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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探水井走狗尸沉没 保机密众民血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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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在抗日战争中,战斗如连绵阵雨,敌情似起伏惊雷。这种形容很有道理。小李庄村的人们以为敌人刚在黄昏的时候,放火烧了房子,抢走了东西,他们不会马上转回头来。就算是他们再来,也得回到据点休息休息吃了饭啊。再说,敌人惯用的战术是拂晓袭击,半夜三更来的时候是很少有的。咳!哪里知道,正是因为死啃着这点儿狭隘的经验,如今才吃了大亏!敌人就在这半夜三更的时候来到了。

    那么,这究竟是哪里来的敌人呢?他们为什么要采取这样行动呢?

    原来这是猫眼司令的主张。按他本来的计划是:把各路的兵马调配好了,在明天拂晓之前开始行动,分头包围这一带的村庄。只因为他的快速部队追击肖飞没有追着,结果把何大拿跟何志武带着回到了城里。据队长的报告,游击队向小李庄方面跑走了。何志武则说,肖飞就在小李庄村;又说他知道小李庄村的地洞,洞里就有八路军的大干部,连他的妹妹何志贤也说出来了。正在这个时候,猫眼司令又接到了毛利的电报,说是:修路的民伕在小李庄附近被八路军给打散了。他们放火烧了几个村的房子,现在刚刚回到桥头镇来,请求迅速派兵前来援助,好在小李庄一带进行“清剿”。猫眼司令这老家伙,别看过去他吃了很多亏上了很多当,这一回他把几方面的情况,作了对照研究,他不光是肯定了小李庄一带有八路军,并且他估计着,在前半夜老百姓离不开村庄,八路军也转移不了。因为老百姓要救火要收拾东西,八路军也要帮助老百姓抢救,干部们还要趁着夜间进行工作。这老家伙作了这样的肯定,他改变了原来的计划,立即命令:快速部队车不停火儿马不歇蹄,赶快回头,急往小李庄去。又慌忙打电报给毛利:军队不要休息,立刻回返,配合着快速部队,分路包围放了火的几个村庄,等到明天,还有别处的援兵赶到,作为后续部队,再继续“清剿”。他的快速部队和毛利大队长自然是要服从命令。于是紧踮紧跑,前来包围村庄。

    猫眼司令这次一共出动了二百多名日军,二百多名伪军,另外还有那个“地头蛇”袭击队。小李庄村这个地方最为要紧,所以没有来伪军,由毛利亲自带着一个小队的日军,还有一个小队的袭击队,再加上快速部队的骑兵,一共有八九十个人,来包围小李庄村。为了避免民兵的侦察警戒,他们没有走大道,在小李庄村的五里之外,就钻进了青纱帐。他们比黄鼠狼子出窝还轻俏,来到小李庄村外,就分四面包围,两头进攻。所以枪声一响,就来到了街口。这一家伙,村里的人们大部分都被堵住了。在没有战斗准备的情况之下,还有个不乱吗?一乱一跑,有的就被打死打伤了。不过拿着枪的民兵和勇敢的自卫队员们,也有冲出村去的。

    肖飞和齐英,本来想打开一条道路,掩护着老乡们向村外跑,因为众寡悬殊,只打死了几个敌人就撤走了,没有能够带出群众。孙定邦并没有往外冲,因为他们三个临时分了一了工,让他赶快回家照顾伤员。所以,正在混乱的时候,他在房上串着就回到自己的家来,把门上好下了地洞。一看,可不好了!小虎儿没有回来。他这才又急忙出洞,爬上房来,到了孙振邦家一问,不光小虎儿没有回来,连孙振邦也找不到了。孙定邦这才带着沉重的心情,又急忙回家下了地洞。把情况一说,家里所有的人们,都感到了情况严重,小虎儿和孙振邦恐怕是危险了!

    一时间,地洞里沉闷得透不过气来,除了每个人的心脏跳动声,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动静。

    孙振邦跟小虎被敌人给围住了。

    原来,小虎儿接受了他爹的命令,和民兵们一样挨门挨个地通知人们出村。这孩子的脾气儿,素来就愿意干这些事儿。所以今天他也很高兴地去作。不想,这情况来得太紧,敌人的枪声一响,就冲进村来。人们也有被堵在街口的,也有被堵在院内的,还有被挤在胡同里的。小虎儿跟一大群人被堵在一条胡同里,没有武装保护,被敌人抓住了。

    孙振邦因为是个支部委员,他又负着治安保卫的责任,当他听到孙定邦在高房大喊,又见群众懒怠出村,他也动员大家快走。就在这个时候,敌人来了。因为他是残腿不能走快,也被敌人截住。不过,他身上还带着一支大撸子和两颗手榴弹哩。要不是跟许多群众在一起,为了减少更大的牺牲,他的手枪和手榴弹也早就打响了。可是,现在他不能这样作。他想:先把手榴弹和枪藏掖起来,准备着不得已的时候再来使用。藏掖在什么地方呢?这时候天气挺热,人们都是穿着单裤单褂,有的人还光着膀子。孙振邦穿着一条毛蓝粗布单裤和一件白粗布的褂子,本来他就挺胖,要是把武器再掖在腰里,那就更显眼了。怎么办呢?要不然就把武器扔掉?跟群众一起混?不行!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武器扔掉,那是莫大耻辱!敌人这一次来,恐怕全村的老百姓都有危险!再一说,要是叫特务认出我来,那不就白白地叫敌人杀死吗?这功夫眼前的敌人群里,有一个特务一晃,走了过去。孙振邦在月光之下看了一眼,好象是何志武。哼!要是他也来了,今儿可就更危险!想到这儿,他觉得怎么着也不能放松自己的武器。藏到哪儿好呢?

    哎。这么办吧:他索性把小褂的扣子完全解开。露出了光光的肚皮,把他的手枪和手榴弹就掖在后边的裤腰带上,把肚子又稍稍往前一挺,肚子显得更大了些,后边却看不出有什么藏掖来。正当他在藏掖这武器的时候,他觉着身后有人捅了他一手指头。孙振邦回头一看,原来是何世祯。

    何世祯是个富农。孙振邦知道他早就主张支应敌人,到了这个时候,当然他更不可能坚决反对敌人。他悄悄儿地对孙振邦说:“快把武器扔了吧,到了这时候还拿着它干什么?”

    孙振邦一听,他就用力地压低着声音说:“不,我要带着它。

    你放心,我绝不能连累你们。可是这么着:咱们都是老乡亲,都是中国人,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是谁摊上倒霉,都得咬咬牙,都得拿出点儿中国人的骨头来!就是死了,也得落个好样儿的!无论如何也不能作对不起老乡亲的事。也不能落个软骨头!孬种!汉奸!

    卖国贼!万辈子挨骂!要是连带了别人,我不管他是谁,当场我就毁了他!反正我是豁出来了!”

    孙振邦这话有意地让更多人听见。人们听了都没有言语。

    敌人把抓住的人们都赶到了一块儿,因为天还不亮,他们要找一个又宽敞又好看守的地方。于是就一起赶进了孙定邦住的这个大院子来。

    孙定邦这个院子挺大,被抓住的有三百多人,挤挤拥拥的只占了一个西南角。

    人们站的北面有七八步远,就是那棵挺高的大杨树,这时候起了西北风,刮得树叶子“哗啦啦……”直响。树底下站着五个日本兵,他们都端着白光闪闪的刺刀,凶狠地对着人们。还有两条黑色的大洋狗,在日本兵的周围不停地转游。

    这两个畜牲,不时地嗅嗅天、闻闻地、吐吐舌头,向着人们张牙舞爪。人们又往东面的大门口一看,门敞着,有两个日本兵蹲在门外。仔细一瞧,他俩守着一件黑呼呼的东西,原来是一挺歪把子机枪,枪口直冲着大伙儿。

    在北面的房顶上也有一挺机关枪,两个日本兵,一个面冲里一个面冲外。看了这个情形,人们还有个不害怕吗?等着吧,今儿也许一个都活不了!不想,呆了很大的功夫,敌人也没有来过问这些人,反倒把那两条大洋狗也叫出去了。原来是这些日本兵正在特务们的引导下,挨门挨户地进行搜查哩。孙定邦的家当然是更要搜了,在这儿领着的特务就是何志武。

    何志武这个东西,本来就是凶恶成性的国民党反动派的特务。近来他参加了“地头蛇”袭击队,又让肖飞搞了他一家伙,差点没有热死,他就越发地反动了。他以为孙定邦家这个地洞,他知道得很清楚。到这儿来把洞口一堵,把里边藏着的人们弄出来,连他的亲妹妹何志贤也一块献给日本人。

    他这样做一来可以证明他当汉奸的决心;二来在日本人手里献一大功,说不定他也许闹个小特务头儿当当哩!所以他是非常坚决的。可是,当他领着日本兵们进屋一找,原来的洞口堵死了。于是,他就领着头往下挖,越挖越深,越挖越大,总也找不出洞来。跟着他的日本官儿就是猪头小队长,他一看找不出来,急得直叫唤,还说何志武器了他。何志武一想:

    这个洞一定是填死了。

    这填洞的土是哪儿来的呢?哼,一定又在这个院里别的地方挖了洞。他又领着日本兵们在这个院内屋里屋外到处乱翻乱找起来。日本兵搜地洞可真不如特务们内行,他们把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打翻砸坏,把西套间墙旮旯里的草池子,也一脚踹烂了。又折腾了很大的功夫,还是没有找出洞口来。这功夫天已大亮,在别处搜查的日本兵和特务们也都来到了这个院。他们发现了几个洞口,每个洞口都叫洋狗下去探了之后,人又下去看了一番,除了洋狗叼出了一只奇鞋帮子、几把乱草、几块奇席,别的什么也没有找到。

    这时候,全村的洞口就剩了孙定邦和孙振邦家这两个了。

    敌人当然不死心。所以他们还要继续搜查。他们下了决心,非要搜出八路军的伤员和干部来不可。这时毛利也来到了院内。

    他知道,袭击队的特务们搜查地洞有经验,就命令他们全体一起下手,在所有的屋子里和院子里可疑的地方仔细地搜查。

    这些特务们本来是又饿又累了,但是不能不服从。这二十几个特务就一齐动起手来。他们有好几根钢挺杖。这个物件有一人来高,手指头般粗细,一头有尖,象个锥子,另一头是个大圆环,用手拿着。

    这是专门用来探地洞探坚壁物的,他们自己给它起了名,叫钢挺杖,也叫“探宝针”。这件东西要往地下使用,真是够厉害的。有一个特务班长,名字叫侯先,因为他最坏最鬼瘴,都跟他叫猴儿先儿。他就拿着这么一根钢挺杖,在孙定邦住的这几间房里,从墙根儿探到墙角儿,一个小地方也不拉掉。他探来探去的眼看就快探到了这个草池子的附近,这功夫外边不远的地方“嘎呴——”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房顶上机关枪也“嘎……”响了一阵。这些特务和日本鬼子们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呼噜呼噜地就都跑出去了。

    这枪声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当敌人一进了这个大院,洞里头的人们就听见了。在地洞里边听外边的事一般来说是听不清的,不过孙定邦这个地洞作得很科学。他这个洞口,在西套间的草池子底下,套间屋因为作过驴棚,开了一个门一个窗户,草池子就在门的旁边窗户的下面。洞里和洞外只隔着一层盖板。盖板是用两层砖夹着一层木板作成的,四外都透空气。再加上地洞的另一头,通到房后场边的井里,所以它的空气来回流通。这样一来,听外边的动静自然是很容易听到。等何志武领着鬼子们进到屋里来一折腾,那就听得更加真切了。

    孙定邦还是象上一回似的,守着他的一大堆手榴弹,在洞下边一堵。他一方面准备万不得已的时候就跟敌人拚命;另一方面也是不让林丽和丁尚武他们又象上一回似的往外窜。

    丁尚武的性情本来是没有改变的,他还想把守洞口,只是他的身体已经不能作主了。因为他的伤是在右膀子下面,子弹打穿了肺尖,现在不但没有好,一发火一着急,血还会从嘴里吐出来。林丽在他的身边,不让他起来。在这种情形之下,丁尚武只好忍耐一下了。不过,他的大刀、马枪和手榴弹,还是紧紧地贴着他的身子放着。

    李金魁虽然也是个急性子,可是因为他的伤口在肚子上,现在还没有拆下线来,由志如看守着他,也不让他动。他急得直骂大街。骂谁呢?

    骂他的媳妇儿大女,不该把他的手枪拿走,他这会儿落了个赤手空拳。孙定邦就安慰他说:“你甭着急,等用着的时候,我给你手榴弹。”

    在李金魁旁边还躺着一个人,就是民兵东海。他是腿部受伤,不能走动。也是因为太年轻,锻炼得还不够,到了这个时候他难过起来了,直流眼泪。本来嘛,一个欢蹦乱跳象小老虎儿一般的小伙子,平常走着道都打觔斗,这会儿寸步难行了,哪能不伤心呢!人都是遇难思亲啊!这时他感到孙大娘成了他最亲近的人。他总愿意孙大娘守在他的身边。

    史更新躺在地道里。因为人比较多,觉得呼吸有点憋气。

    由呼吸不顺畅,他不觉灵机一动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他让林丽把孙定邦叫到了跟前来,轻轻地说道:“咱们应该赶快把洞口堵死,不然的话,敌人要是发现了,说不定他们会放毒瓦斯呢。北疃惨案不就是被敌人的毒瓦斯,在地道里熏死了八百多人吗?象咱们这个两头有口的地洞,毒瓦斯一放就都完啦!”孙定邦一听,这话很有道理。他就叫着志如和他母亲,还有林丽,拿起挖洞的家伙子来,赶紧刨土堵洞口。这个洞口是个漫坡的形式,很快就用土堵死了。可是洞里立刻就觉着更加憋气了,特别是林丽,又觉得憋的难受。

    洞外的敌人折腾得更凶了,翻箱倒柜,震得地洞里边直往下掉土。人们都觉着不行,憋的难受还是小事儿,万一敌人把洞口找出来那就糟了,都闹着要想个别的办法。史更新又说话了:“咱们现在这只是消极地等待,不如孙定邦同志到井口上去看一看,要是能够走出去,就赶快去找齐英同志和县委书记。把这儿的情况跟他们一说,他们一定会有个解救的办法。”孙定邦觉着史更新说得对,可就是怕敌人的岗哨严密,走不出去。他说:

    “我到井口上去探探,回来再作决定。”

    把话说完,孙定邦就往井口走去。走了几步,出了这个地下室,再往前走就是很低的一个圆洞了。弯下腰去走都不行,只能两手着地往前爬。因为并不太长,不大的功夫就看到了一条不甚亮的光线。又往前爬了爬,来到了洞口。他用力地吸了两口空气,觉着痛快多了。他探着头往下一看,井里的水看得清清的。井水因为多少日子没有使用,挺脏,有两个蛤蟆,在追击着几只浮游虫,一见到了孙定邦的影子都沉下了水底。孙定邦无心看这些情景,他觉得身后有人动作,回头一看,原来是志如。孙定邦悄悄儿地对她说:“不许露出来!”志如说了声“俺知道”,她就呆在了洞口以内。孙定邦仔细地听了听,井上近处没有动静,只是远处有乱乱杂杂的人声,在水面上浮动。

    但是,这种瓮声瓮气的音响是任什么也听不出来。

    孙定邦他叉开两脚,伸着两条长手,攀登着井帮两面的砖棱,爬到了井口,这才听到乱乱杂杂的声音是从他家的大院里传来。不用问,那自然是敌人集中的地点了。孙定邦刚刚要把脑袋探出井口,就听见有人从不远的地方哗啦儿哗啦儿地走来,好象是带着刺刀裤儿的响动。吓得他慌忙又往下退,退入洞口只露着脑袋。全仗这个井筒子深,井口小,井口上边还长了一转圈儿挺高挺密的大马莲,再往上边还有枣树搭着荫凉,从井上往井下看是很难看清的。要从下边往上看可看得真切。所以,上边的人走到井口,探头往下看了看,他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孙定邦可是看清了他:原来是一个日本兵,还带着钢盔哩。

    当这个日本兵一走,孙定邦断定他是个游动哨兵。因为这里地形复杂,青纱帐深密,他光放固定的哨兵不行。想到这里,他悄悄儿地对志如说:“我要再上去不下来就是走了。你回去对大伙说:找到找不到县委书记,我都要很快地回来。”志如答应了一声。孙定邦二次又爬到井口,听了听附近没有任何响动,他这才慢慢地、悄悄儿地探出头来,从大麻子叶的空隙间,看到自家的房上有敌人的哨兵,还有一挺机关枪,近处什么也没有。他两手用力一按,一纵身子跳上井来,钻进枣树林去,撒腿就往西北方向快跑。

    孙定邦刚跑了没有多远,就听“嗤溜”一声,从耳旁飞过一颗子弹,紧接着“嘎呴——”传来一声枪响。这正是那个敌人的游动哨打的。

    孙定邦可并没有还枪,连窜带蹦地就赶快跑。跑不多远,房上机关枪也打响了,不过连孙定邦的一根汗毛也没有伤着。

    孙定邦跑走之后,敌人可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怀疑这是八路军的侦察员;又怀疑在这附近就隐藏着八路军。于是,毛驴太君就命令他的队伍在这一齐搜查。搜查的结果是一个人也没有找见,可是他们对这口井发生了怀疑。起初,他们以为这是很深的干井,井里边可能藏着人,谁也不敢探头往下看,光怕下边有人往上打枪。后来往下扔了两块土坷垃,才知道这井里有很深的水。毛驴太君以为既然是有深水的井,那就不会藏着人。

    猴儿先儿这小子魂儿多,他以为干井倒不一定有人藏着,越是深水井越可能有故事儿。他主张下去看看。毛驴太君听了他的话,就要派人下去。派谁呢?日本兵是不会先下去的,因为凡是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先由特务或是伪军下去试探。这一回也不能例外。于是毛驴就在袭击队里边挑人。有的特务不会水,怕掉下去淹死。有的特务会水,可是他也说不会,光怕作了牺牲品。何志武本来是有胆子的,不过也是因为他不会水,怕淹死,所以他老是躲得挺远,怕毛驴太君往下派他。

    那么,这就得看出主意的人猴儿先儿的了。他不但是主谋者,并且是个班长,所以毛驴太君就让他下去。

    猴儿先儿不敢不服从。

    他把盒子炮顶上子弹,打开机头,在腰里一插;又向日本兵要了两颗手榴弹,一个兜里装上了一个;然后又拿了一把刺刀,在后腰里一别。他带上了这三大件儿的武器,喝!就更觉着有劲儿了。他两手一按井沿儿,轻轻地把身子放下去,嗤溜嗤溜直往下落,要不,他怎能算是猴儿先儿呢!哎呀!

    这个秘密眼看就要被这个特务发现了。

    那么,在地洞里头的人知道不知道这个情况呢?当然是要知道的,因为当孙定邦上了井之后,志如还在洞口等着哩。

    如果孙定邦不下来,她好回去向大伙报告啊。当她一听到上边的枪响,她以为是把她的哥哥打死了。心里咚咚跳着呆住了,她真想哭。稍稍静了一会儿,她这才要爬着回去,把情况对大伙去说。爬了几步,她又停住想了想:我只顾往回里爬,敌人要钻进洞来怎么办啊?再一说,我回去把情况告诉给他们这几个重伤员,他们谁也爬不到这儿来,还不是白告诉?想到这儿,她就把肖飞给她的小六轮子儿掏出来了。心里话:这个物件儿不也能打死人吗?我得赶快回去守着洞口,敌人要是下井来到洞口,我就打死他。我一打,里头还能不知道?我哥哥说过:“这儿有一支枪守着,多少敌人也进不来。”

    对,快点爬回去。她又急忙爬回了洞口。

    孙志如探头向上一看,上边并没有人。她想:敌人也许没有发现这儿?我还是爬回去报告吧。她刚要往回里爬,忽然常见上边有人的影子,又听有人说话,话虽然一句也听不清,可是听着人不少。

    又听井里碰碰响了两声,井水也溅起柱花来。她知道这是上边扔下来的东西。许是手榴弹?她急忙抽回身子去等着水里的爆炸。等了很大的功夫没有响,她的胆子又壮起来了。啊!这手榴弹到水里头不响啊!你要是打枪那更不顶事了。好,不怕你们。她拿着这支小六轮子儿就守在了这儿。又呆了不大的一会儿,看见上边下来了一个人,这人正是猴儿先儿。

    孙志如一见有人下来,她就拿枪比划着,心想:你下到这儿来,我就开枪。可是不知怎的,她拿枪的这只手哆嗦起来了,越哆嗦越厉害,甚至全身都打战战。要说这也难怪,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从来也没拿枪打过人,别看平常拿枪摆弄着玩儿行喽,真的要用来战斗,别说是个女孩子,就是个小伙子,初次打仗他也免不了有点儿心跳。

    志如这个女孩子到底怎么样呢?眼看着猴儿先儿就要下到洞口了!莫非她还吓得不敢打了吗?没有。当猴儿先儿越来得近了,她的手越稳当了。这时,猴儿先儿的一只脚噗哒一声,登住了洞口,差点儿没有碰到志如的枪。志如知道打腿打不死,想用枪往上打他的肚子,抬眼一看,他的屁股上有一个刺刀把。志如忽然灵机一动,这孩子真是急中生了智,她伸手就把猴儿先儿的刺刀给拔下来了。她不但不害怕,反而觉得浑身都是力量,照着猴儿先儿的肚子就是一刺刀,说时迟那时快,当她一拔刺刀,猴儿先儿就吓得“啊”的一声惊叫。他的叫声未断,就觉着有一个凉森森的东西,从两腿之间钻到了肚子里头去,接着就是“噗嗵嗵”的一声掉到水里边去了。

    在井上边的敌人,就知道猴儿先儿是掉下了水去。等了半天也听不见动声,还以为他是因为不会水淹死了呢。特务小队长一见,就又派了两个特务到井下去看。这两个特务因为下了半截儿就害怕又上来了。这时候,西北风刮得更大,吹过来了一片黑云,响起了雷声。毛驴太君不愿意在这儿多花费时间,他以为这井里不会有人,就下令回返。有的特务因为跟猴儿先儿素常要好,兔死狐悲,就要求毛驴太君打捞他的尸首。毛驴耸了耸他那个卫生胡儿,“嘿……”笑了一声说道:“打捞的不要,水葬的顶好顶好。”这功夫,一个一个的大雨点子就往下落,打得地下啪啪直响,轰隆隆的雷声也来到了头顶上空,大雨哗哗的就下起来了。谁也顾不得井下的死尸,跟着毛驴太君“唏哩呼啦”地就往孙定邦家跑。不过,何志武的心里惦记上了一个事:等着以后想法把猴儿先儿的盒子炮打捞上来,发一注洋财。

    敌人回到了院内,这阵雨就慢慢小了。从那口井到院里的距离本来不远,因为正赶上一阵急雨,把这群鬼子和特务们都给浇成了落汤鸡。

    在院里被看着的老百姓自然也都淋了个晶湿。毛驴太君回到院里,先把猪头小队长和袭击队的小队长还有快速部队的骑兵小队长叫到屋里去。大伙都知道这是商量怎样收拾他们哩!心里话:顶着吧,今儿非得豁出来不行了!许多人的眼睛不由得就都看着孙振邦,好象是替他担心,也象是对他抱着什么希望。孙振邦在人群里蹲着,低着头,他还假装身上痒痒,背过手去轻轻地摸他那支手枪和两颗手榴弹。这功夫袭击队的小队长从屋里走出来,把何志武叫了进去。不会儿停了雨,他们又都出来了。何志武对大伙说了句:“你们都抬起头来。”然后他就在这一大群人面前,一个一个地巡视了两遍。何志武又回过头去对他的小队长说:

    “没有他。”大伙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原来他是想找解文华。这人群里边没有解文华吗?没有。因为他听到孙定邦在高房上一喊话,立时就带着他的老婆孩子跑出去了。这功夫何志武又对着大家说:“你们都要好好地听着,队长叫谁谁就出来,站到大杨树底下来。”

    他说完了这句话,就闪到了一边。这个小队长往前走了两步,手里拿着个名单,就开始往外叫人,他一连叫了二十多个,一个应声的也没有。这家伙有点奇怪。何志武也奇怪地走来一看就说:“太君:这上边的人名多半是假的,真名字的人都死了。”这一下小队长楞了,毛驴也气坏了。

    可是他又觉着发火也没有用。他这才对何志武说:“共产党的、八路的,你的统通叫出来。”何志武第一个叫的是孙振邦。孙振邦一点也没有迟疑,立时就站起来,挺着腰板儿往前走去。

    这时,他一点也不害怕别的,光怕被敌人看出他后腰里掖着东西。算好,还因为他敞着衣扣,露着肚皮,敌人就没有疑惑他身上带着东西。他不慌不忙地来到大杨树下,背靠着树身子就蹲下了。紧接着何志武又一个一个地往外叫,不大的功夫,大杨树底下就有了三十多人。有人要问:何志武叫出的这些人都是党员吗?

    不都是。因为何志武这东西太没有人性,他把跟他有别扭的都叫出来了。这时候叫到了何世清的名字,何世清吃惊地犹豫了一下。何志武就冲他把眼一瞪:

    “站出来。”何世清仍是犹豫地捋了捋他那又白又长的胡子,说道:“志武!我是你大伯,我跟你爹可是一个爷爷啊!”何志武又说了声:“少扯淡!快出来。”何世清一听叹了一口气,啐了一口唾沫,气得浑身颤抖着愤怒地走到大杨树下。当他一往外走,人们才看见有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就在他那个地方蹲着。这个孩子就是孙小虎儿。大伙这才明白,何世清为什么那样迟疑,原来他是想把小虎儿在他的衣服底下藏起来。

    一看到孙小虎,何志武说了一句日本话,上来了一个日本兵,拉着小虎儿的胳膊就往大杨树底下走。小虎儿把小嘴儿一绷,把胳膊夺回来,挺着胸脯自己走到了树下。对他这种表现,没有一个不打心眼儿里佩服的。孙振邦看了之后,心里也说:好孩子!你是革命的后代!但是他又觉着一阵心酸。这时候毛驴太君走上来了,猪头小队长手里提着血渍斑斑的战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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