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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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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远镜》被查禁————《读书文库》、先科夫斯基和他创造的天才————纳杰日金从乌斯季-瑟索尔斯克抱病归来————我同他的接近————同纳杰日金谈话的印象————纳杰日金回答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目前没有好诗?————纳杰日金对不同的出版家的态度————关于尼·伊·格列奇的几句话————果戈理在普罗科波维奇家里————巴舒茨基和他家里的晩会————筹备出版《祖国纪事》————我同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就这个问题的谈话————《祖国纪事》出版公告

    自别林斯基参与《望远镜》的编辑工作以后,这个刊物开始具有更大的意义,然而它突然停刊了,其原因是众所周知的。 1 这家杂志遭禁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一时间传言蜂起,连那些有生以来从未读过这种正经文章的人都要读一读恰达耶夫的文章,了解杂志遭禁的肇端。刊登这篇文章的那一期《望远镜》当时已经不易弄到手:它被一抢而空,于是恰达耶夫的文章就以手抄本形式大量传播开来。看来,严厉查禁文学作品的一切措施对文学作品从来都没有坏处。查禁一家杂志总是激起公众对遭到贬黜的杂志出版人的同情,而导致杂志遭禁的文章则不仅在那些有文化、能读书的人中间驰名,连那些识字不多的人也爱读它,甚至异想天开、信口开河地对它加以解释。《望远镜》是在《莫斯科电讯》停刊以后不久遭到查禁的。《望远镜》的出版人在莫斯科大学讲课,激起了大学里年轻人的巨大热情,他那惊人的口才和渊博的知识在彼得堡也有所耳闻。但他以纳多乌姆科的笔名发表在《望远镜》上的那些文章虽然也讲出了许多道理,在彼得堡却不受欢迎,因为他的笔调带有一点宗教说教的味道。

    不管怎么说,《莫斯科电讯》和《望远镜》都是彼得堡有阅读能力的青年们爱读的杂志。《读书文库》尽管成绩斐然,封面上又印着一些鼎鼎大名的人物的名字,但在年轻人和那些用严肃态度看待文学事业的文学家中间却毫无声望。别林斯基正确地指出:“《读书文库》是一份格调不高的杂志:这就是它的力量之所在。”它的方针不过是竭力逗人一笑,缺乏自己的信仰;它把库科尔尼克吹捧为歌德,还徒劳地企图把该杂志的一些家奴(诸如季莫费耶夫先生 2 之流)捧为卓越的天才————总之,先科夫斯基搞的种种骗局、耍的种种花招都使这些热情的青年感到受了侮辱。

    我认识先科夫斯基是在他去世前不久。 3 此时他的身心都已十分衰弱,偶尔为斯塔尔切夫斯基先生 4 的《快活人》和《祖国之子》写点小品。先科夫斯基的事业此时已经衰落,据说他过去的生活十分阔绰,但这种阔绰迹象此时几乎已经荡然无存……先科夫斯基死得很适时,假如他再多活几年,他将不得不依附于斯塔尔切夫斯基先生,扮演一个可悲的角色。他会由一个独断专行的长官变为一个僚属,甚至说不定会向一度接受过他的恩赐的那个人讨取施舍。假若先科夫斯基再早死几年,那就更好了:这样他就不会遭到名噪一时过后的那种冷落了。 5

    我同季莫费耶夫见过几次面。关于他流传过一些古怪的说法:有一年夏天他住在帕尔戈洛沃的别墅里,据说他挖了一个洞,就在洞里读书、写作,引起一些住别墅的女士的好奇,她们称他为帕尔戈洛沃的隐士。季莫费耶夫个子很高,相貌漂亮,但看上去有点憨头憨脑。他说话的声音小得很不自然,而且眼睛仿佛充满灵感似的老是向上翻。他当真把自己想象成一个诗人,好心地相信先科夫斯基那些骗人的话。季莫费耶夫的其他情况我就一无所知了。

    关于先科夫斯基、他的编辑活动及其同编辑、撰稿人员的奇特关系,叶·费·科尔什 6 大概能讲出许多颇为有趣的东西,因为他同格拉诺夫斯基 7 一起(在格拉诺夫斯基出国之前)为《读书文库》做了大约一年半的工作。我曾听格拉诺夫斯基讲过很多关于先科夫斯基的极为可笑的故事,这些故事充分描绘了数年之间那个在俄国文学界名噪一时的人物颇不光彩的个性。

    然而我的话题并不是他,而是《望远镜》和纳杰日金,我还是回过头来谈纳杰日金吧。一八三七年他从自己的流放地乌斯季-瑟索尔斯克回到彼得堡,身体虚弱而且疲惫不堪。他住在杰穆特 8 的旅馆里。除了几个贵族作家以外,彼得堡所有的文学家都先后来这里看望他。除文学家以外,我经常在纳杰日金的住所见到他的朋友克尼亚热维奇兄弟 9 、近卫骑兵团团长加拉霍夫(后任警察总监)等人,这是些在官场已经或开始知名的人士。是谁介绍我认识纳杰日金的,我已经记不起了,但初次见面纳杰日金就吸引了我。我很愿意同他待在一起,他对我也表示了某些好感。我几乎每天都上他那儿去。

    当时我很喜欢乐呵呵地谈天说地,我开始看出生活中可笑的一面,相当逼真地模仿文学界和社会上一些知名人物的滑稽形象。纳杰日金听了我讲的逸事往往笑得前仰后合,这种赞许的笑声又进一步促使我讲述这类故事。

    他那广博的学识、惊人的记忆力和杰出的口才都令我惊叹不已,这是合乎我的理想的第一位文学家。当初我以为任何一位文学家都必定是博学多才的,至少也应具备多方面的教养。假如当时有人对我说,当个颇为不坏的诗人或颇有才气的小说家不仅不需要教养,甚至也不需要聪明才智,那我是决不会相信的。然而在我后来三十年的文学生涯中,这种头脑简单的先生我在文学家中见过多少啊!其中有些人在公众中颇有名气,甚至有人对他们的作品做出精心的分析和深刻的评论,这种精细和深刻足以令评家引以为荣,但对被评及的那些作家来说则是对牛弹琴。

    纳杰日金的广博学识和聪明才智在当时的文学家中是首屈一指的,他的长相倒是其貌不扬。他那病态的面孔消瘦而又带着血红色,轮廓显得十分粗糙;长着一只长长的红鼻子,嘴角几乎伸到耳际,不仅在开怀大笑的时候,就连微笑时也张大着嘴,不仅牙齿,连牙床也露了出来。他举止粗疏笨拙,嗓音尖锐刺耳,兴奋时往往发出一种类似咆哮的声音,而且粗声粗气,“啊————哈哈哈!”地感叹一番。尽管如此,他身上还是有许多令人喜爱的特点。他那巨大的智慧力量甚至掩饰了难看的相貌,使他那线条十分粗糙的面孔显得精神饱满,让人感到愉快。纳杰日金的智慧和知识假如能和坚定的意志结合起来,他在身后或许就能永远垂名于莫斯科大学编年史或俄国文学的史册了。遗憾的是,尽管他有杰出的智慧和卓越的才能,却任凭一时的奇思怪想摆布,像个风信标一样转来转去:他毫不可惜地抛弃自己的学术领域去从事文学活动,又毫不可惜地弃文从政,跻身官场————结果不论在哪个领域都没有留下深刻的痕迹。他在学术上、文学上和官场上到处都表现出巨大的才能,但他并未成为一位举足轻重的学者,在文坛和政界也没有什么影响。纳杰日金是个学识渊博、思想开放的人,但却缺乏坚定的信念,而只有这种坚定的信念才能促使一个人克服一切障碍,毫不动摇彷徨,坚定不移地走自己选定的道路。

    然而不管怎么说,我在前文已经提及,同他谈话时他总会发表思想见解,让人受到鼓舞。他有一种独特的幽默感,虽然算不上特别机敏,但有时也能一针见血;他身上丝毫没有一般人(姑且不说一般作家)那种枯燥乏味的性格和迂腐习气。他不像许多学者那样用自己的知识来吓唬人,不以博学多才自吹自擂,虽然遇到机会也喜欢显示一番;而且,尽管身体不好,但他却几乎总是精神饱满,情绪乐观。这种乐观情绪里含有一种温厚和真诚的成分,能激发别人的乐观情绪,尽管他的性格并不以真诚和温厚见长……

    由于他性格软弱而产生的种种缺点,他所有的朋友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些缺点在背后经常受到非议,甚至令人感到愤慨,然而当朋友们同他面对面聚到一起时,他们又由衷地忘掉这一切,对他的种种缺点表示原谅。

    他善于把形形色色的人吸引到自己身边,而不单单是文学家。不论是上流社会人士、商人或身居要职的官员,只要同他偶有交往,他们对他都会产生一种向往之情。

    纳杰日金有个用人,名叫伊万 ,自《望远镜》创刊起就开始侍候他了。

    纳杰日金准备动身前往流放地时,把伊万叫到跟前,想跟他算清账目,并同他告别。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伊万会下决心随他去那行踪不定、归期渺茫的地方;但伊万却断然宣布,哪怕走到天涯海角,他也决不离开他。

    应当说明的是,纳杰日金对待伊万并不总是十分仁慈,同所有有病的人一样,他有时也十分任性,喜欢挑剔,令人无法容忍————尽管如此,伊万还是留在他身边,直至他生命的最后一息。纳杰日金晚年瘫痪以后,伊万更是寸步不离,像善良的奶妈照料婴儿那样照料他。

    无怪乎纳杰日金总是激起人们那样强烈的向往之情!

    我跟他认识仅两个星期,关系就已十分亲密,仿佛交往了一辈子似的。他见了我总是笑容满面,张大着嘴露出牙床,同时向我伸出两条长臂,大声说道:

    “啊————哈哈哈!……果然是他!果然是他!……唔,文学界有什么新闻呀?”

    纳杰日金对文学界的一切是非都感兴趣。

    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讲给他听:雅库博维奇对卡尔戈夫的抱怨,沃耶伊科夫在霍乱医院里举办的午宴,等等,等等。纳杰日金由衷地开怀大笑。当时他正在为《敖德萨文集》收集文章,便请我给他一篇东西,我为他写了一篇短篇小说,标题是《人们多么善良!》。这篇小说写得十分粗俗,很不像样,我想起来都感到脸红。不过我当时也已感到小说写得不怎么样,我对纳杰日金讲了我的想法,他却大声说道:

    “嗳,没关系!肯定通得过!……您最近没见到我们的卢基扬吗?”他又问道(卢基扬是雅库博维奇的名字),“我要找他……也得向他要点儿诗作为补白 呀……”

    纳杰日金讲到这里咧着嘴,像是在笑。

    “卢基扬这个人挺不错,是个好人,”他继续说,“我们没有他的诗可不成……约他划拉三四首诗对他来说算不了一回事,打个招呼就行了。”

    顺便讲一讲写诗的事。

    纳杰日金有一次(这是许久以后的事了)对我说,他在他的至交亚·马·克尼亚热维奇 10 举行的午宴上碰到一位“文职将军” 11 ,此人一度从事过文学活动,敌视当代文学,而且不赏识纳杰日金,因为他曾是《望远镜》的出版人,具有自由主义的思想方式。

    “哎,老弟,”纳杰日金大声说道,“真是咄咄怪事!您哪能想得到呢!————我得到了这位大人的垂青,他甚至把我拥到他那戴着勋章的胸前吻了一吻————这下子您可得更尊重我了。”

    “您是怎样使他如此动情的呢?”我问道。

    “是这么回事。午宴席上谈起了文学。大人们一个劲地议论:为什么现在没有他们当时那样庄严优美的诗篇,为什么总也达不到那种高度?您知道那位大人过去对我颇不赏识,没想到他突然笑着问我:‘您可是主编过杂志的,这个问题您不能给我们解释一下吗?’

    “‘怎么不能呢?我欣然从命,大人。’我回答道,‘照我看来,这是因为现在写诗的人大部分都不是贵族 。这就是我们诗歌创作衰落的唯一原因!’将军听我这么一说,简直喜得神魂颠倒————这就是我有幸受到这位大人拥抱和亲吻的原因。随后他伤心地一个劲摇头,说:‘您说得完全正确,正是这样,再没有别的原因,这真是太可惜了!’那么,老弟,您看我这人怎么样?我很会同将军们打交道吧?”

    过了四五天,我见到了这位将军。他从小就认识我,所以对我以你相称。

    “你认识纳杰日金吧?”他问我道。

    “非常熟悉。”

    “他这人好像很不错,思想非常正派。”他用充满感情的柔和的声调说。

    将军对纳杰日金的话信以为真了。

    这才真是天真哩!

    我想不透纳杰日金为什么对别林斯基没有好感。纳杰日金不喜欢谈论别林斯基,通常也不情愿回答有关他的问题,而且把他说成一个厚颜无耻之徒,这一点我在回忆别林斯基的文章中已经提及。然而与此同时,纳杰日金在向我描绘他的某些朋友时色调又过分明快,甚至不无激情。听了他的描绘,我曾经想象其中一个人 12 颇有点像拉斐尔或约翰 13 。

    后来我才得以证实,在纳杰日金的这种描述中,他本人幻想的成分要比真实情况多得多。

    纳杰日金回彼得堡以后,不仅当地的杂志编辑,连一些文艺丛刊出版人也跑来向他要文章。他首先满足了弗拉季斯拉夫列夫的要求。弗拉季斯拉夫列夫慑服于纳杰日金的才智和渊博学识;纳杰日金倒不是怕弗拉季斯拉夫列夫,但因他的职位 14 而对他格外重视和厚待,因此他们的关系非常亲密。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对纳杰日金的态度相当亲昵,正像一位学者对另一位学者应有的态度一样,但似乎并不喜欢他,想必是有些怕他,因为克拉耶夫斯基先生意识到纳杰日金在学识上毕竟要胜他一筹。

    纳杰日金则相反,对克拉耶夫斯基表示好感,甚至很喜欢谈论他,直呼他为安德烈 ……要是有人当着他的面对克拉耶夫斯基先生评价不是太高,纳杰日金通常会大声说道:

    “得了,别责难我的安德烈了,他这人挺不错————您可别拿他开玩笑,他是我们报刊事业的先驱!”

    纳杰日金生性十分疏懒,但他为杂志撰稿时却运笔如飞,写得异常轻捷,几乎没有什么涂改。他的手稿十分奇特:写作用的纸幅面很长,却又切得相当窄。他的字迹很清晰,但写出的俄语字母却有些像哥特体,有古代书法的风格。

    乌斯季-瑟索尔斯克的流放生活使他对文学活动变得颇为冷淡,流放归来之后,他开始把文学看成退居次要地位的事业。他决心完全献身公务,官场的迁升更使他感兴趣。

    纳杰日金和彼得堡所有的文学家毕竟迥然不同,因此同他的结识使我更加渴望结识莫斯科文学家们。我开始向往莫斯科了。我对莫斯科的文学界一向很尊敬,它的方针体现在《电讯》《望远镜》《群言》,以及后来由别林斯基接任主编的《莫斯科观察家》之中。当时莫斯科文坛上有一批刚从莫斯科大学毕业的年轻人,他们热爱文学事业,有崇高的信仰,也有才华……这是莫斯科文学活动最辉煌的一个时期。我对彼得堡及其《读书文库》和《北方蜜蜂》已感到很厌恶,彼得堡的文学家们也已使我一点儿不感兴趣。我同他们全都认识,甚至包括尼古拉·伊万内奇·格列奇在内,他对我一向很赏识,尽管他也向我的叔父表示惋惜,说我在文学界同一些心术不正的人来往,而这些人会使我沾染有害的思想。是的,这话不错:要保持习性的纯洁和心术的善良,我只能同尼·伊·格列奇和法·韦·布尔加林保持联系。这一点现在我看清了,可是为时已晚了……

    当时住在彼得堡的文学家中,我尚未结识的只有果戈理一人,他在文坛上刚刚起步便几乎超过了所有的人,因而引起了普遍注意。我很想见一见《旧式地主》和《塔拉斯·布尔巴》的作者,这两本书令我心醉神迷,我把它们读给我所有的熟人听,首先是克列切托夫。

    《塔拉斯·布尔巴》令克列切托夫不胜惊讶,说得更正确些,使他目瞪口呆。他在听我朗读时不断从座位上跳起身来,大声嚷道:

    “这才是杰作 15 ……这才是力量……这才是威力……这……这……这个……”

    “哎,您别打岔呀,瓦西里·伊万内奇。”别的听众对他喊道……

    但克列切托夫还是忍不住一再打断我的朗读,同时不住地把手指插进头发里,狠狠扯断一根根细发。

    听我读完以后,他抓住自己的头,说道:

    “这可是奇迹呀,老弟,这,这,这……就连沃尔特·司各特老头也会在这篇《塔拉斯·布尔巴》后面欣然签上自己的名字……哎呀呀!这可是一位脱颖而出的天才呀……多有分量,每个字的色彩多么鲜明……这个果戈理呀……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简直是才气横溢,文思泉涌……”

    这次朗读之后,克列切托夫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没过多久,我就有机会见到了果戈理。我通过亚·亚·科马罗夫认识了普罗科波维奇,他是武备中学的文学教师,是个诗人,性情十分古怪,但极为善良。 16 普罗科波维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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