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秘密

    她像是此时此刻，才从刚才那个掰散揉碎也找不出半点绮思的拥抱中回过神来，而后魔怔了一般回想种种细节。

    简介上方，一张彩色的半身照，印刷得有几分失真，但也能看出，那真是极好看的一个年轻女人。

    久而久之，苏南不敢再提一句。心里那点微末的同情，也像把散沙捏在手里，捏着捏着就没了，剩下的那些，是攥入血肉的厌烦和麻木。

    苏静不肯离婚，要拖着早已没有的自尊、情分，跟出轨的男人死磕到底。

    男人一把搡开苏静，“房子给你住了，钱给你留了！你他妈还闹！闹个鸡|巴！”

    心上。

    1999年，获得安德森国际建筑设计大奖，银奖

    明眸善睐。

    “S大学美术馆，设计取‘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的意境，整个美术馆穹顶，如纸鸢轻盈优美。这是杨洛生前在崇城大建筑学系教授、著名建筑设计师周观渊先生指导之下，与现任崇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的陈知遇，共同参与设计的最后一件作品，是S大学的瑰宝，也是整个人类建筑史上的瑰宝……”

    塑料袋给寒风吹得哗啦作响，前进一步，却是拉住了苏静手臂，“姐……算了吧。”

    他葬了松鼠，之后再没往家里领过小猫小狗小雀儿。

    “苏南！”苏静又扑上去，紧缠着那男人不放，“苏南！你帮忙劝劝你姐夫啊！都要过年了！”

    苏南脸上，让苏静抽出了五道红印。

    过桥，经过一连串从奶粉尿布到殡仪用品，从生到死包揽所有的小摊小店，穿过一条被散了架的自行车、和泥土长做一体的花盆、隔了三十年的旧球鞋……堆得逼仄狭窄的小巷，就到了自家门口。

    许多念头生了又灭，起了又落。

    “苏南！你帮谁呢！”

    “苏南。”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苏南定在门口，却没上去。

    苏静一瞅见苏南，像是遇见救星，抬高嗓门：“苏南！苏南你劝劝你姐夫！都快过年了啊！哪有过年，过年还往别人家跑的……”

    还在逞强呢。

    陈知遇上前一步，伸出手臂，却不知能做什么，又尴尬地僵在那儿。

    “槭城……那儿秋天不错，雨一下一个月，适合找个地方喝酒看枫。”

    2002年10月17日，因车祸不幸逝世，年仅23岁。

    擦身而过时，她低垂的眼里，有泪渗出来。

    “没，也就您了……”声音紧绷的弦一样发抖。

    “苏南。”

    “我认识一两个律师，专打离婚官司的。”

    “疼吗？”

    滴答。

    明明是二十四岁光明张扬的年纪，却总能在她眼里看见明晃晃的疏离孤独。有时候什么也看不透，只一片荒漠，风雪弥漫。

    “这儿视野好，从这儿看过去，美术馆顶部造型像只纸鸢。”

    见什么笑。

    1997年，以全区第一的优异成绩，考入崇城大学建筑学系。

    那天，他立在檐下，问她：“能唱首别的吗？”

    在桥上分别，两人背道而驰，陈知遇往红房子，苏南往远处另一边自己的家。

    陈知遇拔了钥匙，摔上车门，飞快赶上去。

    “妹妹……”

    然而……

    “不疼。”

    楼上在滴水，门口水泥地上，早让经年的雨水浸出一片深沉的墨绿，苔藓一样。

    此时此刻，她觉察出自己大抵真是冷心冷肺，十二分恨铁不成钢的一句“那你就去死吧”排在了嘴边，差点挨字挨字地蹦出来。

    他想起那日，从人民医院回来，转身回望时那道像是被什么压在肩上的，单薄的身影。

    苏南怔然，窘然，紧接着思绪就像那已被践踏殆尽的雪地，无序斑驳之中，一片残余的空白。

    杨洛，1979-2002，槭城青河区人。

    “需要的时候，直接联系我。”

    “知遇，你要是负不了责，就别揽事儿。”

    湿漉漉的睫毛，急促地颤了一下。

    她头发被风吹起来，刚刚哭过的眼里是干净明澈的，但仍有挥之不去的情绪羁连而生，望着只有忧愁，和更加深沉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