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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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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志兰是电话班长。那晚上分散时,是她爹带着人走了,周海带着人也要走,单单丢下群女电话员留在队部,急得她找到周海说:“我们是来工作的,也不是来晒干,留在后边做什么?我们也去。重活插不下手,做点零活还不行?强似闲着。”

    周海张罗着要动身,没工夫多说话,一甩手说:“嗳,我的姑奶奶!队长叫你们留下就留下吧,别添麻烦啦。等电线架好,你们高兴落上去,唧唧喳喳叫一阵,倒还有趣。这工夫,谁有闲心陪你们玩。”

    姚志兰噎得说不出话,两根小辫一甩,扭头走了。

    这晚上,电话员们宿在深山沟一间空屋子里,地炕上乱堆着稻草、破胶皮小船鞋和纺了一半的线穗子等。炕当间倒着口缸,里面是小半缸泡白菜,撒了一炕酸水,冻成了冰凌。姚志兰拾起把稻草,拧成辫子,划根洋火点着了,照着亮领人把屋子收拾干净,铺上防空衣,大家将就着坐下。门是个空框子,也不行啊。刺骨头的山风忽地闯进来,打个转身又出去,出出进进由着意串,一点不客气。

    小朱在黑影里说:“风这么大,炕又凉,一宿不冻成冰棍啦。”便摸到根麻秸点起亮说:“走!谁跟我到外头找东西挡挡门?”

    一个长着大脑袋的电话员伸了伸舌头说:“外头有鬼,你敢去呀!”

    小朱撮着小嘴说:“有鬼也是大头鬼,寻你来的。你不去有人去。”

    又一个小胖子笑着戳了小朱的鬓角一指头说:“你听听她这嘴,真损!你死了非下割舌地狱不可,再叫你尖嘴嚼舌地笑话人!”

    小朱跟小胖子笑着出去了。

    天阴的很浓,门外黜黑黜黑。山风吹着小朱手里拿的麻秸火,火灰落下来,飞着一串火星。

    姚志兰悄悄坐着,心想:“明儿是十月革命节了。”

    人在雷风暴雨里,顶容易忘记日子。别人会忘,姚志兰不会忘;别的日子能忘,这一天可不能忘。姚志兰的好日子本来择的明天。大家的好日子看看过不成时,谁有心思只图个人眼前的欢乐?姚志兰嘴里这样讲,心里这样想,偏偏在心眼深处,有一丝感情缠绕着她,一空下来,就觉得像丢了点什么东西。她想天宝呢。不是,她是想妈。她也说不清到底想谁,也许谁都想。临走那天,吴天宝正在旁的线上跑车,没见着面。见不见着无关紧要,横竖人家想得开,不会恼她。

    妈哭得太可怜了。姚大婶先是气,顶气男人。不说劝劝闺女,自己也拔腿就走,丢下她一个瞎老婆子怎么办?

    姚大婶一屁股坐到锅台上,气虎虎说:“你当是就你们会走,我不会走!明儿我也拾掇拾掇回娘家去,守着这个破家做什么,我也不过了!”又指着女儿说:“你不用逞强!在家一天三顿饭,稀的是稀的,干的是干的,还挑肥拣瘦的,嫌不好吃。到那边啃石头子去吧!五天半不哭着回来才怪,有你丢人现眼的时候!”

    气头一过,明知留不住,姚大婶哭了。一面哭,一面拿面瓢舀面,忙手忙脚地要做一顿顶好的饭给他们父女吃。一面忙着,一面又哭着说:“你们别当我是那劈不开的死牛头,什么不懂。这好日子是哪来的?我一辈子操心劳累,天亮忙到断黑,还不是为的你们!既然你们对,你们就走,也不用管我,也不用惦着我。要想我不惦着你们,除非是我两腿一伸,咽下这口气去!”

    那天,妈一直送他们父女到大门口。姚志兰从来没听见爹对妈说句体贴话,这回可说了。她爹说:“难过什么?往后的日子,工会按时把节自然会照顾你,也不用愁。你家去吧,看风吹着,又该犯咳嗽病啦!”

    走出好远,到拐弯的地方,姚志兰一回头,看见妈还倚在门上,望着他们。江风吹得她的脸发青,妈显得多老啊!

    妈是好妈妈,就是心路窄,遇事想不大开。做闺女的又何尝不惦着你呀!姚志兰长这么大,几时离开过家门口。在家时,天天回去,一进屋先问:“妈呢?”妈在后院说:“死啦!”有时妈不答应,姚志兰就:“妈!妈!”屋前屋后叫着找,惹得妈没好声说:“看你像叫魂似的,烦死人了!也没见长这么大,还像尾巴根子一样,几时才离得开我的怀?”

    今天她可离开妈的怀了。她离开了,就像春天的“平地一声雷”花草一般,东风一吹,从土里冒出头,经得住风,经得住雨,越在风雨里越透着新鲜。自从过江以来,姚志兰不怕风险,冷热无所谓,扑腾扑腾到这,扑腾扑腾到那,几时想过家?只是想:“你看,这不是打仗去啦!”倒觉怪有意思的。

    今晚上不知怎的,弄得她有点心神不定。

    小朱在隔壁骂起来:“这是谁这么缺德,拉屎往锅里拉,真是地方!准是美国鬼子干的。这不是,锅都砸碎了。”

    半天,不知小朱打哪翻腾出张破席,拖回来钉到门上。

    屋子冻得要命,怎么睡法?大伙只得把裤子褪下点,打个结,包住脚,大衣往头上一蒙,背贴着背,腿插着腿,糊弄着睡下去了。北风撒开了泼,围着小屋又吼又闹,吹得外头高粱秸叶子哗哗乱响。小屋一时好像只大风浪里的破船,东摆西晃,眼看就要鼓翻了。睡到后半夜,姚志兰冻醒了,腿抽了筋,痛得坐起来,咬着牙搓腿肚子。小朱忽然在她身旁哭起来,哭得那么伤心,吓了姚志兰一跳。

    姚志兰摇着小朱问:“小朱,小朱,你怎么的啦?”

    小朱呜呜哭着说:“我妈死了!”

    姚志兰忍不住笑:“傻闺女,你是做梦啊!还不醒醒?”

    小朱蒙蒙眬眬问:“我是做梦么?”

    姚志兰说:“不是做梦是什么?白天看你那个泼,像个母夜叉,怎么也想起家来了?”

    小朱不好意思说:“谁想家来?”

    姚志兰说:“梦是心中想,不用哄我。”

    小胖子缩了缩腿,睡梦里吧嗒吧嗒嘴。姚志兰悄悄说:“咱们别说话啦,看吵醒人家。”

    夜晚表面很平静,连声狗叫都没有。山风带着股松脂油的香气,扑进屋里,吹得门上的破席忽搭一下,忽搭一下,好像是人掀的。远处响了声枪,竖起耳朵一听,又听不见了。

    小朱推了推姚志兰小声问:“你睡着了么?”

    姚志兰悄悄说:“睡不着,冻得慌。”

    小朱说:“我也是睡不着。我才想,咱这几个人,过去东一个,西一个,有的连认识都不认识,哪寻思能碰上?眼时聚到一起,像亲姐妹样,也是缘分。最好一辈子能在一块,那有多好!”

    姚志兰道:“傻丫头,又说痴话了。哪能一辈子不离开?等胜利了,就得分手了。”

    小朱说:“一分开,多叫人难过,还不得哭。”

    姚志兰笑着说:“那我先哭。”

    小朱抢着说:“我先哭,我先哭,我得先哭。”

    姚志兰搂着小朱嘁嘁喳喳说:“别瞎扯啦,那时候叫你哭也哭不出,光剩笑了。你想想,仗打胜了,我们又回到祖国,回到家里,见到自己的亲人,该多高兴啊!你还会哭?天快亮了,这回可该睡啦。”

    一转眼,她俩亲亲密密拥在一起,互相拿身子暖和着,呼呼睡着了。

    日子暂时可是艰难的呀!天还挺黑挺黑,姚志兰摇醒大家,一个个半睡半醒的,打着冷颤,摸摸索索摸到厨房里,二三十人抢一个小盆洗洗脸,然后往下塞苞米渣子。也没菜,每人手心里一捻盐花。吃了饭,还得钻到山沟去防空。山沟又潮湿,一踩一咕哧冰水。姚志兰想出个道,不知打哪捡到张断了齿的破铁耙,领着大家上山拾柴火。

    五年的旧松针黄了,老了,落了一山坡,铺着厚厚一层。松树塔掉得满山坡都是。橡树叶子有巴掌大,叫霜打成紫色,干在棵子上。满地一片黄色里,冒出一撮一撮小绿缨,十分鲜嫩————这是刚发芽的小松树。

    姚志兰领着头耙松针,一耙一大堆,拿棉大衣包回来可以烧炕。小朱鬼精灵,有时爬到松树上,两手抱着树一摇晃,陈年老针唰唰落下来,落得姚志兰满头满脖子都是,吓得她扑落着头跑开。

    电话交换台一时安不起来,武震吩咐她们多和朝鲜女电话员联络联络,可以研究研究业务,彼此学学话。姚志兰只想多做点事,便发动女同志帮男同志洗衣服,补袜子,做些针线活。附近车站上抢修电线,她们就争着去干。深更半夜也不怕,常常几个人抬着多重的铁线,一脚泥一脚水的,摸着黑赶一二十里路,把铁线送到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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