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促织斗？少年郎？

皮糖一般死活抱着仅有六岁大的裴沈宵不撒手，还唤了他一句“爹爹”……

    子归一下窘迫，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三爷也似玩笑尽了兴，可算放过她，不再揪着她的错处说。

    但见那少年了蹙眉蹙停于其人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却被那个小哥不甚耐烦地一把甩开。

    “三爷玩笑了，此乃舍妹。”向来清傲的裴沈宵见了这男子，说话间竟带几分随意，要知，裴沈宵平素也就亲近王妃一人，对于其生父中州王，虽恭敬却也带着几分疏远。子归不免暗自猜测此人来历身份，然而见他穿着普通，神色间却贵福了个身，斟酌着恭恭敬敬唤了句：“三老爷！”

    言子归看在眼中，不免心中暗暗腹诽：妖孽啊妖孽，这凤眼明明长在王妃脸上便显得风情万种，多情绰约，怎么长到这小子脸上就这么邪气带钩？子归腹诽归腹诽，一边面上却装得老实无辜，绕口令道：“我没有什么没有？”

    “你竟还学会赌了？”少年声不高，言子归却觉一股凉凉气势压在后颈之上，不免将头越垂越低。

    正待问哪家，那戏已终，一旁急急窜出一个同样女扮男装的“小厮”，但见那胡子小姐凤目微微一挑，似嗔似怒看了那“小厮”一眼，便与他相携离去。

    走了少几步，子归隐约听见雅间内传来一句叹：“罢了，罢了，不得我命……命矣……”

    待他姗姗来迟时，那戏已过半，宋席远不欲惊动戏园老板，遂于戏台下一隅随意寻了个空位坐下。

    这回那小哥倒是听见了，脊柱似被过了闪电一般，“噌”地一下站直身子回转过身，满面慌张神色，“我没……什么都没有……”双手利落地藏在身后，“嗖地”一下便将日菣草抛开，一面挪着脚后跟妄图掩耳盗铃遮掩住那土罐子里气焰正炙叫得正欢的蟋蟀。

    “我凭什么管你”只听裴沈宵缓缓道，“就凭当年你叫我一句‘爹爹’，我便管定你了！”

    子归一抬头，正待辩解自己不是小孩，却在瞧见来人时，一下顿住，但见雅间首位上坐了一男子，年岁莫辨，眉目疏朗俊秀，一双眼睛未语先笑，如月牙一般轻轻荡深，叫人一眼望去便生亲近之感，只是那人说出来的话就不是那么叫人“亲近”了——

    那一场偶遇，终入扬州烟雨中……

    此时，那“少年郎”已回过身继续看戏，宋席远用折扇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见那“少年”疑惑回头，宋席远这才笑着用折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上方示意与他看。

    那少年长眉一挑，一双葳蕤凤目竟似勾魂一般，“你没有什么？”

    裴沈宵停于门边，回道：“我娘甚好若是三爷能少送些美婢舞姬到家里，就更好了。”本已推门将去，却终究犹豫一下，头亦不回，状似不经意提及，“我娘明日到城东大戏园去看戏，若三爷……”言至一半，却未尽……

    待宋席远回神之际，那主仆二人已没入散场人群之中，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一个低低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声虽不高，却似金石落地之音，于嘈杂之中分外出挑，引得人群中本低头专注“战局”之人纷纷回头探视。只见一个翩翩少年郎正分开人群向内内行走来，平一身衣袍颜色虽素雅，却难掩锦缎之华贵，一看便知出自大户门檐，方才出声之人正是这少年。

    “很好，”那少年微微一笑，转身似要离去，下一刻却出其不意地一转身，脚尖一勾一挑，那土钵子连同里面的两只蟋蟀尽数稳当地落在了他的手中。

    一见沈妙误终生。

    戏至高潮迭起处，那“少年”喝得一声好，一面伸手来绅宋席远，一面道：“绿莺，你看！这个跟斗翻得比我们家戏班子和春可要好？”

    且后，宋席远尚且来不及打探这小姐系出何家，便奉旨北上，再回扬州之时，第一场应酬便是知县裴大人的喜宴。

    这胡子小姐乍一看长得并非多出挑，然这临了一眼嗔视，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在里面，只一眼，便让人觉得似整个三月的烟花扬州尽收其间，叫人心头焉的一荡。

    宋席远暗自检讨一番，过去只知自己有几分女人缘，今日始知，原来还有一两分男子缘……

    那小姐倒也机敏，一下便反应过来，仲手一摸，倒也并不慌张，低头淡定地看了一圈，终于在一旁小几的吃茶杯子里寻见了另一撇胡子。

    “你的贞操可还在？”看着那新娘一揭盖头，无比自然淡漠地问出一句惊世骇俗之语，宋席远始知，晚矣，晚矣！

    这少年不是别个，正是中州王府的大世子——裴沈宵。

    言子归在心底暗骂一句：“缺心眼。”一面垂下头乖巧地做认错伏低状。

    那人闻言扑哧一笑，“别！这个‘老’字我可不敢当，被你一叫，我一下平白些添上不少华发。”

    子归心情不佳，一直低垂着头，并未注意里面是何情形，直到听见一句爽朗笑户响起：“你出去半日，就是为了寻这么个小孩儿？”

    子归坐在一旁，看着这二人对了两盘棋，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裴沈宵总算甘愿领她离去，行至门边时，忽听得那三爷身后一句问：“你娘……这些年，可好？”

    宋席远自小到大，从未被这种嫌弃一般的眼神给瞧过，冷不丁被这么一甩，面子上有些过意不去。

    岂料，刚一坐下，手刚随意往一旁放茶水的小几上一搭，便被一旁斜刺里伸出的一只小手给牢牢抓在手心。宋席远未免怔松，偏脸一看，却是一个面貌清秀的“少年郎”，攥了他的手坐于一旁玫瑰圈椅上，正全神贯注盯着那戏台，身子微微前倾，神色随着戏台上的跌扑翻跃、舞刀耍棍而跌宕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