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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然后是闪闪发亮的牙齿和灿烂的笑容。

    “您见到弗朗索瓦神父了吗?”年轻人问,“我在找他。”

    “那就让我们一起找吧。你带镜子没有?”

    “为啥要带镜子?”

    “呐,没有镜子我就不能见到他了。你叫什么名字?”

    “皮埃尔。”

    “你的新娘子呢?”

    “波玲。您怎么知道我有个新娘?”

    “很好。明天,在祷告前。如果你们一定要合为一体,你不会找到比我袋子里更好的胶水。晚安。”

    小伙子迷惑不解,而吟游者吹灭灯笼,走掉,让他陷在黑暗中惊诧不已。

    第二天早上,弗朗索瓦神父开始卖力地工作:他先给生病的婴儿洒圣水,又为一个临产的女人祈祷,然后披上小丑百衲衣,把旅行和做法事的衣服拾掇进背包里,把背包交给酒馆侍者,一个瘦高、嘴大的小伙子,就往市场走,把乐子给赶集的人们带去。一首歌接着一首歌,俏皮话跟着俏皮话,时间过去了,但农夫们还嫌没笑够,不让他走。突然,钟楼传来祈祷钟声,农夫们摘下帽子,而弗朗索瓦神父拉起袍子,飞快地跑回酒馆换衣服,免得错过婚礼。

    在酒馆门口,他碰到侍者,小伙子满脸疑惑,手里拿着神父的背包,那包奇怪地瘪了下去。

    “先生,”瘦高个侍者傻傻地张大嘴,含含糊糊地说,“我也想去看你表演,结果回来就看到包里的东西没了。谁能想到会有这种事?”

    吟游者把手插进袋子。

    “空了,空了!”他绝望地叫道,“空空荡荡,就像你的脑子一样,你这个傻瓜!现在我只剩下一肚子拉丁文了,怎么去主持婚礼呢?”

    侍者的脸一片茫然。神父把袋子夹在胳膊下面,往教堂奔去,一身叮当作响。在路上他再次搜寻空袋子:在最底下摸到了十字架,那贼把这个漏掉了。他连忙把十字架戴在小丑服外面,解开手腕上的念珠,冲进教堂,开始仪式。

    “以主之……”

    Cum spiritu tuo(拉丁文,意为‘与你的心灵同在’)……”一个杂役修士打算加入祈祷,却见一个小丑爬上讲坛台阶,吓得眼珠都鼓出来。台下一阵骚动:伴郎们退到门边,一个老农妇掉了蜡烛,新娘捂住脸,又羞又怒地哭,而魁梧的新郎和其他几个人一起把这个闯入者拖出教堂,痛打一顿,扔到距离走廊不远的地方。

    夜晚清凉的空气唤醒了吟游者。他勉强爬起来,首先摸摸自己的伤,然后又摸了摸那个被丢在他身旁的麻袋。里面什么也没有,除了空无。尽管如此,他还是小心地打了两个结,把袋子抛到肩膀上,在草丛中找到拐杖,离开这个沉睡的村庄。他在黑暗中走,身上的铜玩意儿叮当响。天快亮时他在田里碰到几个人,一看到他的小丑装束,他们就惊恐地转头跑开,因为这个小丑幽灵本该在吱嘎响的舞台上,而不该出现在黑色的犁沟中。靠近附近的村子,弗朗索瓦决定绕着走:蹑手蹑脚经过后院和菜园,尽量不发出声音,免得引起注意。但是一条癞皮狗看到了移动的百衲衣,跳起来狂吠一通,叫声引来村民,很快就有一群叽叽喳喳的小男孩跟着他穿过田野,又是吹口哨,又是大呼小叫。

    一个忙着修篱笆的农夫没有回答这位舞棚幽灵的问好,肩扛水罐的女人对他愉快的鬼脸也未报以微笑,而是低眉垂眼地经过。那天是工作日——忙碌而清醒的人们没时间也没理由笑。他们结束了开玩笑,把礼拜服放回衣箱最底下,穿上工作服,开启单调乏味、灰头土脸、漫长而艰难的连续六天。这个神秘的陌生人是迷失在工作日的一个假日,是搅乱他们简单日历的一个荒唐的错误:他们的目光从他身上一触即转,只给他留下鄙夷的笑容,或是冷漠的背影。现在他明白了,以精细的线和锋利的针,用炫目的碎片缝制而成的天使般纯洁的笑声,是多么的孤独与无家可归。他可以向太阳翱翔,但却飞不过鸡舍;鹰的灵魂安在咯咯叫的农村公鸡身上;所有的微笑都被关闭在假日,如同关在笼子里。不,不。走吧!

    吟游者加快脚步,踏上了在土地上离开土地的道路。但是黏稠的黑色土地粘紧他的脚底,杂草和细枝抓紧他的长袍边,充满粪肥味的热风用尽全力把暮色中变得暗淡的小丑服上的零碎饰物摇响。吟游者从肩头取下麻袋,解开结,最后一次对它说话。“神圣的哲罗姆[哲罗姆(Saint Jerome,347—420),早期基督教拉丁教父,曾根据希伯来版本,用拉丁文重新翻译圣经,即《通俗拉丁文译本》。他在写给其女门徒尤斯多琴(Eustochium)的信中写道:“听听耶稣对门徒所说的话:‘所以我告诉你们:不要为生命忧虑吃什么,喝什么;为身体忧虑穿什么。生命不胜于饮食吗?身体不胜于衣裳吗?’(马太福音6:25)”]写过:我们的肉体也仅仅是衣服。如果此话当真,我们应该也洗洗它。”

    麻袋像“王牌最大”酒馆的那个傻子一样张大嘴听着。这位快活僧悬在陡峭的河堤上,用拐杖往下探底。没成功。不远处,一块长满青苔的沉重石头陷在地里。弗朗索瓦撬松石头,把它推进麻袋——自己的脑袋也伸进去,然后把袋口的绳子系紧在脖子上。河堤只有一步远了。我敢说这是神父的最后一步。

    泰德结束了。他背靠门站着,像那种带弹簧的德国机械玩具,而门上的黑色嵌板仿佛会突然张开,吞掉小玩具一样的泰德,猛然关闭他和他的故事。

    会长没让这沉默持续太久。“你被故事流裹挟了。这种事常发生。”

    “如果这是真的,我就不会像你们刚才建议的那样在死亡中收尾了。”泰德搪塞道。

    “费弗不会反对:结局已经注定了。但在中间,你把拼图搞混了。我猜并不是因为缺乏技巧。难道不是这样吗?我认为你的微笑就是答案。鉴于此,你必须给我们讲一个惩罚的故事。要更短,更清晰。我认为没必要休息。马上就开始吧。”

    泰德不高兴地缩了一下肩膀。可以看出他厌烦了:他离开门口,坐回放在壁炉边的椅子,目光在散乱的火花与淡灰色的火焰中逡巡。

    那好吧。既然很难用人物来即兴创作,因为他们是活的——即便是创造出来的人物——有时会超出作者的控制,甚至会反着干,所以我必须改用愿意忍耐的主角。简而言之,我将给你们讲的是两本书和一个人,只有一个人——这已经是我能力的极限了。

    我们会在结尾一起想标题。而作为角色的两本书,它们的名字是口吃者诺特克、四福音书。我的第三个角色,就是那个人,不是那种“人物—情节”,而是“人物—主题”。对于作者来说,“人物—情节”非常麻烦,他们的生命包含太多行动、遭遇、巧合;把他们放进一个故事里,他们就会把故事撑成一部中篇小说,甚至一部长篇小说。“人物—主题”则无所不在,他们没有情节的生命会偏离主线,成为一个观念的一部分,沉默而被动;其中一个就是我的主角。他的整个存在被压扁在我要给你们讲的两本书之间。

    即使在父母还活着时,这个人(名字不重要)就有一种孤儿的气质,被认为是个怪人。从小他就热衷于摆弄钢琴键,整日寻觅新奇的声音组合与节奏序列。但是就算真的有,人们也只能透过墙壁和一道紧锁的门听到。一天,一个音乐出版人极为惊讶地见到一个骨瘦如柴的年轻人出现在他的办公室,连他的眼睛都不看,递给他一本笔记本,标题是“对沉默的评论”。出版人探出被咬坏的指甲,掀开笔记本,快速翻动,叹了口气,再翻回封面,把手稿还了回去。

    此后没多久,年轻人把钢琴键锁起来,试图把音符换成字母,但他遭遇了甚至更大的障碍:因为他——我重申一遍——是一个“人物—主题”,而我们全部的文学都建立在情节的结构上,他不能分裂自己,发散想象;作为一个“人物—主题”,他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不是从一到多,而是从多到一。有时,一盒钢笔里会有一支无法拆分,它只是同其他笔的样子差不多,笔头也同样尖锐——但就是写不出字来。

    然而,我这位年轻人,现在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坚决认为世界是不可分割的,他以这种倔强和努力掌握了许多东西。他用别的名字统称这一切,但一种真正的直觉让他开始了一段冒险——这种方法吸引了许多想要把自己相对统一且严丝合缝的经验变得斑驳、多样化的人。那时他已经继承了一笔遗产,就乘火车一个站一个站地行走于这个多语言拼接的世界。这个有抱负的作者的笔记本很快装满了草记、概略,但他仍然没有写出一部作品,一部真正的作品,最终能够敲成字句的作品。在他用铅笔追逐的一切情节中,他的感受都像待在旅馆房间的人一样:一切都是陌生的、漠然的——对你,对其他人。

    最终——经过许多个月的漫游——他们相遇了:人,主题。相遇发生在瑞士的圣高尔修道院[圣高尔修道院(the Abbey of St. Gall),位于瑞士圣加仑州境内的一个宗教复合体建筑,其图书馆是全球最大的中世纪资料库之一。]。我相信,那是一个雨天,我的主角因为百无聊赖而去到一个人很少的图书馆,在书架上,在灰尘中,他发现了《口吃者诺特克》。尽管诺特克[诺特克(Notker Balbulus,840—912),作曲家、音乐教师、诗人,圣高尔修道院的本笃会修士。]并非虚构人物,但他恰好在一千年前去世,除了他的名字,让我们这位情节收集者马上就产生兴趣的是他留下来的东西很少:只有少量真实性存疑的作品熬过了千年岁月。这意味着可以重塑他,让已然衰朽的东西重现灵光。到目前为止一直不走运的作者开始重新创造诺特克。修道院的书与手稿向他讲述了一个古老的、几乎被遗忘的圣高尔乐派。在尼德兰音乐家[尼德兰音乐家,指尼德兰乐派,代表人物有迪费、沃克亥姆和若斯堪等。]之前多年,被山岭围闭的孤独的圣高尔修道院中的修士们就在进行神秘的多声部实验,其中一位修士就是口吃者诺特克。传说有一天,他在一处悬崖上行走,听到锯子的吱嘎、锤子的咚咚,还有人声,他转向声音,走到一个弯道处,看见工人们正在加固一座将要横跨峡谷的桥的横梁,他没有走得更近,也没有被看到,而是站在远处注视、聆听,悬在深渊上的工人们用锤子敲打,欢快地唱歌,然后,他回到斗室,坐下来谱写了一首赞美诗:Media vita in morte sumus(拉丁文,意为“《在生命中途置身死亡》”)。我们的主角翻找图书馆里泛黄的音乐书,搜寻那些记述生命中被楔入死亡的方形纽姆[方形纽姆,7世纪至14世纪天主教堂使用的一种素歌记音符号。],但没有找到。经蒙修道院院长允许,他把一整堆腐朽不堪的乐谱带回旅馆房间,锁上门,用弱音踏板钢琴弹奏古老的圣高尔修道院圣歌。弹完所有乐谱后,他只得尽情驰骋想象,在脑中聆听未被找到的赞美诗。那天晚上,这些曲调来到他的梦里——崇高而悲哀,以混合利第亚调式[混合利第亚调式,中世纪教堂音乐八种调式中的第七种。]缓慢地行进。第二天早上,他坐到钢琴前,努力复现梦中的曲调时,注意到诺特克的《在生命中途置身死亡》与他自己的《对沉默的评论》有着惊人的相似。他继续遍寻圣高尔图书馆,我们的侦探意识到,这位有着古怪绰号的古老音乐家一辈子都热衷于搜集适合音乐的词语和音节;奇怪的是,他一方面尊崇声音的组合,另一方面却极为轻视清晰明确的人类语言。在一部可以确认是其著作的文章里,他写道:“有时我静静地考虑过如何保证我的声音组合,好让它们可以免于湮灭——即使以词语为代价。”在他看来,作为帮助记忆音乐序列的符号,词语太多了,太混杂了;当他厌倦了挑选词语和音节,他会在一处哈利路亚停住,然后领着它穿过众多音程,为了其他深奥的意义而胡乱使用音节,对我们的侦探来说,这些给音乐配词的练习特别有意思。为了搜索这位杰出口吃者的纽姆,他先去了大英博物馆的图书馆,然后去了米兰安布罗斯图书馆[米兰安布罗斯图书馆,1605年建立,藏有大量来自博比奥(Bobbio)本笃会修道院的手稿。]。在这里,发生了第二次相遇:两本书,如谚语所说,不满足于自己的命运,而是渴望成为命运自身[拉丁诗人和文法家特伦提阿努斯·莫鲁斯(Terentianus Maurus)在作品《音节》(De syllabis)一书中写道:根据读者的能力,书也自有其命运。这份书稿1493年于博比奥被发现。]。在他对圣高尔修士资料的不倦搜寻中,我的主角拜访了一位旧书商。那里没什么令他产生兴趣的书,都是垃圾,但是,因为这位书商陪着他忙活了许多时间,他有点抹不开面子,就随手指向一本书的书脊:就买它吧。然后他把这本偶然得之的书丢进提包,一同放进去的还有他的作品——正在慢慢合成一本书的松散的手写稿纸。在那个封闭了的包里躺在一起,页面相合如男人与女人相拥的,正是《口吃者诺特克》与《四福音书》(被盲目地带回来的那本书,是以古老的拉丁字母书写的关于四个福音传道者的老故事)。一天得闲时,在心不在焉地读了这卷书后,我们这位音乐配词法学生正准备把它放到一边,却突然被页边一条17世纪留下的铅笔书写的笔记吸引了:S-um。

    “一个无意义的音节。”费弗在角落里咕哝道。

    正在翻阅福音书的年轻人起初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把S和um分开的连接号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的目光扫过《圣经》拉丁通行本的边缘,注意到另一个墨水写的符号,括起书中的两节:“看哪,我的仆人,我所拣选……”和“他不争竞、不喧嚷。街上也没有人听见他的声音”[马太福音12:18与12:19,依和合本译文。]。一种模糊的预感让他更加细致地查看书边,一页一页地看,三个章节后,他发现了一处模糊的指甲印:“……主啊,大卫的子孙,可怜我。我女儿被鬼附得甚苦。耶稣却一言不答。”[马太福音15:22-23,依和合本译文。]接下来的书边似乎是空白的。但《对沉默的评论》的作者太好奇了,停不下来:用灯光验视书页,又发现了几个隐约的印记,是尖指甲留下的——在它们对面是:“他被祭司长和长老控告的时候,什么都不回答。彼拉多就对他说,他们作见证,告诉你这么多的事,你没有听见么。耶稣仍不回答,连一句话也不说,以致巡抚甚觉希奇”[马太福音27:12-14,依和合本译文。],或者“耶稣却弯着腰用指头在地上画字,像是没听到他们说话”[路加福音5:16,依和合本译文。]。有些标记必须用放大镜才能看到,另一些则比较明显,有些比一个连接号还短,只挑出三四个词,比如:“耶稣却退到旷野去祷告”,或者“耶稣却不言语”[约翰福音26:63,依和合本译文。]。其他标记则延伸过几节,甚至整段,整个故事——每一次,这些故事讲的都是永远没有回答的问题,一个沉默的耶稣。这故事被古老的圣高尔纽姆讲得吞吞吐吐,如同口吃,但到底还是讲出来了,被画上标记,刻下痕迹——用指甲跳过词语,奔向结尾。现在清楚了:在这破烂的大部头著作发黄的书页上,在四个讲述的福音旁边,有第五个福音,它无须词语,从边缘的空白处发出:基于沉默的福音。现在,那个S-um也有了意义:它仅仅是一个被压扁了的Silentium(拉丁文,意为“沉默”)。能否讲述沉默而不破坏它?能否评论……哦,总之,书杀书——一棍子打死——而我不会描述我的“人物—主题”的手稿是如何被焚烧的。我只想说,它烧得像……

    泰德转向拉尔。但是拉尔抗拒他的凝视,他抬起手掌遮住眼睛,坐着一动不动,似乎既不听,也没听到。

    “至于题目,”泰德站起来,“我认为在这里,最好的词会是——”

    “自传。”拉尔突然厉声回击。泰德的脑袋像公鸡一样猛地昂起来,他张嘴想说话,但声音却被一片窃笑、喘气、尖叫和吼嚷淹没。只有三个人没有笑:拉尔,泰德,我。

    构思者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拉尔是第一批走的。我想要跟着他,但手肘上感觉到熟悉的一按,我停住了。“有几个问题……”周六聚会的主人把我带到旁边,详细地询问我的看法。我的回答简略而随意,因为我急着去追拉尔。最终,手指和问题都放开了我——我冲了出去。在弧光灯耀眼的华盖下,我看到几百步距离外的一个逐渐变小的背影。我赶快追上去,匆忙中没有注意到他手持拐杖正在人行道上敲打。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被我错认作拉尔的人转身,闪光的圆眼镜沉默地瞪着我。

    我尴尬地嘟哝了几句,匆匆跑开。折磨了我整整一个星期的问题还得再等到下周六才能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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