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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巴格里茨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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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事先警告为爱德华·巴格里茨基写传记的人,他们必定会大伤脑筋,或者如俗话说的,“吃足苦头”,因为巴格里茨基的生平是难以查证的。

    巴格里茨基生前曾就自己的经历讲过许多子虚乌有的事情,讲得神乎其神,以致同他真实的生活紧密地混杂在一起,使人有时无从分清哪是真的,哪是假的。因此要再现真实,“仅仅是真实,除真实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东西”,是不可能的。

    再说,我也拿不准是否有必要花那么多力气去做分辨真伪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巴格里茨基所杜撰的那一切,已成为他身世中具有典型意义的一部分。他自己也打心里相信这都是确有其事的。

    没有这部分杜撰的经历,就无从想象这位长有一对笑盈盈的灰眼睛,说起话来气喘吁吁然而声音却很悦耳的诗人。

    在爱琴海沿岸,住有一个叫作“黎凡特人”[94]的美丽种族,人人生性快活、精力充沛。这个种族是各个民族的人————希腊人、土耳其人、阿拉伯人、犹太人、叙利亚人和意大利人的融合。

    我们苏联也有自己的“黎凡特人”,那就是“黑海人”。他们也是由许多不同民族的人融合而成的,全都乐天活泼,喜好说笑,勇敢无畏,全都神魂颠倒地热爱他们的黑海、灿烂的阳光、海港的生活、“敖德萨妈妈”、杏子、西瓜以及五光十色的沸腾的海滨生活。

    爱德华·巴格里茨基就是属于这个种族的。

    他有时像赫尔松橡木大船上懒洋洋的水手,有时像敖德萨捕鸟的“顽童”,有时像柯托夫斯基部队里那名放荡不羁的士兵,有时像梯尔·欧伦施皮格尔。

    这些乍一看来似乎互不相容的气质,再加上对诗歌的忘我的爱和渊博的诗学知识,构成了这个人纯净的、富有魅力的性格。

    我第一次见到巴格里茨基,是在敖德萨港的防波堤上。他刚刚写完一系列关于西瓜的诗歌————这不啻一首真正的史诗,诗中感觉与语言之丰富强烈,仿佛黑海在风暴大作时把汹涌的波涛溅入了他的诗中。

    我们两人用那种有长长的牵绳的排钩在海里捕捉杜父鱼和鲱鱼。一艘艘由奥恰科夫驶来的黑色的橡木大船,张着缀满补丁的风帆,载着堆得像小山那么高的条纹西瓜,打我们旁边经过。刮起了大风,橡木大船颠来晃去,船舷不时没人海水中,在船的四周激起了水花。

    巴格里茨基舔了舔咸滋滋的嘴唇,气喘吁吁地开始曼声吟咏起《西瓜》来。

    诗中讲,有个姑娘在海边拾到了一只被海浪冲到岸上的西瓜,瓜上刻着一颗心,显然,这只西瓜是由翻掉了的小驳船上漂来的。

    但是这里没有人能够告诉姑娘,

    她手中捧着的是我的心灵!……

    他喜欢背诵任何一位诗人的诗。他的记忆力是罕见的。他背诵诗时,即使背的是人人都能倒背如流的诗,也能出人意料地使其出现崭新的铿锵的音律。无论在巴格里茨基之前还是之后,我再也没听到过有人能把诗吟咏得这么好。

    他把每一个字和每一句诗的所有音素都以完美的、回肠荡气的、催人落泪的声调吟咏出来。无论是彭斯的《姜大麦之歌》、勃洛克的《骑士的脚步》,还是普希金的《为了遥远的祖国的海岸》,一经巴格里茨基吟诵,听的人都会激动得喉咙哽塞。

    打一大早起,我们俩就来到了防波堤上,所以还没吃过一点东西。我们由港口直奔希腊市场。那里有一家茶馆,每客茶还附带供应一份糖精、一小片黑面包和一块绵羊奶干酪。

    当时敖德萨有一个乞丐老头儿,全城的人见了他都怕,因为他乞讨的方式与众不同。他从不低三下四,从不伸出瑟瑟发抖的手,用难听的鼻音央求说:“老爷们,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个残废吧!”

    不,他才不这样呢!他高高的个儿,满脸斑白的胡子,一双血管硬化了的眼睛终日红彤彤的。他哪儿都不去,只去茶馆行乞,人还没进门,就用嘶哑的、打雷一般的嗓音咒骂起茶客来。

    《圣经》中最厉害的先知耶利米[95],历来被认为是无出其右的咒骂大师,但是如果他碰见这个叫花子,用敖德萨人的话讲,怕也要“甘拜下风”的。

    “你们的良心哪里去了?你们还是不是人?!”老头儿厉声喝问,随即自己回答了这个取之于演说术的问题,“你们这帮家伙算什么东西,自个儿坐在这儿又是吃面包,又是吃油汪汪的羊奶酪,却不顾别人的死活,我老汉打一大早起还没吃过一点东西,肚子空得像只桶!要是你们的娘老子知道你们变得这样没有心肝,准会高兴自己死得早,总算没见到你们丢人现眼。喂,同志,您干吗见到我就扭开头去?您耳朵聋了吗?我看您还是帮帮我这个饿肚子的老汉吧?好让您的黑心黑肺好受些!”

    所有的人都掏钱给这个乞丐。谁都吃不消他的谩骂。据说,老头儿把讨得的钱用来做盐的投机买卖,还做得挺大哩。

    来到茶馆后,我们买了茶和不可思议的辣乎乎的绵羊奶干酪。干酪包在一块湿麻布里。吃了这种干酪,牙床都要发疼。

    就在这时,那个老乞丐来了,人还没跨进门槛,就大声咒骂起来。

    “好呀!”巴格里茨基恶狠狠地说,“这下他自投罗网了。只要他敢到我们跟前来。只要他敢过来试试!只要他有胆量过来!”

    “过来了又怎么样?”我问。

    “过来了就叫他倒霉,”巴格里茨基回答说,“哼,叫他倒大霉!只要他敢到我们桌子跟前来。”

    老乞丐盛气凌人地走了过来。临了,他在我们身旁站停下来,有好几秒钟用狂怒的眼睛盯着那块干酪,喉咙里一个劲地发出咯咯的声音。老头儿大概由于气愤到了极点,连气都喘不上来,也就无法把怒火发泄出来了。可隔了一会儿,他终于清了清喉咙,厉声喝道:

    “这两个后生小子什么时候才能天良发现!瞧他们把干酪急忙往嘴里塞的那副熊样,旁边的人都看得出,他们生怕分四分之一的干酪给我这个可怜的老人,我就不说二分之一了。”

    巴格里茨基站了起来,把一只手按在心口上,目不转睛地逼视着血管硬化了的老头儿,开始轻声地、热情地、声音打着战、眼里噙着泪花,用一种悲剧式的紧张口吻念起诗来:

    我的朋友,我的兄弟,疲惫的、受苦受难的兄弟,不管你落到什么样的境地,也不要灰心丧气……

    老乞丐突然住口了,死死地盯着巴格里茨基看。他的红彤彤的眼睛发白了。后来,他一步步地朝后退去,等巴格里茨基念到“你要相信,总有一天连巴尔[96]也会死去”的时候,他掉过身子,碰翻了一把椅子,撒开两条瘸腿,逃出了茶馆。

    “瞧见没有,”巴格里茨基一本正经地说,“连敖德萨的叫花子也怕纳德松[97]!”

    茶馆里哄堂大笑。

    常常一连好几天,巴格里茨基连影子都不见。他跑到干咸湖那边的草原上,用套索捕鸟去了。

    巴格里茨基在莫尔达万卡街的那间用石灰浆刷白的房间里,挂着好几十只鸟笼,里边养的尽是褪毛的小鸟。他见人就夸这些鸟,特别是夸那几只叫什么朱尔巴伊的鸟,据他说还是珍禽。这是一种长相难看的草原云雀,而且跟其他的鸟一样,羽毛也褪得不像样了。

    从鸟笼里不断有啄碎了的谷粒窸窸窣窣地掉下来,落到客人们和主人的头上。

    为了购买这些鸟的饲料,巴格里茨基花光了他仅有的一点儿钱。

    敖德萨各家报馆付给他的稿酬低得可怜,那么精彩的诗,每首只给五至十个卢布。而这些诗,没过几年,就在全国青年当中广为传诵了。

    巴格里茨基显然认为付给他这么低的稿酬是公平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真正价值,再说,他也怕银钱交往这类事,在这方面,他的胆子是很小的。他头一次到莫斯科来时,从来不敢一个人上出版社和编辑部去,总要拖个朋友去给他“壮壮胆”。跟出版社交涉时主要由朋友开口,他自己一声不响,只在一旁微笑。

    那次他来莫斯科,就住在奥贝丁胡同我家的地下室里。整整一个月,他只上街去了两次,其余的时间,就像土耳其人那样盘着腿,坐在沙发床上喘气,他患有哮喘病,老是咳嗽。

    他四周摆满了书籍、别人的诗稿和空烟盒。他的诗就是写在这些烟盒上的。有时他把烟盒丢了,只难过一会儿就丢置脑后了。

    没隔多久,他就正式迁居到莫斯科来了。这回他不再养鸟,而养了几大玻璃缸的鱼。他的房间简直成了水底世界。他常常会一连好几个小时坐在沙发上,出神地望着这些五颜六色的鱼沉思。

    他从敖德萨防波堤上望见的那个神秘的水底世界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像珊瑚那样的水草的茎也是这样晃动,而蓝色的水母则张缩着身子,排开海水,慢慢地游着。

    巴格里茨基还没有来得及静下心来,还没有来得及做好准备,以便如他所说的再去攻下几座诗歌的险峰,就过早地死了。

    他出殡时,在他灵柩后边,有一连骑兵护送,马蹄铁敲着花岗石的马路,发出响亮的嘚嘚声,使人不禁联想起《奥帕纳斯之歌》[98],联想起他笔下柯托夫斯基那匹“闪耀着像精制块糖一样的亮光”的坐骑,联想起瑰玮的草原之诗。这诗和巴格里茨基手携手地一同走在尘土飞扬的灼热的大道上,这诗是《伊戈尔远征记》[99]和塔拉斯·谢甫琴科的继承者,像薄荷的香味一样浓烈,像沿海的姑娘一样黝黑,像飘拂在故乡黑海上空的清风一样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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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欧洲比利牛斯山西部地区的古老居民。

    [2]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佩列普廖奇科夫(1863——1918),俄国风景画家。

    [3]亚历山大·约瑟弗维奇·罗斯金(1898——1941),俄罗斯文艺研究家、理论家、文学批评家。

    [4]引自巴格里茨基的诗作《走私者》。

    [5]玛丽亚·巴甫洛芙娜·契诃娃(1863——1957),契诃夫的妹妹,著有回忆录《遥远往事的片断》,是契诃夫纪念馆的馆长。此馆即设于契诃夫在雅尔塔的寓所内。

    [6]契诃夫的名字和父称。

    [7]《带小狗的女人》是契诃夫的一篇短篇小说,写两个已婚男女,在雅尔塔邂逅相遇,由于双方都对配偶不满,都盼望有更美好的爱情,便热恋起来,然而这种爱情给两人带来的却是无尽的痛苦。

    [8]亚历山大·伊凡诺维奇·库普林(1870——1938),俄罗斯作家。

    [9]德米特里·纳尔基索维奇·马明-西比里亚克(1852——1912),俄罗斯作家。

    [10]康斯坦丁·谢尔盖耶维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1863——1938),原姓阿列克谢耶夫,苏联导演、演员、教育家、戏剧理论家。

    [11]谢尔盖·瓦西里耶维奇·拉赫玛尼诺夫(1873——1943),俄国作曲家、钢琴家、指挥家。

    [12]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吉洪诺夫(1880——1956),俄罗斯作家、文学活动家,笔名为A·谢略勃罗夫和H·谢略勃罗夫。

    [13]奥兰多(即罗兰)是意大利诗人卢道维柯·阿利奥斯托(147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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