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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福善祸淫分明天理 花团锦簇美满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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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之所,我们立刻都向营中聚齐。还有一事奉托:此番举事,据云华侨热心赞助祖国,所出军饷很是不少。想起我那表妹,当初曾有言见嘱,说是义军大举,如乏粮饷,他在美国愿相助为理。请先生赶快替我写一封恳切的信,报告这事;还要乞求他汇兑几十万银子,稍助我们用度。此事断然不可迟误,要紧要紧。”(此等处并非闲文,缘金娉娉亦是本书重要人物,借此补叙前事,始觉一丝不漏。)阿祥一一答应。又接着问道:“武昌的信,也不宜迟,我便一齐料理了。”(写信给娉娉是宾,写信给韩素君是主,慨然担任,不假迟疑,又见阿祥别有用心,使人忍俊不禁。)竹筠笑道:“这个自然。尽明天早间,将两封函札交给我,便由我那里盖印分寄罢。”自此以后,各人分头去办事。

    是时已届冬月中旬,各路攻宁军队,陆续齐向南京进发。锦文同凤琴等先前本拟随同阿祥军队出发,后来因为上海女界有组织女子北伐队的举动,竹筠便改了宗旨,命郁金标同寿琴在阿祥帐中襄办军务,嘱锦文等径自赴沪,同女子北伐队接洽。凤琴得了这个消息,异常欢喜,究竟免得同阿祥在一处,各事不便。(情事诙诡,处处出人意外。)

    所有江宁战事,自有民国正史可以查考,与本书无关的事迹,在下这一支笔,也不必替他们铺张扬厉。(数语略去,笔墨何等干净。)

    且说竹筠自将寄给素君的信发送武昌,素君已知他们大功告成,兼出自他女弟子锦文之手,心里异常欢喜。果然便在黎都督面前请了事假,连夜同老苍头乘轮东下,到了家中,和薛氏相见。薛氏此番同素君会面,觉得经过患难,几乎性命不保,少不得含悲带咽,将前后事迹,从头至尾,详细告诉素君。又说:“凤琴姊弟现在已各自从军而去,兵机危险,我百般拦着他们,他们俱不肯相信,我也是没法。”素君也将在武昌被人诬陷缘由,略略告诉了薛氏一遍。

    次日,便亲自到民军大营里去拜谒俞竹筠。竹筠见素君回乡,殷勤接见,延素君到自家一座密室里,彼此坐定。素君先向竹筠拱手,称谢他保卫乡里之功。竹筠笑道:“晚辈何功之有?此次义军东下,在晚辈私见,料定必有一番剧战。虽然人心倾向共和,彼统领旗奴,断不能负隅相抗。然而炮火无情,难分玉石,金闾繁华之境,苟经兵燹,元气必伤,岂是我辈兴师初意?讵料老伯惠泽在人,修德获报,竟自秋毫不犯,克奏肤功。万一论功行赏,老伯当膺上爵,愚夫妇不过替老伯稍效犬马之力,何敢贪天之功以为功呢?”素君此时听了竹筠一番谦逊之语,竟自茫然莫解,正待辩白,竹筠已知道他这意思,忙又说道:“晚生适才所话,在老伯初时听着,必疑晚辈故意谦逊。待晚辈将这其中情节详细告诉老伯,便知晚生这话不是虚讲了。”说着,便将郁金标的事迹一一陈明给素君听。

    素君始犹茫然不解,想不起这郁金标究竟是谁。想了一会,才拍手笑道:“哎呀!这人原来就是我当初被他劫夺的那个铁枪郁四。你想天下事从那里去瞧人?当年我因为一念之慈,念他是英雄末路,慨然解囊相赠。后来被他一顿痛打,还尽我身上所有,都被他劫去。我方且恨着世路崎岖,人心奸险,由是灰心世故,入山必深。谁知今日竟还受他的好处。足见救人救彻,我不负他,他亦断不负我。然而却亦不可一概而论。我于这郁四不过萍水相逢,所赠的也不过始则一串铜钞,继则金表、戒指,算来也只有限。我还告诉你一个人,这才叫人作呕呢。这人说来,你想也知道,就是阿祥的父亲冯子澄了。论他同我的渊源,当初我曾在他老人家手里受过业的。我们业师故后,身后萧条,他携着儿子流寓汉皋,单寒无告,那时候鸠形鹄面,瑟缩堪怜。和我同门的

    还有一位甘海卿,海卿就不肯顾他,我是十分热心,嘱他住在我的寓里。至于阿祥,饮食教诲,全是我一手经理。这件事虽算不得甚么大恩,然而以我这寒士顾念故人,自信算是对得住他了。谁知他后来便因为阿祥失散,还同我提起诉讼,冤我害了他儿子性命,简直要置我死地。”

    竹筠怒极,不由拍案叫道:“这厮竟如此可恶!若是碰在我手里,我不用手枪将他击毙,同那个萧楮卿一样办法,安能泄我胸中之气!”(随手生发,处处补写,一丝不漏。)素君惊道:“萧楮卿怎样?”竹筠道:“老师原来还不知道这事。”遂将前此事迹,一一告诉素君。素君叹道:“说起来真是善恶分明,果报不爽了。我还记得当年我救郁四的时候,便是那姓萧的苦苦拦着,说是郁四设局骗人,与其资助他,转不如将这一串钱借给我用度。我将信不信。后来吃了亏,我还称赞这姓萧的有知人之明。又哪里会猜得到,他们结局各各不同呢?至于你适才说要用手枪击毙冯子澄的话,说来益发可叹,如今是不用你拿枪击他,已有人替你用刑了。”竹筠笑道:“怎么竟会有这样的事?请老师快说出来,让我欢喜。”素君叹道:“他诬我在狱,后来幸亏老奴替我剖腹鸣冤,被木廉访得知,有心平反此案。不料武昌就在这个当儿义军举事,蒙都督不弃,召我入署办文牍,这宗案卷也就算得是无形消灭了。我虽在军署旁午之中,也时时差人访问这冯子澄一个下落。并不因为要报他的仇恨,正因为防他飘流客地,究竟如何结局,很不放心。谁知这厮不度德,不量力,忽然联合他那些狐群狗党,闻得便有苗子六同娄铁夫一干人,异想天开,竟自从省里连夜驰往孝感县,假冒民军,占据电局,驱逐知县。便拥着娄铁夫做了孝感民政长,苗子六充内务科科长,冯子澄便当秘书。搜刮民财,无所不至,凡有一切讼事,惟利是视。孝感一县的百姓,怨声载道,人人想生啖其肉。(当时若冯子澄一般人,正自不可胜数,而必大书特书孝感县者,盖以见此书归本教孝也。不可不察。)当地有个巨绅,名字叫做罗天才,他其初也想谋占民政长位置,又因为冯子澄口称奉的都督命令,他遂不敢骤然发难。后来打听出他们全是赝鼎,由羡生妒,由妒生怒,也暗暗联合他手下党羽,以及地方上素有的卫队,便在前月下旬,趁黑夜里串入县衙,立时将苗子六同冯子澄乱刀砍死。后来又将娄铁夫拖到街市上,拳足交下,打得遍体鳞伤,才将他饶了一条性命。娄铁夫没命的逃回省城,报告这事。(此为当时官绅争权时代,暗无天日,言之骇然。)我其时适在署里,得此消息,震骇非常。又念此种残杀之风,断不可长,旋即禀明都督,谓:苗、冯二人,假冒民军,逐官占署,本有应得之罪,既已被害,应无庸议。惟是罗天才目无法纪,亦不可不严加惩办。立时遣发军队,已将罗贼捕获,同娄铁夫一齐下江夏模范监狱,大约也不免一死。(纷纷结束,布置得法。)我想冯子澄这人,本无知识,徒以嗜利心重,屡蹈法网,不自悔悟。此次殒命,咎由自取,原不足惜。只是阿祥得此消息未免难以为情。此时他既身在军中,且缓告诉他,乱他方寸,竹筠你看我这主见如何?”

    竹筠笑道:“老伯所见极是,自当遵办。但是老伯刚才提起阿祥,我觉此子为人,贤明英武,迥乎与乃翁不同。所谓顽淫瞽瞍,乃生虞君;骍角犁牛,无惭冉有。况且他感恩戴德,对于老伯令媛,加意护持,从千辛万苦之中,经死别生离之惨,其情可感,其意可矜。晚辈不揣冒昧,意欲向老伯座前,忝居煤妁。万一老伯俯允,则卸甲归来之日,即射屏中选之时。但未审老伯意下何如?”

    素君笑道:“好极,好极。我当初对于此子,久已有意结为婚姻,徒以小女娇憨,屡梗父命,是以迟迟未决。他们此番经过许多患难,想小女心中也不至仍然冰炭。就请老贤侄代为撮合。好在锦云亦已同鄙人东下,他的郎君姬玉,尽室偕行,我明天补两份请帖过来,便请老侄同姬玉为媒,以了向平之愿。不瞒老侄说,目前时势固未可尽抱悲观,然而便谓可以乐观,亦属未必。我自己知道自己,汲深辫短,不足以任大事。所幸赋性恬淡,既不与人争利,又不与人争名。虽承黎都督不弃庸材,引为臂助,却时时自防陨越,有负知己。此次旋里,虽系请的事假,其实我寓中有些薄薄琴书,早已囊括而归,不更作出山之想。故人甘海卿,却与我同一怀抱,日前江干握别,他也曾告诉我,不久也就挈着南旋,卜居湖上。我已将积年微俸,交给了千金与他,托他代替我小筑茅屋三椽,意欲做个沮、溺偕隐。我这话祇可告诉老侄,若是被那些少年志士听见,定许骂我放弃权利,独善其身,损失了公民资格。咳!老侄,老侄,我有一句不达时务的话:在专制时代,断送中国的既在官吏;此后共和时代,断送中国的必在公民。(慨乎其言,声情激越,古之伤心人,别有怀抱。若谓山膏善骂,夫岂其然。)我何以说这话呢?果以国利民福为前提,则公民可,即官吏亦何尝不可;若以营私结党为目的,则官吏可耻,即公民亦何尝不可耻。国运衰颓,挽回无术,官吏即公民之前身,公民亦即官吏之变相。嗟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种口头禅语,窃恐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你想我这一介书生,无拳无勇,死无损于世,生无益于时,叫我不绝人逃世,还有甚么法子呢?(满腔块垒,刺刺不休,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已。)这时候惟有留双影先生兴高采烈,在前清时候已运动得了同知,此时正夤缘当道诸公。伫看将来,他是大清国可亡,他的官阶不亡。这种手段,这种才情,自是天之禀赋,各有不同,我是望尘不及的。即以那个留学生芮大烈而论,他自经香帅提参之后,他有本事跑到北京,居然又投效入陆军部里,不日将可大用。据云不久将有北兵南下,攻打汉阳,正是他在军中参赞一切呢。(既结甘海卿,又结留双影,又结芮大烈,是好布置。)这几个人,不过同我或有缟丝之欢,或有杯酒之雅,是以不能忘情。至于以外还有许多伟大人物,日逐红尘,建立功业,此次兵戈四起,满地疮痍,小民则苦不聊生,却转做了这一班人升官发财的捷径,我还有甚么可说呢?我不怕老贤侄见怪,老贤侄做了这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可谓既不负国,且不负民。然而苟有时机,还当急流勇退。万一以爵赏为可喜,以富贵为可歆,此心不能质神明,即不可以白天下。为功为罪,疑是疑非,全恃老侄一心,鄙人正无须晓舌了。”

    这一番话,把一个生龙活虎的俞竹筠,说得通身汗下,倏的起立身子,向素君深深叩谢。适才还觉得坐在军帐里有些顾盼飞扬,此刻宛然坐着针毡一般,立又不是,坐也不是,讲话又不是,恨不得随着素君一齐归隐才好。素君也觉得他这意思,又用好言安慰了一番。又渐渐说到凤琴婚事上,说:“一俟阿祥奏凯回来,便正式行结婚仪节。”竹筠连连答应。素君怕他军事纷繁,遂即告辞出营。竹筠殷勤送至营外。不提。

    不多几日,竹筠已接得汉阳失守消息,兀自愁眉不展。却喜得汉阳虽失,北军就此按兵不动,同黎都督相持不下。

    一日,自己骑着马,亲自到素君住宅拜访素君。两人正在厅上啜茗闲谈,素君便告诉他道:“外边消息,说攻宁诸军已经得手。不知老侄那边探报如何?”竹筠道:“据报近日战争,确甚占胜利。但能否攻克,恐还不是旦夕间事。”两人正说着,忽然营里有人驰马前来告捷,说南京已经攻破了。竹筠大喜,不禁额手称庆,笑道:“我们西失汉阳,东得宁省,不为全输锐气,自是民国之福。”素君笑道:“汉阳之失,未足为虑。以北军之劲,果然径攻武昌,不难破竹而下。观其迟迟不动,其中定然另有用意。不出句日,包管还有极可喜可贺的事相继而至,贤侄且等着罢。”竹筠此时信服素君,俨如神明,听着他的说话,深信不疑。当即辞了素君回营,专料理犒赏攻宁军队去了。

    又过了几日,阿祥同寿琴、郁金标全队已经入城,报告攻宁时一切情形。又说:“目前孙君逸仙已回中国,此时住在省城将军署里,组织南方政府。所有已经光复的各省,纷纷派遣重要人物,成立议院,选举议员。今年阴历十月十三,便改为民国元年阳历正月一日,已通示全国。还有一件可喜的消息,闻说北方将帅联合多人,联名要求清帝退位,不日定可实行。”竹筠听了,非常欢喜。又重重慰劳了阿祥一番。寿琴别了他们回家。

    竹筠重又将阿祥延入私室,告诉他素君业已返里,婚姻之约已经允许,不久当行婚礼。阿祥含羞称谢。竹筠又将素君说的他父亲身死的缘故,缓缓告诉阿祥。阿祥免不得痛哭一场,回入自家军帐,改换素服。次日,便临江遥祭,剪纸招魂。

    粗粗布置妥帖,径自来见素君。唔谈之下,免不得将别后情形,彼此叙述了一番。好在凤琴此时尚在上海,素君便略略提到婚事一节。阿祥以为父丧在身,似乎不容提议。此时素君也点头称是。薛氏已经知素君欲将爱女嫁给此人,遂潜身屏后,悄悄的偷看阿祥。本来阿祥生得一表不俗,此时又见他浑身穿着军服,英姿飒爽,兀自暗暗欢喜。又有娘姨告诉他:当初这冯少爷对于小姐如何亲昵,小姐对于冯少爷如何冷淡;后来几次三番,小姐的性命被人陷害,又被冯少爷救护,得以保全;后来毕竟因为偷偷的随着老爷同小姐在轮船上,险些送了自家性命;以后小姐方才感激冯少爷,知道冯少爷待他的好处。“太太你还不知道,秋间小姐的病,全是为的冯少爷而起呢。不过我们是下人,小姐又不曾说出甚的,我也不敢将这意思禀明太太。这一来,可算彼此都完了心愿,我替冯少爷同小姐欢喜不尽。但不知小姐的喜期,在老爷的意思,预备拣在甚么日子?我看愈速愈妙,这一杯喜酒,我是忙着要吃的。”薛氏笑道:“你忙甚么呢?你不见冯少爷戴着他父亲的孝,在这三年以内,不知可能议到这件事不能。”娘姨伸了伸舌头,笑道:“哎呀!如何可以还等三年以后?目前时事,兵乱荒荒,三年以后,还不知弄到一个甚么田地。依我的愚见,太太还该同老爷商议商议,早早将这件事完结了为是。”薛氏听了,点头无语。果然当晚便同素君斟酌。素君亦深以为然。

    次日,便又前去会晤竹筠,告诉他要替凤琴正式结婚的事。竹筠笑道:“据冯先生冠冕的言语,自然要候先人服满。然而以时势而论,却又未可拘执成见。况此时南北未曾统一,祇须度过今年残腊,少不得还要组织北伐队,那时兵连祸结,尚不知几时可以平静,将这事早早完结了,也可以了结一桩心愿。我替老伯设想,最好便在明年阴历元宵佳节,人月双圆,不知老伯以为何如?”素君笑道:“此义最好,就这样办罢。但是阿祥此时孑然一身,并无家室,婚姻一节,自然入赘舍间。鄙人有一句不揣冒昧的话:现时令亲姬玉已卜居此地,乞代向锦云小姐商酌,行礼日期,阿祥须借在他们公馆里暂住,舍间届时用官舆去接。只是打扰令亲地方,寸心深抱不安。”竹筠拍手笑道:“好极,好极。彼此通家,老伯正无庸如此谦逊,料想舍亲他们听见老伯这话,无不乐从之哩。”

    两人计议已定,素君随即回家,将此事告知薛氏。薛氏也自欢喜,便命娘姨同老苍头往沪去接凤琴返里。锦文知道这事也便陪凤琴回转苏州。

    恰好年底清廷实行逊位,南北渐有和平解决佳象。竹筠循例将光复苏州攻下宁省的出力人员,呈报南京总统府。论功行赏,冯守敬已授为陆军少将,郁金标同寿琴亦各授陆军上校。营中自有一番热闹。

    转瞬之间,婚期已届。素君家虽寒素,然以凤琴为其长女,又系夫妇所最钟爱,是以虽当兵戈重扰之际,一切婚仪,自必不肯草草。这一天铺张扬厉,踵事增华,阖宅悬灯结彩,宾客如云。竹筠又替素君请了程抚台为凤琴他们证婚。午后四时,行正式结婚仪式。竹筠偕姬玉为介绍人,替新人交换指环。女宾有锦文姊妹,为凤琴添妆,并进鲜花,悬诸胸际。男女来宾见新人如玉,各各艳羡不置。筵席既罢,送新人双双入洞房。一切俗礼,自不消赘述。阿祥从几经患难之中,得遂生平之愿,更形容不出他心中无限快乐。凤琴感恩报德,红绡帐里,翡翠衾中,自然不似当初冷淡对待阿祥光景。作者不曾身当其境,无从描写其神态,惟有深信为美满姻缘而已。

    三朝既过,谒祖礼成。凤琴这一晚装束华好,拥炉危坐。娘姨立在一旁,捧进香茗。鱼更三跃,夜漏沉沉,忽然看不见阿祥踪迹。凤琴微启朱唇,向娘姨询问。娘姨笑道:“晚膳罢后,尚见姑爷在房里坐着,如何这一会忽然不见进来?也是睡觉时候了,老爷同太太想都安寝,料想姑爷不会!在内室里勾留,真是奇诧。”凤琴坐了一会,依然不见阿祥影子,芳心中未免有些惊异,更忍耐不得,轻轻叮嘱娘姨出房寻觅,看他究在何处。娘姨含笑答应,揭起暖帘,探身出外,猛觉得严寒被体,不由牙齿抖得战战的。自言自语说道:“哎呀,好冷!”于是走到庭下,探头窥视,祇见冰轮献彩,天碧无云,遥遥觉得一阵一阵的梅花香气,直扑鼻管。猛然见那东南角上一座花圃面前,依稀有个人影子在那里矗然痴立,不禁吓得毛发森竖,失声问道:“你是谁?可是姑爷不是?”问了两声,再也不听见那人答应。娘姨大着胆子,近前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阿祥,只管望着一株磐口素心的蜡梅发呆。娘姨暗暗失笑,用手推一推,只见他随手而转,依然不动。娘姨着急,更使劲去扯他衣袖,他也不理。吓得娘姨怪叫起来,直向房间里飞跑,声气急岔,向凤琴说道:“不好了!姑爷疯了!一个人独站在一株梅花底下,满身霜彩,也不觉得寒冷。我几次推他,他都不理我,象个没有知觉的一般。小姐快去瞧瞧他罢,倘若果然不好,还须赶紧去报告老爷,延请医生来诊治才是道理,迟则恐防有误。”

    凤琴听了他这一番话,虽不好意思露着声色,那一颗芳心,却不由的突突跳个不住。免不得轻移莲步,一声儿也不言语,只随着娘姨,一步一步的走入花阴里面,果然见阿祥还痴立在那里。因为娘姨跟在身畔,不得不格外尊重,只低低的唤了一声,说:“你这是甚么意思?老远的守着这寒梅,冻了怎生是好?”阿祥一回头,见是凤琴,不由痴痴的笑起来,说道:“你莫信娘姨的话,我知道他又该编派我痴癫了。其实我何尝痴痴,我正在这里别有会心呢。我确记得当年在这时候,妹妹刚从叶小姐那边吃酒回寓,晚妆半弹,醉颊微醉,在房间里对着那一面菱花宝镜,薄施脂粉。我自知没有长进,悄悄的背人立在花阴之下,偷看妹妹装束,把我都看痴了,浑身被寒风吹得战战的,通不觉得。暗想:“象妹妹这般人才,将来不知哪个有福郎君,消受妹妹这粉妆玉琢的身躯。'想到此处,我就不禁喟然长叹。哪里想到,这种声息,忽然被妹妹听得了,隔了不多两日,有一夜妹妹蓦的拿出一柄洁如霜雪、利如锋刃的寒森森宝剑,从房里平窜出来。可怜那时候吓得我魂不附体,拔步飞跑。谁知地下那些衰草枯株,一般齐打夥同我做对,踉踉跄跄,一直跌出东角小花园墙门以外。侥幸妹妹慨发慈悲,认出是我,便掣回剑锋,不忍心下得毒手。如今回想起来,犹自不寒而栗。今日梅花无恙,皓月依然,虽然武昌同这姑苏地址不同,然而此情此景,如在目前。如天之幸,妹妹今日居然下嫁于我。香温玉软,是前生注定姻缘;锦簇花团,愿有情皆成眷属。妹妹知道我这时候的心,怎生个欢喜呢?”说着,便轻轻携了凤琴玉手,使劲捏得一捏。引得凤琴望他哼了一口,那两片腮颊上,不由一朵一朵红云,直管滃得起来。也不开口,便依依的随着他走入绣房。重剔银灯,下垂锦帐,双双入寝,不知道他们今夜做什么好梦去了。(以“梦”字起,以“梦”字结,一部全书,就此告毕。

    原评

    《侠凤奇缘》胡为而作也?作者盖慨想时事,上自政府,下至社会,往往有足使人浩然兴叹者。满腔块垒,若鲠在喉,欲吐不能,欲茹不得。不得已,乃借一韩素君,从人海之中,作厌世之想;由光绪末年,至民国元年,举一、二人物,组织以成此文。古之伤心人,别有怀抱。未审读者阅之,其意云何也?若谓佳人才子,自命风流,借凤琴之娇憨,写阿祥之艳福,则犹皮相而已。

    独鹤评

    此一回文字,结束全书,既详且尽,而随笔叙来,错落有致,又异常生动。尝谓长篇小说,人物众多,头绪纷繁,欲作一收束,最非易事。旧小说于归宿处,恒平铺直叙,苦少精采。而时下流行之新小说,则其结穴处,又常顾此失彼,不免遗漏。求如此书之亦赅括,亦简劲,今人阅至终篇,犹醰醺有余味者,盖不可多得也。

    阿祥、凤琴,自是书中之主,故必待此一对有情人成了眷属,而后论情事始为圆满,论文字亦始可告圆满。但犹是阿祥也,犹是凤琴也,犹是娘姨也,犹是素心蜡梅也,犹是晚妆时候也,而苦乐悬殊,今昔异致。不独书中人有离合悲欢之感,即书外人亦有白云苍狗之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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