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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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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墓誌銘

    邵堯夫先生墓誌銘

    熙寧丁巳孟秋癸丑,堯夫先生疾終於家。洛之人弔哭者,相屬於途,其尤親且舊者,又聚謀其所以葬。先生之子泣以告曰:「昔先人有言,誌於墓者,必以屬吾伯淳。」噫!先生知我者,以是命我,我何可辭。

    謹按:邵本姬姓,係出召公,故世為燕人。大王父令進,以軍職逮事藝祖,始家衡漳。祖德新,父古,皆隱德不仕。母李氏,其繼楊氏。先生之幼,從父徙共城,晚遷河南,葬其親於伊川,遂為河南人。先生生於符祥辛亥,至是蓋六十七年矣。雍,先生之名,而堯夫其字也。娶王氏。伯溫、仲良,其二子也。

    先生之官,初舉遺逸,試將作監主簿,後又以為潁州團練推官,辭疾不赴。

    先生始學於伯原,勤苦刻厲,冬不爐,夏不扇,夜不就席者數年,衛人賢之。先生歎曰:「昔人尚友於古,而吾未嘗及四方,遽可已乎?」於是走吳適楚,過齊、魯,客梁、晉。久之而歸,曰「道其在是矣」,蓋始有定居之意。

    先生少時,自雄其材,慷慨有大志。既學,力慕高遠,謂先王之事為可必致。及其學益老,德益邵,玩心高明,觀於天地之運化,陰陽之消長,以達乎萬物之變,然後頹然其順,浩然其歸。在洛幾三十年,始至,蓬蓽環堵,不蔽風雨,躬爨以養其父母,居之裕如。講學於家,未嘗強以語人,而就問者日眾。鄉里化之,遠近尊之,士人之道洛者,有不之公府,而必之先生之廬。

    先生德氣粹然,望之可知其賢,然不事表襮,不設防畛,正而不諒,通而不汙,清明坦夷,洞徹中外。接人無貴賤親疏之間,群居燕飲,笑語終日,不取甚異於人,顧吾所樂何如耳。病畏寒暑,常以春秋時行遊城中,士大夫家聽其車音,倒屣迎致,雖兒童奴隸,皆知歡喜尊奉。其與人言,必依於孝弟忠信,樂道人之善,而未嘗及其惡,故賢者悅其德,不賢者服其化。所以厚風俗,成人材者,先生之功(一有為字)多矣。

    昔七十子學於仲尼,其傳可見者,惟曾子所以告子思,而子思所以授孟子者耳。其餘門人,各以其材之所宜(一有者字)為學,雖同尊聖人,所因而入者,門戶則眾矣。況後此千餘歲,師道不立,學者莫知其從來。獨先生之學為有傳也。先生得之於李挺之,挺之得之於穆伯長,推其源流,遠有端緒。今穆、李之言及其行事,概可見矣。而先生淳一不雜,汪洋浩大,乃其所自得者多矣。然而名其學者,豈所謂門戶之眾,各有所因而入者歟?語成德者,昔難其居。若先生之道,就所至而論之,可謂安且成矣。

    先生有書六十二卷,命曰《皇極經世》;古律詩二千篇,題曰《擊壤集》。先生之葬,附於先塋,實其終之年孟冬丁酉也。銘曰:

    嗚呼先生,志豪力雄。闊步長趨,淩高厲空。探幽索隱,曲暢旁通。在古或難,先生從容。有《問》有《觀》,以飫以豐。天不憖遺,哲人之凶。鳴皋在南,伊流在東。有寧一宮,先生所終。

    李寺丞墓誌銘

    予友李君仲通,諱敏之,世居北燕,高祖避亂南徙,今為濮人。丞相文定公迪,乃其世父也。曾祖令珣,祖護,皆以丞相故贈太師尚書。令考遜,用子貴,贈吏部尚書。仲通生而有賢資,端厚仁恕,見於孩提之時。舉動齊整,不妄言笑,燕居終日,泊然而無惰容,望之者皆知其君子人矣。與人言,無隱情,惟聞人之過則未嘗復出於口。安靖寡欲,居貧守約,裕如也。好古力學,博觀群書,尤精於《春秋》、《詩》、《易》。其後所得,殊為高深。方勇勵自進,不幸短命,惜夫未見其止也!死之年才三十矣。

    仲通之德,蓋完於天成,孝友之性,尤為絕異。侍太夫人疾,衣不解帶者累月,及居喪,哀毀過甚。中外數百口,上愛下信,人無間言。羣從聚居,臧獲使令者眾,雖馭之過嚴,不能使之無犯。惟偶為仲通所責,則其人必慚悵累日,痛自飭勵。及仲通之亡,濮之人無賢不肖,皆失聲痛惜,或為隕涕。非至誠及物,其能有是乎?

    仲通外甚和易,遇物如恐傷之,雖家人未始見其喜怒。及其出辭氣,當事為,則莊厲果斷,不可以非義回屈。始用蔭補郊社齋郎,調虔州瑞金縣主簿。會劇賊戴小八攻害數邑,朝廷患之,命御史督視。仲通時承尉乏,與其令謀曰:「劉右鶻、石門羅姓者,皆健賊,詔捕之累年矣。小八不能連二盜以自張,吾知其無能為也。當說使自效,則賊為不足破矣。」乃遣人諭二盜。皆曰:「我服李君仁信久矣,願為之死。然召我亦有以為信乎?」仲通即以其符誥與之,且約曰:「某日當以甲二百來見我於邑中。」眾皆恐懼,仲通曰:「彼欲為惡,雖不召將至。且吾信於邑人,彼亦吾人也,何憚乎?」乃將二盜,與之周旋,卒得其死力,遂斬小八,盡平其黨。朝廷嘉之,遷衛尉寺丞,仍升一任。御史用間者言,將誅劉、羅二黨。仲通以為失信不義,抗論甚力,久始見從。仲通又自言於朝,請因其立功,縻以冗職,可絕後患。書奏不報。其羅姓者,果復為害。

    仲通宰江寧之上元,有古循吏之風。邑之舊田稅不均,貧弱受其弊,仲通為法以平之。豪猾惡其害己,共為謗語,借勢於上官以搖其事。人皆為仲通危,仲通堅處不變,未滿歲而所均者萬七千室。事業雖百未一施,概是二節,則高明之見,剛勇之氣,發於事者,亦可知已。

    嗚呼!人非有古今之殊,特患夫忽近而慕遠耳。如吾仲通之材之美,古獨可以多乎哉。向若天假之年,成就其所學,自當無愧於古人,況使得與古之人並,而親炙於聖人之時乎?則吾知其果不後曾、閔之列矣。

    仲通以治平三年五月終於家,熙寧七年二月庚寅葬於濮州鄄城縣遺直鄉之先塋。夫人王氏附焉。夫人,太子中舍杲之女,賢慧靖淑,雅有法度。及寡居,益自晦重,素衣一食以終身焉,蓋後仲通六年而亡。仲通嘗生二女,皆夭,卒無子,以兄之子孝和為嗣。

    仲通平生相知之深者莫如予,故將葬,其家以誌文來屬,其可辭乎?銘曰:

    二氣交運兮,五行順施。剛柔雜揉兮,美惡不齊。稟生之類兮,偏駁其宜。有鍾粹美兮,會元之期。聖雖可學兮,所貴者資。便儇皎厲兮,去道遠而。展矣仲通兮,賦材特奇。進復甚勇兮,其造可知。德何完兮命何虧,秀而不實聖所悲。孰能使我無愧辭,後欲有考觀銘詩。

    華陰侯先生墓誌銘

    先生姓侯氏,名可,字無可。其先太原人,宦學四方,因徙家華陰。少時倜儻不羈,以氣節自喜。既壯,盡易前好,篤誌為學。祁寒酷暑,未嘗廢業,博極群書,聲聞四馳,就學者日眾,雖邊隅遠人,皆願受業。諸侯交以書幣迎致,有善其禮命者,亦時往應之。故自陝而西,多宗先生之學。

    元昊盜邊,時名卿賢儒,結轍西使,服先生之名,莫不願見。親老而家益貧,思得祿養,勉就科舉。再試春官,卒無所遇。因喟然太息曰:「丈夫之事,止於是乎。」會蠻酋儂智高攻陷二廣,孫威敏公奉命出征,習先生之賢,請幹其軍事。先生奮然從之,振旅奏功。

    初命武爵,言事者以為非宜,遂改文資,調知巴州化成縣。巴俗尚鬼而廢醫,惟巫言是用,雖父母之疾,皆棄去弗視。先生誨以義理,嚴其禁戒,或親至病家,為視醫藥,所活既眾,人亦知化。巴人娶婦,必責財於女氏,貧人至有老不得嫁者。先生為立制度,稱其家之有無,與之約曰:「逾是者有誅。」未閱歲,邑無過時之女,遂變其俗。巴山土薄民貧,絲帛之賦反倍他所,日益雕弊。先生抗議計司,爭之數十,卒得均之。旁郡境多虎暴,農者不敢朝暮耕,商旅俟眾而後行。先生日夜治器械,發徒眾,親執弓矢,與之從事,跡而追之,遠或數百里,所殺不可勝數,後皆避人遠去,不復為害。

    再調耀州華原主簿。有富人不占地籍,惟以利誘貧民而質其田券,多至萬畝,歲責其入。先生晨馳至其家,發櫝出券,召其主而歸之,失業者復安其生。郡胥趙至誠,貪狡凶暴,持群吏短長而為奸利,前後為守者莫能去,一郡患之。先生暴其罪,荷校置於獄。自守而下,畏恐生禍,交為之請。先生不顧,卒言於帥府而誅之,聞者快服。

    用薦者,監慶州折博務。歲滿,授儀州軍事判官。計省第折博之最,就改大理評事。部使者丐留,遂復簽書本官事。韓忠獻公鎮長安,薦知涇陽縣。至則鑿小鄭泉以廣灌溉,議復鄭白舊利。未幾,召至闕下,得對便殿。始命計工興役,旋復專總其事。邀功害能之人,疾其不自己出,渠功有緒而讒毀交至,以微文細故為先生罪,遂罷其役。美利不究,論者惜之。元豐己未季夏,先生以疾終於家,享年七十有三。

    先生純誠孝友,剛正明決,非其義一毫不以屈於人,視貪邪奸佞若寇賊仇怨,顯攻面數,意其人改而後已。雖甚貴勢,視之藐然。遇人之善,友之助之,欲其成達,不啻如在己也。博物強記,貫涉萬類,若《禮》之制度,《樂》之形聲,《詩》之比興,《易》之象數,天文地理,陰陽氣運,醫藥算數之學,無不究其淵源。先生發強壯厲,勇於有為,而平易仁恕,中懷洞然。至於輕財樂義,安貧守約,急人之急,憂人之憂,謀其道不謀其利,忠於君不顧其身,古人所難能者,先生安而行之,蓋出於自然,非勉強所及。

    少與申顏為友,易衣互出,而謀食以養,二家如一。顏病,先生徒步千里,為之求醫。歸而顏死矣,其目不瞑。人曰:「其待侯君乎?」未斂而先生至,撫之而瞑。顏謀葬其先世而未能,顏死無子,又不克葬,先生辛勤百圖,不足則賣衣以益之,卒襄其事。時方天寒,先生與其子單服以居。適有饋白金者,先生顧顏之孤妹為憂,未遑恤己,遂以嫁之。近世朋友道薄,臨患難鮮不愛其力,聞先生之風,可以激頹波而起廢疾。

    先生家無甔石之儲,而人有不得其所者,必以先生為歸。非力能也,誠使然也。一日自遠歸,家人方以窶告。友人郭行者詣門曰:「吾父病亟,醫須百千乃為治,賣吾廬而不售。」先生憫然,計囊中裝適當其數,盡以與之。嘗隨計詣京師,里中出金贐行,比還,悉散其所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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