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拦住常晏,只不过是职责所在,今日大朝会之时,仪门这边在时间到了之后,便要禁止人员进出。
那金吾卫军官被杀之后,仪门前再也无人敢阻挡,复姓司马的老人在谢楠掺扶之下,跨入了仪门。
他派往宫中打探消息的人,至今没有出来,御史大夫常晏倒是先行离开了。
为常晏驾车的乃是他的亲随,见还没有到下朝时间,自家主人便板着脸出来,心里也是一跳,低声问道:“老爷,去哪儿?”
此时板起脸来训斥,倒让这金吾卫将官有几分不适应了。
老人行到仪门前,立刻被那金吾卫阻止:“来者何人,何故犯阙?”
最初时这老人的步伐还有些慢,需要谢楠掺扶,但走着走着,他的步履渐渐变快,到后来谢楠发觉自己都要小跑着才能追上老人的步伐了。
说是年轻人,只是相对他的年纪而言,实际上此人也已经三十余岁,但生得玉树临风,一剪裁合体的锦衣,凡能以玉饰之处,便用玉装饰着。他出来之后,似乎往常晏这边望了一眼,然后又一躬身,将车帘掀开。
金吾卫警惕地望着这二人,正在此时,随着谢楠的咳嗽,一员武将匆匆行来。
这老儿是找死,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替大将军执掌兵符,这殿前的羽林军、金吾卫,都是自己的部下么?
“金陵谢氏。”常晏认出了这标记,心里默默念了一声。
亲随停下马车,常晏自车帘之后悄悄向外望去,就见一辆极为奢华的马车迎面行来。
因此,他离开了长乐宫大殿,来到仪门之下时,立刻便有军士将他拦了下来。
以常晏所知,朝中诸重臣里,便是大将军曹猛家的马车,也不过是如此。
老人哈哈大笑:“老夫年齿,尚在上官鸿之上,上官鸿都死了,老夫又能活多久?待老夫死后,此门便是贤侄你常来往的地方了。”
“回家……不,直接出城!”常晏道。
杨夷脸色极度难看,他沉声道:“烈武帝命你居于洛阳,你此时进京,乃是违逆旨意……”
亲随驱动马车离开,恰在此时,谢楠将自己车中的老人掺扶出来。
金吾卫眨了两下眼睛,心知情形不对,先有御史大夫匆匆离开,又有这不当值的金吾将军刘遇在此迎候这莫名而来的老人。他正琢磨之间,突然心口一冷,他吃惊地低下头来,发现一柄明晃晃的刀从自己胸前透出。
时间一晃就是五十年,昔日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变成了老人,年纪越来越大,学问也越来越高。三川司马氏原本就家学渊源,苦心潜读数十年后,司马亮更成为集大成者,身兼数家之长,犹擅儒家。烈武帝在世之时他默然著书,烈武帝去世之后,他写的一些文章,他对儒学的一些阐述,都被印成书册,一时之间,他成了天下文宗。
老人捋须,但颔首罢了。刘遇起身喝令金吾卫道:“速速让开,这是天子请来的宿老,他老人家在朝中为栋梁之时,你还未出生呢!”
常晏用手捧着自己的腹部,眯着眼睛看了这金吾卫一眼,然后才沉声道:“老夫要去哪儿,莫非还须得与你报备一声?”
“司马伯父将来自然常入此门。”谢楠道。
他单膝跪下,为老人将木屐上的鞋带重新系好,老人笑眯眯地看着,等他起来之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谢家宝树,何止是谢家宝树,实为我九姓十一家之栋梁!今日老夫之喜,不在多年夙愿得成,而在贤侄你为老夫捧履啊。”
杨夷气急反笑。
当他看到刘遇陪着那银发老人走过来时,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他不觉得自己要等到这老人死去,才能够常来往于长乐宫的仪门。
此后司马亮便潜居于洛阳,他给自己掘了一间地下室,自称“奉旨穴居”,常年呆在这地下室中不出来。这样一来,反倒让他避开了烈武帝对九姓十一家打压最烈之时,烈武帝晚年任用酷吏,也没有谁对这个躲在泥巴洞里的人感兴趣。
“哈哈哈哈!”
今日在仪门前的金吾卫军官,自然都是杨夷安排的心腹,此前杨夷也有所安排,但是,杨夷并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敌人有多强大,更不知道对方多年来织出了一张多大的网。
“对,再不出城就晚了!”常晏没头没脑地说道。
哪怕是不曾见过这名为司马亮的老人,在场群臣也都听过他的名字。
无论谢家宝树谢楠从车中迎出来的是谁,他们此时出现在仪门之前意味着什么已经很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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