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门房老王开了门，站在门口，汽车开出去的时候，朝萧梦鸿弯腰，恭敬的样子，就仿佛和从前一样。

    讣告发出后，消息震动了全国。

    顾荣知道她和顾诗华今天到港口，派了周忠在码头接她们去往北平。

    ……

    和萧梦鸿共同赴美的教育文化部使团里的另外成员抵美后的文化交流活动也进行的很是顺利。当天晚上，纽约大使王师成在使馆开招待酒会庆祝。理查德先生也受邀前来。他告诉萧梦鸿，他收到了不少哥大建筑学院学生的要求，希望她能继续举办系列讲座。

    她心里一时百感交集，怔怔地望了他片刻。

    公公去世后，无论是在外人还是家人的眼里，顾长钧就已经成了顾家的一家之主。丧礼过后的这几天，他依然异常忙碌，萧梦鸿一直没见到他的面。

    顾诗华奔到了灵堂前，抚住父亲棺椁，痛哭出声。

    他的神色显得很平静，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她身畔的宪儿身上。

    ……

    对于萧梦鸿来说，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真正体味到亲人的离去到底是什么滋味。丧事过去了三天，她在心里依旧无法控制地一遍遍反复回忆着离开前夜向公公辞别时的情景，还是无法相信，曾经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竟然一下子说走就走了。

    萧梦鸿度过了她有生以来最为煎熬和痛苦的半个月。

    事实上，如果不是接受赴美邀请在先的话，她现在大概也不会出现在了这里。

    在回来后的第三个晚上，半夜时分，萧梦鸿倦极，伴着躺她身侧酣眠的宪儿迷迷糊糊睡去的时候，忽然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

    她迟疑了，最后照他的话，停了下来，看到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折叠了的纸张，放在了床头柜上。

    她走的时候，顾家还没开始新的一天生活。整栋房子里静悄悄，庭院也没有苏醒。她踏着沾了晨露的甬道往外走去时，周忠忽然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坚持要送她一程。

    能为几年举办一次的万国博览会这样级别的传统世界性盛会设计展馆，对于大多数非大师级别的建筑师来说，应该是件很荣耀的事。尤其，像汤普森先生这样的新晋年轻建筑师，一旦成功，将是一举扬名。

    ……

    这个以中国古代宫殿建筑装饰审美演变为主题的讲座获得了很大的成功。萧梦鸿此前经过精心准备的内容全部得以近乎完美的表现。她选取的这个切入点不但成功地吸引了现场的注意力，她流利的语言、风趣的表达以及落落的风度，更为她个人增添了许多魅力。提问环节异常踊跃。结束后，担任讲座助理的哥大建筑学院年轻助教汤普森先生帮助萧梦鸿收拾讲义。

    ……

    萧梦鸿是在次日的拂晓离开顾家的。

    顾长钧停了一下，随即开门，走了出去。

    灯光下，顾长钧的脸庞是淡淡青白色的，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

    汤普森诧异地看着她：“您确定？”

    从前父亲还在时，他态度之强硬，令萧梦鸿印象极深。所以就在片刻之前，她仍以为，现在没了父亲的辖制，恐怕他会立刻和自己翻脸了。

    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刚刚使馆人员收到电报，”他迟疑了下，“顾总理……”

    ……

    “那么，谢谢你了。”

    “我想您应该也听说了吧，芝加哥年底要举办一个万国博览会。”他想了起来，又随口道。

    西医诊断，顾彦宗长期过度劳累，身体机能衰竭，积劳成疾，加上感冒引发脑梗血，这才骤然不治离去。

    萧梦鸿的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里，从王师成的手里拿过了电报。

    在他开门时，萧梦鸿终于对他背影说道：“谢谢你了。往后保重。”

    周忠语调低沉地说道。

    但她了解顾长钧。

    他掠了一眼萧梦鸿，转回了头。

    顾长钧就站在灵堂侧旁，正在向唁客致谢。目光落到顾诗华的身上，定了一定，接着，转过了脸。

    如果他真恨自己透底了，执意从中作梗的话，恐怕到时候即便有公公的支持，她的处境也会非常被动。

    她现在只想等这里的事结束，然后回国。把宪儿的事彻底解决了。

    萧梦鸿婉拒。

    虽然临走前公公顾彦宗告诉她，她以后可以自由探视宪儿。

    顾长钧俯身过去，开了床头的一盏灯，跟着站了起来。

    接着，他缓缓地说道。

    两年没见顾诗华了。她的个头仿佛略有拔高。见到萧梦鸿时，哽咽着叫了声“四嫂”，猛地朝她扑过来抱住就哭了起来。

    她已经预备好了。

    她认了出来，是顾长钧。

    他不断地搓着手。忽然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看着萧梦鸿：“抱歉萧女士，我刚才太激动了，让您吃惊了吧。这是您的点子，您完全可以自己按照这个思路设计出作品提供给芝加哥建筑委员会的。您尽快吧。否则怕要赶不上时间了。”

    王师成急忙扶了下萧梦鸿，“顾太太，吉人自有天相，总理一定能转危为安。我立刻就安排您回国。”

    “少奶奶，您走好——”

    萧梦鸿彻底呆了一下。

    萧梦鸿抬眼，对上了他的视线。

    受到建筑学院学生这样的欢迎，有些出乎萧梦鸿的意料之外。举办系列讲座虽然是好事，但这意味着要延长留美的时间。她没考虑地就婉拒了。理查德先生有些遗憾地道：“那就只能期待下次了。不过，我应该为自己的前瞻而喝一杯。”他看向王师成，“王先生，我敢肯定地说，如果我们这届建筑师大会要选明星的话，毫无疑问，萧女士就是当之无愧的一颗新星。”

    ……

    顾彦宗上任总理以来，在任上努力推行的各项改革虽然因为触动了各方利益遭到或明或暗的反对，加上总统本人也是左右摇摆态度模糊，所以很难真正得到贯彻的推行。但他在报界和民众里的声望依旧很高，被视为民国改革振兴的希望。这样突然撒手人寰，总统悲痛之余，令以国葬礼之，派专员协助家属办理丧事。各国公使代表、国会、各社会团体以及诸多名人纷纷前来治丧处吊唁，报纸也无不以头条致哀，称“鞠躬尽瘁，自顾公后，民国恐难再有第二人”。

    王师成和顾家交好。两年前顾长钧就是将妹妹拜托了给他，才允许顾诗华赴美留学的。骤然得知这样的坏消息，心情自然无比沉重。

    ……

    ……

    “老爷……一周前走的……明天就是大丧了……”

    萧梦鸿沉吟了下，说道。

    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完全接受了自己的要求。

    电报非常简单，只有五个字：父病危，速归。

    “少奶奶，您要去哪里？”

    萧梦鸿刚下船在纽约港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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