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不学,坏的你全学。”
猝然抬头,半掩的门前,一道斜长影子被灯光投进来。
我也喝了不少酒,今夜也算是给我们这些将要调任的空降部队践行。
我呆怔在办公桌后。
我笑着点头。
他话里话外的表达,已如此清晰。
这句话来得猝不及防,却终于还是来了。
我不想先说这一个“走”字。
几分醉意上来,我端着酒杯一个人发笑。
我转过脸,酸热的眼睛已经模糊。
“后来呢?”
已是十一点,我连夜加班,按他的要求修改。
“那你为什么不结婚?”
是他说谎还是我说谎,还是都在说着彼此心中洞明的谎。
笑也惘然,却无遗憾。
是应水涨船高的老话,纪远尧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红人,是他眼前的“红人”。
“开心吗?”他看着我,半开玩笑半感慨,“这工作太消耗人,这么熬下去,你会很快变老,变不漂亮……到时候耽误了嫁人,公司不会负责任的。”
不上意外或讶然,这的确符合传统大家长式男性的思维——纪远尧不就是这样一个骨子里透着传统的大家长式男性么。
用方方的话,跟对了Boss,就等于坐上直升机。只是途中多少人等着把你从直升机上拽下去,Boss也可能一朝翻脸把你踹下去,或自己糊涂起来跳下去,最惨是这架直升机飞到一半掉了——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呢。
记忆不肯放过这个怅惘的夜晚。
外面有动静,是巡夜的保安例行查看,看我们走不走。
面对这样一个坦白真实的纪远尧,不得不随他目光沉浸,不得不在他的话里,心情忽高忽低,忽凉忽热,渐渐历转成凉凉的平静。
即使是这样,也足以引来诸多质疑之声,无外乎“她凭什么”和“她能做什么”。
“这个时间已经睡不着了。”纪远尧笑着摘下眼镜,拿起桌上矿泉水瓶。
我倒好热水递给他。
“我尽力。”
纪远尧还在与几个中老员工把盏话别,听他们说着真真假假的“肺腑之言”。
覆在我肩背的手掌无比温暖。
走到那一步谁都不容易,要放弃,要牺牲,岂是仅仅一个“爱”字就能解决。
“有过。”他回答得毫不迟疑。
一直到有一天,他将放我下,放在需要的地方。
纪远尧站在门口,黑色大衣裹着修长身形,默不作声地看着我,背后灯光照不见眉目表情。
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孤零零在国内,无亲无故,这境况我实在不忍去想。
“安澜……”他抬手,犹豫了一刻,轻轻落在我头发上,只有指尖的重量。
“但是累得很开心。”我笑着。
值夜的保安认得我,没有多问,看着我走进电梯。
看着眼前觥筹交错,往事纷纷绕绕,缠得人喘不过气。
纪远尧低头看着我。
留在熟悉安适的地方继续发展,或者,赤手空拳去打拼一个新天地——去成为当年的纪远尧与穆彦——在没有指引者的路上继续走下去,从一无所有的平地上,开辟一片新市场,建立一支新团队,亲手搭起自己的梦想之塔。
“我也是。”
明天纪远尧将飞回总部,向董事会做最后一次报告,得到通过之后,两地新项目的合作性协议即可签订,新团队核心成员的人事部署也将确定。
往日埋头忙碌在座位上,远远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就知道是他,从来不会认错……走路的频率,落足的轻重,不知什么时候已潜移默化在耳朵的习惯中。
“所以,你们欣赏鼓励的是一种人,娶回家做太太是另一种人。”我笑着,半真半假,半调侃半不屑,“男人就是这么虚伪。”
“是,我也是虚伪的一份子。”他也不反驳,目光坦直而又意味深长,“男人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浪漫,对于婚姻,或者伴侣,男人的要求很实际。要在柴米油盐里生活一辈子的人,往往并不是最符合爱情理想的那个人。”
“好。”
纪远尧神色平静,“养父去世的时候没来得及回去,知道养母病重后,就赶紧回来了,这才知道她患帕金森症已经很多年,从没有告诉我,当时已严重到生活不能自理。”
从此以后说远不远,还在一个公司,还能每天看到他的消息,兴许一年也还能见上几面;然而说近也不近,空间的距离,层级的隔阂,再没有从前朝夕相对的亲近。
“再见了。”我张开手臂,轻轻,再轻轻地,给他一个告别的拥抱。
穿过走廊,一侧的遮光窗帘全都放下来了,挡住玻璃幕墙和外面冰冷的钢架,俯瞰出去宛如身在虚空,高高凌驾于城市夜空之上。
他的目光却如此诚挚,“职场让一些女孩渐渐分不清自私和自立,这是你的长处,你一向有对人、对企业的服务精神,以后也不要丢掉。”
我专注等他说下去。
他成全了我一个方向。
惟愿生知己有斯人。
胸口被一把看不见的小锤击中。
我转过脸,看着这间熟悉的屋子,“再看一下,重要的别忘了。”
“她病得连我也不认识,只是一步也不肯离开和养父生活了一辈子的旧屋。”纪远尧缓缓,“我就在那个不大不小的城市留下来,做了公务员,一直做到送她走完最后一段路。”
这是纪远尧临别给我的一份最贵重的礼物。
连番的人事调整随之而来。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淡淡,“是读书时的同学。”
“嗯,她很出色,自小到大都是佼佼者。”说起以前的女友,他语气平缓,带了点笑,“她给自己名字也取作Victoria,做任何事都不服输,上进心很强烈。毕业之后我们一起去德国工作,发展还算顺利。”
他目光柔和,“这段时间把你累得够呛。”
他神情很克制,语气里没有太多感情|色彩,只在提到养母时流露憾色,而曾经的感情仿佛已变成不关痛痒的陈年旧事。
“婚该结还是要结的。”
脸颊触到他随呼吸缓缓起伏的胸膛,斯人斯时,终于如此真实清晰,不再遥不可及。
夜深酒尽,散了局,该走的人也都走了。
“你有过喜欢的人吗?”我大起胆子问。
“因为这个,你不打算再结婚?”我不由自主问。
“明天,我不去送你,好吗?”
都以为我会和苏雯继续在行政、人事上平分秋色,但最终宣布的任命是——从总经理秘书,直接调至新公司市场部副经理。
“有热的。”我伸手抢过,知道他不喜欢喝冷水。
“你也有一套套的大道理了。”纪远尧莞尔。
我催促纪远尧回去休息,明还要赶一早的航班。
他让我少花费许多时间去摸索,直接告诉了我答案。
“少带一点也好,路上东西多了会很累。”我笑着对他说,也是对自己说。
小小的工作台坐两个人有挤,纪远尧只能将一只手臂支在桌沿,倾身过来看屏幕,时而皱一皱眉;每每侧首,都能清晰看见他的鬓发和眉峰,无处不在传达着让人安稳的力量。
他言简意赅,却迟迟不将再见二字出口。
从此之后,真的要一个人前行,再没有谁的背影在前方指引。
除原地上升的一批人,另一批则被调往新公司当开荒牛的,包括财务部一位副经理、研发部门一位主管、销售部一位主管,最后是苏雯和我。
纪远尧正式升任执行副总裁。
不由抬眼,望进他的眼睛,原来他要说的话都藏在里头……也许我懂了,也许想错了,这都不重要,只这一刻静静蔓延的温情,不言自明的眷恋,足够酬尝这些日子的相待。
这一天我以为还很遥远。
桌上空了,属于他的私人物品已不见。
如果只问私心里的意愿,我愿在他身边,一直有他的指引,在他的背影和光亮中,心无旁骛往前走,不担心方向,也不害怕路径,只因有他在前方。
电梯升上三十五层,高跟鞋在空寂的走道里踩出长长一串回音。
像每次离家之前的心情,久久流连,眷恋每一点不曾在意的温暖。
他慨然,“红酥手,黄藤酒,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可梦想成真了就不再是梦。”
这些声音算不上困扰,我知道我有足够的时间和平台来回应。
“不在于八小时内,还是八小时外,在于女性为自己选择什么样的角色重心,是社会属性大于家庭属性,还是刚好相反……虽然欣赏工作中独当面的女性,但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总要有所取舍。现在的中国社会本身是个功利型社会,年轻女孩子走出校门就被送到险恶的环境中磨砺压榨,慢慢变成精明成熟的女人,被职场锻造得越来越功利和自我。如果一段婚姻中,男女双方都野心勃勃,只顾事业发展——那是希拉里和克...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