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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演化与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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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文明民族的神话都是经过保存者的一次二次的修改,然后到我们手里。神话是原始信仰加上原始生活的结果,所以不合理的质素很多。例如埃及、巴比伦神话中的神多有作兽形(这和中国很相同),而希腊与北欧的神话也常说神们变形为兽或神们的血族结婚与离婚。此种不合理的质素,在我们(现代文明人)看来,是不合理的,但在原始人看来,却是合理的。原始人信仰精灵主义,当然会想到野兽有思想情绪能说话;并且因为原始人看来野兽们在有些地方(譬如爬树钻洞泅水)确比人类的能力大,当然又会想到这些野兽会变成了神。原始人中间的确行着血族结婚和离婚,甚至“滥交”的状态,所以在他们看来,神们也是如此。我们现在已经从人类学方面得到了解释这些不合理质素的宝钥,我们已经不很讨厌这些不合理的记载,并且觉得还是有用;但是我们的曾祖、高祖、高高祖们,没有近代科学的帮助,却很不喜欢那些怪诞粗鲁的东西。因而他们就动手修改了。他们一代一代地把神话传下来,就一代一代地加以修改。他们都照着自己的意思去修改。他们又照着自己的意思增加些枝叶上去。于是本来朴野的简短的故事,变成美丽曲折了;道德的教训,肤浅的哲理,也加进去了。原始人的神话经过了这样的“演化”,就成为一民族文学的泉源————当然只是最早的泉源。

    在中国神话中,“演化”的段落是很明显的。例如西王母的神话,在《山海经》的《西山经》上不过是这么说:

    又西三百五十里,曰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郭注:主知灾厉五刑残杀之气也)。

    这描写得如何可怕!再看《海内北经》说:

    西王母梯几而戴胜杖(《汉书》司马相如《大人赋》注引此无“杖”字),其南有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在昆仑北。

    这里也仅仅加增了为西王母取食的三青鸟。再看《大荒西经》:

    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处之(谓有白点也)。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趣然。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此山万物尽有。

    然而在《穆天子传》里的西王母就进步了许多了。《穆天子传》纪周穆王西征,相传是晋咸宁中从汲冢(战国魏王之墓,在汲县)里挖出来的(同时并得《竹书纪年》),自然也是伪作,但也许是战国时文人的手笔。据这《穆天子传》所说是:

    吉日甲子,天子宾于西王母,执玄圭白璧以见西王母,献锦组百纯,□组三百纯。西王母再拜受之。乙丑,天子觞西王母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天子谣曰:“白云在天,山?[1]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天子答之曰:“予归东土,和治诸夏,万民平均,吾顾见汝,比及三年,将复而野。”天子遂驱升于弇山,乃纪其迹于弇山[2]之石,而树之槐,眉曰:西王母之山。(按郭璞注《西山经》引《穆天子传》,又有西王母再为天子吟曰:“徂彼西土,爰居其所,虎豹为群,鸟鹊与处,嘉命不迁,我为帝女,彼何世民,又将去子,吹笙鼓簧,中心翱翔,世民之子,惟天之望。”云云。)

    这里的西王母已经不是“豹尾虎齿”那样的异相,而颇似一“人王”。此可视为西王母神话之第一次被修改,被增饰;亦正因其尚不与原始思想相差甚远,故我们得假定《穆天子传》虽是伪物,然尚是战国时人所作。我们再看托名班固所作的《汉武故事》的记载便大不同了;《汉武故事》内述西王母会见汉武帝的一段说:

    七月七日,上于承华殿斋,日正中,忽见有青鸟从西方来。……是夜漏七刻,空中无云,隐如雷声,竟天紫气。有顷,王母至,乘紫车,玉女夹驭;戴七胜;青气如云;有二青鸟,夹侍母旁。下车,上迎拜,延母坐,请不死之药。母曰:“帝滞情不遣,愁心尚多,不死之药,未可致也。”因出桃七枚,母自啖二枚,与帝二枚。帝留核箸前,王母问曰:“用此何为?”上曰:“此桃美,欲种之。”母笑曰:“此桃三千年一著子,非下土所植也。”留至五更,谈语世事而不肯言鬼神,肃然便去。

    又同称为班固所撰的《汉武内传》中也有一段同样的记事,但文辞更为缛丽,而且西王母简直成为“年可三十许”的丽人了。现在也抄在下面:

    到七月七日,乃修除宫掖之内,设坐大殿,以紫罗荐地,燔百和之香,张云锦之帏,然九光之灯,列玉门之枣,酌蒲萄之醴,宫监香果,为天宫之馔。帝乃盛服立于阶下,敕端门之内不得有妄窥者;内外寂谧,以候云驾。到夜二更之后,忽见西南如白云起,郁然直来,径趋宫庭间。须臾转近,闻云中有箫鼓之声,人马之响。复半食顷,王母至也;悬投殿前,有似鸟集:或驾龙虎,或骑白麟,或控白鹤,或乘轩车,或乘天马。群仙数千,光耀庭宇。既至,从官不复知所在,唯见王母乘紫云之辇,驾九色斑龙,别有五十天仙,侧近鸾舆,皆长丈余,同执彩毛之节,佩金刚灵玺,戴天真之冠,咸住殿下。王母唯扶二侍女上殿,侍女年可十六七,服青绫之褂,容眸流盼,神姿清发,真美人也!王母上殿东向坐,着黄金褡 ,文采鲜明,光仪淑穆,带灵飞大绶,腰佩分景之剑,头上太华髻,戴太真晨婴之冠,履元琼凤文之 。视之可年三十许,修短得中,天姿掩蔼,容颜绝世,真灵人也!下车登床。帝跪拜问寒暄毕,立。因呼帝共坐。帝南面。王母自设膳,膳精非常,丰珍上果,芳华百味,紫芝萎蕤,芬芳填樏,清香之酒,非地上所有,香气殊绝,帝不能名也。又命侍女更索桃果。须臾,以玉盘盛仙桃七颗,大如鸭卵,形圆色青,以呈王母。母以四枚与帝,自食三桃。桃之甘美,口有盈味,帝食辄收核。王母问帝。帝曰:“欲种之耳。”母曰:“此桃三千年一生实耳,中夏地薄,种之不生如何。”帝乃止。于坐上酒觞数遍,王母乃命侍女王子登弹八琅之璈,又命侍女董双成吹云龢之笙,又命侍女石公子击昆庭之钟,又命侍女许飞琼鼓震灵之簧,侍女阮凌华拊五华之石,侍女范成君击湘阴之磬,侍女段安香作九天之钧,于是众声澈明,灵音骇空;又命侍女安法婴歌元灵之曲。

    《汉武内传》和《汉武故事》,不用说都是伪书;然就晋张华的《博物志》所载汉武会见西王母的故事正与《内传》符合一点而言,则《内传》作者大概是魏晋间人了。再就上引之两段文字而观,则《内传》云云显然又是更后代些的思想;在《故事》中,西王母的从者尚只二青鸟,和《山海经》相符合,但在《内传》中则有群仙数千,又“别有五十天仙,侧近鸾舆”,又侍女有王子登、董双成、石公子、许飞琼等,显然是后世皇帝的排场,其增饰之迹,显然可见了。所以《故事》虽亦托名班固,然而著作时代必较《内传》为早,或者是后汉的作品,也未可知。

    从上面这一点简单的叙述看来,西王母的神话之演化,是经过了三个时期的。在中国的原始神话中,西王母是半人半兽的神,“豹尾虎齿,蓬发戴胜”,“穴处”,“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是“司天之厉及五残”,即是一位凶神。到了战国,已经有些演化了,所以《淮南子》公然说“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而假定可算是战国时人所作的《穆天子传》也就不说西王母的异相而能与穆王歌谣和答了。我们从《淮南子》的一句“不死之药”,可以想见西王母的演化到汉初已是从凶神(司天之厉及五残)而变为“有不死之药”的吉神及仙人了。这可说是第一期的演化。汉武求神仙,招致方士的时候,西王母的演化便进了第二期。于是从“不死之药”上化出“桃”来;据《汉武故事》的叙述,大概当时颇有以西王母的桃子代表了次等的不死之药的意义,所以说西王母拒绝了武帝请求不死之药,却给他“三千年一著子”的桃子。这可算是第二期的演化。及至魏晋间,就把西王母完全铺张成为群仙的领袖,并且是“年可三十许”的丽人,又在三青鸟之外,生出了董双成等一班侍女来。这是西王母神话的最后演化。西王母神话的修改增饰,至此已告完成,然而也就完全剥落了中国原始神话的气味而成为道教的传说了。后来的人已经不能从西王母身上再添枝叶,所以伪托东方朔撰的《神异经》(今本注者为张华,亦属伪托无疑;然《隋书·经籍志》上已有《神异经》著录,题为东方朔撰,张华注,则此书由来已久;《四库提要》,断定为六朝人所作,大概是的),只能新造出一个东王公来:

    西王母汉画像砖拓片 四川省博物馆藏

    东荒山中,有大石室,东王公居焉。长一丈,头发皓白,人形鸟面而虎尾,戴一黑熊,左右顾望,恒与一玉女投壶,每投千二百矫,设有入不出者,天为之嘘(华注:叹也)。矫出而脱误不接者(言失之),天为之笑。(华注:言笑者,天口流火炤灼,今天不下雨,而有电光,是天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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