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他一眼，“汤应该好了，你去厨房问一问，能不能开饭了。苏南这么远过来，一定都饿坏了。”

    陈知遇无奈，“我倒想，人自尊心强。”

    “嗯？”

    吃完饭，苏南去洗手间。

    这并不是一双操劳的手，跟她妈妈粗粝，满是薄茧的手不一样，细腻白皙；然而也一样的干瘪，血管突出。

    苏南想：没见过这么衣冠禽兽的小老头。

    安静片刻，顾佩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叹一声，“……好姑娘。”

    顾佩瑜：“苏南，你好。”

    绵延又密不透风，直到她身上都被染上他的气息。

    陈知遇笑了，“您这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却见她盯着窗外，脸上还是带笑，目光瞧着却有些寂寥。

    “怕你紧张，拿见我妈当面试对待。”

    顾佩瑜丝毫不给陈知遇留面子，把他小时候的糗事一股脑儿都倒出来，小到他大半夜从床上偷偷溜出去，跟另外几个捣蛋鬼去楼顶上偷偷喝酒；大到没拿驾照，偷了他爸的车，跟三四个玩伴一直开去了郊区，吓得他爸把他痛打一顿，零花钱扣了半年……

    “能问您一个幼稚的问题吗？”

    苏南：“您好……”

    “您带我来见这么重要的人，怎么都不提前告诉我的？”

    苏南：“……阿姨。”

    顾佩瑜笑说：“时间过得快，好像知遇研究生毕业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哇？”

    “我妈让你跟我说的？”

    陈知遇左手掌着方向盘，摸过烟盒，抽出一支点燃。

    苏南没把自己完全是被蒙骗过来的真相说出口，笑说：“方便的，旦城坐高铁过来很近。”

    苏南低着头，“……我很无力，也很自责，妈妈在哭，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更什么都做不了——然而她却能清清楚楚知道我每一次的不高兴是为了什么。那个瞬间，我也是真正地恨过自己无能为力。”

    “陈老师……”

    陈知遇看她一眼。

    苏南在她面前蹲下，“我八岁的时候，父母离婚，十岁父亲去世。断了抚养费，我妈在工作之外，还得兼一份工……我跟姐姐都要读书，学费生活费，一样都少不了。有一天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客厅里有人哭。起床一看，客厅里面没有开灯，我妈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地板上……我什么也不懂，看她哭，就过去抱着她——那是第一次，她把我推开。后来，她告诉我，她上楼崴了脚，进门去拿拖鞋的时候，第一下没够着，就那一瞬间，情绪一下就崩溃了，瘫在地上哭的时候，是真切地恨过我跟我姐姐。”

    穿过重重叠叠的树影，城市的灯火越来越近。

    苏南使劲憋笑。

    好多副新画的画，搁在窗边等着晾干，室内一股油彩和松节油的味道。苏南扫过一眼，作品笔触都还稚嫩，但能看出一些味道，大约是有阅历在那里的缘故。

    苏南伸手，握住顾佩瑜搁在膝盖上的手。

    陈知遇虚虚揽一揽苏南手臂，“这是苏南。”

    “你找工作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跟知遇说，他路子多，多少可以帮上一些的。”

    “那是激将法，刺|激您的。”

    陈知遇看苏南给顾佩瑜跟前，乖得像小学生一样，笑一笑，留下两人，自己去楼上换衣服。

    当说到陈知遇十四岁暗恋隔壁班的班花这一节的时候，陈知遇强势阻止，“妈，妈，这一段掐了，别讲……”

    “她有孤高不屈的灵魂，疯狂的诗一样的灵魂。”

    陈知遇走进来，往画上看一眼，“您又进步了。”

    苏南急忙站起来，“……陈老师。”

    ——她这样喜闹，又想要满世界去闯的性格，这个山里的别墅，把她困在这里的别墅，真的真的是，太安静了。

    没自觉地，一句喟叹脱口而出：“山里挺安静的……”

    陈知遇笑一声，停了车，凑过去。

    顾佩瑜瞥他一眼，“你懂什么……”

    “好。”陈知遇一笑，瞥一眼苏南，走出画室。

    顾佩瑜推着轮椅，将两人送到大门口，看着上了车。

    “我们哪里像？根本十万八千里！”

    “是的，明年6月毕业。”

    亲情是一种刺痛又温暖的牵连。

    半分钟后，当苏南被顾佩瑜领着去看木桌上的插花作品时，才意识到，不对啊，怎么感觉叫“阿姨”好像差着辈分啊。

    顾佩瑜：“知遇爸爸今天不在崇城，等你下次来再见一见。如果你在崇城，肯定要方便许多……我腿脚不便，又要静养，所以住在这儿，你来一趟不方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