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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黑夜中的哑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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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离了张家,霍桑又到镇上警察分所去弯了一弯,才直奔车站。回到上海时已交两点三十五分。霍桑始终在办事室看报休息,并无任何活动。到了那天断黑后七点一刻,霍桑又拉着我趁火车重新上南翔去。他保守着缄默,并不和我说明,只说到了南翔,便知究竟。经我一再诘问,他才告诉我他先前往镇上去探访的情形。

    他曾见过镇上的察巡官,又到邮局里去过;又去找过郁小园,但不曾见面。

    据说上夜里小园在邻镇的亲戚人家应酬,还没回家。霍桑又查明警察们也曾到小园家去查问过,还拿了小园的一只皮鞋去。此外他又访得张才福新近曾往上海去过几次,又曾同一个旧时的米行同业在镇中喝过好几次茶。

    我问道:“你可知这同业的是谁?”

    霍桑摇摇头。

    我又问:“那末那封约会信可就是这个人写的?”

    “我不知道。”

    “你想这姓马的和张才福有什么纠葛?”

    “我也不知道,但迟早总可以明白。”

    “那末你瞧那郁小园究竟怎么样?他昨夜一夜不归,会不会有什么干系?”

    霍桑好像不耐烦,连简单的答复都懒得开口。他叫我耐心些儿,等这案子自然发展。我有些纳闷,可是也没法强迫他发表。

    我们到南翔时,路上已很冷落。因着西北风上了劲,大半人家都已关窗闭户。

    我们到了张家的屋子外,霍桑先在外面兜一个圈子,却并不进去。他领我走到距离那屋子约摸百码光景的一棵大槐树底下,便停止脚步。那里已是市梢,一条往东的官道,岔着一条向南和西北的支路。官道的一边是田,田中点缀着几座坟和几棵白杨。

    他低声说:“包朗,我们在这里进晚餐吧。”

    他从他的皮包中摸出些牛肉饼干等物,给我分食。我便觉惊讶。他的行动太突冗,我看不透有什么用意。

    霍桑又低声道:“今夜有好戏呢。你慢发问句,吃饱了瞧戏吧。”

    我虽不便多言,但谜团横梗在胸脯,再用不着什么填充我的胃脏。霍桑似乎胃口特别好,把饼干牛肉和西北风一起送进嘴里去。大约有半个钟头,我们刚才吃好。

    我感到冷飕飕,又不知道这好戏什么时候才能开演,开始耐不住。霍桑正在收拾他的皮包,忽然有一个人急匆匆从西北的支路上走过来。霍桑忙拉住了我的手臂,似乎禁止我声张。

    那晚恰当上弦,空中的流云不绝,月光也时明时灭。

    但那来人是个穿短衣的工役,在半明光线下,我瞧得非常清楚。那短衣人走过了我们蔽身的大树,一直向张家的屋子走去。少停,我果然看见他敲门进去。

    我低声问道:“这个人是谁?”

    霍桑道:“这是一出有趣的喜剧,这个人只是一个配角。”

    “还有主角?”

    “是。”

    “主角是谁?”

    “说破了反而减少兴味。对不起,你自己瞧吧。”

    我的纳闷加深了。这是一件血案,内中还夹杂窃盗,甚至有婚姻纠葛,情节相当严重。可是霍桑却说是一出喜剧————而且是有趣的喜剧!这未免太滑稽。他不会高兴得在寒凛的夜风中跟我开玩笑吧?可是他的老脾气又发作,处处把我困在鼓中,我有什么办法?

    又隔了一会,那短衣人重新退出来,后面还跟着另一个人,又匆匆地从我们的树面前经过,走向支路去。当他们走近的时候,我认得出那后面跟的一个就是被害的张才福的儿子张杏卿。

    杏卿此刻往哪里去?他可就是这喜剧的主角?剧情又是怎么样?我的疑问堆叠到了咽喉,也没有法子冲破喉关。因为霍桑早筑好了一条“慢发问句”的防线!

    我们默然地相对,更增加了我的寂寞无聊。霍桑找到了两块坟前的石碑,叫我坐下,又取出纸烟来给我。我勉强接受了吸着,才又提过了近一个钟头。

    夜气越发寒凛了。天空的云片得到增援,加强了阵容,月姊姊负气似地索性以逸待劳,深藏不出。四周一片墨黑。风先生在助威,吹得墓前的白杨的枯枝必剥必剥地乱响,好几次击落在我的头上。吁吁吁!当然不是鬼啸,可是听在耳朵里也不会有美感。远村的犬吠声也活动了,一声两声,风先生好意地推送过来,可我只觉惨栗毛戴!

    我再耐不住。“霍桑,我们等在这里,到底干什么事呀?”

    霍桑仍很安静地答道:“瞧戏啊!瞧免费的好戏啊。喂,耐心些,戏马上就上场了!”

    果然。东面的官道上出现一个人————一个男人行地走过来。那人的步子并不快,且行且不住地向前后僚望,状态的确很诡秘。从这个角色————假定真是个角色————的表演上估量,剧情似乎不会怎样坏,我的兴趣开始提振些。

    霍桑一望见这个人,急忙丢了残烟站起来,张大了眼睛,好像很诧异。怎么?

    这个人在演员表上有姓名吗?还是额外的客串?要是有份的,他是主角还是配角?

    那人走近大槐树时,霍桑忽蛇行着回到大树底下去,我也依样上前。这时月姊姊忽然发一个狠,刺破了一条云隙,突然亮一亮,照见那人穿着长袍马褂,头上戴一顶铜盆帽,年纪似乎很轻。他越近市梢,那种鬼鬼祟祟的状态比以前越发可疑。

    就是霍桑的表情也尽可欣赏。他楼着身子,全身的精神似都运注在他的双目之中;真像一头狮子瞧见了一种猎品,正待作势力搏。他看见我想走近去瞧清楚些,忽而伸过手来,用力把我拉住。转瞬间那人已悄悄地绕到张家的屋子后面去。

    “包朗,你没有失望吧?这还是序幕————不,是一支插曲。正剧在后面呢!”

    这是霍桑附着我的耳朵在打气。其实是多余的。我的兴味已经渐入佳境,此刻所企求的不是鼓励,是连续的行动。这也没有失望。霍桑首先开步。我也蹑足跟着,远远地绕到了张宅的后面。我看见那少年男子正站在后园外面,除下了帽子,伸着头颈,仰望上面的楼窗。窗中本是有灯光的,霎时间灯光忽而熄灭。下面的少年仍静悄悄地等在门外。

    霍桑拉我走得近些,又附在我的耳朵上说:“戏剧中少了女角,会减弱趣味吧?你的眼福真不坏,看到了戏外戏。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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