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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七姑妄听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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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族侄竹汀说,文安县有一个人到古北口外当雇工,久无音信。他的父母因年成不好,也到口外谋生,且去寻觅儿子,也一去久无音信。后来有人在泰山下见到了老两口。他们说当初到了密云县东北时,天色已晚。冷风吹来,阴云渐浓。遥见山谷中有灯光,便投奔过去。到了跟前,见有几间土房,围着高梁秸墙。有个老妈子出来,问了他们的籍贯乡里,进去通告。老妈子又出来问姓名年龄,并问有没有儿子到口外去,儿子叫什么,多大了。老两口都照实说了。忽然有位女子整衣迎了出来,请老两口坐上座,她拜见之后,侍立一旁,叫老妈子催促婢女准备酒菜,态度极为亲热。老两口不知是怎么回事,站起来再三追问。女子失声痛哭,趴在地上说:“我不敢骗公婆,我是狐女,曾和您的儿子结为夫妻。我本来出于一片爱心,并没有媚他的意思,不料他竞因爱恋过度,得痨病死了。我心里时常悔恨,所以发誓不再嫁,而在他的墓旁住着。如今无意间遇见了公婆,希望不要到别处了,我还能扶养公婆。”老两口开始时极为吃惊,随后见她情真意切,便相互拉着哭了一场,于是就留了下来。狐女侍奉公婆无所不至,反而胜过儿子。这么过了六七年,狐女忽然打发老妈子去买来一具棺材,且准备铁锹簸箕之类。老两口问她这是干什么。狐女高兴地说:“公婆应该祝贺我。我侍奉公婆,不过是为追念死去的丈夫,以尽我的心意,不料却感动了土神,报告了东岳帝。东岳帝同情我,准许我不等我修炼成功,即可脱形成正果。如今要把我的遗蜕和我丈夫葬在一起,以体现死则同穴的意思。”说罢把老两口带到侧屋。那儿果然有一只黑色狐狸躺在榻上,毛色如黑漆,抬起来轻得像树叶;一敲则发出金石声。这才相信她是真仙。安葬完后,她又对公婆说:“如今我隶属碧霞元君为女官,应该到泰山去,请公婆和我一起走。”于是一起到了泰山,租了房子和当地人杂居在一块儿。狐女只是示叫人看见她的形体,还像以前那样善养公婆。后来就不知他们怎样了。这个故事和前面所记叙的狐女大致相同。不过前一狐女是有目的地供养婆婆,所以仅仅免于天诛。这个狐女不是有所求而扶养公婆,所以能修炼成仙。天上没有不忠不孝的神仙,这话一点儿不假。

    竹汀又说:有一个人,夜间住在城隍庙的走廊里,听到了城隍与小鬼的对话。小鬼说:“我奉命去拘捕某妇女。可这个妇女惦记着病中的婆婆,不想死,她的意念与婆婆紧密联接,神不离舍,我没法拘捕她,怎么办呢?”城隍说:“愚忠愚孝之人,大多不计较成败得失。他们与命运抗争,实在是自讨苦吃,这种人固然不少;然而由于精诚所至,鬼神也不能夺去他性命的人,偶而也会出现一两位。这种情况,与强魂拒捕是完全不同的。你说的事应该禀报岳帝,再行定夺,千石不要匆匆忙忙地派厉鬼去强行拘捕啊。”城隍的话说完之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了。后来,那位妇女是否能被拘捕,不得而知。然而,这件事情,足以证明“人定胜天”的格言,确有道理啊。

    郎中顾德懋,被人们称为“判冥者”。曾经说为一案件平过反,颇有点洋洋自得。关于这件案子,当事人的姓名不便点明。主要事由是婆婆休了她的儿媳。因为小姑从中向母亲进谗言,而不是儿媳的罪过。婆婆性格刚愎,儿媳知道一时恐怕难以挽回,而娘家亲族中一个人也没有,就到尼姑庵出了家,等待婆婆回心转意。她丈夫爱怜她,就不时到尼姑庵探视妻子,她不能无情拒绝他。尼姑庵旁边有座废园,她就经常和丈夫约好,丈无晚上躲在破屋里,她就从墙豁口翻出庵去与他私会。这样约会了一年多,被她师傅发现了,师傅严格遵守戒规,认为她这样做玷污了佛地,责令她丈夫以后不要再来。再来的话就把他妻子赶走。于是她丈夫不敢再来,她竞郁闷而死,冥官认为,既然遁入空门,就要遵守佛法,她却因沉缅于谣欲而犯戒,应当根据僧律定罪,拟将她打入地狱。顾德懋驳斥说:“尼姑犯了淫戒,当然有明确的刑罚。但应当是一开始就要皈衣佛门,而中途却违背誓愿的,这种情况如根据僧律量刑就是长一百张嘴也无言反驳。而这位女人却是无罪被迫与丈夫离异,希望能与丈夫重修前缘,他们思情并来就没有断绝,她因此意志坚强。完全是因为孤苦无靠,无处安身,才托身于尼姑庵当尼姑,只能称为毁容,不能说是信奉佛法,她身处庵中,只能说是借宿,不能说是参禅悟理。如果只根据她的外部表现就定为恶罪,那么瑶光寺尼姑争抢男人为夫,更要判以何种罪名呢?至于她思念先前的丈夫,翻墙相会,行为近乎淫奔,事情却有如重逢。他们本来是同床共枕的夫妻,这同失节完全是两回事。阳间的刑律对于未婚私通的,仅施以杖刑,还容许结为夫妻。现在这对夫妇违背礼节的程度,较未婚私通者恐怕还轻,更何况这女人郁闷而死,即便有些小过错,也足以抵罪了。自然应该从轻处罚,直接让她去投胎。这样处理,于情于理,似乎都讲得通。”陈词报上去后,阎王竟同意了顾的意见。这种说法的真假,无可验证,但他的那段议论,倒是公平之论。又顾德懋临死时,自称因泄露阴间秘密太多,被贬作土地神。姑且把他的说法保留下来,好让那些轻易泄露秘密的人引起警惕。

    库尔喀喇乌苏(库尔喀喇,译为汉语是“黑”;乌苏,译为汉语即“水”)的驻军李印,曾随都司刘德经过山中,见悬崖的老松树上穿着一支箭,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晚上他们在驿站住下,李印才说:从前路过这地方时,见一个人骑着马飞驰而来,怀疑是玛哈沁,于是躲在深草中偷望。走近来一着,则是一个又像人又不像人的怪物骑在马上,马也是一匹野马。他知道是妖怪,就射出一支箭,射中时发出“嗡嗡”的像撞钟的声音,妖物化成一道黑烟散去,野马也惊跑了。现在这支箭穿在树上,可知那是个木妖。刘德问他刚才看到时为什么不说,李印答道:“射的时候它没有看见我,它既然有神灵,恐怕听到后来报复,所以宁愿沉默。”李印往往就是这样机警。一天,塔尔巴哈台押来一名叫满答尔的强盗,长官命令李印接着押送。李印用铁铐铐住他的手,用铁链从马肚子底下绕上来横锁住他的脚。满答尔当时已患病,虚弱得只剩下奄奄一息。给他食物,他也不大下咽,坐在马上,总要向下倒,只是因为系住了脚,才没掉下来。李印只担心他会死,不担心他会逃。到了戈壁,两人的马并列行走,满答尔又作出要倒下的样子,李印伸手去拉他,他突然挺起,用镣铐把李印砸倒在马下,接着拔转马头,驰入戈壁中去了。戈壁东北面连着科布多(属北路定边副将军管辖),绵延数百里,自古没有人迹,根本无法追捕,这才知道他生病是假装的,参将岳济因此事受到严厉惩处,李印也长期戴枷示众。后来伊犁重新抓到满答尔。原来,额鲁特部落的人来归降的,朝廷给的赏赐很多,满答尔也来想领赏,结果被擒。问他为何敢再来,他说:“我的罪最重,估计你们肯定想不到我还会来。我来与很多人在一起,你们肯定不会怀疑其中右我。”他想得也确实周到,没料到人们会认出他头顶上的箭伤疤痕。像李印这样机警细心,结果还是中了圈套;像满答尔这样阴险狡诈,结果还是因使诈而败亡。人们每天都在用心互斗,确实不知心计的巧妙会到什么地步。但专门倚仗心计的人,终究会遇到对手,从来没有千虑而不一失的,这一点则是肯定无疑的道理。

    李商隐的诗中有“空闻半夜鬼悲歌”的句子,用的是晋时传说鬼在半夜唱歌的故事。李贺诗中有“秋坟之中鬼在唱鲍照的诗”句,则因鲍照写有《蒿里行》 -诗,他加以想象发挥。然而世上往往有这种事。田香沁说,他曾在别墅中读书。一天晚上,风静月明,听见有人在唱昆曲。歌声宏亮曲折,清丽圆润,听来叫人伤心动魄。细细一听,原来是《牡丹亭》“叫画”那一出。他忘了身边一切,一直听到完。忽然记起墙外都是残岗荒陂,人迹罕互,这歌声是从哪儿来的?开门一看,唯见芦苇在秋风中发抖。

    香又说:有位老儒在郊外野庙中开帐授徒。庙外荒冢累累,到了夜晚,不是看到鬼影,就是听到鬼的说话声。老儒素有胆量,毫不惧怕。他的僮仆对此也习惯成自然,不放在心上了。一天晚上,有个鬼隔着墙对老儒说:“咱们做邻居已经很久了,我知道您不怕我们。常听见您吟咏诗句,您的书桌上应该有温庭筠的诗。我想求您抄录他那首<达摩支曲》,然后烧掉送我,不知您肯答应我吗?”按着,鬼又小声说:“末句的‘邺城风雨连天草,,请您把‘连,写作‘粘,,我就更感激不尽了。刚才,为了这个字,我和别人争论了半天,还打了赌,输酒菜儿的。”老儒案头,正放着一本<温庭筠诗集》,就随手把它扔出了墙外。约摸过了一顿饭光景,外面忽然狂风怒吼,树叶乱飞,泥土沙石像急雨一般飞洒到窗户上。老儒笑着叱责道:“收回你的丑态吧。对打赌这一行,我比你精明多了。双方打赌,必有一负;输的一方自然不高兴,这是常理。然而,如果我把诗中的字改了,从而招来怨恨,我是亏理的;如果我没有改动人家的原文,即便受人抱怨,我也是心中坦荡,理直气壮。任你怎样折腾,我都问心无愧。”老儒的话音刚落,外面立刻没有动静了。褚鹤汀说:“必竟是些读书鬼,所以尽管他们为一字而赌气求胜,仍能服从正理。然而,如果老儒不把那本诗集扔出墙外,不更是两全其美了吗?”王原说:“您所谈的两全之策是世俗的方法,老儒的言行举止,皆超脱于世俗,否则,就不成其为老儒了。”

    在我家做饭的王婆说,有个打柴的人到山冈上打柴,疲倦了稍事休息。远远望见一人拿着几件衣服,沿途丢弃。他不明白是何缘故。仔细观察他,发现他走险路如走平路,速度很快,不是人能达到的。并且面色苍白,暗淡无光,不像人样,就怀疑他是妖怪。当他爬到一棵高树上了望时,那人已不见了。樵夫沿着那人丢衣服的路往前走,拐弯后到山坳,只见一只老虎躲在树丛中。这才明白那人是个伥鬼,那些衣服是被害者的遗物。赶忙丢了柴,从山岗后面逃跑了。第二天,樵夫听说某村某人在山坳被虎吃了。这条路不是人必经之路,他猜它是用衣做诱饵,引诱人来到这里的。动物不会比人曼聪明,人总是用诱饵捕获猎物,现在动物竟然用诱饵吃人。难道是因为人不聪明吗?利欲扰乱了心智,所以人反倒不如动物聪明了。但这事一传出来,猎人们找到衣服丢弃的地方,发现了虎窝,一齐开枪,打死了三只老虎。老虎也因其心智而招致灭顶之灾。祸福辗展生变互相变化,机巧变幻又怎会有穷尽呢?又有人说老虎最强暴但也最愚蠢,心计万万达不到这般高度。听说伥鬼为老虎所役使,必须找到替身才能投生。这样,大概是伥鬼诱使别人代替自己,又引猎人捕杀老虎报仇。伥鬼是人变成的,考察一下人间世事,当然有这种事情,可惜老虎只知伥鬼帮助自己,却不知也是它害了自己啊!

    梁豁堂说,有位粤东巨商,爱学仙,招来几十个方士。方士们彼此吹捧,都说成仙指日可待。养活他们花不了多少钱,而且他们还时时有些小灵验,于是巨商就更相信他们了。有一天,一位道士来访。虽然他穿着破衣、戴着破斗笠,但神态洒脱,像是独鹤孤松。和他交谈,觉得他神思妙远,多出于想像之外。请他表演法术,他驱使鬼神、呼风唤雨,都易如反掌。松江的鲈鱼、台州的鲜蘑、吴越的蜜桔、福建的荔枝,他随意取来好像是身边带的;召织女弹琴吹竽,召玉女唱歌跳舞,就好像指挥他的仆隶。拿着他的符,可以梦游十洲三岛。他拿出米粒大小的一颗丹,点瓦块石头为黄金,虽经百炼也不损耗。巨商极为惊服,方士们也自觉不如,都叩头称呼圣师,愿意当他的弟子,请求传道。道士说:“那么就选个日子设坛,一一传授给你们。”到了这一天,道士登坛坐下。方士们拜完,道士闸:“你们都有什么要求?”大家说:“想成仙。”道士说想成仙怎么来求我?大家说:“您这么灵异,不是真仙还会是什么?”道士笑了好久道:“这是法术,而不是道。所谓道,融合于大自然中,和元气成为一体,哪有这种种法术?说起来,儒、道、佛三教已放任好久了。儒的本旨是明事理而通达有用,不是记诵文章,也不是谈天说物性。佛的本旨是无生无灭,不是布施供养,也不是散布神机微妙的箴言。道的本旨是清静无为,不是念咒用符,也不是炼丹服药。你们所见到的种种,都是念咒用符之类,离炼丹服药还隔着凡尘,何况长生不老?但是如果我没有什么法术,却贬斥法术,你们肯定会认为我褒奖我所能的,而诋毁我所不能的,只不过说些大话吓人。今天我显示出种种所能,同时告诉你们这种种法术不能去学,或许你们能够迷途知返。儒、佛两家,虚伪的东西越来越多。由于门派不同,不必与他们辩论。我痛恨道家的虚伪也在滋生,所以借你们好道,且正视听。”于是道士指着方士们说:“你不吃饭,是因为吃了避谷丸;你事先知道有没有鬼,靠的是桃木偶人;你烧的丹,不过是性刺激药;你的所谓点金法,不过是缩银法;你的所谓能进入地府,靠的是茉莉根;你的所谓能召仙,不过是摄灵魂;你的所谓能返魂,不过是役使狐魅;你的所谓搬运术,不过用的是五鬼术;你的所谓避兵器,靠的是铁布衫功;你的所谓飞跃,不过乘的是鹿卢。名义是道家,实际上都是妖人,不赶紧解散,雷神就要来惩罚你们了。”道士弹弹衣服要起来,方士们拉着他的衣服叩头道:“我们沉迷其中,巳知道我们的罪过了。幸好遇上了仙人,这也是前缘,能忍心不超度我们么?”道士又坐下来,回看巨商说:“你听没听说过生活在富贵乡中的人,有谁挥挥手便成仙升天了?”道士又对方士们说:“你们听没听说过靠着小术卖钱的人,有谁脱离尘世而登仙了?修道的人必须谢绝所有尘缘,坚持一念,使自己的心沉寂如死去一样,这样之后就可以不死了。假如这种气息绵延不停,然后才能青春永驻。但这也不是枯坐了事。仙人要有仙骨,也要有仙缘。这并不是吃点药就能得来的。缘也不是感情好就能结成,必须积累功德,然后才能列名于仙籍之中。这样就能生出仙骨。仙骨既长成,真灵便从此感通,于是仙缘也便形成了。这一切全要靠你们自己去度脱,仙家哪有什么度脱人的法术?”道士要来纸笔写了十六个大字道:“内绝世缘,外积阴骘,无怪无奇,是真秘密。”写完把笔扔到桌上,声如打雷,道士已不见了。

    我的表伯王洪生家有狐狸,住在仓中,不大力害,但小孩子如果靠近仓房游戏,就会被瓦片飞来击中。一天,家里人在厨房抓到一只小狐狸,都提议把它捶死,以发泄愤怒。王洪生说:“这是挑起事端引来麻烦,人与妖怪斗,哪有斗赢的呢?”于是他把小狐狸放在床上,用果子点心等喂它,然后亲手送到仓房旁。从此以后,小孩们经过那地方,再也没有瓦片飞击来了。这是不通过战斗而使它屈服了。

    我的舅辈人安五占光生,家住本县东留福庄。他邻居家有两条狗。一天晚上,两条狗突然拼命大叫起来。邻居的女人出外观看,连个人影也没看到,只听见屋顶上有人说:“你家的狗太凶,我不敢下去。我有个丫环逃进你们家的灶洞里了,麻烦你用烟熏一熏,她自然会出来的。”这女人吓得不得了,连忙回到屋内向灶洞里看,果然听到里面有“嘤嘤”的哭泣声。她大声问:“你是什么东西,怎么到这儿来了?”灶洞里有人小声说:“我叫绿云,是狐仙家的、r环。因为忍受不了主人的鞭打,才逃到这里,或许能多活几天,望娘子可怜我。”这女人一向吃斋念佛,可谓心地善良,听完狐婢的话,很可怜她,于是走到屋外,仰脸向屋顶上说:“她怕得要命,不敢出来,我也实在不忍心点火烧她。如果她没犯什么大罪,求仙家放了她吧。”屋顶上的狐仙应声道:“我刚用二千钱买了她,哪能轻易放走呢?”女人问:“我用二千钱赎她,行不行?”过了半天,那狐仙才答道:“就这么办吧。”女人把钱扔到了屋顶上,上面还真没有动静了。女人回到灶边,敲着灶台说:“绿云,可以出来了,我拿钱赎了你,你家主人已经走了。”灶洞里应声道:“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从现在开始,我就听从您的使唤了。”女人说:“人的家里怎么能养着狐婢呢,弥赶紧走吧,随便去哪儿;走时千万不可现出原形,别吓着孩子。”果然,灶洞里钻出了一个黑糊糊的东西,转眼间不见了。后来,每逢大年初一的夜里,这位女人都会听到窗外大声呼喊:“绿云给您叩头了。”

    蒙古人用羊骨占卦,用火烧从裂开的纹路观察预兆,这同侗族人用鸡骨占、一样,霍易书在葵苏图的部队时,有位老妇人懂得这种占卜术,霍易书让她为自己、问归期,老妇斜着眼把烧过的骨头端详了好久,说:“马未备鞍,人没戴帽,还回不去。如果马鞍和帽子都有了,就有回去的征兆了。”过了几个月,霍易书又叫老妇人为他占、,她看了一遍就说:“马已备鞍,人也戴了帽子,悠不久就要回家了。”不久果然有班师回朝的公文。又大学士温公说他征乌什时,俘虏了回部十多个人,把他们关押在地窖里。一天,他们指着嘴巴示意肚子饿了。他就扔给他们一些杏子,众人分吃完后,有一位年老者拿着杏核,口中念念有词,暗中念咒,然后把杏核丢到地上,观察它们的纵横奇偶。忽然,他失声痛苦起来,其他人都围过去看,也都哭起来。不久,把他们全部处死的公文就到了。我疑心这种占、法同《火珠林》中所记的钱、法相似。这同古代的蓍草、龟甲占、虽然不同,但观察骨头裂纹形状的方法是由龟甲占卜的方法演变来的,而观察东西的奇偶数字等情况的方法是由蓍草占、的方法演变来的。这主要是依靠人的主观精神的评判才显灵,这样的道理都是一致的。

    康熙五十二年秋天,宋村厂的佃户周甲因受不了老婆的揍,夜里乘着老婆睡去,逃到破庙里藏了起来。打算天亮之后,求邻里可怜他想个法子。他老婆发觉后,追寻到破庙,对着神像历数丈夫的罪过,喝令丈夫趴在地上挨鞭子。这座庙里一直有狐狸。老婆刚打了十多鞭,丈夫正在哀呼,一群狐狸鼓噪着出来,说:“世上还有这种不平的事。”一齐把周甲抢了来放在墙角,却把他老婆捉住,扒得精光,然后就用她打丈夫的鞭子打她,一直打出了血也没放开她。突然狐婆们又鼓噪而出,说:“男人只知道帮助男人,那家伙背着妻子私通某某家的女人,不应该打死他么?”于是又把周甲的老婆抢过来放在墙角,然后来抓周甲。狐狸们混斗争抢,喧闹了好久。守地的以为是劫盗,又喊又打枪地予以声援,狐狸们才都散去。周甲的老婆已动不了了,周甲使尽吃奶的劲,好歹把老婆背了回去。王得庵先生当时在这儿设帐教学,着见他们俩在回去的路上,妻子还喃喃地骂着。王先生曾说:“这些狐狸们可真痛快。可以说是不讲礼仪,只按粗鲁的方式来解决。”狐婆们恨伤害她们的同性,又另外找了个理由,引起一场内部争斗。分了门户,朋党就产生了;朋党兴盛,公理就被混淆了。于是事情纠缠不清,是非随之而起。这么彼此相倾轧已好久了。

    张铉耳先生家里有个丫环,一天晚上忽然不见了,家人以为她逃走了。可第二天,却发现她醉倒在后院的柴禾堆上。后院里都是锁着的空房,院门也上了锁,不知她是从哪儿进去的。她头发散乱,满面灰尘,直到中午才醒了过来。她告诉人们说:“昨天晚上,我听到后院有嘻笑声,因为早知道里面住着狐仙,所以并不害怕。我隔着门缝偷看,只见那里杯盘罗列,几个青年正饮酒聚会。忽然,他们发现了我,就窜出来从墙头上把我推进了院子。恍惚之中,我如入梦境,一句话也不能说,被他们强拉入座。他们逼我喝酒,不时地还罚一两杯,那酒劲儿很大,我终于醉倒了,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散去的。”铉耳先生一向刚正,听说此事,直奔后院,数落狐仙道:“咱们相处多年,我们除了每天来取点柴禾,两下里并无干扰。为什么突然这么无礼,把良家婢女当作娼妓拉到席间劝酒?子弟这么猖狂,父兄干吗去了?当家长的难道不惭愧吗?”到了半夜,先生听到窗外说:“儿辈们放荡无礼,我已经鞭打他们了。但是,其中有一个细节,请让我说明:那天晚上,是您的婢女先把手伸进门,一边调情一边要肉吃,并不是儿辈们强拉她进来。而且,您这婢史在花前月下,早已干过‘采兰赠芍’的风流事儿,勾搭男人也决不止一次。她已破身多年,所以儿辈们才敢和她互通情意。不然,您府中有几个婢女也很俏丽,为什么没人敢招她们呢?疏于防范之责,我与先生是否应各负一半,请您明察。”先生说:“您既已鞭打儿辈,我也该痛打这个、r环。”狐仙以讽刺的口吻说:“她早已到了谈情说爱的年岁。您不为她选配人家,使她感情压抑,才做出非礼之事。罪过难道只在她身上吗?”先生默然无语。第二天,他叫来媒婆,把年岁大的丫环都配了人家。

    县丞邱天锦说,西北有位叫杜奎的商人,不清楚他的乡里、籍贯。听他说话象泽潞人。他性情刚直,气力过人,很有胆量,不怕鬼神,他外出碰到空屋破庙,总是铺好被褥独自睡觉,也不会出什么事。一次,他偶然路过六盘山脚下,天色已晚,就停下来歇宿,废堡破屋,荒烟蔓草,四无人迹,他料想万万不会有盗贼,就解下行李,拴好马.捡了些枯枝烧火御寒,就打开被窝安睡起来。正要入睡时,听到附近传来哭声,仔细听时,好像是从屋后的地下传出来的。这时木炭还亮着,屋子里光线明亮,有如白天。于是他侧身躺着,持刀等待。一会儿,声音慢慢靠近,已到了窗外暗处,呜呜不停,但一直没有露出身影。杜奎大声责问道:“我一生没见过你们,是什么鬼怪,可以出来当面跟我讲。”黑暗中有声音回答道:“我是女人,身上一丝不挂,感到很羞愧,不能相见,如你不嫌弃,允许我到你被窝里来,就有东西遮着我的身体,可以当面同你讲。”杜奎知道鬼怪想媚惑自己,但他仍不害怕,就以讥讽的语气说:“你想进来就进来。”只听阴风飒然作响,一位美女已与他同床共枕了。她面容姣羞,腼腆地蒙面哭诉道:“才讲通了一句话,我就同你偎依在一起,即使是放荡,也不到这种地步。因我有苦情,被迫陈述。即使嫌我给你添麻烦,也不要对我的私奔感到惊诧。此堡原来是一群盗贼住着。有一次,我独自路过这里,被他们劫持,把我的衣服首饰全抢光,然后就绑起来丢到山涧中。夏天浸泡在冰凉的泉水里,冬于埋于积雪之中。沉寂、阴凉、冷冻,说不清我受了多少苦。后来盗贼们伏法,这里废为空墟,无人可以倾诉,忍痛至今。现在我听到了空谷中的聊步声,有幸碰上你,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所以我忍耻相投,不惜献身。想以我一个晚上的恩爱,乞求你为我买一具小棺木,把尸骨移葬到平原。大概地气稍微温暖些,灵魂得以安宁。如果你能为我做佛事,超度我早日投生,那你对我的再生之恩,我愿世代侍奉还报。”讲完后,她擦干眼泪,就把身体投入杜奎怀抱,桂奎慷慨地回答道:“我以为你是妖怪,却原来蒙受如此深冤,我虽然沉湎于花柳丛中,但乘人之危,要侠别人以寻欢作乐,那我男子汉大丈夫按理不应干这等缺德事。你既然怕冷,靠近我取暖无妨。如果说偷情,就不如离开这儿。”女鬼趴在枕头上叩头拜谢,也就不再多言。杜奎抱着她酣睡,她服服帖帖地配合。天亮的时候,女鬼已不知去向。这样,杜奎就留了几天,为女鬼安葬,做佛事。过了几年,他邻家有位小女孩,看到他就恋恋不舍地跟在他身后。后来,杜奎年老无子,相娶那小女孩为妾,她父母不愿意,但那女孩儿主动要求嫁给杜奎,后来生了一个男孩,知道这件事的人,都疑心小女孩就是那女鬼转世的。

    《宋书·符瑞志》说:“珊瑚钩,国王恭敬有礼守信用,它就出现。”但没有描绘它的形状,大约它是一种自然生成的宝物。杜甫诗中说的“飘飘青琐郎,文采珊瑚钩”,似乎就是指的这种东西。萧诠诗中说的“珠帘半上珊瑚钩”,则是用珊瑚做成的钩而已。我见过已故大学士杨公家有一只带钩,长约四寸余,粗约一寸六七分。它的钩是就倒垂的枝丫截去附枝,做成一个螭头的形状。它上面系丝绳的圆环的柱子,也是靠近一个横长出的瘿瘤做成一根芝草的形状。它的主干天然弯曲,脉络纹理分明,没有一丝一毫斧凿的痕迹,颜色也纯呈樱桃红,可以算是奇绝之宝。挂钩的环则是用两株树孪生为一体的连理木的树枝,去掉外面的分杈,而留下那连成一体的一段,也好像是自然生成的。珊瑚连为一体的很多,佩环像这样子的也不少,不足为奇。据说它是用一千四百两银子从西洋商船上买到的,这事在壬午、癸未年间,当时珊瑚还容易得到,价格还没有高起来。

    又,我在乌鲁木齐时,看见已故大学士温公有一片玉,有巴掌那么大,可以做成手镯。玉的质地莹白,表面有四点红斑,都有指肚那么大,鲜活得像是花朵。这红斑不是血浸的,不是油炼的,不是琥珀烫的。它深入玉的脉理之中,并向四周散开,渐散渐淡,渐渐至于无。这是天然生成的。温公常带着它。在木果木之战中,温公不幸遇难,慷慨捐躯,这块美玉估计也流落到蛮烟瘴雨之中了。

    我又曾看见一商人拿着一支玉簪,五寸多长,圆如画笔的杆。上半截是纯白色,下半截晶莹清澈似琥珀,是我从未见到过的。有人打算用九百两银子买下来,商人坚决不卖。我始终怀疑是用药物炼成的。

    在五十年前,我见过董文恪先生的一只玉蟹。不太大,是纯白色,没有一点瑕疵。只看这只玉蟹时,和平常玉没什么不同;用其它的白玉一比,则其它白玉不是隐隐有青色,就是隐隐透着黄色或赭色,没有一块是正白的。这才知道这只玉蟹的可贵。不久前我和户部尚书柘林说到这只玉蟹,他说:“先生在世时,偶尔缺钱用,以六百两银子的价钱转卖了。”

    益都有位书生,才气勃发,隽秀过人。一天晚上,他出外散步纳凉,碰上了本村一个女子。二人眉目传情,心意相通。事后,书生派了一个女仆传过话去,约那女子于某夜虚掩上后门等他。到了那天夜里,书生潜踪匿迹前去赴约。他正摸着黑扶着墙向前走着,忽然,一道火光闪过,刹那间,周围明亮有如皓月当空,只见一个厉鬼横在路上。书生仓皇逃回了家,差点儿吓掉了魂儿。第二天早上,他去私塾上课,塾师忽然正襟危坐,大声叫喊道:“我辛辛苦苦积了点儿阴德,该有个孙子科考成功。可是,他竟然去干跳墙钻洞、沾花惹草的勾当,这不是自己毁自己吗?幸亏我变成厉鬼加以阻挡,使他免除了被削籍的处分,不迂,有两次考试他是要落榜的。你受人酬报,教人子弟,为什么对学生这样放任自流呢?”说完,塾师自己了自己十几个嘴巴,然后昏倒于地。大家正忙着灌汤救治,忽然,家中那个传信儿的女仆也自打着嘴巴说:“你们祖孙三代给我家当奴仆,难道是那种朝秦暮楚的人吗?小主人胡作非为,你应该劝诫他,如果他不听,可以向主人报告。为了图几个赏钱就献媚取宠,险些误了他的终身,这不是忘恩负义吗?以后若不悔改,仔细你的魂儿!”说罢,她也昏倒在地。过了很长时间,他们才苏醒过来。我的门人李南涧曾亲见此事。可见,祖宗积德是如此之难,子孙将它败坏却相当容易。那位祖父虽已死去,对子孙的好歹尚且不忘,真使人不可不深思啊!然而,南涧说,那个书生后来终生不第,最后贫困而死。大概是因为他淫行不改,他的祖父也无可奈何了吧?这位祖父或附形于塾师,或附形于女仆,却不附形于他的子孙,这表明他存有溺爱之心,所以,他始终不明白子孙受惩的根本原因就在他自己身上。

    狐狸精是人们害怕的,而乡里有位罗生,因读小说杂记,熟知狐女容貌姣美,恨不能一见。有人说近郊的古墓有狐狸精,又说不时有人与狐女亲热。罗生就根据指定的墓穴,准备好钱财祭品,前去投书信向狐女求婚,并说:“如果香闺娇女,都有乘龙快婿,或者嫌弃我这样的蠢才,我也不敢高攀,那就请赐给我一漂亮婢女作为宠妾,我一样感恩不尽。”他再三拜谢放下书信后才回去。这样平静地过了几天。一天晚上,罗生正在独自沉思,忽然有一位漂亮女子出现在灯下,嫣然笑着说:“我家主人感谢你的盛情,择了今天这个吉日,打发小婢三秀前来侍候你,希望你收留。”于是她按礼节拜见了罗生,站在一旁,凝眸静视罗生,风情万种。罗生很高兴,就在当天晚上同三秀定了情,自认为就是文箫和彩鸾结为夫妻,也不过这么幸福。三秀善于隐身,一般人看不见。即使罗生出远门歇在别处,她也相随,这更使罗生中意。只是她生性贪吃,家中的食物被她偷吃了许多,食物不足就偷了衣服器具卖钱买东西吃,也不知谁为她干这些事情,罗生猜想她是有同伙一起来的。因此就稍微责备了她几句,但她那风骚的体态,那万种的风情实在使罗生神魂颠倒。她低眉顾盼,罗生便回嗔作喜,再也生不起气来。加之三秀非常妖冶放荡,作出万种姿态来诱惑罗生,无论白天黑夜,没有停止的时候,她还是很不满足。因此,罗生家道败落,身体也日益虚弱。时间一长,他便疲于奔命。不时怨骂,于是慢慢产生了隔阂,有了怨仇。三秀就招来同伴,作崇闹妖,搅得罗家鸡犬不宁。罗生请得正一真人镇妖,三秀现形分辨道:“是罗生祈求我到罗家来的,这和私奔性质大不一样,同时我是奉主人的命令来的,完全不同于苟且凑合。罗生的求婚生都保存完好,我并不是无缘无故地来诱惑他。至于盗贼、滥淫,这本是狐的本性,自古就如此。他难道不知道吗?既然他因好色不找人却要找狐,又以人的行为准则来约束狐狸,这就有点讲不通了。就按人理来说,贪图声乐娱乐的人,就不能吝啬艺人妓女必需的费用,我既然是姬妾,就要靠主人来养活,因而所给不够用时,就免不了自己去拿。家庭中,这种事情多得很,这同到别人那儿偷窃,毕竟不相同。至于闺房中的恩爱私情,有谁不干那种事呢?圣人制订礼法,不会加以限制;帝王制订律法,也不能把它纳入条律之中。这在嫡妻,是人之常情,对姬妾来说,也是正常要求,把这也定为罪过,我实在有点不心甘。”真人又问道:“你聚众滋事,又有什么道理?”三秀答道:“把女儿嫁给别人,就会有所企图,木能达到要求,就聚集家人闹事。这种事情不知有多少,没听说有人因此受罪,现在却因此要给我治罪吗?”真人沉思良久,笑着对罗生说:“你是所谓求仁得仁,又有何埋怨的呢?我去了,不能驱使鬼神干预人家的儿女私事。”后来罗生家一贫如洗,竟然得病而死。

    堂侄秀山说,仆人吴士俊曾和人斗殴,没占到便宜,便气得要自尽,打算到村外找个僻静的地方。刚出栅栏门,便有两个鬼迎上来。一个鬼说:“投井好。”一个鬼说:“上吊更好。”一左一右地拉扯他,他不知依从哪一个好。继而旧相识丁文奎从北面来,几拳把两个鬼打跑了,然后把吴士俊送了回去。吴士俊迷迷登登好像做梦醒来,自尽的念头顿时消失了。丁文奎是以莆上吊死的。原来他们两个一起在我叔父栗甫公家干活。文奎死后,他母亲得病困在床上,士俊曾资助她五百钱,所以才有这次的报答。这是我家近年发生的事,和《新齐谐》中记载的裁缝遇鬼事差不多。可见这类事确实有。而丁文奎为找替身而来,却报恩而去,尤其足以激励淡薄的世情向淳厚转化。

    周景垣前辈说:有个大官带着家属,乘着连在一起的几只船去赴任,傍晚停泊在大江中。不久又一艘大船来停泊在一起,那船舱门口挂着灯笼,桅杆上飘着旗帜,也像是一艘官员乘坐的船。太阳快要落山时,那船舱中跳出二十几个人,都拿着刀跳上大官家的船,把所有妇女都驱赶到舱外。那船上有个穿戴华丽的女子隔着窗户指着一个少妇说:“这个就是。”那些盗贼于是一拥而上,把这个少妇拖了过去。一个强盗大声说道:“我就是你们家某婢女的父亲,你女儿残酷虐待我的女儿,用鞭抽用火烫,简直没有人性。幸亏她逃出来遇到我,你们没有追捕到。我恨你入骨,今天是来报仇的。”说完,他们扯起帆船,顺水驶去,转眼间就不见踪影了。官府没有线索追捕,大官的女儿不知后来怎样,但情状是可以想象得到的。贫穷到卖女儿的人,还能有何作为?没想到他可以做强盗;婢女受到残酷毒打,她还能怎么样?没想到她的父亲可以做了强盗来报仇。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蜜蜂蝎子虽心,也有毒刺螫人!又李受公说,有个人对待婢女十分残忍,偶尔因为一点小过失,就把一个婢女锁在空房里,使她冻饿而死。然而身上没有伤痕,她的父亲告状不赢,反被鞭打。他冤愤之极,晚上跳过墙进入主人家,将主人母女俩一齐杀死。官府全国通缉多年,也没有抓住。这又是不做强盗也能报仇了。又说京城某户人家失火,夫妇子女全部烧死,也是他家众多婢女怨恨.之极而做的事。因为没有明显证据,也无法追究。这又是不必有父亲,自己也能报仇了。我有一个亲戚,鞭打婢女小妾时,还嬉嬉笑笑如同儿戏,有时甚至活活打死。一天晚上,有一股黑气像车轮一样,从屋檐上落下,然后像风一样地旋转,还发出“啾啾”的声音,一直飘进卧室,最后散掉了。第二天,我那亲戚脖子上便长了一个痈疽,开始只有粟米粒那么大,渐渐向四面溃烂,最后头齐脖子烂掉,像刀斩断的一样。这又是人不能报仇,鬼也要报仇了。人都爱自己的儿女,谁不跟自己一样?那些刚强的,衔冤忍痛,积压在心底,无处申诉,于是铤而走险报仇,这是很自然的事情。那些弱小的横遭毒害,怀恨而死,他们的悲哀必然感动神灵,神一定会替他们作主。因此,那些虐待婢女的,没遭到人为的祸患,也必定会遭到天神的惩罚,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人们都说古代的玉器都是用昆吾刀雕刻的。实际上不完全这样。魏文帝所著《典论》一文中,已不相信世上有昆吾刀。可见在汉代时已没有昆吾刀了。李商隐有“玉集胡沙割”的诗句,可见在唐代用沙碾法雕刻玉。如今雕琢玉器工艺最精巧的,要属痕都斯坦。痕都斯坦即佛经中所说的印度,《汉书》中所说的身毒。精于雕玉工艺的,相传还是汉武帝时期玉工的后裔。所以他们所雕刻的形象,有许多中国的花草,而不是西域所有的形象,这是沿用旧谱的缘故。还有人说,有一种青药能使玉柔软,所以玉雕的图案细致入微,曲折随意。我曾见过吏部侍郎玛兴阿从西域买回来的一枝梅花。枝叉虬结弯曲,几乎可以插进瓶里乱真。而一打开,这枝花的上面变为盖、下面变为底,成了一个盒子;即便是细枝、小叶,当中也是空的。我又曾看见一个钵,是里外两层。里面那一层可以转,但拿不出来。两层之间的缝隙只有一根头发那么窄,摇晃也没有声音。这么窄小的空间决不能容下刀,刀也不能弯成三道弯,伸到钵底。估计有一种粘合后看不见痕迹的药。而不仅有能使玉柔软的药。前代的人偶然见了这种工艺品,则称之为“鬼工”。如今外国向朝廷贡献奇珍异宝,好像地方向朝廷贡献一样,所以这些东西也就不足为奇了。

    有个福建女子,还没出嫁就死了,家人已将她安葬。过了一年多,这家有个亲戚在外县又见到了她。开始,以为是遇到了相貌相似之人,然而,仔细观察那人的声音体态,才知道就是她本人,因为决不可能有人与她这样相象。这位亲戚出奇不意地从身后呼她的小名,她立即转过身来。这位亲戚不再疑心是别人了,却又疑心遇上了鬼。他回到乡间,把这事告诉了她的父母,家人急忙开棺验看,果然只剩了一口空棺。老两口跟随这位亲戚去寻找女儿,见面之后,这位女儿先是装作不认识,老两口指出她胸肋部位长有瘢痣,并招呼邻家妇人帮忙查看,她这才低头认可。再看她那位“丈夫”,早已不见踪影了。福建有一种茉莉花根,把它磨成汁泡酒喝,一寸长的茉莉花根泡酒,可以使人假死一天,服到六寸可以令人苏醒,服到七寸就能致人死命了。其实,这位女儿早已有了人家,却又与邻居一个青年暗中勾搭,于是她服用茉莉花根装死,等下葬后,青年扒开坟墓救出了她,二人一同逃走了。这位女儿的未婚夫家呜鼓告官,结果,那个青年被抓获归案,供词与女子相同。当时,吴林塘正在闽县做县令,他亲自审理本案。本来,他想引用朝廷“开棺见尸”的律条处理犯人,但实际上人没死,案情与图财掘墓不网;他又想引用“以药迷人子女”的有关规定来结案,但案中的女子本是同谋,所以案情又不同于拐骗人口。想来想去,没有明确的法律条文可以拟罪,最后,还是以“奸拐”的罪名论处了。人情变幻,真是无所不有啊!

    唐宋时的人最看重犀牛角中的通天犀,据记载上面有种种人或物的图案,最奇特巧妙的如武则天的手板上有两条龙对立的图案,宋孝宗的犀带上有南极老人拄着拐杖的像。像这类情况记载在各种书里的很多,应该不假。现在的犀牛角则只有黑白两种颜色,没听说有入或物的图形的,这是什么缘故呢?唯有大理石往往有像画一样的图案,现在还能见到。我曾见兵部侍郎梁铁幢家有块插屏,上面有一只老鹰立在老树斜枝上的图案,嘴、爪、翅、尾都一一酷似,侧身斜视,好像是要飞下搏击的样子,神气也极生动。朱子颖运使曾将一块大理石镇纸送给我已死去的儿子汝佶,长约二寸,宽约一寸,厚约五六分。一面是悬崖两边对峙,中间有两个人乘一只船顺流驶下;另一面是两棵松树斜立,连松针也清晰可见。下面有水波纹,一个月亮在松树枝头,一个月亮在水中,很像两小幅水墨画。上面刻有字,一面题的是“轻舟出峡”,一面题的是“松溪印月”。左侧署名“十岳山人”,字都是八分书体,看来它过去属明代的王寅所有。汝佶把它献给我,我历来对这类器物玩艺儿不大感兴趣,后来它就被人拿走了,对我来说好似过眼烟云。现在偶然回忆起,所以一并记在这里。

    原来我一直收藏着北宋的八幅苑画,上面没有题写画家的姓名,绢丝像布一样,笔墨沉郁,工整细密中暗含着一种庄严浑厚的氛围。我疑心它们都是真品,并且画的题材都是故事。不过其中有三幅,画的题材不知它的出处。一幅画下面呈现出隐隐约约的军队,上面是一轮明月高悬在树梢上,一位姑娘衣裙飘动,像飞鸟一样,仿佛在驾风疾行。另一幅的画面是在一片旷野之中,一位皇宫使者拿着诏书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从右边走来,两位小孩在左边迎拜他。那人作出伸手搀扶的姿式,使者好像没看到这三人,这三人也好像没看到使者,还有一幅画的是一处极富丽的殿堂,阶下摆着五坛酒,左边有几位美女,身穿漂亮衣服,打扮得花枝招展,很像贵人家的姬妾。右边是婢女、老妈子们拉着或抱着小孩们。他们都严肃地站立着。中间一人穿着普通衣服,坐在榻上,抱着酒坛,拿着钻子在开启。这三幅的第一幅依稀可辨画的是薛嵩家的青衣,后两幅始终弄不涛楚画的是谁。权且把它记录下来,等有博识之士来考证它。

    张石邻先生是姚安公同年登第的老朋友,性情伉直,时常当面指斥人。但他慷慨讲义气,把朋友的事当成自己的事,任劳任怨,一点儿也不闪躲。他曾梦见亡友某某,怒冲冲地质问他:“你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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