前慢慢端起茶喝了一口,李安在这里与他说了整整一下午话,眼见明日就是和尚说的三日后,雨势却在慢慢减小,几乎要停了。

    宣离摆手:“不必,他是聪明人,想来不会做无谓之事。”他揉了揉额心,突如其来的这些事情令他疲惫不堪。实在想不明白,已经近在眼前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如今宰相府这般,实在令他进退维谷。

    “今夜你调兵队去波昌水库,明日天明之前,八皇子一定会派人驻守,不要与他们起冲突,在最短的时间里全部杀了。”赵光对赵元甲道。

    李杨要娶蒋阮,必然是为了要折磨蒋阮,因为蒋阮阉了他的身子。

    蒋信之为她这般,她也在为蒋信之铺路。

    宣离微微一哂,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一丝不安。属下进门道:“殿下,水库那边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任何不妥。派了士兵守着,全无异常。”

    波昌水库的确是李栋提拔的人修筑的,到底有没有贪墨,自然是有的,但也不至于一碰就碎,至少达到了一定的稳定根基,朝中对于这些工程的银两都心照不宣,堤坝的突然倾毁本就是意料之外,却在此起了无数流言。

    然后,第二日晨光熹微,东方远远传来一声巨响,惊醒了还在沉睡的京城。

    蒋信之大踏步的走出门。

    水面漾着浅浅的波纹,借着微弱的火光,好像有什么东西。那侍卫将手里的火把往前拿了拿,躬下身子想要看个仔细,突然觉得脖颈一凉,还未明白过来,身子便已倒下了。

    一直与世无争,寻求默默中立的将军府怎么会一反常态,昨夜数百精卫消失无踪的事情必然有他们的手笔。将军府何时手段变得如此残忍?

    李安直愣愣的站在原地。

    蒋信之想到这里,摇摇头笑了,蒋阮接过蒸糕,放在一边,看着蒋信之,微微一笑:“大哥,今夜多加小心。”

    侍卫挣扎着想要摸出怀中的信号火,还未等他摸出来,一只手便将那东西夺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侍卫才看见自己方才视察情况的同伴姗姗来迟。

    他自回到蒋府,虽打听蒋阮的事情,可蒋府里人人噤声,许多事情丫鬟婆子也不甚清楚,更勿用提说出个子丑演卯。

    蒋阮点头,见蒋信之微微迟疑一下,问:“发生什么事了吗?”蒋信之不瞒她,道:“昨夜我与表哥一起的时候,将军也到了,他没问我私自调兵的事情,还带了些人帮我。”他皱了皱眉:“那些人不像军中人,处理尸体处理的很熟练,像是专门的杀手。”意识到不该在蒋阮面前说这些血腥的事情,他道:“阿阮,你不必理会这些。”

    将军府中如此,蒋府里自然也是另外一番光景。

    京中八皇子府上。

    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李安这样的做法,与杀人灭口无异,而且一杀就是上前百姓的性命。举朝震惊,皇帝大怒,二话不说便下了旨意,宰相府贪赃枉法,堤坝损毁罪无可恕,押入牢中待审。

    “留下痕迹又有何用?”宣离道:“我必然不能将此事说给别人听,便只能吃个哑巴亏。况且对方既然敢肆无忌惮的杀人,就一定有应对的办法。”他握紧了拳头:“赵家?竟然也投了老五一边。”

    同伴摆了摆手:“不知道,你过去看看。”

    这么大一笔财富,皇帝怎么可能不动心,更何况水灾泛滥,国库更需要充盈。

    他原以为这一系列事情,蒋阮做的无非就是为了扶持赵家,甚至再进一步,就是削了宣离的势力,让他在短时间里失了元气。可是如今看来,蒋阮的所有矛头,却是指向了宰相府。越想越令人心惊,他心中惊骇,转念一想,势必是宰相府里对蒋阮做下了什么,否则何以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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