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树脚下都是陈死人,最新的也快二十年了,绿草与石碑,宛如出于一个画家的手,彼此是互相生长。怕也要拿一幅古画来相比才合适。这是就看官所得的印象说话,若论实物的浓淡,虽同样不能与时间无关系,一则要经剥蚀,一则过一个春天惟有加一春之色,————沧海桑田权且不管。
清明上坟,照例有这样的秩序:男的,挑了“香担”,尽一日之长,凡属一族的死人所占的一块土都走到;女的就其最亲者,与最近之处。这一天小林起得很早,看天,是一个阴天,但似不至有雨落。吃了早饭,他独自沿史家庄的坝走,已望见东边山上,四方树林,冒烟。一片青山,不大分得出坟,这里那里的人看得见,因了穿的衣服。走到松树脚下,琴子细竹坐在坟前,等候三哑点火。已经烧了好几阵火过去了。
他小的时候也跟他的族人一路遍走二十里路的远近,有几位好事者把那奠死人的腌肉,或者鲤鱼,就香火烧吃。他当然耍尝一脔。那几位现在都是死人了,有一个,与小林是兄弟辈,流落外方。
阴天,更为松树脚下生色,树深草浅,但是一个绿。绿是一面镜子,不知挂在什么地方,当中两位美人,比肩————
小林首先洞见额下的眼睛,额上发……
叫他站住了,仿佛霎时间面对了Eternity。浅草也格外意深,帮他沉默。
细竹对他点一点头。这个招呼,应该是忙人行的,她不过两手拄了草地闲坐。琴子微露笑貌,但眉毛,不是人生有一个哀字,没有那样的好看。
莫明其所以的境地,逝去的时光又来帮忙————他在这里牵过牛儿!劈口问三哑道:
“三哑叔,我的牛儿还活在世上没有?”
牛儿就在他的记忆里吃草。
三哑正在点炮放。细竹接着响起来了————
“哪里还是牛儿呢?耕田耕了几十石!————你不信我就替你们放过牛。”
琴子暗地里笑,又记起红楼梦上的一个“你们”。
三哑站起身,拂一拂眼睛,答小林————
“哥儿应该得不少的租钱了。明天有工夫我引你到王家湾去看。前回细竹姑娘看见了,说是一匹好黄牛,牵到坝上吃草。”
站了一会,看他们三个坐地,又道:
“放了炮应该作揖了。”
小林笑:
“我是来玩的。”
细竹也对了三哑笑:
“你作揖,我们就这样算了。”
小林慢慢的看些什么?所见者小。眼睛没有逃出圈子以外,而圈子内就只有那点淡淡的东西,————琴子的眉毛。所以,不著颜料之眉,实是使尽了这一个树林。古今的山色且凑在一起哩!————真的,那一个不相干的黛字。那样的眉毛是否好看,他还不晓得,那些眼睛,因为是诗人写的,却一时都挤进他的眼睛...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