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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招降绿林若奉骄子 妄加白眼深种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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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袁金环已经得着大帅的意思,将机关透与之汉,所以之汉才敢吹这大牛皮。可怜我王九锡,还蒙在鼓里,瞎为的是哪一门子难呢!索性春林要求什么,我就答应什么,他叫我立约,我便同他立约,还有什么难办的呢?随笑向之汉道:“这事既承贤契为力,回头还得求婉言规劝。春林既然受了招安,便是朝廷命官,同从前的性质,可判如霄壤了。诸事总要耐一点烦,万不可没要紧的事,就发脾气,以后在大帅面前,总不相宜。”

    之汉道:“大人这是金玉良言,贡生一定向他说。”

    九锡又说:“随春林的那条大汉,我看他实在是一位英雄,将来招安之后,我一定保他做营长。此人若带兵上阵,真可以勇冠三军,但不知他的名字叫什么?”

    之汉以为九锡是真不知道呢,便对他说:“此人姓杨名四虎。他也是胡匪出身,为人忠诚勇敢,实在是一员虎将。并且他忠于春林,跬步不离,除去春林之外,不知再有第二个人,春林也将他看作第一名心腹。大人虽保他做营长,他还未必肯做,最好就派他为统领的中军,仍然是步步跟随,他必然格外欢喜。”

    九锡道:“这样我一定能做到,就请你替我转达吧。”

    之汉答应着。明夷乘势问九锡:“今天还能开议不能?”

    九锡一想:目前既有这样顺利的机会,岂可再耽延时刻。况且这个地方,无异龙潭虎穴,我但能早离开一天,何必在这里纠缠呢?想到这里,便对明夷说:“今天掌灯后,咱们还在原处会议。”

    大家点头会意。

    果然这一天夜间,会议得非常顺利。在王九锡固然是百依百顺,然而章春林,也不是昨天倔强的样子了,居然成立了几个条约:第一条,东三省制军,允许保奏章春林为副将,马二麟为参将,章明夷为同知,加知府衔,其余的小头目,按其等级,酌量咨部,保以相当官职;第二条,章春林暂派为十六营统领,马二麟派为十二营统领,章明夷派为八营统领,分驻省城及奉天各要塞;第三条,三个军头编制费,并定为五十万元,一个月交清;第四条,常年军饷,由省库支给,其数目俟编制后酌定之;第五条,统领直接统属于东三省制军,不受他人限制。这几条合同签订了,在章春林等自然是心满意足。第二天早晨,九锡便告辞回省,章明夷特派了八名马队护送。

    九锡到了迎宾馆,略休息一刻,便上院禀见。宋耳顺将他延至花厅,一见面,连道辛苦。问他办得怎样?九锡道:“职道上托大帅威灵,下得袁金环臂助,居然马到成功,幸不辱命。”

    说着便从袖中将那几条合同取出来,双手呈与耳顺:“请大帅过目。”

    九锡递上这个合同去,心里不免有些打鼓,怕的是大帅怪下来,嗔他应许的数目太大,保的官职太高。哪知耳顺见了,却和颜悦色的,并无丝毫嗔怪之意。九锡到此时,如一块石头落地,静候大帅如何发落。只见耳顺行所无事的,将那合同底稿,放在桌子上,向九锡笑道:“你这样办得很好。本部堂今天便叫文案处预备奏折。你老哥可到文案处,将这次招降的经过叙明。但是不必照着实话去说,只说近年以来,日俄两国的浪人,同虚无党,在我国东三省边境闹得很凶,致商民不得安生。那章、马三人,在乡村召集民团,实地训练,所为防止日俄党人骚扰,保护乡里,厥功甚伟。况且能禁止俄国的革命宣传,其谷大。朝廷若收为正式军队,必能御外侮而保治安,因此派王九锡奉宣朝廷德意。这三个人感激涕零,情愿报效官家。谨按其民团之多寡,定为正式军队,某人应保某官云云。你可明白我这意思吗?”

    九锡连声应道:“职道晓得,请大嗽管放心。”

    说罢便要告辞下去。耳顺又把他叫回来,低声吩咐:“你同文案拟保案时,可将袁金环加入,保一个试用知县,加五品衔。”

    九锡笑道:“大帅吩咐的是,本来此次招安,深亏金环在暗中帮助。若没有他作线索,章春林是很不好说话的。”

    耳顺点点头,说这些情节,我全明白。你下去帮同拟稿好了,我再叫文案处预备三道委札,先委他三人为统领。从明天起,就着手编制,款项可由粮饷局发给他们。朝廷的旨意,不定什么时候下来,我们编制军队,却是一天也不能迟缓的。九锡答应下去。

    果然宋大帅办理这件事,非常高兴。第二天委札便下来了。粮饷局总办荣厚,面见九锡,对他说:“请你转达章、马三位统领,我这里银子现成,他们哪时用,自管具公事来领。这是奉大帅面谕的,丝毫不能留难。”

    九锡答应了,又禀见宋耳顺,声明自己愿到石麟堡,将委札面交他三人。他三人见了委札,必然同到辕门禀见谢委,大帅也好当面施一番训诲。耳顺道:“这样很好,你就去吧。”

    九锡下来,此次却不是从前私行的样子了————向巡警衙门,特借的绿呢大轿;曾得胜戴着五品顶戴,给他打顶马;有章明夷随来的八名马队,他自己还有十二名,一共二十名马队,前呼后拥,好不威武,一直奔石麟堡。又路过当日打尖的那个茶馆,九锡吩咐住轿。自己走下来,一直进了这个茶馆,一眼看见大车,正在那里招呼客人。便笑道:“乡亲,还认得我吗?”

    此时茶馆的许多人,因见有绿轿马队从这里经过,心里明白,这必是一位大官,多有跑到门前来看的。却不料轿子到门前站住,轿里的官走出来,竟进了茶馆,吓得这一群人,藏藏躲躲,不知怎样才好。及至九锡进来招呼大车,大家又露出很惊异的样子,想大车是何等之人,怎会认识官呢?在大车本人,突然见九锡招呼他,也有点莫名其妙。因为这一回九锡的衣服气度,较从前大不相同了,从前只像一个孤行客人,如今是二品顶戴,双眼花翎,紫宁绸开气袍子,天青缎子外套,朝珠补服,粉底官靴,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墨晶眼镜。因此大车益发认不出来,只吓得浑身发抖,不由己地跪了下来。口称大老爷,你老人家认错了人吧,小的哪有这样体面的乡亲呢?九锡将眼镜摘下来,笑道:“我并不曾错认了。你还记得那一天早晨,有一位孤行客人,拉着马在这里打尖吗?那就是我,同你也曾认过乡亲的。”

    大车此时方才恍然大悟,定住了眼睛,又仔细端详了一回,不觉失声叫道:“大爷,你那一天不是到石麟堡去吗?怎么今天又变成这样阔的老爷,你到底是谁啊?”

    九锡听他这样语无伦次,忍不住地大笑,说:“你快起来吧,我是东边道姓王,你在东省多年,总应当知道有一个快马王三,那就是我!”

    大车忙爬起来,喊道:“我的大老爷,你原来就是快马王三大人!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上回伺候得不周到,你老人家,可不要见怪啊。”

    九锡正色对他说道:“你不要絮絮叨叨地乱说了。本道因为你为人挚诚,初见面,就能披肝沥胆地说心腹话。似你这种人,在如今世界中,实在不可多得,所以本道顺便来访你,想提挈你也到石麟堡走一遭,算是我的护从。将来有机会,还要保举你呢。”

    大车道:“大人这样栽培我,真是天外飞来的幸运。但是小人这一身衣服,怎能够跟随大人去作护从呢?”

    九锡笑道:“这没要紧,我现带有护兵的衣帽,快拿出来给他换上。”

    又将随来的空马给他一匹乘上,立刻跟着王道台,忽忽悠悠,便到石麟堡去了。这一个茶馆的人,无不点头啧啧,称赞大车的幸运。

    这一回九锡重到石麟堡,不是头一次的冷落景况了。轿子才到庄前,便是咚咚咚三声大炮,紧跟是章春林、马二麟、章明夷,全是戎装挎刀,带着许多护兵同军乐队,在庄外相迎∧号齐鸣,章、马三人,俱在轿前请安。九锡拱一拱手,便一直抬进柳林以内,直至明夷宅内,会客厅前,方才落轿。九锡走进厅中,又重新同章、马三人见礼,笑道:“幸不辱命,你三位全是统领了。”

    说到这里,从怀中将督署的三封委札全取出来,分交他三人观看。都是一尺多长的大官封,外面几个大字,是“钦命东三省总督部堂封”,那一面是右札委某某人准此。三人忙取出里面札文,翻开细看:头一行是印版的大书“钦命头品顶戴兼陆军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衔总督奉吉黑三省部堂宋”;下面是写的为札委事,现查某人娴悉军事,久历戎行,特委为本省新编若干营统领,即日到差视事,此札;骑缝年月,全盖的是总督部堂的紫印花。三人见了,真是喜出望外,立刻将委札供在上面,叩头行礼,算是谢了总督宋大帅。转过脸来,又朝着九锡跪下行礼。九锡忙还礼不迭,说:“你三位这是胡闹了!咱们以后是同寅弟兄,哪里用得着这样客气呢!”

    四人一同起来,紧跟着汪之汉、杨四虎同明夷部下一干人,俱都上来给统领道喜,当日杀猪宰羊,大排筵宴。章春林、马二麟,立时派人到电报局给他们本寨中拍去电报,报告一切招安情形,叫他们谨守老营,不许胡乱打劫,专听候省城正式官信,便一同前来受编。九锡又将大车给他三人引见,说:“这是本道一位乡亲,随我多年,可惜没有机会保他做官。请你三位酌量在本军中,委他一点小事做做,也算了却我一桩心愿。”

    春林连声答应,一惰重。九锡又向他三人说:“此番宋大帅招降你们三位,总要算是开诚布公,并且连一切条件,他老人家全都慨然应允,概不驳回。照这样上司,真要算人生第一知己。你三位理应先进城去,谒见大帅,当面叩谢,才合乎官场的礼节。不过去与不去,是你们的自由,本道决不勉强。因为这是头一次,倘然你三位多疑,认着我是诓你们进城,别有用意,那倒是将好心变成歹意了。”

    马二麟道:“这有什么?不用说大帅待我们这样至诚,我们当去面谢;就是你老人家,因招安我们,居然敢跑到石麟堡来,探这龙潭虎穴,难道说我们就不敢进城么?”

    九锡大笑道:“到底马兄是快人快语。”

    那两个姓章的,也都异口同音,说:“我们明日早晨,一准随大人前往。我们既非草木,难道就没有一点人心?要再疑惑大人有什么歹意,那可真成了枭獍了。大人今天鞍马劳顿,可先在小庄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再起节进城。”

    九锡慨然应允,暂且按下不提。

    再说宋耳顺此番招降章、马等,他事前并不曾同本城各官征求同意。所有全城的官,除去九锡一人之外,再无第二人知道。如今事已办成了,却不能不向各官知照一声。九锡到石麟堡去的这一天,他便派巡捕拿着自己的帖,将合城文武各官,一律请了来,开一个茶话会,有要事面商。这些人见是大帅派人来请,哪个敢不来?所有全城的官,自副都统以及道府州县,副参游都,文武各官,也无论是现任是候补,一律到总督衙门来会议。耳顺见了大家,非常的客气,让至会议厅中,按着官级大小,依次坐定。耳顺坐了主位,然后和颜悦色地向大家说道:“兄弟今天请诸位来,是有一件最快心、最满意的事情向大家报告。兄弟自信这件事办成之后,不但我们东三省得到永久的平安,就连我大清国家,也得着干城腹心之寄,真乃意外可贺的事。”

    他报告完了,在座的人全都默然无语。唯独副都统坤厚,立起身来问道:“据大帅所说,真乃可喜可贺至极。但不知所指的是何事?所收的是何人?还要求明白指教。”

    耳顺笑道:“坤兄不要着急,听老夫详细报告。你在东三省多年,总知道东三省著名的胡子头儿是什么人,他有多大势力,大概全瞒不了你吧。”

    坤厚道:“大帅问旁的,晚生许不知道,若问到胡子的事,倒还略知一二。我们这东三省中,本是著名产胡匪的地方。先年那些老胡子虽然厉害,究竟不过二三百人,便是极大的一杆。近年可了不得了,他们随便一啸聚,便是一两千人;多的有时候竟到四五千,连官兵全不敢正眼看他,甚至日俄两国的人,全怕他们三分。那少年胡子之中,最厉害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章春林,一个是马二麟。这两个胡匪,正在年轻力壮,大约全不过三十里外,骁勇善战,不愧是两名悍匪,听说他们手下,全有六七千人。那章春林不但勇悍,而且狡狯非常,行踪飘忽,没有一定。在三省杀官劫库,不知闹了多少次。而且常向俄人挑衅,牵动外交→任的大帅,对于他两人,全是束手无策。这两人之外,还有一个叫章明夷的。此人是一个黉门秀才,家里极富,专好结交匪类,藏垢纳污,是个著名窝主。他家里平常就养着两三千人,专指着种烟土,贩私货,有时候也随着一群胡匪,打家劫舍,无所不为。照他那样秀才,可中国只怕也寻不出第二个来了。如今这三个人,在三省之中,可称得起是三害,只可惜没有法子,能将他们除掉。大帅今天问到这些人,不知是怎么用意?莫非你老人家,部下有什么出色的人才,能将这些胡匪一鼓荡平,所以会合本城官员,大家齐心努力,帮同去做吗?”

    坤厚这一席话,也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可是主席的宋大帅听了,自己一团高兴,却被他打去大半,连以下的话,全有点不好出口了。

    略迟顿了一刻,向坤厚笑道:“子重,你不要这般说。你要知道,自古以来,越是恶人,越是有用之才,但看你能收服不能收服,能驾驭不能驾驭←能收为我用,似章、马这些人,全是捍边御侮之才,万万不可轻看的。兄弟自未到任,就知道这三个人是东三省的心腹之患。所以到任以后,明查暗访,在省中隐姓埋名,住了一月,才得着线索。在暗中用尽心机,费尽唇舌,无论如何,总要招安他三个人,改邪归正。直到今天,才算是大功告成,因此特向诸兄报告。”

    耳顺说到这里,随又从头至尾,将怎样派王九锡说降,怎样委他们做统领,详细地叙了一遍。

    此时督中协梁得功,首先起立回道:“大帅真是神机默运!似这样积年巨匪,历任大帅,全都束手无策。如今居然能俯首帖耳,愿听指挥,由豺狼一变而为熊虎,若非大帅威德兼施,何能如此。这真是可喜可贺的事!末将不才,愿率领三军,上寿称觞,为大帅庆祝。”

    梁得功这一套谀词,真说得委婉动听,耳顺欢喜得不知如何才好。更有巡警道孔祥云也起来凑趣,说:“据职道想,这些人虽是目前才改邪归正,报效皇家,到底他们以前,就胸有成见,仰慕大帅的德化,不止一天。所以大帅一到任,他们立刻就前来归化。足见帅德巍巍,真能使顽民悦服。将来御外侮,保治安,三省人民,全沐浴大帅的深仁厚泽∨人说万家生佛,像大帅才可以当之无愧呢!”

    祥云说罢,其余各官,你一言我一语,无非是拍马主义。耳顺听了,真是入耳不烦。

    大家全说罢了,却把一位副都统坤厚气得满面焦黄,倏地又立起身来,向耳顺道:“晚生有几句愚拙之言,大帅不要嗔怪。大帅收这三个胡匪,自以为不世之功,可以使三省长治久安,永无后患。其实叫晚生一想,这正是给三省种下永久的祸根,只怕二十年以内,三省人民也休想有安枕的一日了。”

    耳顺听这话,不觉陡然变色,忙问:“你这话何以见得呢?”

    坤厚微微一笑道:“这事并没有什么难见到的,不过大帅贪功好胜,不曾往远处想罢了。大帅知道,那章春林同马二麟,在东三省所造的孽,擢发难数,为王法所不容。三省人民,虽妇人孺子,提起他两人来,无不恨之入骨。大帅到任以来,人民喁喁望治,实指望大发雷霆,将这些胡匪一律肃清。如今纵因时间短促,未能克期剿灭,也似乎应当调兵遣将,早早布置,以平积寇,而杜乱萌。何以对于这三个人,竟自提出招安两字。假如要不惜高官厚禄,每年掷掉二百万金,晚生在护理督篆时,早就可以招安他们了,何必等到现在呢!晚生愚拙之言,实为三省地方起见,大帅还要三思三想。”

    坤厚这一席话,犹如正平之鼓,声声动人。耳顺听了,直好似冷水浇背,登时间把满面春风,化作秋霜冬雪,半晌答不上一句话来。连在座的文武各官,也全木住了。巡警道孔详云,本是个老吏,见大帅被人问住,只好挺身出来解围。笑向坤厚道:“大人方才的议论,诚然有深识远见。但是有一句俗言,远水救不得近火。那章、马两人,每一杆全啸聚上万的人,横行三省,杀官劫库,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总免不了闾阎丘墟,村镇焦土。各处的官兵,谁敢正眼看一看他们。大人也曾护理督篆,假如本省有可恃之兵,在那时候,早就把他们剪灭了,还能等到现在吗?彼时既无兵能剿,难道宋大帅来,还能自己带十万健儿,专预备剿匪吗?如今他老人家,不忍三省人民再遭涂炭,所以才委曲求全,想出这招降的法子来,于谈挟间,收服三万虎狼,使三省商民,从此安居乐业,这真是慈悲心肠。大人怎么反倒见怪起来?大人今日既反对招降,当日就应当剿匪;既然当日不能剿匪,今日又何必反对招降呢?”

    孔祥云尚未说完,在座的官,早就鼓起掌来。啪之声,上震屋瓦,连宋耳顺也不知不觉地,鼓掌喝彩。可怜坤厚此时,直然成了独夫,孤掌难鸣,急切间又想不出话来,驳倒祥云,反倒羞得面红耳热,低头无语。耳顺究竟是一个老官僚,总要面面俱圆,不肯得罪同寅,便向坤厚婉言劝道:“坤兄的话,何尝不是金玉良言,兄弟也曾熟虑及此。不过我们做皇上家的官,总要仰体朝廷爱民之心,处处以息事宁人为主。目前东三省兵力单薄,倘然剿匪不成,反倒给人民招出祸乱。在我们丢官,原算不得什么,只是小民何辜,遭此涂炭?所以前思后想,总以招安的为是。况且天下无不可化之人。招安以后,我们果能恩威并用,驾孕方,未见得便有什么祸患。以后唯望坤兄随时赐教,防患未然。眼前木已成舟,也只好将就一切了。”

    坤厚虽然心中不平,但是看在座各人,并没有一个帮着自己的,也只好就耳顺这一套婉言下台,不肯再说什么。这一个议案,便算是完全通过了。然后大家陆续告辞而去。

    第二天早饭时候,王九锡带着章、马三人,一直来到总督衙门,将手本传上去,立刻在花厅请见。九锡领着他三人,进了花厅。耳顺已经是朝珠补褂,红顶花翎,巍巍然坐在上面,真有个大帅的气派。九锡向他三人道:“这便是大帅,你三位行礼吧。”

    三人忙跪下叩头,口称大帅在上,罪民某人某人,给大帅叩头。耳顺受过他们的礼,然后下位来,亲手将三人扶起,笑道:“三位请坐∠夫今日得与你们一堂把握,实在快心之至。我们要脱略形迹,畅谈一番,千万不要这样称呼。同是皇上家的官,什么叫罪民呢?”

    又向九锡说:“你老哥这次太辛苦了,快请坐下谈吧。”

    九锡也帮着捺他三人坐下。耳顺殷殷恳恳,说了许多劝勉的话。三人倒是感激涕零,自誓从今以后,必然竭力报国。耳顺欢喜已极,又吩咐九锡:“好好照应他三人。目前统领驻所,尚未规定,可以请他三位,暂时就住在迎宾馆。所有房膳各费,全由本署账房支领。”

    三人再三谦逊,说大帅格外施恩,沐恩等心领就是了。九锡带他三人下去,耳顺直送出花厅以外。这真是十足的面子,连司道禀见,也从来没有这样光荣。

    九锡同他们回至迎宾馆。这一个店中,住下了三位统领,登时人喊马嘶,格外热闹起来≥主贾长发,又极力巴结,在门前悬灯结彩,并贴出很大的官衔条子去,是“十六营统领章大人,十二营统领马大人,八营统领章大人行辕”。店门外也有两个穿军衣的卫兵在那里站班。杨四虎同大车,也都变成了武巡捕,全戴着五品顶戴,挎着刀,系着战裙,出来进去的,好不威风。登时间一个沈阳城中,一传十十传百,全知道宋大帅收降了章、马三个大头子做统领。一时议论纷纷:也有说给人民造福的;也有说给东三省种祸的。更有那好事的人,特意要到迎宾馆来,看一看章春林、马二麟到底长的是个什么样儿。

    宋耳顺自从见着章、马之后,便认定是英雄豪杰,前途不可限量。特择了一个日子,在督署大排筵宴,将全城的官绅俱都请到,为章、马三人贺喜。这些官绅,同他三人全见过了。因为他们曾亲自拜过一回客,这些人一者震惊他们平日的威名,二者知道他们是大帅的红人,谁敢怠慢。一个个全是争先恐后,想来巴结,所以在大帅面前,更要同他三人表示亲密。不大工夫,人客全到齐了。耳顺亲自查点查点,座中只少副都统坤厚,忙叫文巡捕打电话去催。少时电话回来,说坤大人偶染小恙,不能奉陪,改天再过来请安。依耳顺的意思,也就不再请了,偏偏这位章春林章大统领,对耳顺说:“沐恩前天去拜坤大人,也挡驾未见。我们三人,很想拜见这位老大人,也瞻仰瞻仰他的风采,偏巧他今天又病了。不知大帅可有什么法子,请他来吗?”

    耳顺听春林这样说,不肯驳他的面子,便吩咐巡捕:“快派我的轿子去接坤大人。无论如何,总要枉驾来一趟才好。”

    两个巡捕一齐应声去了。这里调好了桌面,只候他一个人。本来坤厚并没有病,因为他看不起章、马三人,兼他妹丈喜成阿有信来,诉说章春林绑票历史,怎样可恶,因此他心里益发不痛快,对于宋耳顺招降的事,坚决反对。只恨自己无权力打消,又深悔耳顺未到任时,王九锡也曾同自己商量,要请兵剿匪,那时趁着有权在手,为什么不调动几营人马,前去剿他?纵然不能成功,也可将招降的事无形消灭。如今却酿成这种形势,总怨自己当断不断。他一个人在署中,懊恼得抬不起头来。督署巡捕,带着绿呢大轿一直进来,硬催他到督署去赴宴·厚再三推辞。巡捕左一个安,右一个安,将大人叫得震天价响:“只恳求去一趟,卑弁好销差。要不然,大帅不说是大人不去,却怪卑弁请不来,卑弁的饭碗子,可就打碎了。”

    说罢又跪下磕头·厚被他两人挤得无法,只可说了一声“我去”,巡捕便替他喊人拿衣服来,帮着给他换上,连搀带架的,架入轿中。

    转眼便抬到督署花厅,耳顺笑嘻嘻地迎上去彼此见礼,拉着坤厚的手,一直拉进客厅。先给他引见章、马三人。这三个人虽然不懂得官礼,九锡却曾告诉过,这省垣之中,除去大帅,便是副都统的官儿顶大了。他也是钦命大员,见了面总要叩头行礼,不能以平等相见的。他三人倒是真听话,见了坤厚,忙不迭地跪下行礼,口称大人上坐,末弁给大人叩头。在他们想着,坤厚一定要搀扶阻拦,哪知坤厚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免参,连腰全不曾弯下去,便同制军到那边暖阁前坐下了。这三人草草磕了一个头,立起身来,羞得无地自容。连在座官绅,也全僵得面面相觑,说不出一句话来。九锡见这情形,深恐他三人恼羞成怒,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忙高声道:“坤大人腰腿有病,步履艰难,你们看走路还这样吃力。方才请你三位免参,正是实在话,并不是客套呢。”

    这几句话,算是将当时的僵局轻轻揭过。章、马三人低下头去,这才没得说了,可是心里依然憋着满腹牢骚,恨不即时发泄。耳顺也看出这种情形来,深悔自己孟浪,不应当接坤厚来赴宴。但事已至此,只得胡乱入座,草草将酒饭吃罢,早早散席,免得再招出旁的事来。今天请的主客本是章、马三个人,自然首席首座,要让章春林。春林也不推辞,便昂然上座,第二座是马二麟,三座是章明夷,第四座才让到坤厚·厚见这三人踞他之上,心里的火气益发按捺不住。几杯酒下了肚,忽然朝着九锡厉色问道:“你此次晋省来,不是为喜成阿绑票的案子吗?这案中的要犯,到底是谁?二十万赎款,能否原封拿回?你到底也要有一个下文。难道糊里糊涂就过去不成吗?”

    说完了,瞪着两只眼,只看章春林。此时把一个老奸巨猾的王九锡,也吓得直眉瞪眼,满面焦黄,急切间答不上一句话来。宋大帅更吓得手足无措。在座官绅,吓得面面相觑,仿佛大祸就在眼前。在这一停顿间,忽见章春林将酒杯向桌上一摔,哈哈一阵狂笑,向坤厚道:“姓坤的,你要问绑喜成阿的是谁吗?你要往近处看,就是我章春林章老太爷。你难道还有什么过不去的意思吗?来来来……”

    说罢从怀中掏出盒子炮。若问坤厚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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