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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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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

    台上的证婚人各个发表了演说。主婚人也说了话。介绍人也说了。印章盖好了,戒子交换过。新人离开,榆溪碰巧走在琵琶这边,她忍不住看见他难为情地将新剪发的头微微偏开,躲离新娘。当时她并不觉得好笑。但凡见到他别扭的时候,她的感官总是裹上了厚厚的棉,不受震惊冲击。可是事前事后就像个天大的笑话,她父亲竟然会行“文明婚礼”,与旧式婚礼全然相反,又是伴娘又是婚戒的,只少了一顶高帽子。

    宾客吃茶,新人忙着照相。琵琶跟两个新的表姐坐一桌。

    “我哥哥在那儿。”柳絮站起来拦住一个经过的年青人,“过来。”她道,“这是琵琶。”

    她哥哥点个头,把她的椅子往外拉,柳絮一坐下,坐了个空。

    她从地上爬起来,掸掸旗袍,转过身看后面是不是弄脏了。有人笑了出来。她红了脸,怒瞪他。

    “就会欺负人。走开走开,不要你在这里。”她喃喃嗔道,偷看他一眼,看他的反应。不敢再多说。

    吃了茶宾客又到一家旧馆子吃喜筵。琵琶还是同表姐一桌,她们让她挺称心的。应酬她们,让她觉得自己很有手腕,而且也喜欢她们,虽然她们是后母的侄女。她父亲结婚是他的事,与她不相干。跑堂的对着通到下边厨房的管子唱出菜名,划拳的隔桌吆喝,她跟着表姐一齐笑。一群表侄由罗明带领,到新人的桌子敬酒。新娘换了一件酱紫旗袍,长发溜光的全往后,挽个低而扁的髻,插了朵丝锦大红玫瑰。跟着榆溪挨桌向长辈敬酒,满脸是笑,肩膀单薄,长耳环晃来晃去,端着锡酒壶,倒比较像旗人,侧脸轮廓倒是鲜明,从头至脚却是扁平的。一张苍白的长方脸,长方的大眼睛荧荧然。他们并不到琵琶这桌来,都是些小辈。每到一桌都有人灌酒。珊瑚看他们过来了,站起来,一人送上一杯酒。

    “喝个一双,”她道,“我再陪一杯。”

    榆溪道:“我陪你喝一杯,她的酒量不好。”

    “好体贴的丈夫。”罗侯爷夫人道,“已经护着人家了。”

    “嗳呀,再喝一杯喝不坏你娇滴滴的新娘子。”又有人说。

    “赏个脸,赏个脸吧!”珊瑚喊道。

    新娘忙笑道:“我是真不行了。”

    还是榆溪打圆场:“就一杯,下不为例。”

    “我陪你喝一杯。”秋鹤在隔桌朝珊瑚举杯,“我知道你还能喝。”

    两人都干杯,一亮杯底。珊瑚参加婚礼总是兴高采烈,才不显得自己的前途黯淡。经常是她领头闹,热活场子。今晚她半是为怀想露的婚礼与她自己的青春而饮。喜筵后,琵琶与陵同坐她的汽车到榆溪的屋子。侯爷夫人也同他们一块去闹新房。琵琶的新表姐没来。闹新房没有小一辈的份,让他们看见长一辈的作弄房事不成体统。有些人家谁都可以来闹新房,有时闹上个三天。“三朝无大小。”沈家唐家的规矩大。

    侯爷夫人在幽黑的汽车里说:“我真不想来,可是秋鹤的姐姐直撺掇着要大伙来。”车里净是酒味。

    “我反正躲不了,我该张罗客人。”珊瑚说。

    “我本来是不来的,偏让他们钉住了,说是少了我没趣。”侯爷夫人道。

    “你不来哪行,你可躲不了。”珊瑚断然道,打断了话头。侯爷夫人这么说只是表明她并不是倒向了新娘一面,不忠于露。可是她这人就是爱热闹。

    “说句老实话,新娘子太老了没意思,闹不起来。”她声音半低,嗤笑道。

    “不但是老,还老气横秋,像是结过好几次婚了,说说笑笑的。”珊瑚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闹她有什么意思?人家根本就不害臊。”

    “倒是,新娘越年青越害臊越好。”

    “倒还是榆溪怪难为情的。”

    “他倒是想要人闹。”

    “这就奇了,闹榆溪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们坐一会就可以走了。”

    寂静片刻后,侯爷夫人这才想起两个孩子也在。

    “嗳,琵琶。”她说,没了下文,跟在婚礼一样,想不起能说什么。

    “嗳,明天你就有见面礼了。”她又说,“还没见过面吧?”

    “没有。”琵琶说。

    “两个孩子怎么叫她?”侯爷夫人掉转脸来问珊瑚。

    “叫她娘。”

    “亏得可以叫妈也可以叫娘,就是绕得人头晕眼花。”侯爷夫人喃喃道,又吃吃傻笑。以前没有离婚,后母总在生母过世后进门,没有称呼上的问题。

    “是媒人出的主意。”

    “媒人考虑得倒是周到。”

    “我看是不会有见面礼的,这一向能省则省。”

    “他们不是照老规矩么?像闹新房。”

    “不花钱的才照老规矩。”

    别的汽车先到达了,红砖门廊灯火通明。

    “新娘回来了?”珊瑚一头上台阶一头问道。

    “新娘回来了。”一个缠足的大个子妇人答道,立在台阶上眯着眼笑。琵琶没见过她,一时间还以为走错了屋子。

    胖妇人带客人进屋,吸烟室敞着门,特为结婚重新布置了,烟榻罩着布,摆了垫子,烟盘收走了。琵琶与陵回自己房里。

    “我不用进去吧?”琵琶问何干,对闹新房倒有些好奇。

    何干微摇头,眼睛闪了下,不算眨眼。

    “那个老妈子是谁?”

    “是潘大妈,太太的陪房。”

    忙着送琵琶上床睡觉,还得忙进忙出,回应新来的阿妈的呼救声,机敏又快心的样子。琵琶知道何干脸上是笑,心里却发烦。新太太进门就会有全新的规矩。

    隔天早上潘妈拿心形洋铁盒装了喜糖来给琵琶和陵。还有许多分送给所有亲戚的孩子。

    “这些小盒子真别致。”何干道,“以前都是绣荷包装喜糖,盒子更好。”

    “麻烦少。”潘妈道,“喜糖送来就是装在盒子里了,省得再往荷包里装。”

    琵琶吃了几个,剩下的都给了何干。

    “这盒子倒方便,装个小东西。”何干说。

    “那你就留着吧。”

    琵琶与陵直到午餐时间才见到新娘子,在餐室等他们下来吃饭。老妈子们预备好了一张小红毯。两个人磕头,依何干教的喃喃叫娘。

    “嗳哟。”新娘子发出礼貌的惊讶呼声,身子向前探着点,伸出手来像要拦住他们。

    就跟向先生磕头一样,琵琶心里想,做个样子。这如今她大了,知道并不存什么意义。她笑着磕头,觉得脸皮厚了,尽量慢着点。站起来后又向榆溪磕头,喃喃说:“恭喜爸爸。”

    榆溪略欠了欠身。然后是仆佣进来行礼,先是男人半跪行礼,再是女人请安。

    大家坐下来吃饭。荣珠夹了鸡肉放进琵琶和陵的碟子里。榆溪说话她只含笑以对,说的都是亲戚,偶尔打喉咙深处嗯一声。

    午饭后新婚夫妇出门。琵琶溜进了客室。预备有客来,搁了几盆菊花,此外仍像是天津的旧房子,赤凤团花地毯,王发摆设的褐色家具,熟悉的空屋子味,不算是尘灰吊子味,却微带着鸡毛掸的气味,而且弥漫着重重的寂静,少了大钟滴答声,别处也能听见这寂静。房间使她悲伤,可是她喜欢这里。她拿桌上的糖果吃。陵进来了,瞪大眼睛笑着,意味着“怎么回事?”

    “好吃,就只有这些。”她拎着蓝玻璃纸包的大粒巧格力糖的鱼尾巴。

    四个玻璃盘里的糖果陵都拿了,显得平均些没动过。可是只有巧格力糖好吃。两人费力咬着中央的坚果,吃了一嘴的果仁,觉得受了贿赂。陵不看她的眼睛,知道视线相遇她或许会露出讥诮的笑。他们听见有人进来,并不转头,羞于人赃俱获。

    潘妈进来了,脸颊红润润的,小脚扛着一座山。

    “吃吧,多着呢。”看见桌上的蓝玻璃纸忙说道。

    两人又吃了一会,才不显得心虚。潘妈拿了个大罐子进来,再装上糖果。

    “吃吧,”她不耐地催促,“吃吧。”抓了一把巧格力糖搁在他们眼前。

    何干进来同潘妈说话,也没叫他们留点肚子吃晚饭。两人自管自吃着。

    是贿赂。他们觉得廉价,倒许还上了当。琵琶站起来上楼去了。陵也跟着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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