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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恋爱不忘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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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不然史兆昌就得听不见:这儿大吵,大家拍着手嚷着,催戏台上快点儿开幕演第二套。

    “我觉得寂寞得很,”刘昭靠近史兆昌耳边喊道。“兆昌兄你赞不赞成同我去吃一杯酒?”

    史兆昌撇不下救国女侠。可是又想要故意撇下她。到底她是不是邪道?他可不能冤枉好人。可是他要给邪道迷住了也不是玩意账。得了,这回走他妈的再说,明儿得探探底细。

    他颤动着嘴唇:

    “我也闷得慌,我也是那么……他妈的别人跟我耍滑头。……好罢,去喝点儿。到你们府上么?”

    “到我们那里,呃,征夷募款委员会。”

    可是史兆昌又踌躇了会儿:要不要告诉她————告诉那冤家一声?

    “冤家!”————想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他脸红了一红。她爱他。可是她有点儿像是那个。

    “不告诉她!”他咬着牙想。“她要是邪道她自个儿就得明白我……”

    用劲地站起来跟刘昭就走。

    外面怪冷的。

    他俩走到戏院门口,有几个下等人挡住了他们:

    “先生,捐几个钱。”

    史兆昌觉得不对劲:下等人天生的都是歹心肠。而且————要钱!今天真别扭:刚才救国女侠是那个,现在……

    他运着全身的劲在手臂上,嘴里问:

    “怎么回事?”

    “我们是××人开的鸿发公司里做工的。我们要打倒××帝国主义,我们同他们……我们罢工……”

    罢工!————这又是邪道里的玩意!

    “呵呵,罢工!”史兆昌狞笑。

    “我们要罢工到底:我们做到哪里是哪里。我们要同帝国主义的赤佬拼到底。……不过我们一定要请大家帮忙,我们现在都没有了饭钱……”

    他们咬着牙齿说着:要是没了援助,大家就得饿死,再不然就有人耐不住饿会去复工。现在到了顶为难的时候。他们手在用着力,嘴唇在哆嗦。

    “只要我们每个人一天有十个铜板,我们就能够拼下去,没有哪个肯复工的。要是……要是……”

    说话的人把眼珠子翻上去,不叫眼泪掉下来。牙齿咬着下唇,腮巴子上的肌肉一条一条在动着。

    冷气像瞧得见似的从四面逼来,史兆昌把长大衣的领子翻上来围着脖子,刘昭把一双细嫩的手插在大衣袋里。他们互相瞧了一眼。不知道要怎么对付。

    “名流还绝食救国哩,”刘昭在嗓子里轻轻说了一句。

    史兆昌把刚才运到膀子上的劲松了下来:他得想明白这回事。罢工是邪道。可是他们罢的是鬼子的工呀。究竟该不该花几个子儿?他得快点想明白:这儿太冷,老呆着可不是劲儿。

    “这是邪道跟邪道斗法,”他肚子里商量着。“也许是玉皇大帝使这些邪道来破鬼子的。”

    着,这么着他就得掏腰包。他就挺起肚子,右手在那上面拍了一下:

    “我姓史叫史兆昌:我史兆昌从来就疏财仗义,不在乎几个子儿,可是话总说明白,对不对。我得仔仔细细知道你们的来历。……说得对了劲儿,叫我史兆昌捐什么一毛两毛的我满不在乎。……来,咱得考你们一考。我问你:××鬼子是邪道不是?”

    “什么邪道?”

    呵,邪道都不知道!

    “我问你:××鬼子干么要打咱们中国?”

    “他们有几个赤佬想到中国来发洋财。”

    史兆昌瞧着他们。他们的说法总不大对劲。要是邪道,史兆昌就得在这儿收服他们。他耐着性子再问:

    “××鬼子里也有好人没?”

    有一个就闪一下微笑:

    “有好人也有坏人。”

    还有一个插了进来:

    “上回开市民大会,还有两个××人演说哩:他们也要打倒××帝国主义赤佬,他们叫我们‘兄弟’,‘不要打中国的兄弟’。”

    刘昭没说一句话他装着不耐烦的脸色,站得远点儿。他不懂史兆昌干么要他们斗幌子:要是遇见了熟人成什么话————跟他们像朋友似的傻不里叽地谈着!可是这回就像一个有力的手把他拖了过去,忍不住想说话。

    可是他还没把这件事想妥贴。顶好当然是日本快点亡国。他们现在自己闹了别扭:许多人反对他们政府,那是些不安分的家伙。中国也有些坏蛋。这可危险。可是————

    “他们国里面内部分裂,他们自己会倒的,”他想。这叫他快活。不过太危险,要是中国这些不安分的家伙一那个……

    他突然记起他是在这些穿破棉袄的人跟前:这些人也许不安分。他就用力把两个手从大衣口袋里抽出来,搓了几下,用来打着手势:

    “那是××人的民族性!他们的民族性是反复无常的。他们有人要‘打倒××帝国主义’,你们不能相信他。那些家伙都是不安分的家伙,那些家伙一得了天下,我们中国就更糟糕,我们中国的……中国的……”他手冷了起来,就又回到大衣口袋里。“我们中国……中国……要是××那些不安分的家伙得了天下,我们中国也会要……我们中国也没有好处的,懂不懂。他们那些忘八蛋都……他们……所以××那些不安分的忘八蛋一得了天下,中国也是不得了,懂不懂。因此这个……这个这个……”

    说话的人挺着胸脯瞧着大家。他忽然记起那些演说家讲完一番话下台时的术语,他就斩铁截钉地:

    “我们的意见就是如此!完了。”

    史兆昌跟他们谈到了罢工的事。这准是天意要用邪道克邪道,说不定玉皇大帝还降过旨,天意不可能违背。他伸手掏口袋。

    “我史兆昌向来爱打抱不平。我史兆昌是疏财仗义的。记着:我姓史,史兆昌我捐两毛钱————两毛!……呃,我问你:捐了钱的人你们可也给他名字登在报上么?”

    “登在报上!”

    “是呀,”右手停在口袋里还没出来。“谁捐了多少,谁捐了多少,那些个名字都登在报上,一齐道个谢。”

    “我们怎么还有钱去登报呢。”

    “那可不成。不登报,捐的人不是白捐了么:名字总得给大家知道知道哇。”史兆昌的右手在衣袋里动了几下,十来只眼睛都热心地等着它出来:它可没出来。“登报总得登那么一下。钱可不在乎:我史兆昌从古以来就疏财仗义,谁都知道。”右手在袋里又动了几下没有出来。“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靠他顶近的那个拿募捐竹筒的瞧他一眼,答道:

    “我叫侯长春。”

    史兆昌用手摸摸自己的脸。————当然是用左手:右手还在衣袋甲。

    “我问你:干么好好儿的要到鬼子公司里去做工?以前是干什么的?”

    候长春他们拼拿耐着性子。不管别人摆着什么脸色,那么老耍着滑头,别人总答应了要给两毛钱。买买烧饼:这两毛就够三四个人一天吃的:只要有点儿吃的吊住气,就能拼到底不复工。侯长春努力压住那一肚子的脾气抽一口气,很小心地告诉别人他以前是干什么的,不过声调有点不自然。一面紧瞧着那两位大爷。

    “我从前在我们家乡种田的:问人家租了几亩田,每年……”

    种田的!史兆昌肚子里仿佛有股滚烫的热气突然膨胀开来,把他全身都炸得粉碎。他喘着气,眼睛瞪得怪大,没命尅地咬着牙。

    “妈的,好!种田的!”

    做工的跟他没打什么交道:邪呀正的都不关他的事。他顶多不过打打抱不平。可是一种田的!这年头那些种田的全是些……全是些……

    史兆昌记起自己家里吃的佃户的亏:佃户到县里告史家虐待他们,他们还去请愿。他们不许史家加租。他们一窝蜂跑到史家来硬叫开仓平祟,有时候简直就抢米。他们还有一个人到史家里来上吊,害史家吃人命官司。

    他史家吃过种田人那么多亏!

    现在那些种田的没一个好人,都是些大逆不道的!种田的。你们这些家伙本来就是种田的?

    这就是他跟前那个叫侯长春的家伙说的!

    史兆昌眼瞪得眼皮都发酸。一脸的青筋都突出一两分高。嘴唇发白。突然他用了高音叫了起来:他嗓子本来在低音和低中音之间的,可这回一用了高音,就倒了嗓子,炸成了嘎声。

    “邪道!土匪!你们害得老子好苦,操你一百万代归了包堆的祖宗!”

    一下子————他退了两三步,弯下腿子来摆好桩子。右手从衣袋里抽了出来,手里没拿什么,只装了个要打五雷掌的姿势。脑袋往前伸,背脊往后驼:脖子就给拉得挺长,脖子上的皮绷得怪紧的。

    刘昭吓了一跳————不对,刘昭还来不及吓一跳,史兆昌就变了姿势:他对着候长春他们用形意拳的步子走去,脚往前跨一步,手就向前撩一下。到侯长春跟前只有一步那么远近,史兆昌脖子拉得更长:紧闭着嘴,用力地瞧着侯长春,用力得眼珠都几乎跳出眼眶来。这么瞧着瞧着,就猛地一下子扑了过去。

    对手很早很早就避开了。

    这就是说史兆昌扑个空。史兆昌扑到了壁墙上:自己用了猛劲儿都回到了自己身上,他倒到了地上。

    脑顶上一个老大疙瘩。

    眼前的东西忽然旋转起来。到处都在飞着些花花绿绿的纸片。电灯一个个都在跳舞。

    怎么回事呀。这是?

    他们用的邪术,呵!

    他得拿出真本领来:太极真人教给他那些咒语可以除邪术的,可是太极真人叫他不要随随便便地就用道术,“要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懂不懂。譬如你去打鬼子的时候,你才可以用这些法术。”

    “妈的!”史兆昌爬起来,用他那高音叫着。“你们用邪术!邪术!他妈的老子得显点儿……”

    拿拳头拼命地对侯长春他们打去。

    刘昭拖住史兆昌。可是拖不住。刘昭在后面抱住史兆昌:

    “兆昌兄,不要打,不要打,兆昌兄!”

    “您放手。我准得揍死这几个大逆不道的邪道家伙!”————史兆昌用力一扭,就和刘昭两个人滚到了地上。

    许多人拥着来瞧热闹。守门的警察也走了过来。他们把刘昭和史兆昌扶起来站稳着,就拦住史兆昌不叫他再显身手。

    “啥事体,啥事体?”

    “啥路道?————哦唷,打白相。”

    “老子得揍死这几个邪道!他们使了邪术,你瞧。”

    “我们向他募捐的。一点没有什么,无缘无故地就打起我们来。我们一点也……我们并没有……”

    刘昭膘了那巡捕一眼,大声说着:

    “你们当工人的————动手就打人!”

    “什么,我们打了他?他自己……”

    “不要哇啦哇啦!”警察打断了他们的,把脸转向刘昭。“这是……?”

    “他们打人!”

    “我们……我们……哪,大家看见的,这个人……”

    “你们生来就不安分!————捣乱分子!猪猡!贱骨头!忘八蛋!不良分子!看看你们这副神气就晓得是贼胚!你们哪里有……”

    刘昭那么一口气骂着,忽然发现自己大衣上有许多灰,就专心去拍灰。

    瞧热闹的人们瞧瞧刘昭和史兆昌的衣裳————跟他们自己的差不多,他们马上就知道这西装朋友的话不会错。他们瞧候长春他们一眼,“看看你们这副神气就晓得是……”

    “募捐就募捐好哉,打人?!”

    “这两位朋友也真是!同他们去吵嘴————犯得着么。”

    “打得过倒呒啥。打勿过吃了亏,真犯勿着,阿是格。”

    “是格哇————”一个中年人用无锡拖腔拉得长长地这么说,大家就都瞧他一眼。

    “行里去行里去!”一个小伙笑嘻嘻地叫了一句,就吐一下舌头溜了开去。

    警察透了口气,忽然怪和气地叫候长春他们走。

    “好好好,到别的地方去募捐罢。”

    大家知道没什么了不起的戏看,一个个散了开去。

    于是刘昭和史兆昌也走到了街上,刘昭挺着胸脯,紧紧闭住嘴。史兆昌一肚子的脾气:想到救国女侠那些议论,想到要给昆仑山的炼丹台捐钱,想到刚才那些邪道的家伙。他记起一些上海骂人的话来,他骂着。

    “真是大逆不道!阿木林!混蛋!邪道!好白相!亡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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