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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击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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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中那么重要。说服她们,也就不那么艰难。”

    “没有事是能一蹴而就,”他缓声说道,“种树也需要种子,只要怀疑的种子播种下,终有一日会发芽。在那之前,我可以为它浇浇水,直到有些人无法再容忍,自然会将它连根拔起。”

    他一下就蒙了,这话听起来就觉得不详,似乎在交代后事。他头疼起来,像针扎一样地疼,痛彻心扉,他慌忙伸手想要抓住什么,是他的母亲,还是那昙花一现,模模糊糊的美好时光……“哎!”

    子虞轻轻摇头,淡然说了一句:“命妇交际,深宫妇人岂可插手。”

    子虞摇摇头,将手边的玉连环扔到了茵褥上,换了一种轻松的语调,“不说这些事了。哥哥这次归来,可有什么打算?”罗云翦收拾了失望的心情,说道“你若能晋升妃位,安乐度日,我也别无所求。”

    兄妹皆知昨日就是后家的危机,却又在他们所不知的角落被暗暗化解。

    子虞把玩手中的长颈玉瓶,心底浮起一种许久不曾感受的恐惧与渴望。这样的毒药,果然还是放在自己的身边,才能安心。

    睿绎恍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花苑里没有人,他只好转身返回。

    子虞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心里由衷地产生了赞叹,能以卑微的宫女身份,做到这一步,绝不是侥幸所能概括。

    不过电光石火的工夫,众人都看得惊险,纷纷上前照看。晁寅安抚住马,转身对罗云翦一躬,“多谢将军出手搭救。”罗云翦原先不过是怕他受伤,惹公主迁怒,做个顺水人情,此刻见他情真意切,且刚经险境,又镇定从容,心里也增添了几分敬重,摆手道:“驸马过誉,不过是举手之劳。”

    枝叶碧绿,花开似锦。

    玉城指着罗云翦道:“驸马不是常常夸奖云麾将军,赶日不如撞日,就以球技切磋一下吧。”晁寅皱了皱眉,转身对罗云翦拱手,“请将军指教。”罗云翦朗朗一笑,“不敢妄称指教,还要驸马手下留情。”

    他神情安闲,声音在黑暗中尤其清晰,“我问他,是不是心有埋怨,他却反向我,圣人舜的故事是不是真的。真是太巧了,在我幼时,也曾同过和他一样的问题。”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殷荣点到为止,笑容连连,拍了拍他的肩,“你们兄妹人才出众,可惜做事总是太过谨慎,该出头时不出头,小心被人看轻了。”

    “让我猜猜,”子虞用手指轻轻扣动玉连环,泠拎作响,“他定是想用你的手借题发挥,若能扳倒后家,同为臂助的倪相也将受损,就有他大展长才的余地了。”

    “太仆寺少卿、主事,有二人皆是宣王举荐,有一人出身沧州赵氏,”殷荣眯起眼,沉沉一笑,“将军还需要什么凭证?”

    她在心里默默给出了答案,身子轻轻哆嗦了一下。

    子虞恍若未见,在屏风后换了一身衣裙,又饮了半杯茶。秀蝉不欲这样的场景被人瞧见,将宫女遣走,回头又拉了拉子虞的衣袖。

    “哥哥,”子虞温婉地说道,“成家立业是大丈夫立身的根本,如今你已建功业,是该考虑成家了。你的身边多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我也会放心很多。”

    “那个宫女呢?”她问。

    子虞很快就在脑中勾画出一个大概,穆雪从宫正司逃脱性命。欣妃并不愿饶她,派了官人使用堇汁,欲除后患。谁知被穆雪看破先机,反而劝说了老宫女,在皇后娘娘指婚后,带着宫女一起去了晋王府 。

    “没有,”穆雪答道,表情不知是遗憾,还是可惜,“就算有,她也不会告诉我了。”

    罗云翦心头一颤,“什么?”话音才落已发觉失态,可这时已经掩饰不了,他急问,“此事当真?可有什么凭证?”

    子虞揣测,睿绎听了这个答案,表情会不会和她一样无奈。

    罗云翦慢慢坐下,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

    球场上的少年看见公主亲自击鼓,果然士气大增,跃马呼哨,很快扳回一球。

    子虞以一种玩笑似的口吻说道:“看来,在欣妃动手之前,你已经发现了这个的存在。”

    殷荣看了他一眼,“将军还有玉嫔娘娘可以依靠。”

    “娘娘也许在心里看不起我,”穆雪露出谦恭的笑容,“可我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晋王宽厚,是我仅能攀附的唯一高枝。与娘娘过去种种,也许并非自本心……”

    睿绎笑了笑,“娘娘,我有分寸。”

    眼看时间无多,往来更显激烈。

    穆雪啜泣道:“韩夫人最近和我家王妃走得很近,有几次一起赏花饮宴。回来之后常命婢女将韬玉抱走,娘娘,孩子正是认人的时候。”

    子虞听着长长叹息了一声,“举步维艰,原以为开头一步难,谁知每步都惊心。”罗云翦拍了拍她的手,“开始的那一天就应该预料到今日。”

    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晚间还凉风习习,翌日就艳阳高照,映着北苑的林术葱茏茂盛,生机勃勃。宗亲贵族们驻营林边,一早就已有年轻的少年们聚集嬉闹,场面十分热闹。

    殷荣微微颔首,“彼之道自然可以还施彼身,只要将军下定决心,等待时机一到,不愁大事不成。”

    罗云翦和晁寅的身边很快就聚集起一支队伍,都是意气风发的贵族少年,他们跃马扬鞭,手执球杖,在场中耍闹。直到鼓声响起,少年们收起嬉戏,追逐起鞠球。

    她的营帐中不设香炉,不用熏香,尤忌桂花的香味。

    玉城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令官女去将驸马拦下。宫女前去,在晁寅的马前说了什么,又沮丧着脸回来,玉城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也不和子虞打招呼,领着宫女就走了。

    他循着那条最熟悉的林荫小道而去,转过一片小林,眼前豁然明朗起来。五月时节,繁花盛开,灿若云霞。宫人们对这些树木一向照顾周到,因为这是他母妃最爱的石榴。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罗云翦反而镇定下来,淡淡说道:“请相爷指教。”

    他微微阖眼,沉浸在遥远的回忆里。

    玉城招手让一个宫女上前,低声说了什么,宫女领命而去。她的唇角含着一抹轻蔑笑意,“将军不用过谦,驸马也对将军的身手倾慕不已。今日正是良机,将军切勿推辞。”

    殷荣的手指轻轻敲击膝盖,说道:“三殿下坠马受伤,陛下震怒,一力催促彻查,我也是刚才得知,三殿下的马,原是玉嫔娘娘的。”

    “进来吧。”子虞说道,步入帐中,却发现穆雪一动不动,回头瞥了她一眼,“难道你不是来见我?”

    罗云翦随意地一笑,显然志不在此。

    她连忙捂住他的嘴,靠在他的颈边,“不要说,不要说。”他拧了拧眉,圈住她的身躯。

    遣退了身边神色各异的宫人,她伏在榻上,任由寂静包裹。

    “会变成一场磨难。”皇帝这样说道。

    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他的答案,子虞怀疑他是否已经睡着了,抽了抽手。

    罗云翦知道这是约定合作的暗示,可似乎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力,他固然忌惮殷荣利用之心,然而后家势力强大,的确不是他们兄妹可以抵挡。他暗自叹息一声,拱手为礼,“下官静待这样的时机了。”殷荣哈哈一笑,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回头又看了他一眼,“你的妹妹行事谨慎,若是有你一半的爽快,今日的格局也会大不相同。”

    子虞忽然感到一阵心酸,原来在宫廷之中,都得如此生活,即使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她压低了声音,“真把自己弄伤了,得不偿失。”

    睿绎听见一声轻呼,从梦境中骤然醒来。

    穆雪看着她手中的玉瓶,轻声说道:“一个孤苦无靠的宫女,对身边的事物总要多留心几分的。”

    这是提醒她,即使皇帝追究,也好有个凭证。子虞笑了笑,“太晚了,等明日吧。”

    步寿宫外的石榴已经熟了。

    皇帝轻轻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前。帐内只在床榻边上有一盏宫灯,如豆一团的昏黄,她的手却似温腻的玉石,莹莹润泽。

    “虚惊。”子虞蹙眉道,“殷相的消息倒是灵通。”

    “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跪在这里一言不发?”子虞淡淡地问。

    玉城笑笑,又将目光移向罗云翦,“云麾将军也不下场一展身手?我听说将军的武功高超,常人难敌。”罗云翦一拱手,“公主过奖,不过是些谬赞。”

    子虞轻轻一笑,“哥哥就不为自己打算吗?”罗云翦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反而添上一丝凝重。

    宫女劝她,“娘娘出去观球了,穆侧妃真要谒见,不如等午后再来。”穆雪对着那宫女温婉地一笑,“不妨事,多等片刻更显诚意。”这样说着,忽然看见宫女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身后,她转身,目光与子虞在空中交汇。

    罗云翦细细看了她一阵,才说道:“我担心娘娘久未离宫,住不惯这里。”子虞笑了一下,“哥哥何时变得多愁善感。”

    两人各自去召集队友,子虞和玉城上了主台观战。可她们即使坐在一起,也显得貌合神离,倒是让击鞠场外的宫人们好奇,时不时就往这里观望。

    子虞深深皱眉,穆雪轻声说道:“闻多了会有幻觉,只这么片刻没有关系。”她塞紧瓶口,挥挥衣袖,香气顿时消弭。她将玉瓶放在身前,伏下身体,“我思来想去,没有什么珍贵的礼物,只有此物,是南国来的,或许能入娘娘的法眼。”说着,将玉瓶高高举起。

    穆雪怔了一下,轻声呢喃道:“娘娘对我成见太深。”心里也没有十分失望,进来之前,她已经设想了多种结果,这并不是最差的,她垂下头,陷入了沉默。

    子虞对她微笑,没有一丝异色,穆雪忽然感到一阵害怕。

    子虞放下茶盅,挥挥手,秀蝉自发地离去。

    罗云翦皱起眉,“他的意图并不难猜。可这有什么关系,只要目的一致,何必在乎是谁利用了谁?延平郡王已与我结下了仇,皇后与你又有嫌隙。后家—日不倒,昨日的虚惊终有一日变成真难。”见子虞垂头不语,以为她还有所顾忌,又想起她的为人,最是温善怯弱的,罗云翦心生怜意,放低了声音,“如果能平安度日,我们低一头又有什么关系。可现在的局面,已不容我们后退,注定要与后家一搏,占得先机至关重要。”

    晚膳后,御前的宦官来请。子虞婉拒遭:“告诉陛下,我身体有恙,理应避忌。”年轻的宦官大概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当看见于虞的脸色确实苍白,只能悻悻然领命而回。

    罗云翦苦笑,“圣心难测。”他看了看子虞,又说道,“你看起来并不失望,也不惊讶。”

    子虞脸上有些羞赧,幸好遮住看不见。

    “怎么弄成这样,”子虞看着他,不禁带了怜惜,“知道马有问题,怎么还犯傻。”

    “殿下?”子虞见状一慌,以为他又昏睡过去,伸手抚向他的额头,她的右手被他突然一抓箍住了手腕,只能左手覆在他的额上,还好,并不是很烫。

    帐中霎时寂静如初。

    睿绎笑着上前,她却落了泪,“可惜你的母亲不及皇后,今日一败,日后就只能靠你自己。”他伸手摸向她的脸,想要安慰些什么,他的母亲已经自己擦去了泪水,“你知道宫中有多少个嫔妃诞下皇子?足有十个,还不包括那些没有机会出生的。可是平安长大的,只有三个皇子。她无法直接对长大的皇子下手,日后若你处境艰难,不妨装疯卖傻,去藩地做个太平亲王。”

    睿绎也自悔失言,竟无意说出了心里话,阖上双目,沉默不语。

    子虞又坐了一会儿才回营帐。

    罗云翦眉头拢起了深深的褶皱,眼里藏不住的惊讶,一个晚上,境况就变得难以掌握,牵连后家的线索被斩断。

    子虞唇角略勾,笑了笑,“正是因为步步为营,才不容有一步走失。”不等罗云翦回应,她提高了声音,“来人。”宫女们应声而入。子虞道:“昨夜我去看三殿下时他还未醒,不知情况如何了?”有两个宫女退了出去。罗云翦不明所以,但是见她一脸平静坦然,便不多问。

    在这个宫廷里,只有胜者的心情才会被重视。

    “他并不想查下去。”子虞平静地说道。

    两队短兵相接,都往鞠球争夺而来。不知是谁忙中出错,球杖挥空,却打到了晁寅的后马蹄上。骏马吃痛,扬蹄嘶叫,险些将晁寅掀下马来。罗云翦离得最近,此时也顾不上球,伸出手,将辔头狠狠抓住,稳住了马。

    眼前不是他的母亲,而是那个年轻的,住着步寿官的现任主人。她低着头,白皙的脸庞有些过于苍白,看着他的眼神很温和,唇边含着很淡的笑。看着她的样子,他不知道为何,刚才在梦中的悲伤又翻涌了起来。他闭上眼,不想透露眼中的脆弱。

    皇帝躺在一旁,双目微眯,专注地看着她。

    昕他第二次提及妹妹,罗云翦眼皮跳动了一下,说道:“她太年轻,不通世事,有些事,还需要相爷提点。”

    罗云翦神色肃然,端坐的姿势有些紧绷。子虞见状敛去笑容,屏退宫女后问道:“哥哥心里有难事?”罗云翦道:“昨夜相爷来找我,说昨日你若非与三殿下换马,此刻起不了身的只怕是你,而不是三殿下。”他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责备她出了这样的事也不曾找他商量。

    罗云翦笑道:“我实不擅饮酒,既然诸位有意,过会儿可要留我几分薄面。”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两队合在一处,浩洁荡荡地奔腾离去。

    她极轻地“嗯”一声,一只手盖住了额角,把眼睛也遮了起来。

    睿绎感到额上一阵软腻清凉,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缕清香,不似麝不似兰,幽淡的,令人心旷神怡。他的脑子一直有些昏沉,想了半响,才想起是什么,猛地睁开眼,这一下更是一惊,竟抓着她一只手。他蓦地放开手,却不想牵动另一只手臂的伤处,咝地吸了一口凉气。

    “她喊我一声义父,我自然不能不管她,”殷荣一脸和蔼地说道,“看来将军的消息还不灵通。”

    他握紧,睫毛轻轻一动,又说道:“当时我的母妃告诉我,时间太久了,早已经无从考究。可谁又在乎那是不是真相呢,他是最后的胜利者,史书将由他来决定怎么写。如果将来同样你能成为胜者,那么这些波折会成为必经的磨砺,化为丰功伟绩中浓重的一笔。”

    只是一个晚上,明日,或许就能将今日全部忘记。

    记忆中的子虞决不会用这样的口气说话,穆雪忍不住抬头看去。子虞闲适地靠在榻上,穿着广袖的烟紫襦裙,单纯无一丝赘纹,却衬得她肤美如玉,姿容丰泽,烟雨润泽的芍药一般。容颜丝毫未改,只是眼神已经截然不同了。

    她的口气有些失望,“那是胜者的结局,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成为胜者,另一个结局是什么呢?”

    罗云翦也不例外。作为新封的云麾将军,他的营帐离御营并不远,一天下来,异常的动静都看在眼里,可惜外臣终究不便去探听后官动静。等听到三皇子的消息,他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他的妹妹。

    罗云翦先是摇摇头,想说什么却没有张口,沉默了片刻后,他眉间的褶皱慢慢放松了,问道:“你心里已有人选了?”子虞睨了他一眼,“是有几个人选,不过还是要等你来定。”

    子虞没有追问,一个宫女的死亡真相,已经不值得她深究,她想知道,“有留下配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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