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致评估一番病人的情况，回头一看，舒秦还在拆全麻包。

    虽然隔着手套，但刘教授这一下打得太重，舒秦只觉得手背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既惊又喜，忙点点头，站到模型头端，当着他的面托了一遍下颌。

    舒秦深觉此地不宜久留，接过书，再次向顾飞宇道了谢,就往门口走去。

    舒秦脸色微变，顾飞宇哈哈一笑：“他们科变态吧？”。

    顾飞宇性格很随和，笑笑：“你导师是谁？”

    她朝这人看去，五六十岁了，满脸褶子，个头矮小，嗓门却奇高。无论年纪还是眼下的表现，都跟传闻中那位教授很相符。

    换言之，比潘老师还凶。

    他看她一会，淡淡说：“走吧。”

    住院部离宿舍楼不远，几分钟就走到了。

    禹明转眼看向舒秦，她还执着地望着那边，眼睛一眨不眨，分明舍不得错过刘教授的每一步操作，再一看，她露在口罩外面的皮肤已经红得要滴血了。

    舒秦早就已经备受打击，声音很轻：“我知道我的动作是错误的。”所以才要学嘛。

    那人乐了：“别老师不老师的，我叫顾飞宇，你研究生还是来规培进修的？才进科？”

    禹明盯着屏幕：“顾飞宇你不是约了要去会诊吗，怎么还不走。”

    穿过大厅，上到二十五楼。

    他抬眼看她，反问：“谁告诉你是我出的题？”

    舒秦走了过去，望着那模型。

    舒秦不让自己流露出鄙视的神色，她看见禹明手边全是核心期刊，屏幕上打开的网页也是国外某资料网站。

    第三版，不算新，但也够她看一阵了。

    还没进去，就听到阅览室里有人说话。

    禹明默了默，走过来，对刘教授说：“刘教授，隔壁还有一台急诊要来，我带这学生出去了。”

    果然是要教她？

    舒秦点头，为了应付各种突发状况，每天科里都会有一个教授级别的上级老师待命，今天的上级老师就是刘教授。

    刘教授恨铁不成钢，骂道：“‘托下颌’是麻醉医生最重要的基础技能，要是连这个技能都掌握不了，干脆回家算了，不打不长记性！不打不长记性！”

    刘教授说着，一把推开她：“一边去！”

    刘教授看她还算机灵乖巧，上监护的操作也还规范，总算没再找她麻烦，给病人听完心肺，安抚几句就到外面找家属谈话。

    她慢慢走过，尽量小声。

    “关你屁事。”

    科里在读博士硕士不少，上级医生约有七八十人，再加上规培的学生、进修的医生，乌泱泱站了一屋子。

    舒秦心中咯噔一声，想起早上路上听盛一南说起过，科里有个快退休的老教授，脾气特别凶。

    顾飞宇低头笑着看舒秦:“忘了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曾经有位进修医生因为挨了打，一怒之下投诉到医务部，然而，这位教授被扣了一个月的奖金之后，依然故我。

    刚要拿过她手里的管道，他裤兜里电话响了，一接起，是心内科有个病人要紧急插管。

    禹明不接：“饿都饿完了，对不起有什么用？”

    “不知道。”

    禹明径直走到一个工具箱前面，取出一个插管用的人像模型，看着她：“过来练。”

    刚才说“请进”的也是他，二十多岁，笑眯眯的，身上有种懒散的气质。

    “谢谢。”

    她镇定片刻，马上重新调整动作。

    他仍在写东西，一哂：“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来借本书，这就走。”她乖乖走到那高列着的书架前，打开玻璃门。

    舒秦早上见过这人一面，当时他跟禹明都在男更衣室，不过她看到他们时，他不像禹明还半裸着，已经换好了自己的衣服。

    舒秦没言语。

    禹明一走，刘教授马上就进来了，一进来就骂：“怎么回事？不是有急诊吗？病人呢？”

    回来紧接着给病人做诱导，等病人安然睡着后，他冲舒秦喝道：“过来学习做呼吸。”

    舒秦早就等这一句话，忙坐到病人头端，轻轻帮病人托起下颌。

    病人还没送来，禹明盯着舒秦抽完药，算算时间还够，就到电脑前调出病人的化验单和既往史。

    “滚蛋！”刘教授骂完就把舒秦推开，再不肯给她动手机会了，自己坐下给病人做呼吸插管。

    跟他比起来她是很慢，可是在他们四个人里，她速度已经排第一了。才进科第二天，不得一步一步来嘛。

    “你这什么蜗牛速度？” 他走到她身后。

    用一只手亲自托起病人的下颌，接连做了好几下呼吸：“这才是正确的托下颌动作！看清楚没？”

    手术室分前门和后门，前门供患者出入及家属等候，后门则是职工和学生上下班的通道。

    他面前摊着书和一台笔记本电脑。

    舒秦闷头加把劲，拆完全麻包又拆呼吸管道包。

    “我是新来的研究生，才进科呢。”

    “再给你一次动手的机会。”

    过了十点，终于接到电话，要来一台肠梗阻。

    禹明起初没说话，过了一会才敲了敲键盘：“是，每月考一次。”

    长桌旁边有张沙发，有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歪靠在上面，手里也翻着本书。

    摸摸钱包，那张烫手的饭卡就在里面。

    舒秦推开门一瞄，大长桌尽头远远坐着个人，是禹明。

    “你来干什么的啊？”禹明见舒秦不动，皱了皱眉。

    禹明没什么反应。

    难怪这人不肯带教，脾气还那么坏。白天都那么累了，晚上还有一堆事要忙。

    舒秦有点忐忑，这位师兄看上去脸色不好，不会真饿了两顿吧。

    她猜他也是一院某个科的医生，而且跟禹明关系还很不错，便甜甜一笑：“老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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