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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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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子、无赖看待!

    但是他去考文垂花园纯粹是出于对他继母的礼貌,她很少到伦敦来。而在那里,就在芭蕾舞演员的第二排里,他看到了玛丽·莱奥尼————当然,那个时候更苗条。他马上就打定主意要和她在一起,然后一位乐于助人的门童替他从后台的门里要到了她的地址,于是,在第二天快到十二点半的时候,他就在埃奇韦尔路上朝她的住处走去。他本来是要去拜访她的,然而,他在街上就遇到了她。在那里看到她,他喜欢上了她的走路姿态、她的身形、她整齐的裙子。

    他把自己、他的雨伞、他的小圆礼帽等等,直接地戳在了她面前————她没有被吓得脸上一颤,或者想绕过他跑开。然后,他对她说,如果在伦敦的演出结束以后,她愿意做他的情人[156]————一年二百五十英镑,零花钱再议————她就可以把奶壶挂在他为她租的公寓里了。公寓在圣约翰森林庄园[157]里,那个时候他大多数的朋友都在那个地方安了家。她更想住在格雷律师学院路附近,因为那里让她觉得更像法国。

    但是西尔维娅完全就是另一种人了……

    那个年轻人整张脸都红透了。旧鞋子里小山雀等得不耐烦了,尽管它们的母亲在草房顶上的树枝上发出了警告,它们还是叽叽喳喳地叫着。树枝笼罩在草屋顶上肯定是不健康的,但是在堕落成这样的年代里又有什么关系呢,在欲望面前甚至连小山雀也止不住自己叽叽喳喳的叫声。

    那个年轻人————西尔维娅的野崽子————正尴尬地和德·布雷·帕佩夫人说话。他指出也许他伯伯讨厌那位夫人对历史和社会的长篇大论。他说他们是为了谈谈那棵树的事情而来。也许那就是他伯伯不愿意和他们说话的原因。

    那位夫人说,给旧世界堕落的贵族好好上上历史课正是她人生的使命,这是为了他们好,不管他们有多不喜欢。至于谈那棵树的事情,那位年轻人最好自己完成。她现在决定要在果园周围走走,看看穷人过得怎么样。

    那个男孩说,若是这样的话,他不明白德·布雷·帕佩夫人还来做什么。那位夫人回答说,她是在他被伤害的母亲的神圣请求下才来的。这个回答该足够让他满意了。她快步从马克眼前走开了,一副不安的样子。

    那个男孩,喉头明显地一上一下咽着唾液,用稍稍突出的眼睛盯住了他伯伯的脸。他准备说话了,但是他有很长时间都一言不发只是睁大了眼盯着。这是克里斯托弗·提金斯会干的事————不是什么提金斯家族的传统。盯着你看半天然后才开始说话。不用说,克里斯托弗是从他妈妈那里继承的————甚至比她还厉害。她会盯着你看很久。当然,不会看得你不舒服。但是克里斯托弗一直让他觉得厌烦,就算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也是……如果不是他盯着他看了那么久,就像只正放血的猪一样,有可能他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在该死的那天的早上————休战日……该死的。

    克兰普的大儿子,汉普郡第二步兵营里的一个号手,沿小径走下去了,军号在他卡其色的背影上闪闪发亮。现在他们该用那个乐器大闹一阵了。休战日那天他们在玛丽·莱奥尼窗下的教堂台阶上吹了《最后一岗》[158]……最后一岗!……最后的英格兰!他记得是那么想的。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全部的投降条款,但是他已经受够了克里斯托弗那副被放了血的猪的样子!……受够了!他不是说自己不应该被这样对待。如果你犯了个错误你就必须要接受因此而来的一切。你不应该犯错误。

    床脚的那个男孩喉头正在做出痛苦的动作:他的喉结一上一下。他说:“我明白,伯伯,你讨厌见到我们。就算这样,拒绝和我们说话还是有点过分吧!”

    马克稍微想了想这其中必然存在的沟通问题。西尔维娅一直觊觎着这座庄园,一圈一圈又一圈。她和克兰普太太说过好几次话。他觉得向下人透露这种事是种很奇怪的格调————不光透露,还喋喋不休地说起被自己的丈夫厌恶这种事情。如果他的女人离开了他,他只会对此闭上嘴。他肯定不会跑去冲着和她搞在一起的男人的木匠大哭大嚎。不过,人的格调真是说不准。不用说,西尔维娅肯定满心都是自己的痛苦,因而很有可能她没有听见克兰普太太对于他的,马克的,状况说了什么。他几年前和那个婊子见面的一两次里,她就是那样的。她带着对克里斯托弗的满腔怨气冲了进来,以至于离开的时候她丝毫不清楚允许她在格罗比住下的条件究竟是什么。很明显,编造出她编造的那些谎言让她的大脑不堪重负了。你不可能编出了那种残酷的性虐待的玩意却一点不影响到自己的大脑。比如说,她不能编造了马克是因为年轻时候的罪孽而病倒的闲话却不会因此受到一点影响。这就是天命对那些经常编造闲话的人的最终惩罚。他们会变得有点傻……那个家伙————他一下想不起他的名字了,一半苏格兰血统,一半犹太血统,那个告诉他关于克里斯托弗最恶毒的谎言的家伙就已经变得有点傻了[159]。那家伙留了一嘴胡子,还在不合适的场合戴了高礼帽。好吧,事实上,克里斯托弗是个圣人,而老天总会为那些污蔑圣人的人想出最天才的惩罚。

    不管怎么样,那个婊子沉浸在她自己编造的故事里如此之深,以至于她从来就没有意识到他,马克,已经不能说话了。当然,性病的后果不是什么想起来会令人快乐的东西,因此,不用说,西尔维娅在替他编造出这种疾病之后没有去想想对应的症状会是什么。不管怎么样,那个男孩不知道————德·布雷·帕佩夫人也不知道————他不会说话了。不会和他们说,也不会和任何人说。他和这个世界没关系了。他观察着世界行动的潮流,倾听着它的渴望,甚至还有它的祈祷,但是他再也不会动一动嘴唇或者手指。这就像死了一样————或者,像上帝一样。

    这个男孩很明显是在请求他原谅。他觉得他自己和德·布雷·帕佩夫人就这么闯进来不是很合规矩……

    不过,这么做其实没什么不合规矩的。他能看出来,他们俩都很害怕他,马克,就像害怕魔鬼一样。不过,这么做的格调高下可能就值得商榷。尽管如此,这种情况是非常特殊的————就像所有的情况一样。很明显,一个男孩跑到他父亲和父亲的情人同居的房子里格调就不太高,那位妻子的密友也不行。不过,他们俩明显还是一个想把格罗比租出去,一个想把格罗比租下来。如果他,马克,没有同意的话,或者不管怎么样,如果他反对的话,他们哪个都做不到。这是生意,而据说生意可以遮掩住不少格调不高的事情。

    而且,事实上,那个男孩正在说的是他的妈妈,当然,她是个挺棒的人,但是他,小马克,觉得她的行为在很多方面都是不够光明的。然而,我们不能要求一个女人————还是个受到了伤害的女人……那个男孩,双眼闪闪发光,脸颊也红得发亮,看起来是在请求马克至少认同他妈妈是个受到了伤害的女人……那么,我们不能要求,一个受到了伤害的女人完全同意……同意年轻的剑桥学生的意见!因为,他赶紧向马克保证,他的伙伴们————首相的儿子、小多布[160]、波特,还有他自己,都一致同意应该允许一个人和他想要的人住在一起。因此,他并没有质疑他父亲的行为,而且就他自己而言,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会很高兴地去握他父亲的……伴侣……的手。

    他亮闪闪的眼睛有点湿润了。他说事实上他不是想要质疑任何东西,但是他觉得如果能多一点来自他父亲的影响他自己会更好。他认为他受他妈妈的影响太大了。就算在剑桥他们也注意到了!事实上,这就是解除曾经缔结的婚约这件事情会遇到的真正麻烦。从科学上来说。问题……性吸引力这个问题,尽管科学家们很努力,现在还是非常神秘的。对于这个问题,最好,或者说最稳妥的解释是性吸引力会在性情和体格相反的人之间出现,这是一种自然法则因为自然会修正极端的情况。事实上,没有比他父亲和妈妈之间差别更大的了————一个是如此的优雅、健美,还……哦,迷人。而另一个是如此的……哦,就让我们说他是绝对值得尊敬的,但是……哦,无法无天。因为,这是自然的,你可以违反某些规矩,但依旧还是高贵的化身。

    马克很好奇这个男孩是不是知道他妈妈习惯性地告诉每一个她遇到的人他父亲靠女人生活。靠女人挣的脏钱,在她觉得安全的时候她会这么暗示……

    高贵的化身,还有男性的笨拙,而且举止让人无可挑剔……好吧,他,小马克·提金斯,没有评论他父亲的资格。他的马克伯伯应该能够看出他对父亲充满了感情和仰慕。但是如果自然————请务必原谅他又用了一个拟人的表达法,因为这是最简便的办法了————如果自然想要性格迥异的人结合从而削弱他们后代中的极端状况,这个过程并不是在……简短地说,身体的结合这一行为之后就结束了。很明显,有了遗传的身体特征,以及,不用说,遗传的记忆之外,还有通过人与人之间的接触来影响后代的性格这个问题。因此,如果其中一个极端任由双方结合的产物完全置于另一个极端的个人影响之下的话,这很有可能违背了自然的意愿……

    马克想,那个男孩,还真是个麻烦。他看起来是个不错的真诚的男孩,稍微有点话多,不过,那是可以原谅的,因为他必须要一个人一直说。时不时地,他说话当中会停顿一下,就好像是他恭敬地想要听听马克的意见。这样做很得体。他,马克,受不了半大小子们————尤其是这个年龄的半大小子,他们通常比一般的半大小子还要意见丰富、情绪激动。不管怎么样,一旦他们的童年不再,他就受不了年轻人了。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你想进行科学调查,如果你想挖掘出————为了你自己————一个人身世的真相,你就必须把自己的喜好放到一边。

    天知道,他原来就觉得克里斯托弗,在他还只是他父亲家里的几个小孩中的一个的时候————他就觉得他够烦人了……一个相当无精打采的金发小崽子,对数学特别感兴趣,总喜欢站在那用那双蓝莹莹的鼓眼睛盯着你————好多年前了,屋里屋外都一样,最先是在育婴室里,然后是在格罗比的马厩里。那么,如果这个小伙子让他觉得烦躁,这其实更能说明他是克里斯托弗的儿子,而不是西尔维娅和另一个男人的野崽子……那个家伙的名字叫什么?管他的,反正是个烂透了的混账无赖。

    很有可能他就是另外一个家伙的儿子。如果不是她认为自己怀孕了,那个女人不会哄骗克里斯托弗和她结婚的。如果是这种状况,任何一个女人骗任何男人和她结婚都是不能受指责的。但是一旦找到一个把他的姓氏冠在你的杂种身上的男人之后,你应该对他有点忠诚,他还是帮了你挺大的一个忙。这点西尔维娅从来没有做到过……他们把这个年轻人弄到了他们的————提金斯家的————家庭里。他现在就在这里了,他的手已经放在格罗比上了……那没什么。和提金斯家一样伟大的家族早就发生过同样的事情了。

    但是西尔维娅尤其令人生厌的地方就在于她居然在这之后还对他不幸的弟弟怀有这种性欲的疯狂。

    没有其他的角度供以看待这个问题。不用说,她诱惑克里斯托弗和她结婚是因为她以为————不论她想的是不是真的————她怀上了另一个男人的孩子。他们永远都不能知道————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克里斯托弗的还是别人的。关于这种事情,英国女人总是一团糟————一脸羞愧的样子。这是可以原谅的。但是从那一天起,她其他所有的行为都是不可原谅的————除非把它们看作是在恶意的性冲动之下做出的。

    这样做是完全合理的————母亲的职责就是给没有出生的孩子找到一个姓氏和一位父亲。但是在之后又糟践那位父亲的姓氏比让孩子连个姓都没有更丢人。这个孩子现在是格罗比的提金斯了————但是他也是那个妈妈口中行为让人难以启齿的父亲的儿子……还是那个不能吸引自己男人的母亲的儿子!……她还把这些事情大大方方地告诉了家里的木匠!如果说一切为了下一代好是最高法则的话,这样做又算是什么品德呢?

    在他眼里,西尔维娅所有的古怪行为唯一的目的都是让她儿子的父亲回到她身边,这么说很容易。毫无疑问,它们可能的确如此。他,马克,随时都准备承认,就连她的次次不忠,尽管它们都闹得很大,有可能也只是为了把他不幸的弟弟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到她身上而已————为了在他的头脑里保留她的印象。在他们结婚之后,克里斯托弗发现自己仅仅只是个棋子而已,他多半对她非常冷淡,或者干脆忽视了她————没有履行夫妻间的义务……而他又是个相当吸引人的家伙,那个克里斯托弗。他,马克,现在不得不承认这点了。简直是个圣人,是个基督教殉道者,还是……这就足以把一个女人逼疯了,如果她不得不和他生活在一起却又被他忽视。

    很明显,必须允许女人使用一切她们可以利用的方法来维持————来激起————她们对她们的男人的性诱惑。说到底,那些婊子的用处也就在这里,她们必须要延续种族。为了这么做,她们必须把注意力集中到她们自己身上,还要使用任何她们觉得合适的手段,每一个人因她自己的性格决定。那种残忍是种兴奋剂,他也非常愿意退一步承认。他已经准备好了退让到底,承认那个女人的动机。摆出残忍的模样就是为了把注意力吸引到你身上,你不能期望一个忘了你的男人来追求你。但是事情总得有个限度。在这样的事情里,你应该要————就和在其他任何事情里一样————应该要知道你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而这一个布丁的好坏,就和其他的布丁一样,也要吃过才知道[161]。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在她男人的头脑里留住她的印象,西尔维娅什么机会都没有放过,结果就是,她毫无疑问,不可挽回地失去了她的男人,输给了另一个女人。然后她就成了个厌物。

    一个决心要把男人抢回来的女人应该有个系统的方案,至少得有点计划。但是西尔维娅————他是从休战日那天夜里跟克里斯托弗漫长的对话里知道的————西尔维娅最喜欢做的是她称作拉淋浴链子[162]的事情。她会做过分的事情,大多数都是非常残忍的,为的是找乐子看看下面会发生什么。唉,在一场战役中,你不能给自己找乐子,更不能拿这场战役的主题开玩笑!如果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不是做应该做的事情,那不管最终结果有多糟糕都绝对是你活该。绝对!

    不论西尔维娅做过什么,她本可以通过成功地和他弟弟再生一个孩子来给自己正名,但她没有做到。提金斯家的种族没有壮大。那她就是个厌物而已……

    一个该死的厌物……她现在又想干什么?很明显,德·布雷·帕佩夫人和这个孩子来这里是因为她的————实话实说————虐待狂又发作了。他们来这里克里斯托弗会受到更多的伤害,而她不会被忘记。那么,她是想要什么?想要他妈的什么?

    那个男孩已经安静了有一阵子了。他正盯着马克,双眼鼓出,喘着气,他父亲这么做的时候真是让人烦得不得了……尤其是在休战日那天……好吧,他,马克,现在明显愿意承认这个男孩有可能是他弟弟的儿子了。到底还是有个真正的提金斯要统治那幢无比长的灰色宅邸了,就在那棵神奇的雪松树后面。约克郡最高的雪松树。英格兰最高的。全帝国……和他没关系。树枝盖屋顶,医生来不停……那个男孩的嘴唇动了动。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他多半是非常紧张!

    他的确是很像他的父亲。肤色更深……棕色的头发,棕色的眼睛,红色的脸颊现在红得发亮。挺直的鼻子,显眼的棕色眉毛。有种……受惊的、困惑的……什么来着?……表情。好吧,西尔维娅是金发白肤的,克里斯托弗深色的头发里混着银发,但也是白皮肤……该死。这个男孩比克里斯托弗在他这个年纪或者更年轻的时候还要有吸引力……克里斯托弗徘徊在格罗比当教室用的房间门口,为波的数学理论而困惑。他一向都受不了克里斯托弗,或者,事实上,也受不了任何其他的弟弟和妹妹,还有埃菲妹妹————生来就是要做副牧师的妻子……困惑的!就是这个!……那个麻烦的女人,他父亲的第二任妻子————那个圣徒!————把困惑混进了提金斯家的血脉里……这就是克里斯托弗的儿子,圣徒的血脉等等,什么都有。也许克里斯托弗生来就是要做一个有丰厚收入的乡间牧师长,除了星期六的下午之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写关于积分的论文。圣徒一样的名声远播四方。唉,他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他现在是个旧家具贩子,道德高尚的鼻孔只会闻到他的臭味……老天真是不可捉摸。那个男孩现在说的是,“那棵树……那棵大树……它遮住了窗户……”

    马克对自己说了声:“啊!”格罗比的大树是提金斯家的象征。格罗比方圆三十英里的人都是在格罗比的大树下宣誓结婚的。在约克郡其他区里,他们说格罗比大树的高度和格罗比古井的深度一样。当他们真的醉得很有想象力的时候,克里夫兰[163]的村民们会宣布————如果你敢反对,把你打翻在地————格罗比的大树有三百六十五英尺高,而格罗比的古井有三百六十五英尺深。一英尺代表了一年中的一天……在特殊的时候————他自己才懒得去记住是什么时候————村民会请求允许他们在树上挂上破布条或者其他的东西。克里斯托弗说过,圣女贞德的主要罪状之一就是她和栋雷米[164]的其他少女一起把破布和其他小玩意挂在一棵雪松上。献给精灵的祭品……克里斯托弗把那棵树看得很重。他是个浪漫的蠢货。可能他把那棵树看得比格罗比的其他一切都重要。要是他觉得大宅妨碍了那棵树,他会把大宅都拆了。

    小马克现在像羊,绝对是像羊一样,哆哆嗦嗦地说:“意大利人有个谚语……树枝盖屋顶,医生来不停……我自己同意这种说法……当然,是从原则上……”

    好啦,就是这个了!西尔维娅威胁要把格罗比的大树砍倒。只是威胁要求而已。但是那已经足够让可怜的克里斯托弗痛苦了。谁都不能砍了格罗比的大树。但是一想到那棵树现在由对它毫无感情的人管理就足够把克里斯托弗逼疯了————年复一年都是这样。

    “德·布雷·帕佩夫人,”那个男孩磕磕巴巴地说,“非常热切地想要把这棵树……我原则上同意……我妈妈希望你能看到————哦,在现代————一幢宅邸几乎是租不出去的,如果……所以,她让德·布雷·帕佩夫人……她没有足够的勇气,虽然她发誓她有……”

    他继续磕磕巴巴地说着。然后,他一惊,停住了,脸红透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提金斯先生……马克先生……嗨……哈!”

    一个小个子女人,全身都穿白色,白色马裤、白色外套、白色宽边毡帽,正从一匹前额上有白色星星斑纹的高大的枣红马上下来————一匹长着大鼻孔和聪明脑袋的枣红马。她很明显是在朝男孩挥手,然后抚摸着那匹马的鼻头。很明显是在朝那个男孩……因为很明显老马克是不可能认识一个会发出“嗨,哈!”这样的声音来吸引他注意力的女人的。

    菲特尔沃思伯爵,戴着顶方方的硬帽,骑在一匹高大的脑袋像棺材一样的灰色条纹马上。他留着一副短短的蓬松的唇髭,像笠贝[165]一样紧紧地坐在马上。他朝马克的方向挥了挥他的马鞭,然后继续和站在他马镫旁边的冈宁说话。那匹棺材脑袋的马一惊,朝前一动又往后退了一英尺左右。一阵狂野的从铜管中发出的尖锐声音惊到了它。现在,那个男孩的脸越来越红,而且随着他越来越激动,越来越像克里斯托弗在该死的那天的样子……胳膊下夹着件家具的克里斯托弗,在玛丽·莱奥尼的房间里,站在床尾,眼睛鼓出来。

    马克痛苦地暗自咒骂了一声。他讨厌回忆起那一天。现在,这个男孩还有克兰普家的小孩子们从他们当号手的哥哥那里弄来的该死的军号又把那天塞回了他该死的脑海里。号声继续着。一阵一阵的。一个孩子吹两下,然后另一个继续。明显最后是克兰普家的大儿子接了过来。号声响起……嗒……嗒……嗒……嗒……嘀……嗒————嗒————嘀……嗒……《最后一岗》。去他妈该死的《最后一岗》……好吧,敏感的克里斯托弗,就像那一天马克预料到的一样,把他自己陷进了一团他妈的该死的麻烦里,同时还有个喝醉了的王八蛋在窗下吹《最后一岗》……马克的意思是那天号声还在响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一切。他憎恨那个军号让他想起了一切。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憎恨它。他甚至不能想到他会骂脏话,哪怕是对自己说的。他一定是无比激动了。因为那个该死的声音他妈的无比激动了。它就像场灾难一样降临在那天。他看到了那一天玛丽·莱奥尼房间的每一个细节。在大理石的壁炉台上,在一幅巨大的西斯廷圣母的版画下面,夜灯上温着一个喂食杯,里面装的是玛丽·莱奥尼给他热着的糊糊……也许这是他最后吃过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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