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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 故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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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婆子比李婆子年纪大些,骂道:“你这当着贵人的面说的是什么混话。”又看向沈妙,奇道:“不过亲王妃倒是很镇定,婆子接生过多少姑娘,倒是头一个见着这般冷静的。”

    湖中小亭,桌上摆着一小坛酒,几块糕点,两只酒碗。

    这一日,沈妙又要出门,打算进宫去见显德皇后。

    高阳奇怪,问她怎么了。罗潭狠狠瞪他一眼,自己走了。

    她又从抽屉里摸出纸笔,开始写信。罢了,将信装进信封。

    “让我看看我的孩子……”她说。

    陶姑姑笑道:“不碍事的,日后可以换着衣服打扮来分,况且孩子长大了,脾性都是不一样的,自然能分得清楚。”

    显德皇后回过神来,看着他,道:“皇上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玉做的酒盏在月色下散发出莹莹微光,还未饮就令人醉。

    罗潭一边打着盹儿,一边问:“小表妹,何必要自己看呢?你若是信不过那些人,先皇的心腹你总是信得过的。将这些折子都交给他们,让他们看,不是很好么?何必亲力亲为,你如今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

    短短几日,仿佛从天上摔到地狱,叶楣从来没有想到过她自己竟然会有这么生不如死的一日。更没想到傅修宜是这么一个绝情的人。

    “我便在这皇宫之中,看谁敢来?”

    显德皇后难得过一段这样平静的日子,和永乐帝的感情倒是起了些微妙的变化。似乎从前那种相敬如宾的帝后,开始渐渐变成了一对寻常夫妻。永乐帝是个极有原则的人,从前显德皇后做什么,都是规规矩矩的来。这段日子,显德皇后偶尔也会做些任性的举动,永乐帝也纵着她,虽然不腻,却也很难得了。

    谢景行起身道:“我去看看。”忽而又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裴琅,盯着他道:“你这个人,倒很有意思。不过,多谢你的提醒。”他将酒杯中剩余的一点子酒一饮而尽,道:“我从来不做后悔的事,也不做让人后悔的事,你,多虑了。”

    高湛走了,沈妙想要劝慰显德皇后,却又不知道如何劝起。

    沈妙在夜里的时候来探望显德皇后,自从永乐帝入皇陵之后,她更是显得格外平静。今日又是中秋,圆月在天,她却在未央宫里听着婢子抚琴。

    “好。”永乐帝道:“朕就陪你放纵一回。”

    沈妙一愣。

    秦国意识到严重,比起亡国来,割地赔款自然算不得什么了。

    “陛下——驾崩——”

    “徐爱卿”顿时面如土色。

    二人沉默了一阵,永乐帝才开口:“晴祯,朕的时间不多了。”

    “不管是小世子还是小郡主,总归亲王殿下回来,都会高兴得很,疼得很。”陶姑姑笑道:“就是不晓得要等多久。”

    “可是我……不懂宫中礼仪,会不会不大好?”罗潭问。

    秦齐联手,和谢景行率领的大凉军队开始正式对峙。

    不时地有宫女端着银盆进进出出,盆里的血色倒是触目惊心。罗潭着急的抓住身边的嬷嬷,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流这么多血呢?”

    “暂且还未呢。”显德皇后微微一笑:“不过这些事情尚且不用急,日后真到了那一日,顺其自然就是了。”

    便是逃到天涯海角,这些人都如蝼蚁,如丧家之犬,永远不得安宁。

    永乐帝临死之前打点好了一切,包括传位诏书,包括朝堂之内可能出现的动乱。固然有人蠢蠢欲动,但永乐帝安排的人马也并非只是摆设。况且谢景行如今频频传来捷报,世人都知道,永乐帝无子,传位于这唯一血亲的兄弟,是早已决定的了事实。

    ……

    可是流言却是必不可少的。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除了昏睡不醒的妻子外,连个女人都没有,不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断袖。

    这是高阳的祖父,高湛。

    十五“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背后的初一似有感应,也跟着大哭起来。不仅如此,谢景行顿感身上一阵热烈。

    明齐,定京,皇宫。

    “说不好准。”沈妙道:“不过我觉得,也应当快了。”她抚着自己的小腹,眸中温柔一闪而过:“出生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也真是为难他了。”

    “你大约和本宫是不一样的。”显德皇后不等沈妙回答,就自顾自的道:“从前陛下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将你的事情打听过来。本宫听着,便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人,你对付明齐皇室,保护沈家,你一开始,大约就是有着自己的想法。至于邂逅景行,与他成亲,都是偶然促成的顺其自然。若是你没有遇着景行,你也能过着自己的生活,因为你最初的目标,并不是成为某个人的妻子。”

    那些个幕僚中胆子最大,性格最凶残的,便想法子绑了傅修宜在城楼之上,亲自拿了弓箭将傅修宜射死,最后砍了傅修宜的脑袋,以此来向谢景行邀功,希望能投诚。

    这本是打趣儿的话,沈妙却道:“好,那就劳烦再请几位来瞧瞧吧。”

    沈妙不说话。

    美人盂,是前朝贵族中供人取乐的一种玩意儿。挑选美人儿养在家中,平日里都跪在屋中角落,若是主人家想要吐痰或是倒掉废了的茶水,便捏着美人儿的下巴,让美人儿的小嘴接住咽下去。便是一种活生生的痰盂。

    “不可为?”孝景帝仿佛在故意逗他似的,道:“朕偏要为,又如何?”

    她从嫁给永乐帝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永乐帝的病情。嫁给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世的男人,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罗潭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覆在沈妙的小腹之上,道:“可惜幽州十三京那边的消息只得靠传信才收的到。不过,小家伙倒是长得很快。”

    “当初第一次见你,后来你被召入宫中,其实不是母后的主意,一开始就是我,是我告诉母后,觉得你很好。这么多年,你以为我满意的是‘显德皇后’,其实不是的,我说任谁都能做这个皇后,只要能做好,其实不是的,一开始就是你。那些话……都是骗你的……”

    养心殿里,外头的太监宫女都跪了一屋子。

    罗潭倒是很惊奇,有些想摸沈妙的小腹,又不敢。最后小心翼翼的将手放上去,感受了半晌,才泄气道:“怎么没感觉到动静呢。”

    说到就要做到,她既是担了这个担子,也不能就是随便说说而已。这些日子以来,她都在看折子。永乐帝离世后,很多折子都积攒了下来,加上显德皇后离世,折子更是堆得老高。她一封封的看,有时候都会看到夜深。

    她看上去大气沉稳,其实她也只是个不爱说话的,内敛的姑娘。

    显德皇后走的太匆忙了,留下的许多问题便彰显出来。这春日里偌大热闹的宫殿,到了眼下,冷冷清清,竟然生出人走茶凉的萧瑟之感。然而她晓得,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在谢景行归来之前,将这有些混乱的前朝安定下来,是她要做的事情。

    叶鸿光也被接进了宫里。因着他迟迟不醒来,后来有一日倒是出人意料的醒了,可是醒来后,心智反如三岁孩童,什么都不知。太医看过,只怕是受了太大惊吓而近乎疯癫。

    罗潭提着食篮走过来,笑道:“二位看了这么久的折子,总要吃饭的吧。尤其是小表妹,你如今又不是一个人,还有个孩子呢。你自己饿着,还要让我的不知道是小侄儿还是小侄女跟着饿肚子,算什么娘亲呢。”她将糕点和羹汤从篮子里提出来,道:“裴先生也吃一点吧。这些东西我都是亲眼见着从厨房里做的,保证——干净得很!”

    “诸位百姓,近来诸多传言,卢氏余孽,叶氏乱党,纠缠不绝,更突袭陇邺,意图惑乱人心。”

    没有人不喜欢胜利的,百姓需要安抚,更需要霸气的誓言。君主不在,这女子能承担起大业,亦有勇气和胆量,教人佩服,也叫人安心。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年纪轻轻的睿亲王妃,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这种气质和原先的显德皇后十分相似,但又比显德皇后更加锋芒毕露一些。平日里看着温和好说话,对什么事也不会深究,一旦冷下脸,总觉得让人生畏。

    大凉的军队很快就打到了明齐定京。

    她心中很有几分厌弃自己,转过头,想要往前走。冷不防听得一声“霹雳啪拉”的声音,低头一看,手上的佛珠不知什么时候串子断了,那些佛珠纷纷从断裂的绳子上散开,掉在地上,击打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扶你出去看。”罗潭道。

    显德皇后别过头去,永乐帝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见她的声音仿佛隔着一道雾气,朦朦胧胧,却让人听得心头发酸,她说:“皇上总是很无情,不肯骗臣妾一句,一句都不肯。也是,这个美梦,如今也该醒来了。”

    永乐帝突然眉头一蹙,他顿了顿,不动声色的按住自己的胸口。

    “正是因为有这个孩子,才能镇得住前朝。”沈妙微微一笑:“皇家血脉,他们纵然要做出什么动作,也要顾虑着名声。我虽然是明齐人,他们也一定会拿这个做文章,但我肚子里的孩子却是有着皇家血脉,无论如何都不敢对我不恭敬。”

    他随手找了个惊蛰用来绑食篮的大红花布条,把初一带着篮子绑在后背上,把十五搂在怀里,“强行”给十五喂米糊糊吃。

    谢景行大踏步的往宫里走。短短一年时间,足以改变太多事情,永乐帝和显德皇后双双离世,诺大的宫殿似乎也变冷清了许多。

    有好事者称如今群臣无首,要求推举几位臣子共同摄政。却被拒绝,有睿亲王妃沈妙代为处理朝事。

    不过……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于是他们在两日后对陇邺发动了疯狂地攻击。

    “亲王妃先起来吃点东西。”李婆子从一边拿起红糖水鸡蛋端到沈妙面前:“吃点东西才有力气,这生孩子还要些时候,得等一阵子哩。”

    秋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你说出来,朕赐你全尸。”傅修宜冷冷道。

    曾经名噪一时的楣夫人,在前朝后宫都人要敬着尊着的楣夫人就这么没了。她的出现、掘弃和消亡都过于太快,留下来的只有惊人的美貌和大凉的探子这个名声。

    永乐帝似有无言。

    “小少爷们都很康健,”陶姑姑笑道:“奶娘说夜里也很乖,都不曾吵闹。”

    因为没有如果。

    她穿着简单的衣裙,坐在镜子前,轻扫娥眉,淡抹胭脂,竟显得极为俏丽起来。

    一个瞎子,脸颊还被烫伤,她都能想到自己如今这副模样有多恐怖。她可以诱惑着人不顾性命,世上总是不缺那些人的,悬崖上的鲜花,便是失去了性命也要采摘。可是如今鲜花变成了野草,甚至是长着癞疤的野草,谁还会拼着性命去采摘呢?

    沈妙以为自己得知了这二人的结局,必然会大呼畅快,然而此刻,她心中竟然没有太大的感觉。仿佛只是将自己应当做的事情做了,却不再以复仇为下半生的己任。

    等关上门后,榻上的人却复又坐了起来。

    这么一块难啃的骨头,便是要啃,除了野心,还要有极大的勇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罗潭急的快要哭出来:“小表妹怎么了,好端端的说这种话?”

    “虽然如此,”裴琅有些担忧:“但是卢家乱党也深知这个道理。前日里城守备军已经禀告,卢家乱党如今都未动作。事即反常必为妖,总觉得,他们是在准备什么。”

    “可是,”邓公公看着沈妙的小腹,他道:“您还怀着身孕呢。”

    “或许吧。”显德皇后笑了笑:“不说这些了,本宫昨日新得了茶叶,厨房里还做了桂花饼。古籍有记载,前朝文人雅士在桂花饼中放茶叶,方得茶叶清香,配合茶水,叫做茶食。觉得不错,今日想着你要来,就要御厨房里做了。皇上知道了只怕要笑本宫,本宫便只得腆着脸来找你了。”

    朝臣面面相觑,一人上前道:“亲王妃,此举会不会太过冒险了?”这人当初反对沈妙监朝,反对的最厉害。不过近来些日子,倒是安分了许多。

    沈妙颔首。

    他的那些个幕僚,却是比他更早的看清楚了明齐的局势。幕僚们得知傅修宜做了个与敌军同归于尽的决定为假象,自己却要逃之夭夭,顿时都勃然大怒。

    “换了一户人家的羊乳,做出来的羹也要香甜些。”唐叔道:“夫人吃了这碗再去宫中,心里暖暖的,也不会在路上着了风寒。”又看了一眼外头,道:“这几天天气也转凉了。”

    ……

    显德皇后捂着自己的嘴,埋到被褥里痛苦的哭泣。她哭的撕心裂肺,可是外头一点儿都听不到。她把自己的声音都掩埋在厚重的被褥之中,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也埋进去,从此以后,就能不听、不看、不怪、不想。

    “往日你都是这样喝的?”永乐帝皱眉:“胡闹。”

    “大凉的探子,那么会歌舞献艺,朕就赐你,做个供人取乐的玩物,好好美上一辈子吧。”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大踏步离去,罔顾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号声。

    他勃然大怒,正要教训两个臭小子,却突然听到惊蛰惊呼一声:“有人笑了!”

    ……

    在痛苦这一回事上,旁人劝慰的太多,都是无济于事。刀子不是落在自己身上,无法感受到疼痛。人们总以为轻飘飘的安慰几句,就能化解一切,并不是这样的。

    大凉和秦明的交战,输输赢赢,一时倒让人看不出谁胜谁负的端倪。谢景行并未像前生一样横扫千军,固然是因为前生秦明并未联手,当时的大凉是先攻打了秦国,再灭了明齐的。不过还有一点,沈妙晓得,谢景行改换了策略,他像是精明狡猾的猎人,正引着猎物往自己的陷阱里钻。

    “是双生子!双生子!亲王妃好福气!”

    榻上的永乐帝也挥了挥手。

    幽州十三京位于明齐、秦国和大凉的三国交界之处。一直以来都是秦国的地盘,至于为什么是秦国的地界,就要追朔到很早之前,甚至于创国之初了。这么多年,幽州十三京都一直安稳着屹立在边界之处,并非因为大凉和明齐没动过心思,而是幽州十三京地势复杂,易守难攻,若是想要攻下来,只怕要大费周章,一个不好,还会连累到自身。

    “那也说不定。”显德皇后笑:“也有小子安静,姑娘调皮的。不过等景行回来后,都发现自己做爹了,也不知会怎么闹上一场。”

    在战争最初的时候,谢景行可是一直不轻不重的输输赢赢,让傅修宜得了好几次甜头。事实上,便是那几次胜利,与明齐和秦国来说,并没有占得什么实质上的便宜,却给人一种错觉,好像秦齐十分厉害似的。

    邓公公有些欣慰,如果沈妙是这样的人,那么比起显德皇后来不遑多让,或许大凉的江山,真的能如敬贤太后所期盼的那样,绵延百世,万古长青。

    邓公公忙拱起袖子:“奴才一定会保护好亲王妃和小世子的安危!”

    沈妙坐在院子边上,今日难得的早早看完了折子。罗潭也不知去哪里寻了个风筝来,她倒是童心未减,兀自和宫里女官们玩得开怀,沈妙便是被她的笑声感染,也忍不住露出几分笑容。

    “皇上想要臣妾做什么打算?”显德皇后陡然回头,眼中有泪光闪烁,她道:“想让臣妾隐姓埋名过回普通人的生活?还是干脆在这宫中锦衣玉食安度余生?亦或者再去寻个好夫君改嫁?”

    “不是的。”沈妙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她道:“先帮我请个稳婆过来。”

    秦国选在这个时候撂挑子,对于明齐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可是任凭傅修宜软硬兼施,那头的秦国也并不理会。

    原先开始平定的朝堂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总有一些不安分的朝臣,总是妄图做出点什么。他们有野心没胆子,却也不愿意错手放过这个机会。

    谁都会爱人的,只是这爱能不能持久一生,因为太难,中途许多人都放弃了。能走到最后的却是凤毛麟角。

    久而久之,朝臣们便不敢擅自送美人给孝景帝了。

    谢景行挑唇一笑,却也并未见得多欢喜。

    所以对付起她来,也才是打蛇打七寸,正中红心。

    谢景行慢悠悠的转过头,盯着裴琅看了一会儿,才道:“裴先生很关心?”

    “无论他们在准备什么,我们的处境不会有一丝改变。”沈妙叹息一声:“当初以为大凉边境之处守的牢实。陇邺固若金汤,便是有动作,也不过是朝廷之上官员的相互猜忌,谁知道卢家还留了一手。”

    “亲王殿下,”裴琅手持酒盏,微笑着道:“如今你大业既成,登基在望,坐拥江山,也许日后还有美人。可是我还是得提醒一句,不要让自己后悔。”他的声音微低:“如果后悔了,这一生没有回旋的机会,日日痛苦,才是折磨。”

    传位诏书已下,等谢景行回到陇邺便登基,介时沈妙便是皇后,说起来,如今和显德皇后这般称呼其实是不妥的。不过二人皆是没有在意。

    这一夜过的分外漫长,漫长到香炉里飘出的青烟也要格外缓慢些,散落在空中,发出些静谧的香味,却让人的心也提到嗓子眼儿。

    谷雨和惊蛰都吓了一跳,唐叔忙问:“夫人怎么了?”

    沈妙抚着自己的小腹,心中也有欣喜油然而生。她就知道,谢景行一定能做到。

    她说的太心酸,太绝望,沈妙安慰她道:“臣妇也是一样的。其实没有人的一生一直都是平安顺遂,自打臣妇出生,除了父母兄长的关切,没有一刻老天赏赐过好光景,臣妇从来不敢去盼望这些,所以事事只得相信自己。遇着殿下是臣妇的福气,可若是没有殿下,臣妇的路就算再艰难,也会走下去。”顿了顿,她道:“皇后娘娘也是一样,就算皇上先离开,可是皇后娘娘也当想想自己,为自己而活,路再难,走下去看看,这也是皇上愿意看到的。”

    沈妙皱眉:“也就是说,宫里和百姓,二者选其一?”

    如今傅修宜却要将这个已经废止的法子再一次拿出来,用在叶楣身上。而砍掉四肢的美人盂,是美人盂中最下等的一种,已经失去了美感,只剩可怖。

    如今大业已毁,傅修宜还想跑路,这怎么可以?

    马车在遮阳山停了下来。山脚下处处好风光。

    那嬷嬷安慰她:“没关系,女人生孩子都要流血的,不怕。”

    “虽然打碎了一坛,却还有另一坛,皇上若是不嫌弃,改日里寻个风凉的日子,到翠湖亭里去,臣妾愿意与皇上对饮。只是却没有亲王妃他们的份。翠湖亭里夏日风景很好,今年的荷花开的也很盛……”显德皇后仿佛没有听到永乐帝的话一般,自顾自的说着。

    众人皆是喜出望外,罗潭几乎都要高兴晕了过去!可是还未等他们一口气缓下来,便又听得李婆子的惊呼:“亲王妃,您挺住,别睡!别睡!”

    纱帐放下,屋外,高家家主终是到了。

    连莫擎这样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都看起来憋得脸通红。从阳上蹿下跳个不停,只道:“临走之前和铁衣打了个赌,我赌生的是个小郡主,可是押上了我的全部身家,要是亏了,这回媳妇本儿都不保。”

    直到陶姑姑来催她上塌休息,显德皇后才起身。亲眼见着她梳洗了上了塌,陶姑姑才离去。

    但也正如沈妙说的那样,无论怎么样,他们的处境并不会因此而有一丝改变。

    永乐帝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脚步一个踉跄,一头栽倒下去!

    裴琅冲进屋里去,沈妙盖着被子,她的脸色苍白无比,她对身边的刘婆子和李婆子道:“没关系,孩子保下了,便好了。”

    大凉攻占秦国旬阳,至此,三国分立的局面在绵延百余年之后,终于被年轻的睿亲王打破。群雄逐鹿就此告一段落,宏图霸业,最后花落大凉。

    外头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牢里传的分外清晰。

    一网打尽,不喜欢缠缠绵绵,干净利落,的确是谢家人的风格。

    沈妙垂头看着自己的小腹。八个月的日子,就这么平静的度过了。似乎和往日没有什么不一样,哪怕是硝烟战争,都能以很平和的态度去面对。不仅是因为对自己亲人和爱人的信任,更因为她明白,腹中还有一个小生命在与她一同成长。

    邓公公抹了把额上的汗,道:“亲王妃……”

    她心中憋着一口气恶气,她从来没有如如今这般的恨过一个人。傅修宜毁了她的容貌,她自知翻身无望,于是干脆临死之际将自己的愤怒和仇恨全部倾吐。可是畅快过后便又清醒过来,她差点忘了,傅修宜是怎样的人……

    于是这一战,不管是大凉,亦或是明齐和秦国,都是下了十二万分的赌注,几乎是拿着身家性命在赌。

    “行止,我来见你了。”她轻声道,将那药瓶里的东西一饮而尽。

    周围一下子变得寂静起来。

    “卢家余孽中,卢二小姐的夫君是武官,其中豢养了一批私兵,当时并未在陇邺,而是在陇邺以外的郊外,扮作寻常人。这些人和叶家有往来。当初叶家出事的时候,叶茂才曾给过这些人一笔巨财。如今这些人车马完备,已经打算攻城,正与城守备交手。”邓公公道。

    那一晚,沈妙和显德皇后坐了很久。她们说的话很少,却又好像说了很多很多。

    信里倒是没什么特别的,都是说他自己过得还不错,又很自得的夸耀了一番自己的功绩,顺带将傅修宜批了个一文不值。说傅修宜除了在夺嫡一事上手腕还行之外,于治国之上,实在是乱七八糟。明齐的朝堂乱的不成样子,根本不用太过操心。

    罗潭想了一会儿,便也觉得有道理。就道:“虽然他们不知道,可我这个姨母是知道的。”她小声道:“虽然不知道是小侄儿还是小侄女,不过想到一个小肉球,就觉得很喜欢啊。”

    若有一日他不幸离去,碧落黄泉,你也要跟随。这是你的决定。

    留在睿亲王府的一些墨羽军,后来也跟着沈妙进了宫。她心中清楚,眼下已经不是可以选择的余地。卢正淳和叶茂才最后的一招,就像是刻意给人恶心似的。若是沈妙只顾着自己不管百姓的死活,此事一过,日后就算谢景行登基,也会落得一个自私冷酷之名。一个帝王在初登帝位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人心的拥护。若是失了天下民心,一开始,基业就不会稳固。

    没有一个朝堂是完全稳固的,尤其是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

    “臣妾知道什么?”叶楣问。她仍旧自称为“臣妾”,似乎这样,就还能证明她仍然是傅修宜宠爱的嫔妃,在明齐的后宫中如鱼得水一般。

    裴琅见他们二人说的热闹,便也摇头一笑,道:“熬过这段日子就好了,只希望乱党余孽不要在这时候生出其他事端。”

    而他礼仪过后,却是出人意料的走到一边,诸位朝臣不敢抬头,直到听到帝王声音响起:“立后。”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却又觉得冥冥中一切又是注定了的。

    她也的确感到了绝望,甚至失去了斗志,觉得老鼠啃食脚趾头,发出什么声音都不可能改变什么了。

    裴琅的目光落在沈妙凸起的腹部,迟疑了一下,问:“大约…。也就是这些日子了吧?”

    “后来呢?”永乐帝问。

    罗潭成日在宫里,显得有些无所事事。沈妙和裴琅看折子,她帮不上忙,索性将全部心思都放在沈妙的孩子上。宫里人多手杂,吃食更是要用一万二十万个心,多少女人的孩子就是在吃食上不明不白的丢了的。罗潭干脆每天搬个小凳子,守着御厨房,便是有陶姑姑惊蛰谷雨也不行,各种东西都要亲眼见着煮食。

    传位诏书已立,传国玉玺在握,从此以后,大凉朝,天下迎来一位新的主人。

    “你们不信,尽管来试试。”他似笑非笑道。

    “皇上看臣妾,是否有什么不同?”显德皇后看向他:“是否也会觉得,这一生关于臣妾的这个选择,是非做不可的么?”

    沈妙端坐在殿中央,大殿很宽敞,宽敞的过头,就显得有些寥廓。裴琅坐在一边翻折子,沈妙在殿中瞧着晌午时候朝臣送来的一些文书,至于罗潭,便是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个九连环摆弄。陶姑姑和邓公公立在一边,不时地将茶水温热,看上去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反倒是忙碌的很。

    罗潭伸了个懒腰,她摆弄了一晚上九连环也没解开,倒也不是笨不笨,一夜的心思都没在九连环上,能解开便也是奇事了。她打了个呵欠,虽然兴奋,却也难掩疲惫,道:“小表妹,这危机解了,我陪你一夜,也算得上有一点点功劳吧。”

    “可本宫不一样。”她看着自己长长护甲上的红宝石,道:“本宫家中富庶安定,与朝廷之中纷争亦没有矛头,生来无忧。本宫遇着皇上,便觉得,人生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成为他的妻子,与他相携一生。”她手肘撑着脑袋,慢慢的说话,仿佛下一刻就要睡去,然而她还是在说的。

    罗潭差点没被自己嘴巴里的糕点噎着,若是旁人,她便早就说回去了,不过对方是皇后,便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沈妙。

    不过,卢叶乱党却在城外变本加厉的发动进攻,竟是十分疯狂的模样。

    越到后来,秦齐两国反倒是显得优势不明显了些。虽然也有胜场,却渐渐已经倾显颓败之势。

    沈妙前生生孩子的时候,从某种方面来说,是裴琅陪着她一同度过的。没想到今生,谢景行不在身边,亦是他陪着度过。

    裴琅的目光落在两个孩子的身上,眸光微微一黯。

    相比之下,大凉带的兵马,甚至能算得上是少的了。

    显德皇后沉默了很久,久到沈妙以为她压根儿没将自己的话听到耳中去,才听到她道:“亲王妃,谢谢你。”

    “好。”开口的却是永乐帝,他看着沈妙,道:“既然如此,就不告诉他。”

    十五大闹,谢景行让墨羽军众人推开,不许插手,果真是跟两个小子杠上了。

    春日杏花枝满头,微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的洒下来,铺了一地的花香。鸟儿站在树枝啾啾啼叫,满眼都是热热闹闹的。

    显德皇后坐在床前,永乐帝已经醒了。

    那侍卫头领便也笑道:“亲王妃也辛苦了。”

    “亲王妃!”邓公公一愣:“您可不能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若是您有什么危险,奴才怎么同亲王殿下交代!”

    裴琅的心一紧,还未反应过来,就有听到有陶姑姑的悲怆声音响起:“亲王妃,坚持啊!”

    “朝廷生乱,这个节骨眼儿上,若是传出了不好的留言,陇邺难免人心惶惶,乱则生事。倒不如我来先做个恶人,旁人怎么想都无谓,总要先将这蠢蠢欲动的人心给安抚下来。”

    这池塘边上,凉亭月下,曾是显德皇后与永乐帝喝过最后一场雪酿。世人皆唏嘘帝后伉俪情深却苍天不公,表面上瞧着,他也的确是比永乐帝更加幸运,至少他还活着,而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显德皇后捂住嘴,道:“你为何不早说?”

    沈妙失笑:“你这么会说,怎么不去唱戏说书?”

    倒也没有到那般绝境。

    永乐帝就道:“起来吧,伤着手不好。”

    说傅修宜将楣夫人捧得很高,明齐的朝堂之中都有人在议论,楣夫人之前只能算是在后宫中纵横。不过短短数月,竟也能随意出入傅修宜的御书房中了。傅修宜似乎不仅仅将她视作一个美貌的女人,还视作一员福将。甚至于好几次“胜利”的战役,都是拜叶楣所赐。

    沈妙觉得自己胃中那股翻腾稍稍平息了一点,才摇摇头道:“没事。抱歉娘娘,真是对不住,最近大约是着凉,总是觉得胃里不舒服,今日出门的时候还……”她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面上升起一股不可置信的神情来。

    她垂头沉思着什么,侧脸姣好温柔,仿佛时光倏尔回转,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

    群臣默然的看着年轻的帝王做这一切,他们本是在这朝堂之上摸爬滚打了多年,宦海浮沉,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时候都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更勿用说被别人感动了。加之睿亲王从前又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人,这里的百官鲜少没有没被他坑过的,对他自是恨得咬牙切齿。

    叶楣如今在明齐朝堂之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真是除了傅修宜之外,谁也不放在眼中了。傅修宜也纵容着她,一方面似乎真是觉得她美又聪明,另一方面,定然也是因为叶楣的本事了。

    众人一愣。

    四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罗潭有些窘迫,沈妙还好,永乐帝神情冷淡,倒是只有显德皇后最高兴的。她说:“景行这一回可算是立了大功,等班师回朝,定也要好好嘉奖一番,本宫瞧着,便给亲王妃一个诰命得了。他们亲王府里什么都不缺,得个诰命也算是好的。”

    说到底,还是这里没有可以放心信赖的人。

    天不从人愿,裴琅的这话,在两日后便不小心一语成谶。

    自从谢景行频频传来捷报,朝廷里的大臣几乎都安分下来,似乎看清楚了年轻帝王的野心和手腕。便是谢家虽然只有这两兄弟,可是两兄弟都不是善茬。一个善于平衡朝野,一个善于扩张征战。对于郡主怀着敬畏之心,朝廷也就安静多了。

    他们二人,从成为帝后开始,一个自称“朕”,一个自称“臣妾”,偏要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迎来再不会有重逢的别离之时,才用“你我”相称,才像是一对普通的夫妻模样。

    “朕……”他顿了顿,才继续道:“今年冬日,好像不能陪你一起埋雪酿了。”

    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叶楣。

    红豆看上去还是光洁完整。

    “只是,这太难,太难了。”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老鼠啃食,别说女人了,便是男人也会觉得心悸。而这女人却莫不吭声,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并非是不想尖叫,而是嗓子几乎已经哑了,而尖叫,只会换了更深的折磨。

    “哦?”谢景行低头饮一口酒,淡淡道:“你以为该如何?”

    沈妙无奈一笑,又看向一边的裴琅。

    沈妙的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她艰难的伸出手指,描摹两个孩子的眉眼,轻声道:“这两个孩子长大了,眉眼一定好看的很。无论是像爹,还是像娘……我和谢景行吃了很多的苦,老天若是个好人,一定舍不得让他们再吃苦。”

    “这样的话,”唐叔沉吟:“回头让下人抓点药回来。那羊羹夫人就先别喝了,省的不舒服。晚些让厨房做点清淡的汤水来。”

    傅修宜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笑话,更糟糕的是,果然如众人预料的一般,大凉得了幽州十三京开始,越战越勇,频频旗开得胜。明齐节节败退,惨不忍睹,仿佛之前的胜利都是幻觉一般,大凉的实力强的令人觉得心生恐怖。

    这么多年,每一年,显德皇后都要将那药瓶拿出来看看,又很庆幸,这药瓶最终没有被用。每一年,都是她从上天偷的,格外的欢愉时光。

    她笑道:“不必麻烦了。唐叔,你也收拾收拾吧,因着我怀了身子,皇后娘娘要我进宫去,这府里留一些护卫,再留些人,重要的人都跟我去宫里。”

    ……

    一个长睡不醒的人永远占着后位,哪怕只是一个名头,代表的意思也都千差万别。日后这宫里便是进了新的美人,只要这后位永远有人,那么这些女人的孩子,位置就永远不可能越过初一和十五去。

    “多久都无妨。”谢景行道:“她履行了她的承诺,等到我归来,我等她一辈子又如何?她的命是我的,没过我的允许,阎王也不能拿走。”说话的时候,他眉眼冷厉,竟有永乐帝的冰寒,却仍旧带了属于他自己的狂肆,偏教什么都不放在眼中。

    因为这一打岔,回去的时候,竟也是晚上了。

    在风中,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似乎带着安抚人的力量,却又充满坚定,令人可以感到她语气中的决然。

    她的一只眼睛甚至还因此而被灼伤,在地牢里得不到大夫的救治,算是瞎了。

    “臣妾没醉。”显德皇后道:“臣妾倒是想醉,可惜这么多年,臣妾却不得不清醒着。”

    沈妙合上信,就笑了。

    女子眉目温和,仿佛海棠初睡醒,嗓音还带着慵懒,然而眸光中隐隐的碎影出卖了她激动的心情。

    一旦谢景行拿下定京城,明齐就算真正的尘埃落定。谢景行自然是不会放过秦国的,斩草要除根,一劳永逸才是上上之策。没有了明齐做支援的秦国,也不过是强弩之末。谢景行之前拖了这么久战局,到现在发力,也不过就是为的这一刻。

    可是,天下间不是每个人都能如叶鸿光一样,活的像个孩子,笑的开怀。

    稳婆是最好的稳婆,陇邺里远近闻名的接生婆,再难接的生在她们的手里也不过是小事。为了稳妥来,陶姑姑是寻了两位来的。

    “此事请先瞒着殿下。”她道:“殿下如今正在征途,若是得知此事,难免心中牵挂。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甚至会被钻了空子。倒不如瞒下来。”

    唐叔正在角落里,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小声道:“求萧家列祖列宗保佑亲王妃母子平安,母女平安,大家都平安……”

    “放肆!”傅修宜道。

    沈妙忍笑,道:“娘娘,这些都不急的,还是等高公子回来再说,万一高公子也有别的主意。”

    “卢家对皇室恨之入骨,所以知道自己胜利无望,还在最后关头藏了一手。”

    要拨出禁卫军去保护百姓,皇宫的人自然就少了。沈妙的处境亦是十分危险。

    裴琅的心中却是晃得很远了。

    她会保护好自己的爱人的,还有亲人。

    她见沈妙神情温和,也并不挑剔她们乡间的身份,说起话来的时候,便也亲昵着,不过分端着许多。

    傅修宜已经在开始上钩了。至于秦国皇帝,他要比傅修宜谨慎一些,或许在幽州十三京上面有别的安排。不过,一旦傅修宜这头一开始溃败,对谢景行来说,秦国怎么样并不重要。仿佛打开一个缺口,各个击破,剩下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惊蛰激动地有些声音发颤,指着马车:“我刚才听见了!”

    即便他将过错推给叶楣,天下人却仍然像是看个笑话一般的看他。身边有个探子,身为帝王,却耽于美色而未曾辨认出来,甚至最后还因此幽州十三京战败。“昏君”这个名声,已经渐渐从民间开始传开了。

    半年的时光转瞬即逝,快的几乎让人抓不住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战争已经结束了,现在要等的就是英雄凯旋归来。

    群臣哗然。

    沈妙和显德皇后对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当初永乐帝的毒,便是高湛亲自查出来的。若非高湛医术高明,永乐帝也不可能活这么多年。不过三十五岁的诅咒早已过去,知情人以为这是奇迹,然而奇迹并非那么容易便创作出来的。

    “既然如此,那便罢了。”显德皇后叹了口气:“不过,你明日起,便搬到宫里来。本宫就说要你进宫陪着,省的那些夫人隔三差五的找你来说话,耽误你养身子。”

    百姓之中也有认得沈妙的,当即就有人惊呼出来:“是亲王妃!”

    他道:“既然你那么在乎你的容貌,朕成全你。”

    最后,显德皇后从柜子的最下面,摸出了一个精致的玉匣子。那匣子上头都蒙上了淡淡的灰尘。

    沈妙颔首:“有劳了。”

    “小表妹,你就别打趣我了。”罗潭赧然:“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和你在一起,两个人总要好过一个人。我跟你进宫。”她站起来:“我先去收拾一下。”

    外头,陶姑姑一众人都等在外面。罗潭道:“我这心跳的好厉害,也不知道小表妹生下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好奇了这么久,总算是有答案了。”

    言语的力量即是如此,这女子好似很能挑动人心,她挑着人心最热烈的那一部分,让人们的血沸腾起来,便无形之中,将陇邺城的城门又牢固了一层。

    都说旁观者最清,沈妙觉得,永乐帝对显德皇后也是很有情意的。好似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等谢景行归来,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能这么幸福下去。

    显德皇后年年都要酿雪酿,可是永乐帝陪着她喝,还是第一次。这么多年来,她都是一个人煮茶,一个人酿酒,花开花落,在深宫里自如的活着。她做皇后做的很好,却让人险些要忘记,她也不过是个女人,也会寂寞,在更多的时候,都只能一个人品尝孤独的滋味,仿佛这酒味微涩。

    她笑的声音喑哑,早已没有往日的婉转动听,反倒十分刺耳。她也不知道为何傅修宜要说她是探子,或许傅修宜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失败找个理由。他自己布置错了兵,却要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在她的头上。

    她尽量忍着,疼痛一阵大过一阵,到了后来,几乎是剧烈的疼痛。这种疼痛比她重生以来任何一次身体上的疼痛还要痛楚,几乎是有人在拿着剪子在她的腹部搅弄。

    傅修宜早早重下恶果,便总有一日会有收获。楣夫人与虎谋皮,总会为虎所噬。他们总是无时不刻的在利用,用金银美人来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样的人心表面上看着无所不能,但终究不长久。

    陶姑姑猛点头:“陛下很是高兴,正大赦天下呢。”

    宫城说是城,倒不如说是城楼。沈妙率领百官上楼的时候,底下便聚集了一些百姓,百姓越来越多。莫擎带着墨羽军,宫里的禁卫军都蓄势待发,防止有刺客暗中偷袭。

    显德皇后待她极好,将未央宫旁边的偏殿给了她。沈妙还是用着自己的下人,便也不会不方便。寻常时候,显德皇后喜欢和沈妙说话,煮茶。罗潭也跟着,罗潭性子活泼,显德皇后也很喜欢她。

    但是也只是一些,因为不时有禁卫来报,如今城里的状况又是如何?那些个乱贼果真凶残,四处屠戮百姓,似乎是要和皇家对着干一般,处处引起恐慌。好在沈妙拨了大半禁卫军,还有城守备,倒和那些卢家人缠斗不休,一时分不出谁占上风。

    这些乱贼十分狡猾,一部分在百姓中扰乱民心,一部分却是暗中包抄,试图攻击皇宫。听着外头远远传来一些兵戎相见的声音,还有不时的将士的呼喊。间或随着火光,谁都不可能真正的平心静气以来。

    惊蛰恰好听见,便是嗤之以鼻:“我看生的就是个小世子。”

    这是一场“宫宴”,却没有那些个文武百官,没有后宫嫔妃,有的只是沈妙、罗潭、永乐帝和显德皇后几人。显德皇后道:“权当是做家宴了,也算是在千里之外为景行庆功。”

    “很香。”永乐帝蹙着眉道。

    “不过,”罗潭看着她:“小表妹,也不告诉姑父姑母他们么?他们若是知道,也定然会很高兴的。”

    “嫁给皇上真是臣妾运气不好。好端端的,却要和无数个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便是那些高门大户有姬妾的,正妻好歹还有个孩子。臣妾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这嫁人嫁的可真不算太好。”显德皇后笑道:“所以臣妾很羡慕亲王妃啊。亲王妃她活的亦是不容易,她所要顾虑的事情也很多,不过她比臣妾幸运,她还有选择的余地。景行待她又很好,景行可不像皇上这样狠心。”

    罗潭走后,沈妙站起身来。

    百姓们惧怕这种诡异的东西,定然会加以抨击谩骂,这对于虚荣将自己容貌看重更甚于生命的叶楣来说,是比杀了她更狠的折磨。对于一心想要往上爬的她来说,比她看不起的平民还要低贱,甚至于“人”都不如,傅修宜果然是很了解她的。

    “那不就是…。”季羽书把“活死人”三个字咽了下去。可是便是他不说出来,周围的人也懂高湛话中之意。

    周围跟了他多年的手下和好友,见了他耐心的模样险些惊掉了下巴。都说年轻的父亲虽然当父亲的时候很欢喜,但因为天生的粗枝大叶和不心细,总会抗拒带孩子。

    叶楣长舒了口气,不说话。

    接踵而来的,却是许多事情。

    日子都过得很平静,若是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便是叶鸿光了。

    显德皇后不以为然的一笑,指了指桌上的月饼,道:“御厨房做的,本宫之前想要让人给你送去,后来想着大约已经送过了,便没有再管。”

    “晴祯。”永乐帝道:“你……为自己做些打算吧。”

    谢景行待那一双婴儿极好。

    永乐帝坐在椅子上,他瞧了显德皇后一眼,失笑:“一坛,你要喝醉不成?”话语却很温和的。

    不过傅修宜和秦国皇帝大约是不会注意到这一点的,因为最近的几场战役,他们都有小胜,大凉军队似乎士气在渐渐低落,他们进攻的越发猛烈,似乎是想要一鼓作气拿下对方。

    阴森森的地牢里,四处都是弥漫着浓重的腥气,似乎还混合着别的什么味道,令人作呕。

    只是谢景行说起这些来的时候,字里行间都是讥嘲,简直将傅修宜当做是个傻帽儿一般。罢了还十足狂妄的宣称万事俱备,只等着对方来自投罗网。这次幽州十三京胜了之后,想必定京那头,都不须得他出手,叶楣只怕也要被傅修宜给折磨死了。傅修宜心眼本就不算宽广,之前当着朝臣们的面亲自夸赞叶楣“福将”,这员“福将”如今在至关重要的一战中让他吃亏,傅修宜怎么会善罢甘休。

    沈妙没有参与这场宫宴的。

    罗潭性子急,再也顾不得害怕,便进了屋里,裴琅犹豫了一下,听得陶姑姑道:“裴先生!裴先生进来!”

    没人敢拿家族做条件去赌上什么的。

    罗潭也道:“就是就是,也不晓得考虑考虑旁人的感受。”

    显德皇后还想说什么,沈妙已经对永乐帝微微颔首,道:“多谢陛下。”

    “我原先以为,那睿亲王妃不过是运气好一点,出身好一点,才能误打误撞的成为亲王妃,过着令人称羡的生活。如今看来,她倒是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一些,或许她早就知道,留在陛下的身边,无论对陛下忠诚与否,最后都结局都是一个,就是不得好死。”叶楣道。

    “这一年来我努力活着,希望能多几日,其实不是因为想要看见谢渊君临天下。这天下大业已经尘埃落定,我没什么放不下来的,我只是…。舍不得……”他费力的喘了口气:“我舍不得你……纵然和你做夫妻多半日,多一刻,也很好。”

    沈妙想了想,又将一边的香囊拿出来,将两粒红豆珍而重之的放进去。

    叶楣好恨!

    泥土都还有三分土性,可况是个人。

    “亲王单独先带了人马赶回来了。”谷雨低声道:“可是夫人…。”

    谢景行的“家书”,自从战局吃惊,局势紧张开始,便很少传来了。大约是传一封信也很麻烦,这都两个月没给她写信来了。

    ……

    她只晓得幽州十三京的一战败了,心中便已经暗自觉得不妥。可是她觉得,凭她的智慧,并不一定就到了最糟的地步,或许还能稳住傅修宜。可是傅修宜根本就没给她机会,他心狠的可怕,直接当着后宫嫔妃的面让人抓着叶楣进了地牢。

    陶姑姑和罗潭先是一怔,还是陶姑姑立刻反应了过来,她也说不上是激动多些还是惊惶多些,道:“快!快将宫里那两位稳婆请来!”

    “亲……夫人如今还未醒来,一国之母怎可为不省人事之人?”

    显德皇后一愣,连忙接过她手里的茶,见她脸色不好,就问:“怎么啦?可是哪里不舒服?”

    似乎也不太可能。未来的日子太过漫长,而人心易边,谢景行可以说如今对沈妙忠贞不二,可日后谁能说得清?

    甫座皆惊!

    高家世代行医,在陇邺也颇负盛名。高家的小辈中,高阳是医术最出色的一个,偏又不安于隅,一心想着入朝,高家家主见他冥顽不灵,干脆将他逐出高家。敬贤太后当初惋惜高阳的才华,后来安排他去了明齐,干脆和谢景行成了好友,也辅佐谢景行身畔。

    “才一月余,哪有什么动静?”沈妙失笑。

    沈妙摇头:“人心易变,权力不能乱放。我不是陇邺人,短短的时间里,看不清楚人心如何。更无法预测未来会不会生出变数,这些东西还是自己看吧。出了岔子,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弥补的。”

    “这样究竟太辛苦了。”罗潭道:“不过昨儿个我还听见他们下朝时候议论,说你运气挺好,做的几次决定都很圆满。嘁,”罗潭不屑:“哪里是运气,分明就是真本事好不好。小表妹,你怎么什么都会,就宫里的这些个乱七八糟的折子都能看,还有什么不会的呀?”

    “所以,勿信,勿言,勿畏,勿怯。”

    不过短短一刻,城楼之下几乎要被挤的水泄不通,只怕陇邺的大半百姓都过来了。沈妙瞧着底下,才慢慢开口。

    ……

    没有比这个消息更让人觉得愉悦的了。傅修宜在这上头花费的人力和财力越多,最后得到的打击也就会越大。谢景行就像是在诱拐一个赌鬼,先是让他小赢一些钱财,输输赢赢,让赌鬼觉得自己运气不错,手艺也不错,最后赌鬼心一横,全部赔上自己的沈家,到这时候,谢景行在不紧不慢的收网,一网打尽,赌鬼自然是输的倾家荡产,血本无归。

    可是这流言一出来,似乎也并不影响什么。皇帝断袖怎么了?他还有两个儿子呢,不愁江山大业无人继承。况且这老子贼精贼精的,祸害遗千年,怕是还得活好长一段时间。

    历史只会记得胜利者,亡国奴固然悲哀,可如果旧的君主暴政苛待,新的君王却对百姓仁德宽厚,那么民心终于还是会倒下宽厚的一方。

    铁衣任命的挥起马鞭,主子当了皇帝,他这个墨羽军的首领竟然成了马夫……

    显德皇后嗔怪:“都说是家宴了,随意些,这么严肃做什么。”

    说到显德皇后,沈妙这些日子时常进宫去看她。沈妙喜欢和显德皇后说话,显德皇后是个及有才华的女人,沈妙前生亦是因为做皇后而眼界开阔不少。她们二人谈古论今,从奇闻轶事聊到如今天下局势,意见竟是出人意料的契合。显德皇后也喜欢她,每每谈论起来的时候,时间便像是过的很快似的。

    战争一旦开始,便不是那么容易喊停的。这一场涉及三国之间的大战更是如此。今日这头狼烟四起,明日那头兵戎相见。有输有赢,退退进进。秦国和明齐几乎是在破釜沉舟的打这一场战役,因此投入的也格外的多。

    谢景行走到池塘边,本是要喝茶的,最后却是唤邓公公撤了茶,上了一壶酒来。

    罗潭是跟着罗家人长大的,骨子里就是有一股豪气和勇气,越是在危险的时候,反倒越是不怕。她这么一番话,倒是将宫里的一众人都激的热血沸腾。连同未央宫的宫女太监们都纷纷跪下身去,纷纷说要与皇宫共存亡。

    陇邺城里的百姓几乎是奔走雀跃,等待着胜利的大军归来。

    那人一怔,心中惴惴,却又隐约生出窃喜,只是下一刻,窃喜就不翼而飞,只听帝王道:“朕把她许配给当朝前武关宋小将如何?”

    推开窗户,秋日的月亮明亮的很,也渐渐地开始形成月圆,再过些日子不久,就要到中秋了。

    她有些费力的扭过脖子,用仅剩一只的眼睛去瞧外面。

    名为孝景。

    谁都知道睿亲王妃如今正是长睡不醒,好端端的这是立哪门子后,诸位不解,抬眼一看,却见那年轻的帝王怀抱着女子,将她珍而重之的放在另一边的后位之上,动作小心翼翼的仿佛对待稀世珍宝。

    “为了大凉。”永乐帝道:“朕想看着谢渊打下江山,守护大凉,朕想看到天下大业平定安康的一日。母后的心愿,朕希望在有生之年能替她看着完成,只是……朕的时间不多了,恐怕等不到那一日。”

    邓公公退下后,沈妙才舒了口气,坐在椅子上,瞧着窗外的落叶。

    沈妙摇了摇头:“我若是一走,只怕第二日就会被那些人传说自己逃命去了。这皇宫就像是阵地,我先撤,乱贼一上来,皇家的威就怎么都立不起来了。”

    “比如……。”罗潭兴冲冲的上前。

    沈妙被他端端正正的扶好,坐在高座之上。她也被陶姑姑领着惊蛰画了华丽的宫装,眼尾洒了细细的金粉,倒是十足嚣张的模样。穿着金灿灿的皇后朝服,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好似沉睡了。

    很久之后,谢景行大踏步走过去。

    她是怀过孩子的,所以自己这样子究竟有没有可能是怀孕,还真说不清楚。只因为谢景行才走了十几日,她的小日子又一向不怎么准,因此也没放在心上。只想着是着凉了,谁知道……这会儿想起来,便觉得,最近确实胃口变得有些奇怪。

    “小口小口的啜饮,反倒品不出这雪酿的滋味。”显德皇后笑道:“要用这样的酒碗大口喝,才甘冽清甜。”

    话音未落,就看见自大厅后面绕过屏风,罗潭和陶姑姑手里抱着孩子走过来,裴琅跟在身后。

    这能怎么回答?说“好”,显然永乐帝是不高兴的。说“不好”,这不是当众打了显德皇后的脸么?这帝后二人委实有趣,出这么个难题给她。沈妙就笑道:“这些,还是等殿下回来后再说吧。”

    陶姑姑刚蹲下身来,便见邓公公身边一直跟着的小太监匆匆忙忙跑了过来,面色惊惶,道:“娘娘,皇上有些不好,您快去看看吧!”

    果然如同沈妙所料,不出第二日,大街小巷便开始流传出传言,说是睿亲王妃已经自己带了人马先逃走,不管陇邺百姓的死活了。如今大凉朝廷里一个做主的人都没有,乱贼余孽在陇邺城门和城守备军们相斗,指不定哪日就会进城来,到时候陇邺必然血流成河。

    高湛捋一捋全白的胡子,摇头道:“老夫已经竭力保了她的性命,这具身子本身已经油尽灯枯,不过她有强烈的求生意志,或许有不甘的事情,不肯松下最后一口气。凭着那最后一口气,老夫用金针封住她的穴道,救了她一条命,但是也仅仅只是救了他一条命而已。”

    她离去的姿态轻快,再想想方才说的那些话,分明是在告别什么。如今这告别的话已完,告别的酒已尽,所剩的,就像是现在这样,一步一步的离开他的世界,然后永不回来。

    也就是说,沈妙醒来之后,也许会变得和叶鸿光一样痴傻。不过更多的可能,她只会像这样一年又一年,沉睡下去,最后老死也不会睁开眼看谢景行一眼。

    叶楣从来不怕,她不怕绝望的环境,也不怕情势再如何糟糕,哪怕当下被人践踏,也能生机勃勃,顽强如野草。她唯一怕的,就是自己的容貌。因为那是她唯一永恒的兵器。

    因为成为母亲,所以更勇敢和坚强,担负起责任,也能稳得下心神。

    “朕不是来听你们的意见,也不是来听你们数落,朕只是在告知你们这个结果。”他坐在帝位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众臣:“朕是天子,是主人。诸位若是对朕下达的朝令有何意见,尽管提出来,但若是对朕的后宫,朕的私事也要加以管束,那么,朕一定会,”他思索了一下:“加倍奉还。”

    裴琅道:“明日你便要登基了。恭喜。”

    一开始是,最后也是。

    便是为了谢景行,也不能让禁卫军只顾着皇宫。

    然后严刑拷打直至今日,逼她说出大凉还给她指派了什么任务。

    永乐帝也瞧着她,瞧了半晌,反倒笑道:“也好,临走之前,总算也喝过你酿的雪酿了。”

    沈妙白她一眼:“不会的可多了。”

    “后来臣妾嫁给了皇上,皇上不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也实在算不得什么落拓潇洒,更不是粗中有细,反倒冷清得很,臣妾可后悔了。”

    月亮渐渐从云层里又升出来,高高地挂在柳树枝头,仿佛在微笑着注视着世间的悲欢离合。

    “皇上不必跟臣妾说对不起,也没什么对不起臣妾的。臣妾过自己的日子,同皇上无关。”显德皇后道:“方才高家先生过来了,与臣妾说,皇上这一年多来都在苦苦支撑,臣妾想问一问,皇上为何要这样?很辛苦的忍着病痛,为的是什么?”

    “小表妹,你喝这个。”罗潭把梅汁放到沈妙面前,托腮看着沈妙的小腹,道:“太医说了,大约再过两个月就要分娩。也不知是小侄儿还是小侄女。”

    这便是危机已经过了。

    城下一片哗然,却有疑惑者,也有相信者。

    ……

    这也很好,至少在她这般的时刻,身边不是一个人。至少他也曾在这种时候陪伴过她。

    大约是老天爷不公吧,大约是他运气不好。

    但如果沈妙一辈子不醒来呢?这样的活着,是否一辈子也会失去许多趣味?谢景行对江山帝位并没有太高的热忱,如果连身边的人也失去了,一辈子过无趣的生活,其实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那陶姑姑又笑着看向沈妙:“亲王妃别着急,亲王殿下还让人捎了信过来,一会儿送信的人会把信送到您手上。”

    不过尽管如此,明齐和秦国联手,也没能在大凉这头讨得什么好处。仿佛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大凉这头消磨的不紧不慢,秦国和明齐的步调却开始被渐渐打乱了。

    九重宫阙巍峨耸立,金銮殿上怒龙翻舞,百官在前,朝臣左右,年轻的帝王换上金地革丝孔雀羽龙袍,黄袍上用金线细细绣着金盘龙纹。袍角细密精致,威风凛凛,金灿灿令人无法逼视。

    或许是叶鸿光的遭遇让永乐帝想起年少的自己,他也是少年时期就身负重毒,也不知自己能活多久。便是这一点相同的遭遇,让永乐帝生出了难得的怜悯之心,饶了叶鸿光一命。

    这个流言传出的很快,平息的也很快,因为沈妙大着肚子出现在前朝。而邓公公以及陶姑姑一干众人也都证明,显德皇后将沈妙接进宫中,就是因为要保护好这个唯一的皇亲血脉。

    永乐帝闻言,难得的显出几分兴味,就道:“这可不像你会做出的事情。”

    显德皇后也连忙道:“不错。陇邺城虽然看似平静,但是如今这关头,一点儿闪失也不能有。还有此事须得保密,不得被外人晓得。至于景行那头,私下里与他传信……”

    这不,铁衣抱着初一,莫擎抱着十五,谢景行给他们两个喂米糊,俩小子蹬腿蹬的可不乐意,踹的人心口疼。

    自然,永乐帝的病情,也是瞒着谢景行的。

    “小世子就是小世子!”惊蛰不甘示弱。

    她不好责骂谢景行,因为谢景行本身也没犯什么错,便将这一年来沈妙的辛苦都和盘托出。说沈妙挺着大肚子替他守着陇邺,守着皇宫,守着大凉皇室的尊严。多少次千钧一发的时候,明明很危险,但沈妙也都扛下来了。她本来不必如此的。

    叶楣放声大笑起来。

    太棒了,尿尿了。

    宫中见不到一点儿欢喜的氛围。

    “你呀,”显德皇后看他一眼:“这可算是咱们皇家的喜事。亲王妃日后要是多生几个就好了,亲王府热热闹闹的,真好。”她的眼中很有几分羡慕,显然,显德皇后也是很喜欢小孩子的。

    跪着的一屋子太监宫女在外,邓公公躬身上前,显德皇后平静开口:“陛下殁了。”

    他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然而最后却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的,掀开了马车帘。

    那朝臣是个老臣子,永乐帝在世的时候都对他十分尊重,似乎极有底气,就道“莫非陛下想为了她永远空悬后位?”

    所以,傅修宜将幽州十三京看的分外的重。从如今的战局和沈妙自己画的那副兵防图比对来看,傅修宜似乎是谨慎的根据着那封兵防图来安排自己的人马。

    显德皇后猛地撇过头去,永乐帝却能看到,一大滴眼泪掉在了她的手背上头。她再开口时,声音亦是平静无波,她道:“臣妾晓得了,多谢皇上为臣妾考虑如此周全。臣妾会这么做的。皇上还是想想,传位诏书应该怎么立吧?有些事情,要早作打算。”

    ……

    罗潭疑惑:“高阳?他给我捎哪门子信?”

    糟糕透顶。

    圆满的令人想要落泪。

    立谁?

    傅修宜真的够狠。他和叶楣痴缠那么多日,或许正是了解叶楣蛊惑人心的本事,干脆一了百了,直接毁了叶楣的容貌,让她什么都做不成。

    “怎么突然决定?”高阳吓了一跳。

    陶姑姑和邓公公都站的很远,似乎要将这难得的时光留给帝后二人。显德皇后将酒碗递给永乐帝,笑道:“每次景行过来宫宴,便喜欢用这酒碗喝酒。臣妾看皇上似乎很羡慕的模样,今晚便也不必管这么多了,只有臣妾在,臣妾不会笑话皇上失仪的。”

    罗潭问:“小表妹,不就是一封信么,颠来倒去看半晌,都笑了三回了。”忽而又看向另一头:“哎。那猫怎么爬上去了?还爬的那般高?”

    “皇上的病是早年间就积攒下来的。这一年来,毒性已经侵入五脏六腑,全凭他自己意志支撑。想来皇上承受了许多痛苦,不过如今已然强弩之末。”高湛道:“老夫自幼与皇上瞧病,皇上是心性坚韧之人,又背负太多。即便到了现在,还在强撑。娘娘若是有心,还请劝一劝皇上,走的太艰难,现在也别太苦了自己。他一生都在为旁人打算,有时候,也得自私一回。”又对着显德皇后郑重其事的鞠了一躬:“这些日子,就请娘娘好好陪伴着陛下吧。”

    邓公公沉默,这话被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永乐帝离世,显德皇后以身相殉,令人动容。那些个往日在宫中斗得你死我活的嫔妃们,听闻消息,亦是纷纷赶来。显德皇后做皇后的时候,仁德宽厚,加上永乐帝待她也并不亲近,这些宠妃对显德皇后倒是没什么想法。知晓此事,甚至还有唏嘘感叹的。

    与民间热闹相比,宫中却是冷清清的。

    她退了出去。

    “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我真是一点儿也分不清楚。”罗潭岔开话头:“生的一模一样,现在就如此,以后可怎么办呀?”

    孝景帝可以吗?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时候的秦国,竟然开始渐渐走起自保的路子,似乎有意要向大凉认输投诚,大凉的矛头如今正是对准明齐一国,傅修宜每日都是焦头烂额。

    他见了沈妙,反是微微一笑:“听闻陇邺有难,宫中危况。我虽然没什么特别的本事,至少能分担一些。”

    永乐帝转过头去看显德皇后离开的背影。

    显德皇后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笑道:“臣妾小的时候跟随父亲读史书,很羡慕书里那些落拓潇洒的大英雄,他们于乱世之中掘弃,英俊豪气,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天涯落落,觉得那样的人生才不枉在这世道上白活一遭。臣妾就想着,日后定然要嫁与那样一个大英雄,白日给他煮茶,夜里就与他饮酒。”她说着这些,眸中光彩熠熠,倒像是隔了那些时光,回到了自己少女时候,吵着向兄长讨酒喝的狡黠模样。

    永乐帝眯眼看着她,她脸颊渐渐染上两朵晕红,也不知是醉了还是没醉,永乐帝想,她铁定是醉了的,清醒时候的显德皇后,不会说出这般孩子气的、批评他的话来。

    “总归是臣妾一个人喝,又无人瞧见,管那么多做什么。”显德皇后不以为然,一手举着小酒坛,给永乐帝斟酒。

    屋子里的人全都退了出去。

    如今这孩子却是带着众人的期盼来到世界上的。不管是谢景行和她自己,还是显德皇后与永乐帝,沈家众人晓得她怀了孩子,定然也对这孩子是十分宝贝的。越是珍惜的东西,就越是怕被打碎。

    待进了宫,显德皇后正在未央宫等她,就笑道:“今日你可是来的晚了些。”

    有人的脚步声传来,顺着声音望去,却是裴琅。

    金銮殿的后面,偷看的罗潭捂着嘴巴,似乎要哭又要笑,小声道:“他真的立了小表妹为后…。小表妹没看错人……”

    才会输。

    永乐帝轻咳一声:“胡闹。”目光却是跟随者显德皇后,柔和的很。

    “一会儿是茶,一会儿是酒。”永乐帝喟叹:“你这喜好,岔的很远。”

    人生是不是注定就有这么一场缘呢,这缘分来的并不圆满,甚至称得上劫数,这劫数将要结束得时候,她却执拗的不愿意放开。仿佛飞蛾扑火,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主动放手。

    的送了自己府上的女儿去娇花解语,隔天就被孝景帝赐了婚给死对头家的儿子。这一下,朝臣们都炸了。

    “不是要我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沈妙道:“只是你以为那些人真的只在城外么?只怕城内早就混进了人。他们所做的无非就是引起百姓的恐惧,若是这时候还将禁卫只管着宫里,一旦被他们说几句话,百姓们很容易被煽动。人心不稳,这皇宫就算固若金汤,也得散架。尤其是殿下就要回来了,越是不可以出乱子。”见邓公公仍然不赞同的神情,沈妙道:“况且,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殿下临走之前,给我留了一些人马,他们会保护我的。”

    “晴祯,我不能陪你了。”永乐帝很歉意的道:“当初你嫁给我,原以为会被保护,事实上,这么多年,你什么都没有得到。”他说的很缓慢,没说一句,都要歇一阵,似乎很吃力。

    “邓公公,收拾一下吧。我来去前朝。”她道。

    罗潭见状,就道:“是坐久了身子僵了吧,我来帮你揉一揉。人要是腿脚麻了都是这样的,迈一步都难。”

    “皇上走了,本宫就不知道做什么了。后宫的女人们也都遣散了,这宫里原先吵吵闹闹,烦不胜烦,如今冷冷清清,让人觉得怪孤单。本宫就想着,若是一开始没有遇着皇上就好了,宁愿如你一样,与皇室搏斗,保护沈家走的小心翼翼,也比这注定悲哀的结局来得好。”

    这一回,沈妙也没有推脱了。的确如此,睿亲王府如今只有她一个女人,便是有墨羽军的一些护卫,但是难免会有一些虎视眈眈之人。相反,因为卢叶两家的事,皇室如今的威信倒是前所未有的大,住进宫里,的确更为安全。

    打了胜仗回国,总归是一件荣耀的事情。那些家户里有人参军且还活着的人家,自然面上有光。便是马革裹尸,虽然痛惜,却也自豪。

    陶姑姑有些忐忑:“可是听着怪担心的。而且亲王妃,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没事么?”

    众人默然。

    裴琅来了后,沈妙身上的担子就轻了一些。

    邓公公也显得有些紧张:“这总归是皇家第一个小辈了,皇后娘娘和皇上,太后娘娘在天有灵,也会觉得欣慰的。”

    “徐爱卿,朕记得你屋里还有两个小孙女,如今正是俏年华。”孝景帝道。

    显德皇后见她目露沉色,还以为她是为叶鸿光而难过,便拍了拍沈妙的手,安慰她道:“不必难过了,其实这样,未必也不是好事。如今叶家已经不在,若是他是个清醒的,醒来后知道这些,内心不知道有多难过。便是没有仇恨,心中也定然是痛不欲生的。而皇上做事,又最是斩草除根,定不会留着他的性命。如今他这样,虽然傻了,却不必面对那些令人难过的事情,永远像个孩子一样过得无忧无虑,不是很好么?”

    “裴先生早就不欠我什么了,若真的想偿还,便、便答应我,护着我的孩子。希望他能康健长大。”她费力的喘了口气,仿佛已经用光了全部力气,道:“看见谢景行,对他说,对不起,我等不了了。谢谢他一直以来愿意护着我,包容我,能与他夫妻一场,我、我很高兴……”

    “皇上……”那老臣还要说话。

    这就是叶茂才和卢正淳的手段?人都死了,还要在最后来恶心人一把。

    那她最后的心愿是什么呢?

    永乐帝看了显德皇后一眼,沉声道:“吃饭。”

    百姓们看不到过程的,他们只看结果。

    总而言之,万民归顺,朝臣服帖。

    “可真教人羡慕死了。”显德皇后打趣沈妙:“这不给本宫和皇上捎信,就念着自己媳妇儿,倒是白白的担了个手足的名头。”

    谢景行火气上来,道:“孩子给我。”

    幽州十三京的捷报,让陇邺上下都俱是欢喜不已。永乐帝甚至还破天荒的办了许久不办的宫宴,热闹非凡。

    铜炉里的熏香袅袅升起,在半空中四散开来,屋中只有隐忍的,压抑的哭泣,窗外的月亮明亮又温柔,圆满的不像是真实。

    对于谢景行来说,这是最好的报复。

    他的心中蓦然一痛,一股难以言说的痛感慢慢顺着心底蔓延至四肢,他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几乎是在抽搐着,他简直无法呼吸,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

    罗潭瞧着,便笑了一声,道:“从前在小春城的时候,她总是把这些书拿出来晒。我倒是觉得,书又不会坏掉,有什么可晒的,偏还那般讲究。没想到如今,倒是我主动替她做起这些事情来。”

    谢景行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问:“你后悔过?”

    “不过要怎么称呼呢?”罗潭苦恼:“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小表妹连名字都没来的及给他们取……”她蹲了一顿,随即懊恼的笑了笑:“我总说不提起,可总是提起,罢了。”

    “臣妇不委屈。”沈妙微微一笑,双手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小腹。得知自己有了身孕的时候,便觉得体内还有一个小生命在于自己同呼吸,那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她道:“如果结果是好的,过程辛苦些,都很值得。”

    马车里,沈妙正睡着。谢景行头疼的看了她一眼,道:“睡半年了,你是猪啊。”

    傅修宜冷冷的盯着她道:“说完了吗?朕已经给过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笑话,朕有什么好羡慕的。”永乐帝说完,便拿起酒碗,有些挑剔的看了一眼,却还是顺着酒碗的碗檐抿了一口。

    “亲王妃,要不再召些人回宫。”邓公公道:“如今宫里的人手怕是多些才稳妥。”

    沈妙接过惊蛰手上的帕子就“啪”的一下掉在地上。

    才喝了一口,便觉得胃里一阵翻腾,险些想吐。一下子放下碗捂住嘴,蹙起眉头。

    “知道了。”沈妙点头:“将禁卫军调出来,先保护百姓吧。”

    “娘娘可真是抬举臣妇了。”沈妙微笑:“臣妇是武将之家,自来粗粝,这些个风雅之事,可是什么都不会。”

    邓公公道:“正是。如今前朝正想推举一人,暂时监朝,待亲王殿下回陇邺,再作打算。”

    沈妙摇了摇头:“大约是昨夜里受了些风寒,闻着羊乳觉得腥气。这下子我是吃不下,还是不喝了。”

    更可怕的是,他将各处权力都平衡的很好,而且嗅觉比耗子还灵,别说是有什么动静了,就算是有一些微妙的念头,也能被他敏锐的发现。害的一众朝臣整日都怀疑自己府上出了内奸,没事就在府中大清扫。

    谢景行沉默的听完罗潭的话,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会儿,道:“所以?”

    说起来也实在是好笑,傅修宜做了个亡国之君。他本来很志气昂扬的说,要与明齐共存亡,一定会与将士一同战斗到最后一刻。只要定京未灭,他仍旧是明齐的皇帝,不会为人所投降。

    沈妙却并非看上去那般淡然。她拧紧眉头,若是往日便也罢了,偏生是在这个关头,是在她即将临盆的时候,说不定那些乱党余孽就是瞅准了这个机会。

    况且,她还想早些回去读谢景行的“家书”。

    显德皇后道:“别说了。”

    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永乐帝和显德皇后相继离世,天下大恸。

    紧接着没一刻,就听见里面传来“哇”的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十分嘹亮。

    而信中的最后,被谢景行漫不经心的添上了几句,仿佛是可有可无的传说,随意添上的。

    稳婆让宫女们去准备清水,毛巾,干净的剪子还有一众备用的东西。罗潭想进去瞧,被陶姑姑劝住了。陶姑姑和几个宫女进去,还有惊蛰和谷雨也进去,好看着没人动手脚。

    裴琅光风霁月,谦谦君子,似乎一辈子都滴酒不沾,见着他这样的人,总觉得应该是青竹飒飒,饮茶抚琴的孤傲文人一般。然而他却在谢景行的对面坐下来,自顾自的寻了个酒盏,给自己斟了杯酒。

    其实大约只是借口,他只是想带沈妙出去玩儿罢了。

    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离开,否则也就不会对陇邺进攻,但是前提是杀了沈妙以及沈妙腹中的骨肉,这场死战才来的值当。如今眼看着时日一日日过去,百姓没能煽动成功,皇室安稳,乱贼也会急的。他们急于将整个陇邺弄得混乱一团,好让谢景行回来面对的就是一个烂摊子,还有妻儿惨死的打击。

    “第五封。”她说。

    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抓住了,便见永乐帝目光炯炯的盯着她,他咬着牙,道:“可是我不甘心。我不希望……我自私的很,你是我的女人,我便不愿意你跟了旁人。”

    一半是出于对沈妙的忌惮,一半是出于对谢景行的恐惧。这场风波很快平息下来。

    叶楣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希望能解释。可是她的容貌这一次不再是她的武器了,因为在进了地牢的第一日,傅修宜就十分厌恶的,让人用烧红了的烙铁烫伤了她的两颊。

    叶楣的诅咒一直在应验着。

    男儿膝下有黄金,便是普通男子,做出这样的举动来,也着实令人惊讶了,况且他还不是普通人,是如今大凉的皇帝,天下的主人。却是这样近乎虔诚的半跪在一个女人面前。

    “快,叫太医来!”显德皇后却是稍显激动地站起身来,叫陶姑姑:“拿本宫的帖子,请太医过来!”

    沈妙问邓公公:“如今前朝吵得很厉害么?”

    她偏头,微微笑着道:“好久不见,谢小候爷。”

    “亲王妃身子早前就羸弱,这一胎又是双生子。生产之前分心劳累,胎坐的不稳。这会儿身子已经疲累至极,流了太多的血……”刘婆子说不下去了。

    半晌之后,显德皇后站起身来。她温柔的将永乐帝身上的被子掖好,又稳了稳他的唇。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的发丝,擦去眼泪,将门缓缓打开。

    傅修宜站在外面。

    为了腹中的骨肉,沈妙并不介意自己如何。

    “是。”永乐帝顿了顿,才道:“你很好,你是大凉最好的皇后,没有人能比你做的更好。当初母后很喜欢你,朕也很喜欢你,你聪慧得体,大方稳重,整个后宫被你整理的很好。朕选择你,没有错。”

    “爬得快,爬的高,跌的才越快,痛得狠。”沈妙一笑:“慢慢看吧。”

    他的脸色苍白,依旧是如同从前一般俊美无俦,只是没有了帝王的霸气和冷峻,便仿佛是哪家的贵公子,只是消瘦的很,憔悴的很,难过得很。

    百姓不是傻子,自古以来就有投桃报李之说。明君在哪里都会得人拥护。

    不远处的花园树上,一只黑猫正顺着树干往上爬,越高处的树枝越细,仿佛承担不了这猫的重量一般,摇摇晃晃,危险极了。

    邓公公见她心中似乎已经有了主意,便不再坚持。依着她的话去安排了。

    第二日,恰好是个艳阳天。陇邺本就夏日来得早。幸而晨间最凉爽,沈妙和罗潭早早的就去了。沈妙身子重,是不能陪显德皇后亲自挖的。罗潭大大咧咧,又怕搬动的时候碰着石子儿给摔坏了,便是由显德皇后和陶姑姑在挖。

    沈妙听不到他说的话,她沉睡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就要这么长长久久的沉睡过去,睡一辈子。

    谢景行和陶姑姑离开了,望着他们二人的背影,裴琅摇了摇头,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低声喃喃:“多虑了么?”他的神情渐渐变得苦涩:“真是,一点机会也不给人留,可恶的很哪……”

    “拿金银诱惑换来的人心自然不长久。”高阳洒然一笑:“走!进城去!”

    沈妙转身离去。

    永乐帝的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他说:“你去过自己的日子吧,你这么好,日后一定能过的很幸福。嫁与他人,不要再选我这样自私的夫君了,找个疼你爱你的……”

    “什么?”裴琅和罗潭都是一怔。按照大凉军队的脚程,应当还有月余才回京的。

    罗潭得意洋洋:“我若是去唱戏说书,铁定能弄个天下第一当当。”

    对于沈妙来说,那一段过去,如今几乎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她更看重于以后,裴琅的出现,的确可以为她分担很多难题。

    不过,傅修宜算计了一切,却没有算计到人心。

    晚夏,夜风习习,湖中十里翠色,风荷亭亭玉立,微风拂过,遍起绿色波澜。陇邺的夏长,便是到了八月末,亦是没有凉意。

    倒不如乖顺安分,等这位新帝凯旋归来登基,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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