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他不敢。

    贝芷意的真实，让他不忍心把人与人之间常用的粉饰太平的敷衍用在她身上。

    他只能看着贝芷意拧着她细细的眉头，眼眶微红的和他对视。

    “我会努力去试试其他的方法。”

    和安合拢掌心。

    手里拿着一包糖果，额头上因为刚才动作太大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或许他能找到一个损失没那么大，效果却能多维持好多年的方法，或许，他能把这片海域变成一片净土，因为四五年时间的自我放逐，让他发现人类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可救药。

    所以她想起了大白兔奶糖。

    哪怕他们短暂的同桌生涯，他们两个说的唯一一次和学习无关的话，就是那次他给她一颗奶糖。

    一定不会。

    贝芷意其实经常发脾气，那些消化不掉的负能量，那些因为自己性格导致的委屈，她经常对她自己发脾气。

    他又笑了，这一次却不再悲伤。

    但他总算是跨出了第一步。

    “但是其实，我是在不知不觉原谅了我自己之后，才开始想追你的。”

    声音越来越小。

    所以等她工作有了收入以后，她身边一直带着这种糖。

    她喜欢的男人，是个愿意为大青鲨付出生命，并且认为值得的男人。

    去掉个小字感觉很凶……

    他的生活曾经一夕之间分崩离析，他拥有的、他渴望的，他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贝芷意被这个新奇的角度惊到，傻眼。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收到的奖励，就是这个。”

    “然后我的同桌给我吃了一颗糖。”

    她这样一辈子被困在钢筋水泥乖巧牢笼里的人，因为一次叛逆，就找到了和安。

    他剖析了自己能说出口的全部，但是他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和贝芷意形容，给他留一条葬身计划，会让他觉得，有安全感。

    “你得让我说完。”和安仍然是笑着的，“依坦那个兽医说，有时候愿意剖析自己，也是一件好事。”

    “除了我们都知道的那些担心之外，我其实还有别的担心。”

    他知道他自己还没有从噩梦中走出来，那些过往，他仍然不敢回想，仍然说不出口。

    “我读书的时候体育很差，但是中国的中考是要算体育成绩的，我爸妈在初一的时候，就让我每天必须练两个小时体育才能放学。”

    他很冷静，把自己剖开放在贝芷意面前。

    这样的价值观对她来说是巨大的冲击，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有一天需要面临这样的抉择。

    她心里隐隐的有些高兴。

    他觉得他需要给贝芷意消化的时间，他这样没头没脑的说了那么多沉重的话，到最后都没有承诺他不会再一时冲动的拿命去换鲨鱼，他只是跟她保证，他会试试看。

    “那胖子跟你同桌了几年？”他阴森森的。

    “我那时候不怕死的行为让维克多的印象太深刻了，所以哪怕过去了四年，维克多仍然认为我还是当年那个样子。”

    贝芷意的生气终于发酵成了实质的情绪，她喘着气，把手别到了背后，和安再也碰不到的角度。

    “我只是觉得，不需要你去做那件事。”那么决绝的，因为绝望才不得不做的事。

    “然后我们就被病毒信捆绑了，我没有忍住。”他低头，摩挲了下贝芷意的手心。

    她是个很普通的女人，在来这个海岛之前，她对环保的概念印象最深的就是北极的冰要化了，北极熊就快没有家了。

    他的悲剧人生在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被悄悄反转了，他甚至来不及去想自己到底配不配得上这样的反转。

    他又微微苦笑了一下。

    她甚至有些希望，他就只是单纯的因为热爱环保，所以才想要以命换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那个……其实这糖不好吃。”她试图把奶糖拿回来。

    真的把这个故事说出来，她看着和安手里的大白兔奶糖，又有点局促了。

    他消化了一下贝芷意刚才的话。

    “我说完了。”和安直起腰，松开贝芷意的手。

    她觉得和安刚才说出的那些话，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安说他说完了之后的表情，让她想起她小时候渴望被赞赏的样子。

    他面无表情的剥开一颗糖塞到嘴里，嚼了两下，粘牙。

    充足的糖分可以让她暂时忘记现实的残酷，她偶尔还会记得那个小胖子的笑脸，牙齿快要蛀光了，考试成绩永远是班级倒数前五，可是他很开心。

    本来应该因为和安这句话感觉到害羞的贝芷意，却只是拧着细细的眉头，反手握住了和安的手。

    她指着和安手里的大白兔奶糖。

    一个连吵架都不会的女孩子。

    人家是小胖子……不是胖子。

    “开船去撞偷猎船这件事，在前几年一直是我的梦想。”他甚至笑了。

    ……

    “和安……”她想阻止他这样鲜血淋漓的自我剖析。

    她站在大义和爱情面前无所适从，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她的情绪，她只知道，她很普通，普通到觉得那些大青鲨群，根本没有办法和她喜欢上的男人相比。

    “更幸运的是，我觉得你应该是觉得幸福的。”他抬头，微微弯了弯眼睛。

    “所以在发现那伙偷猎人又开始打鲨鱼主意的时候，我的反应确实是过度了。”

    唇齿相依，他的复杂和她的单纯，在这样的奶味下，变成了纯粹的甜。

    他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说的时候充满了希望，可他心里却偷偷的计划着发展不了了，他就玉石俱焚。

    “……奶糖之后就换位子了。”她来了初潮之后，他父母就找到了她的班主任，换了个女孩子的同桌。

    “而且维克多还找到了你。”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突然转了个话题，语速变快。

    但是和安难过了，她会有窒息感。

    他怎么可以……这样子。

    在维克多说话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人，会用自己的性命去保护这些东西。

    哪怕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这种愧疚来的毫无意义。

    “如果你在我最糟糕的时候出现，我可能会第二天就把你打包送出离岛，那时候我并不允许身边出现可能可以让我变得安稳的东西，而你全身上下都写着安稳平和。”

    贝芷意能感觉到他后面的话说得越来越艰难。

    小樱当成英雄一样崇拜的男人，本来应该意气风发的五官，露出了这样脆弱的痛苦的表情。

    小胖子给的奶糖，时隔多年之后，仍然是有用的。

    她有点可惜她刚刚拆开的奶糖，出国就带了两袋子，这是最后一袋了。

    偏偏这时候的和安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明明有很多可以辩解的话，他和贝芷意谈恋爱以来，或者说他喜欢上贝芷意以来，他就已经变得积极了。

    她不习惯发脾气，一边发着脾气，一边还要压抑着自己用最小的不要引起别人麻烦的方式。

    他现在既想拥有爱情，又不想放弃他想了多年的葬身海底计划。

    “我跟你其实是一样的，你被公司否定想要逃离，我来这里，其实也差不多。”

    他认识这个糖，曾经有一度，美国的卖场把这种糖当成中国特产放在进口区。

    那只是最坏最坏的打算而已。

    他有一点奢望，奢望贝芷意能懂，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拆开了那包糖果，往他手心里塞了两颗。

    才开始想着，他后半辈子可能会有不一样的选择。

    亲身经历过世事无常求死无门的人，很难有勇气放弃这种机会。

    那么精彩丰富的人生。

    他不会绝望的。

    贝芷意屏住呼吸。

    ……

    他又笑了。

    他想握她的手，可那么大个子的男人，在这种时候居然有些怂了。

    “他跟我说糖果是奖励，因为我摔跤了不敢回家怕爸爸妈妈骂，跑到洗手间洗干净伤口，又跑到教室换上了长袖长裤的运动校服，他觉得我这样很勇敢。”

    “但是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东西。”明明是很普通甚至有些安慰人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贝芷意不知道为什么，心就突然痛得一揪。

    他遇到了维克多、依坦，还有像小樱这样满腔热情的志愿者，到最后，他还遇到了贝芷意。

    贝芷意几乎不想再听下去，她不想看到和安眼底用无奈藏着的绝望，不想让和安用这样回忆的语气，去诉说那段其实还没有完全过去的过往。

    “哦。”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的贝芷意乖乖的点头。

    “时间和大海，会让人慢慢的忘记很多东西，发现鲨鱼尸体的冲动过去之后，我开始找其他的解决方法，维克多和依坦认为我这样的改变是因为你，所以他们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你施压。”

    奶糖粘牙，奶味很重，并不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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