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无耻

    她一字一句说的缓慢，那些外表繁华光鲜的话却像黑色的诅咒一般，蒙着一层死气沉沉倾袭过来。夏研看着蒋阮平静安然的侧脸，突然从心中生出一股恐惧。

    蒋阮有些诧异，随即便对夏研道：“娘费心了，这般为阮娘思虑周到，阮娘惭愧。”

    蒋阮话一出口，夏研不由得便感到一阵寒意，这寒意来的莫名其妙，她又仔细看了看蒋阮的眼神，实在揣摩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才笑道：“那阮儿可曾想好了要送什么礼物？”

    她这话一出，夏研面色不由得僵了僵，蒋素素袖中的手握的紧紧地。夏天逸瞪了申柔一眼，夏娇娇的目光却有些幸灾乐祸。

    跪？这些夏家的渣滓，怎么承受的住她的膝盖？

    “若是大少爷回来，老爷想必不会这么对您。”蒋权如今对蒋阮这般，是因为蒋阮只是个女儿，而蒋信之毕竟是家中弟嫡长子，眼下蒋超又废了一根小指头，蒋权想来会对蒋信之重视起来，蒋信之也会护着蒋阮不让她受别人欺负。

    不过夏侯府么？她眸光冷了冷，有些人，倒是好久不见了。

    屋外的夏俊抬脚朝祠堂走去，身边跟着的小厮小心翼翼的问道：“少爷真要去祠堂安慰蒋大小姐？二小姐的话有些古怪，恐怕没那么简单。”

    夏研看着她笑：“阮儿也是第一次去外祖父家吧，你外祖父上一次见你还是五年前，一转眼都成了大姑娘了。”

    她这话说的天真，可偏生脸上没有一丝玩笑之意，仿佛她说的就定会是真的一般。

    “傻孩子，”夏研慈爱的拍了拍她的头：“娘怎么会忘了你，今早知道你可能忘了这回事，便令厨房新做了一篮点心，如今天气冷得很，倒也能放几日。那点心精致的很，也不会失了礼数。”

    另一名丫鬟嗯了一声。

    蒋俪在一边嘲讽似的笑了笑，蒋丹默默不语。

    “露珠，你这几日和白芷都留在府里，注意府里的动静，尤其是五姨娘那处。”蒋阮道：“连翘你跟着我，把书香叫进来。”

    祠堂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第二日晌午，夏研便带着蒋素素到了阮居。

    “那可说不定了。”蒋阮冷冷一笑：“我与大哥都是这蒋府中人的眼中钉，大哥的消息，你们切勿向外人透露一星半点。”

    蒋阮眼睛一亮，微微笑道：“这倒是个好消息。下个月，并不迟。”

    一直未曾开口的夏侯爷突然道：“大姑娘不是也来了吗？哪一个是大姑娘？”

    夏夫人也没搭理她，却是夏天才道：“妹妹这次回来准备待几日？我看多呆几天罢了。”

    “你我是母女，又怎么会介意那些。”夏研笑道：“别说胡话了，等见了外祖父母，记得亲自将那礼物拿上去。”

    蒋阮颔首。见她这般，夏研放下心来，蒋素素不动声色的扬唇一笑。蒋俪不耐烦她们的谈话，早已将头扭到一边闭目养神，蒋丹看了看夏研的脸色若有所思。

    夏俊看着蒋素素，突然一笑：“多谢表妹指点。”说罢站起身：“表妹也早些歇着，我们明日见。”

    夏研动作又是一顿，勉强笑了笑：“阮娘这般关切，你二哥知道了也会很欣慰的。”说完站起身：“娘也不呆久了，素儿，走吧。”

    连翘在身后露出一个不屑的眼神，夏研说的倒是亲热，只那毕竟是蒋素素的外祖父母，与蒋阮又有何干。

    片刻后，连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姑娘，奴婢来送点吃的。”

    夏研失笑：“你这孩子，竟不知去外祖父家得象征性的送上些礼物么？不过也不怪你，在庄子上呆的久了，这些人情世故也无人教你。”

    爬的越高，摔得越惨。

    夏府的另一间屋中，蒙着面纱的蒋素素喝了一口茶，对面前的少年道：“表哥，你可想好了，我大姐姐可是数一数二的美人，我只是觉得这样好的人与表哥极为合适，才想要帮你们一把。”

    后来她到了宫中，宫宴中也时常看见这位夏侯爷和他的女眷，夏家一家人的无耻历历在目。当初夏家孙女夏娇娇与她一同进宫，封了美人，明里暗里不知给她下了多少绊子。最后夏娇娇得了圣宠，虽然不知那圣宠到底有几分真假，夏娇娇仗势可没少欺辱她。只记得最后她堕入大牢中时，夏娇娇却是安然无恙的被夏侯爷接回府去。

    “那就不打扰阮儿了。”夏研温柔道：“我去看看你二哥，此事恐是被人陷害，他也是个命苦的孩子。”

    夏俊看着她，虽神色风流，却有一股倨傲：“收起你的那点伎俩，你的心思，以为我还不知道？”

    夏天才微微一笑：“妹妹，原来你府上还有这么个天仙般的人物。”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书香果然与连翘等在外面，比起之前来，书香显得懦弱了几分，抬头看向蒋阮的时候也是眸中含着淡淡的恐惧，蒋阮看着面前这个低头屈膝的丫鬟，实在是很难与记忆中那个温和自信，总是以一副贴心人面孔出现在她面前的宫女联系起来。

    夏诚微微眯起眼睛，面上虽带笑，已然有一种无形压力逼迫而来，面前少女却神色未动，依旧浅浅笑着，似乎任何人都不能撼动她挺直的脊背一丝一毫。

    “母亲说的是，”蒋阮微笑：“今日受教，日后登门，总不至于令人笑掉大牙。”她顿了顿，继续道：“可如今我却未准备礼物，不知几位妹妹准备的是什么？”

    上一世，她在庄子上的时候就收到蒋信之战死沙场的消息，当时适逢夏家在朝中地位渐渐高升之时，如今细细想来却是到处都是隐情。若说是夏研为了蒋超的地位斩草除根，暗地里铲除了蒋信之也不是没可能，或许其中蒋权甚至知情，只是一来他对蒋信之没有父子之情，二来也要借助夏家的权势，所以就这样默认也是非常可能的。

    你们会腐烂，会倾塌，会从富丽堂皇的府邸变成天底下最肮脏的污泥任人践踏，你们会算计，会倾轧，最后死在自己人手中。天上的神灵啊，若你们能看见蒋阮的诚意，便让蒋府和夏府都如洛阳牡丹一般，在繁盛后的这一刻开始，以不可抵挡之势，慢慢慢慢，慢慢凋零吧。

    夏研笑道：“阮儿，还不来见过外祖父。”

    那香异香扑鼻，竟不似普通的香一般。燃了大半个时辰，屋中全是沉沉香味。

    夏研笑着应了：“娘。”随即推了推蒋超与蒋素素：“还不叫外祖母。”

    夜色模糊，祠堂周围树林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有人离开了。

    他一愣，蹲下身去摸，只摸到一个温香软玉的身体，轻轻摇了摇却不见动弹，似乎失去了知觉。他想了想，突然裂开嘴笑了。身体的燥热愈来愈烈，夏俊解开自己衣扣两粒，然后径自伸手朝怀中躯体摸去。

    一直站在阴影处的蒋阮这才轻轻开口：“是。”慢慢走上前来。

    这两对男女之间还站着一对少男少女，都不过十三四岁。少女容貌娇美，身着天蓝色彩凤纹烟纱花软缎裙，显得柔美可人。少年肤色稍黑，倒也英俊，只神色间与夏二少爷如出一辙的风流。

    她这话是无心，却教蒋素素面纱下的脸一僵，夏研也是捏了捏掌心。只听蒋丹怯怯道：“我、我自己酿了一瓶蜂蜜。”

    “阮儿有什么心愿？”夏研笑着问。

    蝴蝶心中一跳，道：“姑娘这事不与夫人商量？要不奴婢去问一声？”

    要健康的活着看你所经营的一切慢慢崩塌，长长久久的感受这痛苦。

    他哑了嗓子道：“你想如何？”

    蒋素素与蒋超依言上前，夏夫人摸着他们的头，待看到蒋素素蒙着的面纱和蒋超包着纱布的右手时，目光又是一黯。

    她将外衣披上，笑道：“走吧。”

    连翘想了想，点头道：“说的也是，夏家人也太坏了，竟让姑娘一个人在这种地方跪一晚，分明就是要姑娘大病不起，好毒的心思！”看了看书香又道：“这书香就当是替姑娘在祠堂里跪了一夜，比起她对姑娘做的哪些事情，也不算过分。好在姑娘早就令奴婢去药铺抓迷|药放在身上应急，真是好使。”

    连翘在庄子上干活干了几年，比普通的婢子气力大了几分，看着软倒在地的书香道：“姑娘？”

    “母亲要好好劝导二哥，二哥落第后连遭打击，实在令人担忧。”蒋阮关切道。

    待夏研母女离开后，白芷看着她们的背影，道：“姑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要去夏侯府，怕是其中有什么变故。”

    “要的就是她的麻烦。”蒋阮微微一笑：“去吧，此事我自有安排。”

    夏俊眸光沉沉，想起方才屋中的红衣少女，进退适宜，面上明明带着笑，却似乎从骨子里透出一种冷漠，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征服。看那红衣包裹下的肌肤是不是如面上一般鲜美。

    “我为什么要听你差遣？”夏俊反问。

    她第一次见到夏侯爷的时候，正是赵眉去世的时候。她跪在灵堂前满身缟素，瞧着那个一脸和气的老头上前与蒋权攀谈，没过多久，夏研就成了正室。

    她立刻站起身来，勉强压抑住心中的仓皇，道：“如此，今夜就多亏阮儿了，娘还有事，就先走了。”

    “我准备的是给大家绣好的帕子。”蒋素素蒙着面纱，眼睛倒是一如既往的美丽：“虽说简陋了些，到底是亲手缝制的，涂个心意。”

    这话却是有些轻佻了，连翘微微皱了皱眉，蒋阮却似没听到一般，丝毫没有羞窘的脸色。此番场景落在夏家众人眼中，自然又是一番思量。

    “就这么让书香呆在这里？”连翘到底有丝心软。

    做这一系列举动的时候，书香都未抬头看蒋阮的脸色，是以就没看到蒋阮对连翘比的手势，书香正将馒头往外拿的时候，猛地感到身后有人将自己往后一拉，口鼻被一方帕子捂住，她正要大喊，一股刺鼻的味道涌进鼻尖，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此刻这一屋子人都站在厅中，夏夫人首先便唤了一声：“研儿。”

    然后死在她最爱的夫君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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