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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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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不极乎晋魏汉楚不止也,画亦然。吁!此岂人性之有异哉?世运否泰之异耳!弟未知叔彬所蓄之画,繇宋而唐者几何?繇唐而晋魏者又几何?

    求之勤而藏之伙,他日使余见之,其画顾长康、陆探微、张僧繇也,尚有以卜余论之不诬人哉。是为序。

    ◇《图绘宝鉴》序

    云间义门夏氏孙名文彦、字士良,集历代《图绘宝鉴》凡若干卷,由史皇封膜而下讫于有元凡若干人。其详博补郭若虚之所遗,其用亦勤持矣。其子大有持其编,谓予草玄阁曰:“邓椿有言,其为人也多文,虽有不晓画者寡矣;其为人也无文,虽有晓画者寡矣。先生海内智文人,与欧阳文忠、东坡、山谷、后山、宛丘、淮海、月岩、漫仕、龙瑉诸公等声价,敢乞一言标其端。”

    予曰:“书盛于晋,画盛于唐宋。书与画一耳,士大夫工画者必工书,其画法即书法所在。然则,画岂可以妄庸人得之乎?宣和中建五岳观,大集天下画史,如进士科下题抡选,应诏者至如百人,然多不称上旨。则知画之积习虽有谱格,而神妙之品出于天质者,殆不可以谱格而得也。故画品优劣关于人品之高下,无论侯王贵戚、轩冕才贤、山林道释、世胄女妇,苟有天质超凡入圣,即可冠当代而名后世矣。其不然者,或事模拟,虽入谱格,而自家所得于心传神领者则蔑矣。故论画之高下者,有传形,有传神。传神者,气韵生动是也。如画猫者,张壁而绝鼠。大士者,渡海而灭风。翊圣真武者,叩之而响应。写人真者,即能夺其精神。若此者,岂非气韵生动、机夺造化者乎?吾顾未知《宝鉴》中,事模拟而得名者,士良亦能辨之否乎?”

    虽然梁武作《历代书评》,米元章作《续平》,非神识高者不能。吾欲作历代画评,以继萧、米,士良父子,当有以赞予之品藻也。而吾所属大有图画纪咏,则当亟成,以继《宝鉴》云。是为序。

    ◇送写神叶清友序

    古今称传神者,晋之顾长康氏。长康写照,非徒得人之形似,而并以其情性精爽者得之,此古今之称妙也。其写裴叔,则颊上益以三毛,而裴之神明见。写谢幼舆,置之岩石之里,而谢之情性知。传神而不得其精爽情性,徒求规规之形似,其去土木之偶奚远哉!天台叶清友昏,其父可观觐京师,尝写天颜,被命为提举梵像监。清友绍其家传,尝为予写鹿冠吹笛之象于五湖之间,谈者谓非徒得予形骨,而又得予神明,不在长康氏之下也。予尝论传神如长康氏,可谓绝古今之妙矣。抑律之在古殷之画工,则长康氏又有所不能也。高宗梦贤于野,俾画工于象求之,得诸傅说惟肖,说以梦交于画工也。吾不知画工何以而得肖于君之象也。画工之神,盖有阴夺造化之妙者矣。圣天子方寤寐求贤,版筑之下亦有其人或俾图像乎?试以画工之神于商者神于今也,长康氏之称妙者,又何足为清友道哉!

    ◇送周仙客谈禄命序

    予尝于谈禄命者为之言曰:“德胜命者昌,命胜德者亡。推禄以命,孰愈推禄以德?”因举古德二事:

    五代王延政守建,遣一部将报事军前,后期当斩,归语其妻连氏。连氏急遣逃之,且资之金,部将潜投江南李主,隶查文徽麾下。徽攻延政,部将领师,城业陷,下令曰:“有能全连氏一门者赏。”连氏急告曰:“将军不活建民,妾请先死,誓不独生。”部将为之戢兵,全城不杀。至今连氏为建大族,世食禄位,官至卿相。

    宋王方贽,上遣均两浙田税。钱氏时毒敛亩至三斗,贽陡减二斗。使还,上责陡减田额,贽对曰:“亩赋一斗,此天下之通法,两浙既为王民,岂宜复循伪国弊政。”上喜,可其奏。至今浙田著为令,贽之遗泽也。官骤升右司谏、至京东转运盐使,生五丈夫子皋、准、覃、巩、罕。准子圭,官至宰相。

    夫以一将妇、一税使存心仁厚,其福身福家、以覃其子孙之庆者如此。今食禄贵人任人家国事,不肯出一言、立一政以利天下,惟务全身保妻子,以为福身能事;而身或有不全,妻子或中走其门者无虚日。仙客谈禄,必先警其凶吝,更宜推古德事以启之,如连王氏之福身福家、以覃其庆于子孙者,仙客之术将有古君子之教也,故疏以告之。

    ◇送杨懋昭占数序

    自星命之学代神蓍,而《易》之数荒矣。天地之大,不逃乎数,而况于万物乎。天地有定数则寒暑,乘除有定算,《书》曰先其算命(逸书)。今之数家有算术,而可以推步人之吉凶悔吝,亦神蓍之馀灵已乎。

    西蜀杨懋昭算数以决人事,人推为神算,非其算过于蓍蔡者乎?吾观世之术数亦众矣,必据人之生年月日时否,必传声、传字画,而后数可依也。懋昭不然,占人意于冥交默接之中,而数生焉;数生而卦象出焉,卦象出而《易》之繇灼见于休咎之应。吁,亦神矣!故曰算过于蓍蔡,而知《大易》前民之用者,未忘也。虽然卦爻数也,有理焉,理制于数。而理之顺,亦足以役数。严遵以《易》占人,而必依数言理,与人子言依于孝,与人臣言依于忠,盖约数以理也。邴吉以阴德延龄,贡禹以守节愈疾,非理之顺者足以役数乎?懋昭言人以数,盍亦参之以理,庶先天后天之道备,而《易》之教行矣。

    懋昭韪余言,书其说以去。

    ◇送何心传序

    世之非相地者曰:“古之葬者,授地于百司,无相地之术也。昔之圣人仰观俯察,求利于吾人,至于农猎之贱,无不推其利害,以诏于人。使相地之术果信,其何教不在农猎后也?”余尝辩之曰:“卜其兆成,以为藏者安,不可无也。卜其脉络形胜,以为生者贫贱富贵寿夭贤昏之辨,则未必有也。《诗》云‘既景乃冈,相其阴阳’,则冈之阴阳,亦有系于相宇之便不便者。诗云‘卜涧水东水西,惟裛食则之东西’,亦系于迁邑之利不利也已。然择丈尺之窆,以觊福于百年之腐骨。使人之愚子孙藏其祖考十年五年不即土者,则狐首指蒙之书之过也。”

    天台何心传,宋大学博士瓜隐先生之孙也。家有六宜楼,以延海内之名师傅,讲习之馀,有传其师玉平山人相地之术。将挟是以游京师,求余一言以自儆。

    余谓京师有公刘之相宇、姬旦之迁邑,子之术亦有应于《诗》《书》者不乎?不然,以狐首指蒙之书占一抔之土,以虚喝祸利,以售其术于人之愚子孙,吾固未之予也。玉平之师之曰悟流峙之法,以闯《河》《洛》之秘藏,探动静之机,以识乾坤之妙用,此阴阳者流之上术也。心传有传于此,则吾之所未予者,其知免矣夫。至正八年九月十日序。

    ◇赠相士孙德昭序

    战国以来,圣人之道不行,士之急功利者变而为游说、为滑稽、为刑名。然以三寸舌簧鼓天下之向背者,则异甚于从衡捭阖之术也。汉有天下,风俗稍一,被从衡捭阖者知其伎之穷,则又转时为谈天相人之术,败君误世者往往有焉,而明昭往史亦不少也。唐以后,习相人术者益纷纷焉。挟是以为食,则其售于人者急,而罔于人者宜无所不至,揣摩臆度,言与其术自兵而有弗计也。嘻!以相求相者,将有利于己之富贵庆祥。以相相人,尤将有利于人之富贵庆祥耳。故相人者言庆言祥,则求相者喜;言妖言祸,则求相者怒。相人者将以为利也,又安得言妖言祸,以犯人之怒,而绝己之利哉?毋怪其揣摩臆度之说,与其术自兵而有所弗计也。

    云间孙德昭氏,于金陵山中得异人相术,其授受不苟。其谈相于人也,善则云善,恶则云恶。善不善也由乎人,利不利也由乎天。而吾所首之术,不明由人由天者有所改也,所谓士之仰不愧、俯不怍者欤!

    相术而有人若是,盖亦近乎道,以君子之论,有所不惜也。因其乞言,遂书以为序。至正九年夏五月十四日。

    ◇送陈生彦高序

    艺必贵乎积,积而后化,化而后神。师旷氏之鼓琴也,奏清征而玄鸟集,奏清角而风云猝变者,非其精而化、化而神之效若是欤?君子论古乐之人而动物者,必曰琴,而筝笆厓篌有所不预焉,於乎大雅之音无闻也。则知今之乐有精而化、化而神如师旷氏之琴也,独不动物乎?

    松陵陈生彦高,博学多才艺,尤邃于音律。余尝于三泖水云之区,听其鼓十三弦之掭作商声调,林濑激发,转征音而鱼龙悲啸。缘情而鼓,欲乐则乐,欲悲则悲,故喜者或堕泪,戚者或起舞,所谓艺之动物者非欤?余闻晋谢仁祖喜筝,歌《秋风》一词,而受遇于桓温,亟引归府。生尝东游瓯越,达官贵人有以温之引仁祖者引生矣。今且给事漕府,将有禄位于民上矣。吁!非其艺之动物而遇于人者,至是乎?吁!一艺之精尚耳,而况艺之尚于生者乎。因其请言,故为艺说。以其生之遇,而叹儒人遇有不如生者,非艺之罪也,艺之精而至于神者未至于生也。至正庚寅三月十五日序。

    ◇朱明优戏序

    百戏有鱼龙角抵、高凤皇、都卢寻潼、戏车走丸、吞刀吐火、扛鼎象人、怪兽舍利、泼寒苏木等伎,而皆不如俳优侏儒之戏或有关于讽谏,而非徒为一时耳目之玩也。窟家起于偃师献穆王之伎,汉户牖侯祖之以解平城之围,运机关舞埤间,阏支以为生人。后翻为伶者戏具,其引歌舞亦不过借吻角咇唧声,未有引以人音,至于嬉笑怒骂备五方之音,演为谐诨咽咂而成剧者也。

    玉峰朱明氏世习窟家,其大父应俳首驾前。明手益机警,而辨舌歌喉又悉与手应,一谈一笑真若出于偶人肝肺间,观者惊之若神。松帅韩侯宴余偃武堂,明供群木偶,为尉迟平寇、子卿还朝,于降臣民辟之际,不无讽谏所系,而诚非苟为一时耳目玩者也。韩侯既赉以金,诸客各赠之诗。而侯又为之乞吾言,以重厥伎,于是乎书以遗之,时至正二十六年三月二十有三日。

    ◇《优戏录》序

    侏儒奇伟之戏,出于古忘国之君。春秋之世,陵轹大诸侯,后代离析文义,至侮圣人之言为大剧,盖在诛绝之法。而太史公为滑稽者作传,取其谈言微中,则感世道者深矣。

    钱唐王晔集历代之优辞,有关于世道者,自楚国优孟而下至金人玳瑁头,凡若干条。太史公之旨,其有概于中者乎!予闻仲尼论谏之义有五,始曰谲谏,终曰讽谏,且曰吾从者讽乎。盖一讽之效,从容一言之中,而龙逢、比干不获称良臣者之所不及也。观优之寓于讽者,如漆城、瓦衣、两税之类,皆一言之微有回天倒日之力,而勿烦乎牵裾伏蒲之勃也。则优戏之伎虽在诛绝,而优谏之功岂可少乎?他如安金藏之刳肠、申渐高之饮鸩、敬新磨之勉戮疲。今杨花之飞易乱主于治,君子之论且有谓台官不如伶官。至其锡教及于弥侯解愁具死也,足以愧北面二君者,则忧世君子不能不三唶于此矣。故吾于晔之编,为叙之如此,使览者不徒为轩渠一噱之助,则知晔之感太史氏之感也欤!至正六年秋七月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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