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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美人计金国安入套 铁血团徐天麒主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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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说着两眼的泪,又流个不住→安听了,又吃惊又害怕,再看田子抽抽噎噎地哭,真好像带雨梨花,又加上一番怜惜,心中好不为难。只得勉强安慰她说:“你不要害怕,刀山剑树,我也替你去搪,不能叫你受委屈。”

    田子去了,国安便访蔡朱二人,一字不瞒全说了,求他二人替想主意。蔡镰是一个慷慨义侠的人,专能急人之急,今见国安为难,怎能袖手不管,略想了想,忽然心生一计,便问:“国安你多筹几个钱能否拿得出来?”

    国安道:“三五千块钱不至为难,不过得容一个月限,现时没有这些。”

    蔡镰道:“有钱就好办了,她丈夫如果真来,无论怎样辱骂你,要忍住了,不可见他。我出头做和事佬,破费几个钱,没有不了的事,还能叫他写字,把田子让给你。”

    国安再三称谢。

    过了三天,那龟田果然来了,在楼下越说越拧。后来急了,定要剖开田子的肚腹,到底看一看是什么蛊。要是气蛊,我给他偿命,要是有形的人蛊,我把那造人的人一齐开膛,我一人偿二命,也很值得。闹得翻天覆地,田子是又哭又号。蔡镰听不下去了,便下楼一步闯进去,对龟田道:“朋友你是军界中人,我蔡镰也是军界中人,咱们是前后同学。今天的事,我不能袖手旁观,你有什么心思,只管对我说,我全能做到。”

    本来这些人全是串好了的骗局,乐得有人出来好说话,便气哼哼地对蔡镰道:“朋友你肯出头调停,好极了。但怕这件事,没有调停的余地,奸夫我已经知道了,就是你们贵国人,并且就在这楼上。他奸淫我妻室,污辱我名誉,我同他是势不两立。”

    蔡镰说道:“你尚未同她正式结婚,算不得妻室。她既为人所污,你何妨另娶一个,也值不得闹人命呀!”

    龟田踌躇道:“难道就这样便宜他不成?”

    蔡镰乘势说道:“何妨叫他赔偿你几个钱,你有钱另娶不好吗?”

    龟田道:“他能赔偿多少?”

    蔡镰道:“这个我不能做主,你想多少呢?”

    龟田道:“三千元少一个不成。”

    蔡镰摇头道:“太多太多,有三千元,照她这样的,买出八个来了,你别想借此发财。”

    后来经蔡镰往返磋商,一千二百块钱写退婚据,国安写了一千二百块钱的字据交付龟田,一个月付款,天大的祸息了。松方同保子又不答应起来,说自己老夫妻,要凭女儿养老送终,不能白白地嫁给外国人。又亏蔡镰费了许多唇舌,国安立了一千八百块钱的字据作为聘礼,另外每月还供给三十元养家费。从此田子同国安便成了正式夫妻,还行了一次结婚礼,前前后后通共花了有七八千块,这条美人计总算大告成功。

    蔡镰朱瑞二人拿这事当了笑柄,在学校中便告诉一班学友。徐天麒也在陆军肄业,听了很不以为然,对大家说道:“我们万里求学,将来是要轰轰烈烈地做一番事业,要先被女色缠住,这个人的志气便薄弱了,还能遗大投艰、破出生命去做事吗?我们武人更要以此为戒。据我看,国家的事已经不可为了,不若厉厉害害地破坏一场,方能有建设余地,这破坏事须我们武人去担当的,将来建设事业,却让给他们文人做。但是破坏的事,须拿性命作代价,这种代价,谁肯轻易出?我终日焦愁的就是为这样。”

    同座有一个朝鲜学生,名叫安大本,平日同天麒最契合,便挺身说道:“我们做破坏事业,原不用人多,人多了反倒误事。准能有十个同志,便能抵千军万马。不过这十个人就很不易寻。我们朝鲜国虽然壤地褊小,也有一两千万人,但是敢做这种事业的,不是小弟说句大话,只怕除去我,不易再找第二人呢。”

    安大本几句话,却激恼了一位中国少年英雄。只听他哈哈一阵冷笑,向大家道:“安兄的话,太过于目中无人了。你们朝鲜,历来懦弱,甘心受异族欺凌,也无足怪。要说到我们中华,从古以来,燕赵悲歌之士车载斗量。一部《史记·刺客列传》便可代表我们国人性质,怎见十个人全寻不出来!小弟虽然年幼,却早把性命看成鸿毛,只要有相当代价,虽身为齑粉,又何足惜?”

    说罢,又用手指着一个人道:“就拿我这位哥哥说吧,我二人同年同月生,相貌也差不多,要说是亲弟兄,准有人信。我们已经结为同志,要拿革命的血,改造山河,烘染出我汉族的本色。并且对天发誓,我弟兄二人,不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却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死于革命,死有光荣,这才是男儿最乐的事,有什么不能做到的?”

    大家听他侃侃而谈,全一齐向他注目。只见这少年不过十八九岁,生得面如傅粉,五官英秀。再看他指的那个人,果然同他年貌差不多,只是眼睛比他小点。大家俱认得这谈话的少年,姓彭名国珍,是河南怀庆府河内县人。他指的那一个少年,姓赵名善辅,是北京宛平县人。他二人在一班肄业,平日形影不离,非常密切。大家还把他们认成纨绔子弟,如今听国珍一席话,全为之肃然起敬。天麒以手加额道:“上天可怜我们国家,竟生出这样少年豪杰,我们不患没有同志了。如今在座的,不多不少整整十人,我们就合这十人组成一个特别团体,只是学校之中,究竟不可太露声色。后天是星期,我们十人一同到上野公园,拣一座森林僻静之处,我们畅所欲言,必须为一个有系统有目的的组织,将来能见之实行,才不辜负我们的一腔热心。”

    大家俱都赞成。你道这十人全是谁?除去徐天麒、安大本、蔡镰、朱瑞、赵善辅、彭国珍之外,尚有广东陈同亮、云南唐绍虞、江西李大光、安徽柏其豹,这四人也全是少年英雄,俱在陆军学校肄业,平日同天麒等最为投契,结为生死患难之交。今天听天麒要组织特别团体进行革命事业,一个个摩拳擦掌,踊跃赞成。九人异口同声,俱说后天一准前往,诸事听大哥指挥。天麒又嘱咐去的时候,万不可结队同行,免得招人注意。大家也全应了,方才各回宿舍。

    这其间唯有赵善辅彭国珍同住一个下宿,他二人踪迹,虽然特别亲密,黑幕中的历史却截然不同,因此所抱的志愿也迥不一致,古人说同床异梦,恰恰应在他二人身上。彭国珍同满清是世仇,他乃是明末彭躬庵先生的后人。彭躬庵在世时,恰遇着明朝鼎革,他虽然是一个秀才,却迸恢复明室的大志。家中广有金钱,全拿出来招养死士,后来风声闹大了,清廷特派地方官严拿,他老先生弃家远遁,才脱了这场祸灾,到底抱恨以终,未能如愿。临死之时,把他两个儿子叫到床前,立了一条遗嘱,是后代子孙只准为农工商贾,不准出仕为官,如要出仕为官,须待满清灭亡之后。又说后代子孙,如能继志述事,纠合义士,驱逐胡奴,才算是彭门佳子弟,我死了也要含笑九泉。两个儿子应了,大儿子守着遗嘱,真是历久不沦。二儿子却羡慕功名,本身虽未做官,传下一代,便居然破了戒,中举人,会进士,官至安徽知府。从此弟兄两门不通往来,一时势利亲朋,俱都巴结次门,奉为宦族。长门看着生气,便迁到河南居住,从此连音信也不通了。直传到第十二世,却生了彭国珍,六岁到书房读书,天生颖悟。十三岁上,便能下笔为文。他看同学的俱都应考,便同他父亲商量,也想下一次场玩玩。他父亲摇头说使不得,他追问原因,他父亲便把这一段因果说了。又把他远祖彭躬庵的历史详详细细对他说了一遍,他言下大悟,便跺脚痛骂满清,立志要继他远祖的事业。他父亲因他年轻,恐怕顺口乱说闯出祸来,十四岁上,便送他到东洋留学。他怀抱大志,以为文人无用,立志习武。先入陆军中学,毕过业后便升入大学。自在中学时便结识了赵善辅,两人同年同月的生日,而且相貌又一般,聪明也不相上下,同学之中,年岁比他们大的,成绩全不如他二人。校长广濑中佐特别垂青,说两人是中国学生中的麟凤。两人相亲相爱,胜过手足同胞,曾结为金兰之好谱上叙着,不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虽套的是桃园结义的陈言,在国珍意中确有此种义气。只是善辅的来路太不光明,他并不是汉人,确是个满洲人。不但是满洲人,还是满清的宗室,他父亲是一位镇国将军,兼充御前侍卫。因见太后荒淫无道,知道清祚不长,自己有天潢一派的关系,怎不焦心,却又想不出法儿挽回。他的儿子善辅年纪虽轻,却是胸怀大志,当见他父亲郁郁不乐,他早猜透十之八九。闲时向他动问,父子二人叹息了一番,他附在他父亲耳旁,如此这般地说了一回,将军沉吟道:“你的法子虽妙,但是我总有些不放心。”

    善辅道:“这有什么,况有赵英跟着,他久在外边,孩儿绝吃不了亏。不过钱要一气带足,倘然半路汇款,就怕露了马脚。”

    将军道:“款极容易,我一气预备一万元老头票还不够吗?”

    善辅说够了。赵英乃是他家一位少年清客,为人倜傥风流,写一笔赵松雪,唱两口谭叫天,极受将军知遇。这天把他叫到后边,秘密地同他商议了一番,他挺身愿任保护之责。说少将军如有山高水低,全在学生身上。商议妥了,第二天他便在将军面前要告长假,说家中父母盼望,不能再出来了,将军极力慰留,如何留得住,送了三百两银子盘费任他去了。又过了一个月,少将军竟告寿,把将军急得哭天喊地,九城寻遍了,哪有一点影儿。后来又奏知朝廷,交谕各省督抚代为寻找,依然毫无征兆。天长日久,也就丢开了,从此日本陆军中学便多添了一个中国学生赵善辅,自说是宛平县人,随他哥哥赵善从来此留学。善从专学音乐,他却专学陆军,同彭国珍一见如故,二人便结成生死之交。这就是他二人已往从前的历史,外虽廉蔺,内实参商,也算老天特意造成了这一段因果。

    后天星期之日,各校放假,十人全到上野公园开秘密会议。唯有彭赵两人早早就到了,天麒也赶到,陆续着全都到齐。临时十个武人中又多添了一个文人,推为书记。此人姓宋名育德,字樵夫,乃是湖南人氏,在高等工业学校肄业。虽系文人,却广有才略,足智多谋,凡革命中一切规程手续,多半出自他手,又天生成玉面朱唇,美如好女,大家便送他一个绰号叫小子房。天麒凡事必须先与他计议,所以今天特地把他约上。大家到齐了,天麒宣布宗旨已毕,宋樵夫道:“这个团体关系重大,是要牺牲生命的,今天假定一个名称,就叫作铁血团。不知诸位可赞成吗?”

    众人俱说赞成≡夫道:“名称既有了,团长自然是徐大哥担任。”

    天麒还要推让,众人哪里肯听,硬推他做了团长。副团长一席,多数推安大本,也通过了。以下是蔡镰、朱瑞、李大光、陈同亮、柏其豹、唐绍虞、宋育德、赵善辅、彭国珍,俱依年齿序好。徐天麒是老大哥,彭国珍是小兄弟,大家一齐发誓:此后牺牲生命,抛掷头颅,驱逐满清,光我汉族。并互相提携辅助,保朝鲜之独立,恢韩人之自由。有渝此盟,神人共殛。除十一人外,虽父母妻子,不得妄泄一言。若卖本党求荣,死于炸弹之下。大家发过誓,天麒道:“我们今天仅有形式,尚无成绩。必须各人皆有一个目的地预备进行,然后才有效果可期。愚兄今年毕业,明年就要回国了,我的目的地,此时尚未便说出,到时自见。但不知列位贤弟也有目的地否?”

    安大本听了,不觉潸然泪下,叹道:“国破家何在?诸位兄弟,虽然恼恨异族凭陵,倒还有国可托,唯有我这无国之人,太难为情了。不定哪一天,日韩合并之议定要实现,到那时便是国破家亡。箕圣子孙,沦为奴隶,我纵然觍颜人世,还有什么意味?倒不如把此身作一种代价,替祖国出一口怨气,为身后博一点荣名,也不枉诸位弟兄提携了一场。至于目的地,只怕将来无地可言,海角天涯,不定沦落到何方何处?”

    说到此间,那眼泪益发流得旺了,众人看了也都惨然。蔡朱唐李诸人,齐说我们将来只能在边省设法,因为内地情形全不熟悉,倘然撞在网中,岂不是徒劳无补。天麒道:“我们在座弟兄,最熟悉内地情形的无过善辅老弟,将来中央大任非他莫属了。”

    善辅毅然答道:“大哥自请放心,小弟生长在北京,差不多连皇宫里全走过了。将来拣那可恨的王公大臣,炸死两个,也消一消胸中的恶气。”

    彭国珍道:“小弟年纪最轻,倒愿在日本多住几年,做一个海外留守,专给众位哥哥制造炸弹。并非是小弟畏缩不前,将来有了大问题,小弟才肯出头一试。”

    蔡镰笑道:“老弟,你在海外做一个监督也好,将来愚兄等如背盟食言,就请你一面宣布罪状,一面以炸弹见响,只当孝敬盟兄的礼品。”

    这一席话,说得大家全笑了。

    国珍才要回答,忽听树林后一人喝道:“好呀,你们图谋不轨,愣要炸死王公大臣。今天得着你们的真凭实据,我先到公使馆出首去,看你们怎样?”

    这一喝,众人又惊又怒,天麒从怀中掏出手枪来,便要开放。若问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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