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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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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离开太久了,街道都有点陌生了。在纽约北部生活节奏要慢一些,可是不知怎么又有快的感觉;夜晚的热浪里有一种与市南区不同的紧张情绪。我穿过夏天常见的三五人群,不是去区办公室,而是往巴雷尔豪斯的“快乐美元”酒店,一家在第八大道北部的兼营烤肉的酒吧,店堂黑魆魆的像个暗洞。约摸在这个时间,我的一个最优秀的联络人马西欧兄弟常常在那儿喝夜啤酒。

    从橱窗里望进去,我看见穿工作服的男人和几个贪杯的女人斜倚在酒柜上,在酒柜和另外一个柜台之间有一个过道,那儿有几个穿蓝黑格子运动衫的男人在吃烤肉。店堂尽里头有一只自动电唱机,一群男女正在旁边转悠。可是我走进酒店没找到马西欧兄弟。我推推搡搡地挤到酒柜前,决定边喝啤酒边等他。

    “晚上好,兄弟们。”我说。旁边两个人我过去在这儿都见到过;想不到他们只是古里古怪地望着我。那个高个子的两道眉尖上挑,只有喝多了的人才能挑到这个角度;他看了看他的伙伴。

    “屁,”高个子说。

    “这可是你说的,伙计;他是你的亲戚吗?”

    “屁,妈的根本不跟我沾亲!”

    我转身瞅他们,屋子里突然云气腾腾。

    “他一定是喝醉了,”高个子的伙伴说。“也许他以为跟你是亲戚。”

    “那是他威士忌喝够了,在那儿胡说八道。我要是他亲戚啊,我是————嗨,巴雷尔豪斯!”

    我沿着柜台边挪开了身子,一边不安地望着他们。他们听起来不像喝得酩酊大醉,而且我又没有讲什么得罪他们的话,可是十拿九稳他们知道我是谁。怎么回事?兄弟会的招呼不是跟“咱们握握手”或者“和平,妙极了”之类的话一样耳熟吗?

    我看见巴雷尔豪斯从柜台另一头像一只圆桶似的滚了过来。白围裙上面的带子绷得很紧,看上去就像那种齐腰处有条槽的金属啤酒桶;他一看到我,便笑了笑。

    “啊,这要不是那位好兄弟,就算我瞎了眼,”他伸出手说道。“兄弟,这一阵子在哪儿啊?”

    “我在市南区工作,”我回答说,一阵感激的心情涌上心头。

    “好,好!”巴雷尔豪斯说。

    “买卖不错吧?”

    “别提了,兄弟。买卖不行,糟透了。”

    “那太遗憾了。还是给我来杯啤酒吧,”我说,“不过你可以先招待这两位先生。”我注视着镜子里这两个人的影子。

    “行,”巴雷尔豪斯说着,伸手拿只杯子灌满啤酒。“老兄,你哪儿不高兴啊?”他对那高个子说。

    “嗨,巴雷尔,我们正要问你一个问题,”高个子说。“我们正要问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这儿这个家伙是谁的兄弟?他走了进来对人人都称兄道弟。”

    “他是我的兄弟,”巴雷尔说,他长长的手指握着那杯满是泡沫的酒杯。“那有什么不是呢?”

    “瞧,老兄,”我朝吧台说,“那是我们的称呼方式。我叫你兄弟并没有恶意。我遗憾的是你误会了。”

    “兄弟,这是你的啤酒,”巴雷尔豪斯说。

    “这么说,他是你的兄弟啰,嗯,巴雷尔?”

    巴雷尔豪斯眯起眼睛,巨大的胸部贴紧柜台,突然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你快活吗,麦克亚当斯?”他神色阴暗地说。“你喜欢这杯啤酒吗?”

    “那还用说,”麦克亚当斯说。

    “够冰的吧?”

    “当然,可是巴雷尔————”

    “你喜欢那电唱机唱的流行音乐吗?”

    “见鬼,喜欢!可是————”

    “我们这儿大伙儿够热乎的,店堂又干净,这你喜欢不喜欢?”

    “当然喜欢,可是我又不是谈那个,”那个人说。

    “可我是在谈那个问题,”巴雷尔豪斯悲伤地说。“如果你喜欢,就好好喜欢喜欢,别去惹别的主顾。这个人为我们的居民区做了不少好事,你可比不上。”

    “什么居民区?”麦克亚当斯说,他刷地转过眼睛望着我。“我听说他得了亲白病,离开……”

    “你怎么乌七八糟的话都听得进?”巴雷尔豪斯说。“后面男厕所里有些卫生纸,你可以拿来擦擦耳朵。”

    “别管我的耳朵。”

    “啊,算了,麦克,”他的朋友说。“别提了,这个人不是道歉了吗?”

    “我是说别管我的耳朵,”麦克亚当斯说。“你告诉你的兄弟,得留点神,别见了人就称兄道弟的。我们的人并不把他的那种政治放在眼里。”

    我把两个人轮番看了一眼。我认为我早已不屑打架斗殴了,我一回哈莱姆区就跟别人争吵,那是最糟不过的。我瞅了瞅麦克亚当斯,看到他的朋友把他推到柜台另一头时,不禁有点高兴。

    “那个麦克亚当斯还自以为是,”巴雷尔豪斯说。“他这种人没人喜欢。不过老实说,现在很多人感到憋得慌。”

    我困惑不解地摇了摇头。过去我可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敌对情绪。“马西欧兄弟出了什么事?”我说。

    “不知道,兄弟。这些天他不常来。这儿的情况好像在变。大伙儿手里没钱花。”

    “这年头到处都不妙啊。话说回来,这儿到底出了什么事,巴雷尔?”

    “哦,你知道的吧,兄弟;大伙儿处境困难,不少人以前亏了你们帮忙找到了工作,现在又丢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吧。”

    “你是说我们组织里的人?”

    “不少人是你们组织里的人。像马西欧兄弟这样的人。”

    “可是为什么呢?不是干得好好的?”

    “原来是不错————那要靠你们为他们斗争。你们一停下来,老板就把大伙儿踢出大门了。”

    我注视着面前这个魁梧、真诚的人。简直不能相信兄弟会竟然停止了工作,可他没撒谎。“再给我来杯啤酒。”我说。这时有人从店堂后面叫他,他灌了啤酒就走了。

    我慢慢喝着,希望马西欧兄弟在我喝完以前出现。他没来,我就挥手向巴雷尔豪斯告别,朝区办公室走去。可能塔普兄弟能够作出解释;至少能告诉我一些克利夫顿的情况。

    我走过一条黑洞洞的街道,到第七大道,就转向南走;情况看来是严重的。路上我没有看见任何兄弟会活动的迹象。在一条闷热的侧街里,我遇到一男一女跪在人行道沿划火柴,似乎在找一块丢了的硬币。火柴暗淡的光突然照亮了他们的脸。这时我发觉我走到了一个熟悉得奇怪的街区,不禁出了身冷汗:我差点儿走到了玛丽的家门口;我急忙转身走开。

    我看到区办公室里那些黑洞洞的窗户还不觉得怎么样,因为巴雷尔豪斯的话使我心里有了底;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走进区办公室后,在黑暗中高喊塔普兄弟的时候,竟无人应声。我走到他的寝室,可是他不在;我于是穿过漆黑的过道走进我的办公室,筋疲力尽地倒在办公椅里。一切事物都好像从我身边悄悄溜走,而我却找不到迅速有力的办法吸引住它们,控制住它们。我思索着:区委员会里我可以给谁打个电话,问一问有关克利夫顿的消息,可是此路又不通。因为如果我选中的这个人认为我是由于憎恨我自己的种族而要求调动工作的,那只会使事情复杂化。肯定有人会讨厌我回来,因此最好的办法是和大伙儿一起见面,不让他们中间任何人有机会挑动反对我的情绪。最好我能和我所信任的塔普兄弟谈一谈。他来了就能使我了解目前的处境,说不定还能告诉我克利夫顿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是塔普兄弟没有来。我出去买了一罐咖啡回来。一晚上我都在翻阅区里的各种记录。到凌晨三点他还没有回来,我就到他房间里去看了一看,里面空空的,连床也没有了。我想,只剩下我孤身一个人了。肯定发生了许多事,可是没人告诉我;看来这些事不仅把会员的积极性扼杀了,而且根据记录来看,也把他们成批成批地赶跑了。巴雷尔豪斯说组织已经停止了战斗,这是我所找到的能解释塔普离开的唯一理由。当然,除非是他和克利夫顿或者别的一位领导人有了意见分歧。我回到办公桌边上的时候发现他送给我的道格拉斯像已经不见了。我摸了摸口袋,那段脚镣还在,至少我没忘了把那个带来。我把记录堆在一边:这些记录根本说明不了为什么情况变成这样了。我拿起电话听筒,拨了克利夫顿的号码,只听到铃声不停地响着。最后我只得挂上电话,在椅子里睡着了。战略会议之前,无事可做。回到区里就像是回到了一座死亡的城市。

    我醒来时,看见过道里站着一大批会员,不禁有点惊讶。既然我从委员会那儿得不到如何行动的指示,我就组织他们一组一组地分头去找克利夫顿兄弟。没有人能给我任何确实消息。克利夫顿兄弟在失踪前一直正常地在区里露面。他没跟委员会成员争吵过,一直很得人心。也从没跟“规劝者”拉斯发生过冲突————虽然在过去一周里拉斯日益活跃。至于会员减少和影响削弱的问题,那是因为提出了一个新纲领,要求我们放弃过去的一套鼓动群众的办法。使我惊异的是,重点竟然从地方性的问题转到范围属于全国或全世界的问题,这样一来,大家就感到在目前哈莱姆区的利益并不占首要地位了。我真不知道怎样理解这一点,因为市南区并没有改变纲领啊。克利夫顿不再被提起。我现在无论打算做什么都首先要看委员会是如何解释这一切的,我越来越烦躁不安地等待那个战略会议。

    这种会议一般是在一点钟左右开,而我们总是早就接到通知。可是到了十一点半我还没有收到通知,不禁有些焦急。到十二点,一种不安的孤独感攫住了我。肯定有事情在酝酿,可是什么事呢?怎么酝酿的?为什么?最后我只得打电话给总部,可是找不到一个领导人。我琢磨着是怎么回事;接着我打电话找其他区的领导,也是同样找不到。于是我肯定会议正在进行。可是为什么不让我参加?难道他们调查了雷斯特拉姆的指控,而且决定那是真实的?看来我去市南区以后,会员人数确实减少了。难道是跟那个女人有关?不管怎样,目前不是不让我参加会议的时候;区里的情况太紧急了。我急忙赶到总部去。

    我到了那儿,会议正在进行,这果然给我料到了。预先他们就给守门的留了话:会议不准任何人干扰。显然,他们不是因为把我忘了才没有通知我。我怒冲冲地离开楼房。好吧,我想,如果他们真的决定要叫我,那他们得花些时间找找我。首先,原先就不该调动我的工作,现在把我派回来收拾残局,他们理应尽快帮助我。我可不愿意再在市南区东跑西转;如果他们不跟哈莱姆区委商量就下达什么纲领,那我是不能接受的。我这时想到,别的事可以搁一搁,得先买双鞋子,于是我就朝第五大道走去。

    天气炎热,不过人行道上仍然熙熙攘攘,中午时分人们回去上班总带着几分勉强。我紧贴人行道沿走,这样可以少磕头碰脑的,尤其可以避免和那些嘁嘁喳喳、身穿夏装的妇女相撞,同时也不必为了经常变换行走速度而烦恼。最后,我走进了一家鞋店,虽然店里散发出皮革气,却很凉爽,我心里稍稍觉得宽慰些。

    当我回到了酷暑里以后,因为穿了双新凉鞋,脚上感到很松快。我回忆起童年时代刚脱掉冬鞋、换上夏天的帆布轻便鞋时的那股高兴劲,也想起只要一换鞋,不久就有一场邻里竞走赛;比赛时我穿上轻便鞋时那种轻快、敏捷和飘飘然的感受又浮上了心头。好了,我想,你刚经历的也是场竞走比赛,你还是回到区办公室去,说不定他们会叫你的。于是我急急忙忙地走着,一张张阳光直晒的脸迎面拥来,我在他们中间走着,步伐轻快整齐。为了躲开四十二街上的人群,我到了四十三街就转弯,可是就在这儿,情况开始突变,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一辆放着一排排亮晶晶的桃子和梨子的手推货车停在人行道边。摊主红光满面,鼻子像个小球,一双眼睛像意大利人的那样乌黑闪亮,头上撑了顶白橙两色相间的大阳伞;他从阳伞底下会心地朝我瞟了一眼;然后他的目光往街对面楼房边聚集着的一群人扫去。怎么回事?我想。于是我穿过街道,走过那些背向着我的人群。我听到一个怪声怪气、向人讨好的声音,正在油嘴滑舌地招徕顾客,可是什么字眼我听不清楚。我刚要往前走,忽然看见这个半大小子。他身材瘦长,皮肤棕黑,我一看就认出是克利夫顿的一个好朋友。他正在聚精会神地向街对面另一头望去,原来越过许多汽车的顶部可以看见沿街那一头对面有家邮局,一个高个子警察正在从那儿走过来。也许这孩子会知道一些消息,我思忖着;这时他眼光转了过来看到了我,不知所措地停在那儿不动了。

    “喂,你!”我喊道,就在这时他忽然转向人群打了个唿哨,我不知道他是要我照样吹呢,还是在跟别人打暗号。我猛一转头,看见他往楼房墙根边踏上一步,那儿放着一只纸板箱,他把箱上的帆布背带往肩上一甩,再一次朝那警察望去,却依然不理睬我。我心里纳闷,就走进人群往前面挤。在我脚头平放着一块方纸板,上面一样东西在疯狂地动着。原来是一样玩具,我向围观人群的着迷的眼神扫了一眼后,又往下看去,这下可看清楚了。我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一只咧嘴大笑的娃娃,用橙黑两色的皱纹纸做成,头和脚是马粪纸剪成的小圆盘。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使它上上下下地活动,动的时候关节活络,双肩摇动,如痴如狂;那种舞踏跳起来使身体跟那面具一般的黑脸完全脱了节。这不是我看到过的那种跳娃娃玩具,但是这又是什么呢?我思索着,一面看那纸娃娃乱跳乱动,好像一个在公众面前跳下流舞的人那样肆无忌惮,毫不在乎,仿佛从它自己的动作中能得到一种反常的乐趣。在人群的格格笑声中我听得见皱纹纸的窸窸窣窣声,同时那方才听到的,从嘴角里挤出来的声音继续在招徕生意:

    动一动来摇一摇!

    女士们,先生们,这个跳舞的娃娃叫桑博。

    摇一摇,拽拽脖子再放好,

    ————别的你就等着瞧。好啊!

    让你笑来让你恼,恼————

    让你跳了舞以后还想跳————

    女士们,先生们,这就是桑博,

    这是个会跳舞的小娃娃。

    买个给你的小宝宝,买个给你的女朋友,

    她就会爱你爱得更牢靠。

    让你高兴让你笑,

    让你笑得把眼泪掉。

    摇一摇,摇一摇,他可碎不了,

    他是桑博,既会跳舞又会跑,

    迷人的桑博,这个会跳布基伍基24的纸娃娃,

    一个只要两毛五,四个才收你一元钞。

    女士们,先生们,他会使你快乐,走过

    来见见面,桑博————

    我知道我该回区办公室,可是这个咧嘴傻笑的纸娃娃,以及它跳起来像浑身没有骨头的木偶那副模样把我吸引住了。我心中直闹矛盾:又想和大伙儿一起笑,又想两脚跳上去把它踩了。这时它忽然翻倒了,只见那吆喝的人的大脚趾踏在当做脚的马粪纸圆盘上,一只大黑手伸下来灵巧地抓住纸娃娃的头往上拉扯,一直拉到两只头的高度,然后放掉,于是那纸娃娃又跳了起来。突然间那吆喝声跟手的动作脱了节。我呢,好比涉水走进一个浅池,只觉得池底陷了下去,水淹没了我的头部。我抬起头。

    “难道是你……”我说。可是他故意装作没看见我,眼光朝我的身后望过去。我浑身仿佛瘫了一般,两眼盯住他,明白这不是在做梦;同时耳朵里又听到:

    他为啥高兴,为啥跳,

    这个桑博,这个跳舞大王,这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

    女士们,先生们,这不是一般的玩具,

    他是桑博,跳舞的娃娃,二十世纪的奇迹。

    看一看这个桑博,他会跳伦巴,会跳苏齐——丘,会跳布基,

    这个桑博,不用喂,一倒就睡着,还能帮你解忧愁,

    帮你赶穷鬼。你大模大样笑一笑,他就高兴得不得了。

    只要两毛五,一元钱还不到一小半,因为他要我吃饭,

    我没饭吃他心烦。

    手拿娃娃摇一摇,以后你就等着瞧。

    谢谢,太太……

    这是克利夫顿,他曲着双腿,两膝轻松地来回摇摆,可是脚底并不移动;右肩高耸成一定角度,手臂僵硬地指着那跳动的纸娃娃,一面从嘴角边哼出吆喝声来。

    又一声唿哨,我看到他向那个为他望风的背纸板箱的少年急遽地投了一瞥。

    “我们收场前谁还要小桑博?大声说吧,女士们,先生们,谁要买小……”

    这时又听到一声唿哨。“谁要买小桑博,这个会跳舞的小淘气?快买,快买,女士们,先生们。小桑博能让你开心,可是他没执照。不能为开心纳税吧,要买的快说,女士们,先生们……”

    一刹那间我们的目光相遇,他轻蔑地笑了一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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