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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女人在做粗活前会习惯把手上的戒指摘下来。比如说,在洗衣服时,或者是打包大件东西时。此举既是对戒指的保护,也是防止弄伤手指。因为用绳子之类捆绑物件时,手上一使劲儿,戴着的戒指就会硌着别的手指……”

    “……”

    “这个女人在杀阿久之前,由于此习惯而有了摘下戒指的动作。借着隔壁房间的微弱灯光,你觉得凶手在对着阿久双手合十。因为你们之间有一段距离,而且你又是在暗处偷窥,所以难免看错……不过你觉得合情合理,毕竟是亲生女儿弑母,你看到双手合十的第一反应是理所当然。为了证实口供的真实性,所以你在供词中加了‘双手合十’这个动作。”

    “富子已经招了?”

    下田忠夫脱口而出。

    “先回答我的问题!富子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她的丈夫——你和她生母阿久之间的关系的。”

    “富子一直没说什么,可能是……”

    下田忠夫大汗淋漓、面如灰土。

    “可能是两年前吧,在我岳父中风病倒之后。从那开始岳母对我的需求越发强烈。”

    “需求越发强烈?什么意思?”

    检察官追问。

    “在我还是单身汉在她家租房的时候,我就和阿久在一起了。那时直治身体还很硬朗,富子刚满十七岁。阿久急着让富子和我结婚,是怕她和我的私情被直治和富子知道,更怕邻居们风言风语。”

    这次,轮到检察官瞠目结舌地坐在那儿发怔了。

    “阿久无论如何不同意搬去店里住。如果去店里,不仅店面改建期间住房会狭窄,而且还有留宿店员们的眼睛盯着,所以还是我们三人住在宽敞的乡下宅子里方便。我总是以店里需要人值守为由和富子错开时间回家,阿久性欲很强,她任何时候都可以来。说把地卖了心里会不踏实什么的,其实都是借口,她是想尽可能延续跟我的肉体关系。有时,我也想从这种畸形变态的关系中挣脱出来,但一动这念头,下体就会奇怪地产生一种快感,让我变得犹豫不决。”

    “嗯。所以你就动了杀心?”

    “要想摆脱这种关系,除了杀死阿久别无选择。而且,我也想快点得到那块地,拿去卖掉,扩大我的生意……检察官,要是我早点杀了阿久再自杀就好了,这样,警察就会根据遗书断定我是凶手。请您一定要从轻发落富子,她是个可怜的女人。”下田忠夫最后说道。

    ——富子在A检察官讯问时的供述:

    我是四年前,我十五岁时发现母亲和下田忠夫的不正当关系的——母亲总在父亲睡熟后悄悄溜进下田忠夫的房间。母亲在深夜蹑手蹑脚穿过走廊的脚步声经常把我从梦中惊醒,父亲似乎也有所察觉。但父亲因嗜酒如命,在母亲面前抬不起头来,所以对此事一直保持沉默。而且,整日酗酒的父亲对妻子缺乏应有的关爱,尤其是每晚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后倒头酣睡,根本无法满足妻子的生理需求,使得他在母亲面前诚惶诚恐、唯唯诺诺。在卖地的钱被人骗走之后,父亲就更加卑微得无以复加了。

    我十七岁时,母亲突然提出让我和下田忠夫结婚。尽管我心里清楚母亲的企图,但我并不讨厌下田忠夫本人,而且,我更觉得这门婚事对可怜的父亲或许是个解脱,女儿愿意为此献身,于是我答应了母亲。她破天荒花了二十万日元为我买结婚钻戒,想通过此举获得我和父亲的信任,然后继续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所以,我和下田忠夫结婚后,母亲依然我行我素,继续在我和父亲的眼皮底下维持着和下田忠夫的肉体关系,乡村的恶俗已经渗到她骨子里了。每当我假装睡着,下田忠夫从我旁边悄悄起身去母亲的房间时,我的心和我的身体如同被撕裂一般地疼痛,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忍过来的,而且,我一直掩饰着从未对下田忠夫提起。

    尽管父亲已经半身不遂,饮食起居都要人服侍,母亲仍然觉得他是个障碍,当然,我也是,对母亲来说,障碍少一个总归是好,于是,她动了杀念。都说父亲是因为执意自己去厕所而不小心摔倒、头撞在庭院的石头上不幸身亡的,实际上是母亲亲手杀害的。当时我正在后院收晾干的衣服,突然一阵心悸,感到有一种不祥之兆。我快步从后院穿过庭院,向看得见厕所的方向望去,刹那间,我亲眼目睹了母亲动作麻利地将步履蹒跚的父亲从檐廊推下庭院的一幕。

    当时,一股电流般的恐怖感传遍全身,我双膝发抖,上下牙磕磕绊绊——对父亲的哀恸和对母亲的惊恐令我说不出话来也迈不开腿。直到听见她的呼喊声后我才艰难地返回后院,然后又假装作从后院跑过去的样子。现在,每当我追忆当天的情景就宛如在噩梦中一般,“是我和母亲共同实施了犯罪,是我和母亲一起杀死了父亲!”——我如此恨我自己,这种情绪越来越强烈,并且转化成对母亲的仇恨。

    父亲死后,母亲更加明目张胆、变本加厉地纠缠下田忠夫,她如色中饿鬼,情欲越发贪婪。她之所以坚决不卖地,目的就是为方便和下田忠夫继续他们丑恶的肉体关系。下田忠夫每周都会有三天提前回家,要我一人留守在店铺。此时,我就会魂不守舍、浑身虚脱,面对顾客怎么也无法保持笑容,眼前频频浮现他们两人在空旷的、无人打扰的家里翻云覆雨、为所欲为的情景,我对母亲的仇恨与日俱增!

    我知道,下田忠夫也想尽早从这种畸形的男女关系中解脱出来,所以,父亲死后他一反常态地开始羞辱母亲,像对待仆人一样使唤甚至虐待她,母亲如果顶嘴,下田忠夫还会动手打人。奇怪的是,母亲从来不反抗,我也从未想到去劝解他们。下田忠夫虐待母亲的样子简直像夫妻之间调情一样黏腻不已,让人感觉其动作之间满是情欲。尤其是母亲,挨打时虽然蒙住了整个脸庞,但从她五十六岁的身体上竟能感到一种年轻人才会有的性兴奋,一种难以言喻的性快感,虽然那种难以承受的痛感让她有所挣扎,但那是心醉神迷的挣扎。

    我对母亲的憎恨到了极点。她不再是我的母亲,而是抢走我丈夫的女人,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我亲眼目睹了她的杀人过程而保持沉默,让我陷入万劫不复的悔恨之中,我是她的共犯——我欲报复母亲的心理日渐滋长,甚至起了杀心。于是,我在邻里之间散布德永妻子和下田忠夫的绯闻,传到了母亲耳朵后让她滋长嫉妒心。果然,以前下田忠夫无论怎样谩骂虐待她都能平静忍受,此后却大相径庭,开始对下田忠夫进行激烈的对抗。母亲撒泼发火的模样真像一只发情的母老虎。

    我决定杀了她。

    十月二十五日,我七点半从店里出来,带上头一天丈夫交代的给德永家送货的糕点上了出租车,到了N新田站附近后,我让司机把车停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才下车,当时天色很暗,应该没人看见我。回到家,我把送货的点心盒子放在储藏室边,轻轻拉开隔扇门进了母亲的房间,借着隔壁屋子缝隙透进的微弱灯光,我看见母亲已经睡熟了。

    我拿出事先藏在口袋的细绳——那是店里包装糕点盒用的——然后握紧细绳的两端。这时,我发现手上的戒指在熠熠闪光,于是我蹲在枕边慢慢摘下它。其实,摘下戒指不仅是为了动手勒住母亲脖子时更方便,而且是因为这枚钻戒毕竟是母亲送我的礼物,尽管是她本意是诓骗我,但我怎么能够带着这枚戒指去勒死母亲呢。

    杀了母亲之后,我便拿起点心箱子给德永家送货去了,这跟我之前的供述顺序恰好相反。

    那天,下田忠夫突然改变计划在箱根登上五点二十开往新宿的快车,之后就行踪不明了,我想他可能是打算回来做点什么然后又改主意逃走了。

    ……下田忠夫这种人是不会自杀的。他之所以在被捕后做假口供,一是对我心存愧疚,二是他也不想说出自己的耻辱;但是他不会替我承担弑母之罪的,尔后,他一定会用尽心思逼我出来自首。他就是这样工于心计。

    我已经想好,等到法院对下田忠夫做出最终判决时,我就出来自首。我要让他在拘留所里多待一会儿,吃点苦头——毕竟他折磨了我这么久。

    富子在A检察官面前,狠狠咬着手帕。

    一对中年夫妇在一座新公寓楼前停下了脚步。

    “哎?我记得这个地块上是一家种着榉树杂木林的大宅院……想起来了,门牌上写着长野忠夫,去年我来过这里。”男人问道。

    陪同他来的房产中介拿着地图应道:

    “那个大宅子变成了现在的这个公寓楼。长野先生变卖房产后像是去了九州还是什么地方,这块地当时还卖了好价钱呢。”“原来如此,以前的那个大宅子被拆了,变成现在这个公寓了。”

    中年男人满怀遗憾地说。

    “这一带像样的农家宅院越来越少了。”

    妻子催促着丈夫往前走。

    “听说长野家里也发生了种种变故……”

    房产中介低声嘟囔着。

    路边,一个烟蒂冒着一缕缕青烟。对面,夹在房屋之间的杂木林随处可见,一尊道祖神像的石雕在十字路口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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