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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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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明治三十七年[1]春季到三十八年的秋季,令世界躁动不安的日俄战争总算由于《朴次茅斯条约》的签订而告终,在发展国力的名义下,各种企业蓬勃发展,新华族[2]、暴发户均已形成,世上弥漫着过节一样的景气,那是明治四十年四月中旬时的事情。

    正值向岛的河堤上樱花盛开的时节,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从上午起,开往浅草的电车和蒸汽机船就满载乘客,民众像蚂蚁一样缓缓地涌向吾妻桥。桥对面,八百松到言问的小艇仓库一带,笼罩着温暖的雾霭,以对岸的小松宫御别宅为首,桥场、今户、花川户的街区,沉睡在云雾蒙蒙的蓝色光影中,再后面是公园的十二阶,朦胧地屹立在潮湿得令人透不过气来的蔚蓝的晴空下。

    潜过浓郁雾霭深处、从千住方向穿流而来的隅田川,在小松岛的一角形成一条波浪推进、水量充沛的大河,河水沉醉在两岸的春色中,沐浴着灿烂的阳光,慵懒而又缓慢地来到吾妻桥下。河面上,满溢的河水、从容不迫的波涛起伏荡漾,倦怠地撞击拍打,用手触摸,仿佛棉被那样柔软。河面上,漂浮着几艘小舢板和赏花船,不时驶离山谷堀码头的摆渡船绕开河上上行和下行的船只,将满载至船舷的乘客送往河堤。

    这一天上午十时左右,一艘赏花船出自神田川的出入口,从龟清楼石围墙后面驶向大河的中央,这是一艘装饰着红白色横纹图案美丽帐幔的大型传马船,上面乘坐着艺伎和帮闲,中间是当时兜町有名的暴发户榊原老爷,还有五六个随从。老爷环视着船上的男女,举杯大口大口地喝酒,那张通红肥壮的脸上已有三分醉意。当船只在河中央顺着藤堂伯宅邸围墙前行时,帐幔中的弹唱骤然响起,欢快热闹的声响震撼了河水,直冲向百本杭及代地的河岸。两国桥上和本所浅草河岸上的行人,无不伸长脖子,看得津津有味。在岸上,船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连不时冒出的女人娇媚的话语声,也会随着河风飘来。

    当船只驶到横网河岸时,船尾突然冒出一个化装成异形辘轳长脖的怪人,他拿着三味线,跳起了极为滑稽的舞蹈。那是在一只画了女人五官的大气球上,装上又细又长的纸袋脖子,把人从头完全罩住,演出者本人的脸全都隐藏在纸袋中,身上穿友禅绉绸的长袖和服,脚上穿白色布袜,可是,跳舞时经常高高举起手势,从红色的袖口露出了男人粗壮的手腕,五根骨节凸起的褐色手指尤为显眼。那只女人脑袋的气球随风轻飘飘地升起,到靠近岸边的民居屋檐下窥视,掠过迎面驶来的船老大的脑袋飞去。每当此时,岸上看热闹的人都全神贯注,会拍着手掌哄笑起来。

    在一片感叹声中,船只朝厩桥方向驶来。桥上已是人山人海,黄皮肤的人脸排成一排,注视着眼前驶近的船上模样。随着距离的接近,辘轳脖子上的五官清晰可见,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打瞌睡,那种奇妙飘逸的表情再次引起观赏者的兴趣。不知不觉之间,船尾驶进桥面之下,辘轳脖子从涨潮的河面上贴近观赏人群的脸,轻轻擦过栏杆,又被船拽着,折弯腰身,婀娜地贴着大桥桁梁的底部爬行,然后冲着对面的晴空,轻悠悠地飘上天去。

    船只来到驹形堂跟前,吾妻桥上的行人远远地已经认出,他们等候着,就像在欢迎凯旋的军队。所有这一切,船上都看得清清楚楚。

    在这儿,再次上演了厩桥同样的滑稽舞,引得众人大笑,然后船只驶去向岛。增加了一把三味线的伴奏使得音乐更加热闹起来,就像拉着花车前行会受到彩车上祭礼乐曲的刺激那样,在船上热闹的乐曲的鼓动下,船只缓缓地在水上行进。大河狭窄,对几艘赏花船和摇动红蓝小旗滑行的小舢板表示声援的学生以及两岸的民众都看得目瞪口呆,目送着这一艘奇妙的滑稽船向前驶去。辘轳脖子的舞蹈变得越来越利索圆滑,气球被河风吹拂着,忽而从蒸汽机船的白烟下穿过,忽而高高地升起,俯视着待乳山,向看热闹的大众做出献媚的丑态,集河上所有人气于一身。在言问附近,远离河堤的地方再往河的上游方向溯流驶去。可是,在植半到大仓氏别墅一带河堤上徘徊的人群,仰望着远处河道上空那只幽灵一般的辘轳脖子。“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呀?”一边提问一边目送着它飘向前方。

    用旁若无人的表演惹得岸上的人们躁动不宁之后,赏花船终于在花月华坛的码头靠岸系好缆绳,一行人一哄而上地来到了庭院的草地上。

    “噢,各位辛苦了,辛苦了!”

    大家围着老爷和艺伎们,一起鼓掌,饰演辘轳脖子的男子一下子脱下纸袋,从那火红燃烧的和服衬领中露出他浅黑色的光脑袋,那张和蔼的脸极其亲切。

    换了河岸又玩了一通,接着就在那儿再开酒宴,以老爷为首,众多的男男女女搅和在一起,在草地上又跳又舞,躲猫猫、捉迷藏,吵吵嚷嚷地疯闹。

    刚才那位舞者,身上穿着长袖和服,脚上穿着白色布袜,外加麻衬的红色屐带草屐,用晃晃荡荡、步履蹒跚的脚步在艺伎们身后追赶,又被艺伎们追逐,尤其当他变成魔鬼时,热烈的哄闹场面更甚。用手巾蒙住他双眼的时候,老爷和艺伎们一起鼓掌,捧腹大笑,晃动着肩膀跳了起来。当演出者多毛的小腿从红色的衬裙中露出来的时候,他嚷嚷着:“阿菊,阿菊,你被逮住啦!”带着老成而古雅的艺人高亢的喊声响起,他掠过女人的衣袖,击落树梢的枝头,胡乱地左冲右突,可是,他的举动并不迅猛快速,看上去总有点儿呆傻、滑稽,很难抓住别人。

    大伙儿觉得好笑,偷偷地笑着,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他身后,贴着他的耳朵突然以娇艳的声音说:“嘿,我在这儿哪!”然后拍一下他的背脊,赶紧逃跑。

    “喂,怎么啦,怎么啦?”老爷扯了扯他的耳朵,推搡了一把。

    “疼呀,疼哟!”他哀鸣起来,眉头紧蹙,故意装出十分悲哀的表情,扭动身子呈挣扎状。他的表情依旧可爱,谁都想上前敲敲他的脑袋,揪揪他的鼻子,戏耍一番。

    一个十五六岁的雏妓疯丫头绕到他身后,用双手使了个抄腿摔,他在草地上漂亮地翻滚起来,在大伙儿一阵哄笑声中,再次慢吞吞地爬起来。

    “这是谁呀?这样欺负老人?”

    他的眼睛依旧被蒙着,张开大嘴怒吼起来,就像“由良”神一样展开双臂走了起来。

    这个人被大家称为帮闲三平,原本是兜町的一名投机商,不过,他从那时候起就很想干现在的职业,终于在四五年前成为柳桥一位帮闲艺人的弟子,以其与众不同的奇特秉性,迅速受到偏爱,现在早已成了一群弟子当中的翘楚。

    “樱井(他的姓氏)这家伙真是不拘小节啊。比起做投机生意来,还是干这一行更符合他的性格,前程无量。现在嘛,已经相当成熟,最后他会很幸福的。”过去了解他的人常常这样说。

    中日甲午战争时,他在海运桥附近有一家相当可观的经纪人店,雇了四五名店员,与榊原老爷还是朋友关系呢。从那时候起,他就受到一起玩乐的伙伴们喜欢,是酒宴上不可或缺的人物。歌唱得好,故事讲得好,无论自己如何飞黄腾达,从不装模作样地摆谱,他会忘掉老爷的特权身份,甚至忘却优秀男人的品位,从而受到朋友和艺伎们的热情褒奖,让人觉得富有情趣,愉悦无比。在辉煌的灯光照耀下,他那略带几分醉意的惠比须神似的脸,会“嘿嘿嘿嘿”地笑逐颜开,然后滔滔不绝地讲起奇特的笑话。这种时候就是他的整个生命的体现,眼睛里散发出异常喜悦、令人亲切的目光,温柔地晃动着自己的肩膀,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让人觉得他才是精通业余嗜好真髓,宛如欢乐的化身。对于艺伎以及不明来历的客人,他会根据他们的情绪奉迎,所以哪怕客人一开始在心中有几分讨厌,咒骂“这个动作迟缓的家伙”,也会渐渐地熟悉他的脾气,觉得他没有什么心计,是个只会给人带去快乐的好人,于是大家都亲切地“樱井”“樱井”地叫着,与他热络起来。然而,虽然广受器重,同时有更多的金钱,生意再兴隆,却没有一个人会对其谄媚和迷恋。没人称之为“老爷”和“您”,均以“樱井”相称,以比随行之客低一个档次的规格对待,并且不觉得那是失礼的。事实上,他绝不是一个能够引起别人尊敬和恋慕的人物,而是具有一种先天性的令人以温暖的轻蔑之心或怜悯之情熟悉和疼爱的性格,恰似要向一个乞丐鞠躬行礼一般。而且,不论遭遇什么取笑,他从不会光火发怒,反而感到高兴。只要一有钱,就会邀朋友们一起上馆子散财。若有朋友邀请赴宴,不论有什么商业活动,他都会取消,克服不便,兴冲冲地正装出行。

    “嘿,辛苦您了。”

    酒宴结束时,当朋友们这样揶揄他时,他准会突然一本正经地双手伏地说道:

    “感谢让在下参加如此盛典。”

    艺伎把纸团扔过来,摆出客人的声音和脸色说:“哎,好啦好啦,把这赏钱拿去吧!”

    “哎呀,那真得好好谢谢了。”

    他接二连三地鞠躬致谢,把纸包搁在扇子上,说道:

    “哎呀,真是值得感谢。大家是不是再给我扔上一些,只要包上两分钱就够了,父子两代人就能因此而获救。总而言之,东京之客都是在挫败强者、扶助弱小啊……”

    他模仿庙会上魔术师的口吻喋喋不休地讲述起来。

    就是这么无忧无虑过日子的男人,竟然看上去也有过恋爱的经历。他不时会冒昧地把艺伎出身的女人拖进来当老婆,要是恋上了,他的不检点会显得更加厉害。为了讨到女人的欢心而拼命击鼓,完全没有户主的权威。只要女人喜欢的东西,他就随便给买。老婆用下颏指挥他干这干那的,只听见他“好,好的”的窝窝囊囊的应答声。他动辄被酒品恶劣的女人咒骂为“浑蛋”,还被击打头部。女人在场时,他就会拒绝搭理花街茶馆的诱导,每天晚上把朋友和店员集中在二楼的客厅里,由老婆的三味线伴奏,边喝边唱地胡闹一番。有一次,他的老婆与朋友私通,即便如此,他也舍不得与老婆分手,想方设法地取悦她的心情,还给她的情夫送上成套的和服布料,陪他俩一起去看戏,有时还让他俩坐在上座,自己则拼命演出击鼓,乐于成为他俩的道具。最后,还经常给钱让老婆去勾引演员,以此为条件,他也将艺伎引入家门。在这个男人身上,完全看不到男人们常见的赌气和嫉妒。

    取而代之的是他严重的没有常性的气质,恋得如胶似漆,宠爱到难以自拔地步的情感,很快就会冷却,老婆一换再换。女人原本就不迷恋他,便在维持关系期间狠狠地榨取,恰到好处时,对方主动离他而去。这种情况导致他在店员之中威信尽失,漏洞百出,疏于生意的经营。没过多久,他的店就倒闭了。

    之后,他又从事过开赌场、拉皮条的生意,只要见到熟人,他就会信口开河地说道:“咱们走着瞧,一定会让你们看到我的鼎盛期。”他显得和蔼可亲,有先见之明,偶尔会碰到发财的门路,却总是遭到女人的算计,一年到头手头总是紧巴巴的。最后还是到了债台高筑的一天。

    “目前请暂时雇用我一阵子吧。”他这样说着,寄居到从前老友榊原的店中。

    虽然沦落为一个店员,却实在难忘沁入骨髓的玩弄艺伎的情趣。他面对账房的桌案,时不时想起娇艳的女声和热烈的三味线音色,哼唱起日本歌谣,大白天就兴奋得陶醉起来。最后怎么也忍不下去,寻找种种为身体好的借口,到处点点滴滴地借钱外出玩耍,且只借不还,蒙骗老板。

    “那家伙的模样真是可爱。”

    那些一开始爽快借钱给他的朋友,由于次数多了,终于生气起来。“樱井真是没治了,那吊儿郎当的样子真叫人一筹莫展。这么恶劣的人下次再来求借,一定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可是,有这种打算的人,一旦见到他本人,又总会滋生怜悯之情,无法说出强硬的话语。

    “下一次会一起弥补您的损失,今天就请您饶恕我吧。”

    债主正要赶走他时,他又会喋喋不休地缠着说:“求求您别那么说,再借点钱给我吧。我马上就会还您的,求求您,真的求您了。”

    基本上被恳求者都会妥协。

    老板榊原也看不下去,说道:“我会经常陪你前往,只是别再给人家添麻烦了,如何?”于是,每三次中就有一次让他陪去熟悉的招妓游乐的酒馆,每一次,他都欢欣雀跃地勤快干活,宛如换了个人似的。每当榊原因生意上的烦心事闷闷不乐时,只要与他一起喝酒,看到他那张胜似任何良药的清白的脸,就会一次又一次地带他出行。到末了,比起店员的职务来,陪老板外出反倒成了他的主要任务,白天一整天在店里悠悠荡荡的,还戏谑着说:“我嘛,乃榊原商店的宫中艺伎也。”如此开着玩笑,好不洋洋得意。

    榊原的妻子是正经人家嫁过来的媳妇,共有两三个孩子,大女儿十五六岁。从夫人至女佣都喜欢樱井,她们会把他叫去厨房:“樱井呀,里面有好吃好喝的美食,到厨房去喝上一杯吧。”其实是想听他讲有趣的俏皮话。

    夫人说:“像你这样无忧无虑的,即使穷困也不会痛苦的。一辈子都嘻嘻哈哈地过,那可是最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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