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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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着阿圆在桌边坐下，她接过林嬷嬷递过来的粥碗，用勺子舀了粥，亲自喂给阿圆。

    更怪的是，半月后，她平白染了怪病，癸水一来便淅淅沥沥不止，好不容易调养好了，等嫁入襄阳伯府，却几年未有生育。

    还没等阿圆跑到河边，意想不到的情形发生了，两名女娃娃中较高壮的那名回头一望，忽然起身，疾步走到阿圆跟前，仗着身高优势，猛推阿圆一把，嘴里道：“这是我们放花灯的地方，不许你过来！”

    身上穿着件银白色织锦袍，腰间别着块墨玉，双眸如星，脸上带着点笑意，正抬头望着匾牌，身后拥着一众男子。

    所幸，陪同傅兰芽母子的一众丫鬟中，平煜早在几年前便安插了数名武艺高强的女暗卫，应变能力百里挑一，陈尔升低声做了安排，便守在帘幔外。

    当年傅家出事时，谢父虽然也曾四处奔走，但眼见傅家翻案无望，为了女儿的日后，谢父便盘算着解除女儿与傅延庆的婚约。

    可眼见女儿的身板超过同龄人好几寸，大有哥哥们一路猛涨的架势，平煜的笑容便有些勉强了。

    两大一小，如出一辙的胖大小儿。

    她挑挑秀眉，气定神闲放下窗帘。

    阿圆也忙扭着身子从傅兰芽腿上下来，挥动胖胳膊胖腿跟在两个哥哥身后。

    跟谢婉出来后，傅兰芽见天色尚早，想起金陵城中一座凤栖楼点心不错，便对嫂子道：“难得出来一回，何不尽兴再走。”

    用过午膳，二人便商量晚上花灯节出游之事。

    里面皆是女眷，刚才那名引路官员及陈尔升都得止步。

    周围的嘈杂声瞬间安静下来，百姓们纷纷将目光转向这边。傅兰芽怕引人侧目，不好再推拒，便戴着帷帽，携着谢婉，领着乳娘下了马车。

    阿满阿意已是出了名的结实高大，若是阿圆的个头能赶上两个哥哥，以后与一众世家小姐往来，唯独女儿牛高马大的，实在不算什么妙事。

    这消息对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万分绝望时，她因当初得病的时机太过凑巧，曾疑心身上的怪病与平煜有关，细想之下，却怎么也寻不到证据，尤其在她心底深处，无论如何不敢相信平煜竟待她如此狠绝。

    邓文莹不可思议地看着婆母，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怒其不争道：“母亲——”却换来程老夫人一个警告意味浓重的大白眼。

    她目光落在谢婉的手上。嫂子一双手生得极好，手指纤细洁白，指甲莹润饱满，若不是缺了左手小指，当真毫无瑕疵。

    进屋前，傅兰芽不经意往外一看，就见子悠总算放下芥蒂，肯与阿意和阿圆一处玩了。阿满呢，却居高临下杵在莹莹跟前。

    她正要欣慰女儿身上有了几分温婉的迹象，谁知一转身的功夫，就见女儿高高兴兴地举起一盏灯，吧哒吧哒往河边走。

    傅兰芽却对那两名暗卫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去打听这两名小姑娘什么来历，环顾四周，见有不少目光瞥来，心中越发有了计较，又低声嘱咐几句。

    傅兰芽心知陈尔升经过这几年的磨砺，虽依旧不多话，办事却日益靠谱，不过，她没想到的，平煜连走时也不忘吩咐花灯节出游之事。

    坐下后，谢婉说起傅延庆，秀眉微蹙，轻叹道：“近两月比去年刚来金陵时忙上百倍，整日待在衙门，纵是回府也是深夜，不知你大哥为何那般忙碌。”

    最小那个口齿尚有些不清，力气却不小，执着地用小胖手扒拉一番后，终于得以拨开两个哥哥，隔着裙裳抱上母亲的小腿，仰头憨憨道：“娘。”

    此事轰动一时，传扬开去，谢婉在士大夫口中得了“贞毅”之名。

    谢婉瞥见，暗暗点头。

    几个乳娘没能拦住，亏得几名女暗卫反应快，忙寸步不离护在一旁。

    路上，两个女娃娃得知要出去赏花灯，乐不可支，不时拍着小手，咿咿呀呀唱着不成调的儿歌，偶尔还会在母亲怀中站起来，掀帘兴致勃勃往街上顾盼。

    阿圆天生大力，可以单臂举起子悠，发起横来，岂是一个七八岁的女童所能抵挡，只不过以往为了低调，她和平煜从不敢对外说起罢了。

    子悠连忙跟上。

    这不，平大人连来金陵处理公务，都舍不得跟小姐分开一时半刻。

    傅兰芽自然愿意。

    进入她时，他低喘着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谁知阿圆身子不过往后微退了几步，很快又钉在原处。

    说到“平”字，她舌头咬了一下，似乎极不甘心将这称呼宣之于口，一瞬间，目光蓦地涌起浓浓不善，盛怒中还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勉强维持着贵女风度，她淡淡扫了傅兰芽一眼，见傅兰芽身姿纤秾合度，气度如云，穿戴并不打眼，然而细究起来，傅兰芽身上竟无一处不矜贵，想起曾听起姐姐说过平煜自成亲后，待傅兰芽如珠如玉，她听得心头发木，尤其是平煜如今大权在握，偏又谨言慎行、滑不溜手，皇上倚重之，更信赖之，此事世人皆知。

    傅兰芽是被窗外小儿的嬉闹声吵醒的。

    傅兰芽眉头一皱。

    不等傅兰芽吩咐，剩下两名暗卫便领着丫鬟们急追而上。

    她这位小姑子，看着娇婉，实则精明刚强，从不肯惹事，然而真遇到事，却也断无退避的道理。

    两月前，浙江沿岸倭寇进犯，总督两广军务张晋奉命巡抚浙江。

    每逢花灯节，金陵城百姓皆空巢而出，护城河边尤为人满为患。

    唯一让夫妻俩忧心的是，阿圆虽是闺女，论起长势，一点也不比两个哥哥差，饭吃得多，个子蹿得高，就连力气都甚是可观。

    “嫂子。”傅兰芽笑吟吟地下了台阶。

    末了，程老夫人带着邓文莹母女灰头土脸离去，傅兰芽无心再在此处逗留，回头往河畔一望，见阿满不知何时携着莹莹走到了河边，两个人慢吞吞蹲下身子，将手中的灯笼放入河中，河灯灯光摇摇曳曳，将孩子们小小的脸庞照亮。

    傅兰芽和谢婉出来得不算早，到河边时，护城河早已戒严，百姓们都被河岸边竖起的长长帷幔隔在一丈之外，交头接耳地说着话，嗡嗡声不绝于耳。

    等放了花灯，早早离开此处便是。

    阿满阿意跟在母亲和妹妹后头，也在桌边坐下，听了这话，古怪的对了对眼，却没有接茬。

    每逢花灯节，城中百姓便会在河里放河灯，河灯顺流而去，取“去病”之意。越放的早，得着的彩头越好。

    邓文莹成亲后的生活，傅兰芽无心打听，但如今皇后失势，宫中袁贵妃得宠，永安侯府一干男丁都因蛇毒之事不得启用，势力早已大不如前，邓文莹未必不受牵连。

    从挥动的手臂动作来看，女儿似乎要将手中的灯高高举起，再甩到河中。

    邓文莹不情不愿道歉时，场面一度十分难看。

    末了，他撇下两兄弟，转而走到阿圆跟前，老成持重地摸摸阿圆的头，将怀中藏了一路的糕点拿出来与阿圆同吃。

    记得她睡得正酣时，忽被温热熟悉的男性气息覆盖住，接下来，吻雨点般落在她颊边、颈上和胸前，惑人又灼烫。

    谢婉脸一红，含笑啐傅兰芽一口，心却放了下来，道：“倭寇素来在福建、浙江作乱，倒未听说过与金陵扯上关系，你大哥整日忙得不可开交，我见不到他，也没往此事上细想。既听你这么说，多半是与倭寇有关了。”

    她淡淡道：“来了又如何，你们虽肯跟莹莹玩，却总欺负表弟子悠，怎么，今日还要如此？”

    想到此，她望着傅兰芽的目光越发变得咄咄逼人。

    眼下一家人来到金陵已有月余，本地官员闻得消息，每日都络绎不绝上门拜访，平煜却神龙见首不见尾，甚少待在府中，也不知整日在忙些什么。

    倭寇气焰嚣张，张巡抚不敢托大，一道折子回京，请求皇上派人增援。

    李珉因着二哥李攸订亲之事，留在京中相帮，未随平煜一道来金陵。因而这几月，府内外的防务一向是由陈尔升在把关。

    傅兰芽目光从平煜背影上移开，落在那匾牌上，哪怕她初来金陵，也知于飞楼是出了名的销金窟，里面的乐姬无一不是千里挑一的尤物。

    傅兰芽心中一动，扦帘往外一望，就见对面一座乐坊，匾牌上书着“于飞楼”，门口立着一个高挑男人，刚从马上翻身下来。

    平煜更是对小女儿爱若珍宝，只要在家，全无父亲的威严，恨不得将时时刻刻阿圆捧在手心。

    “娘。”几个孩子争先恐后往她怀里钻。

    她桃腮发烫，忙将目光投到妆台铜镜上，由着林嬷嬷梳发。

    接了奏折后，皇上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明面上派了兵部左侍郎李天宪以祭海的名义挂衔前往浙江，另一方面，却派五军都督、镇海侯平煜来到金陵部军。

    坐起时，她出于习惯往身侧摸了摸，果然，衾被已然凉透。

    到了跟前，那妇人先是狠狠瞪了邓文莹一眼，随后满脸歉色对傅兰芽道：“平夫人，当真对不住，老身管教无方，孙女推令嫒在先，媳妇出言不逊在后，说起来，都是老身的错，返家后，老身定会严加管教，在此先诚心诚意向平夫人赔个不是，还望平夫人莫要怪罪。”

    看看吧，平煜不过来金陵督军一趟，满城勋贵闻风而动，连她公爹都上赶着去巴结。

    妆扮好，傅兰芽却不急着起身，撇过头往窗外看，就听廊外传来一阵吧哒吧哒的脚步声。

    再一睁眼，就见那名小姑娘仰面八叉倒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小嘴一撇，哇啦哇啦哭了起来。

    一行人绕过高高竖起的护帘，果见河边满是珠环翠绕的妇人，不少小儿蹲在河边玩着花灯，衣裳俱贵不可言，一眼望去，怕是满金陵城的达官贵人悉数聚于此处。

    那处河畔相比别处算得安静，河边只有两名六七岁的小姑娘，两人都穿着胭脂色襦裙，衣着很是体面，不知是哪位府中的小姐，身边围着几名仆妇。

    因本地官员为了自己女眷方便，常会借用手中权利封河一个时辰，待官员们女眷放过河灯后，才会放百姓进来。

    让傅兰芽没想到的是，阿圆也一反常态，没随几个哥哥凑热闹。

    路上突然疾行而来一行女眷，领头那人是名妆扮考究的丽人，也戴着帷帽，面貌不可见，一手牵着那名哭哭啼啼的小女孩，身边前呼后拥，派头十足，谢婉和傅兰芽听的声音，同时转过头。

    这道旨意一下，傅兰芽本已做好了跟平煜分离的准备，不料出发前几日，平煜却笑着对她说，难得有机会故地重游，他预备带她和孩子们一道前去金陵，让她连日整理行装。

    果然，念头一起，事主就来了。

    后来傅家翻案，傅延庆恢复官职，第一件事，便是上谢家提亲。

    莹莹最文静，手持一盏下人递来的琉璃灯，乖巧地依在母亲身边。

    傅兰芽和谢婉对了个眼。

    那个推人的小姑娘素来霸道，刚才已使出七八成力，哪知竟未推动这女娃娃，不由露出错愕的神色，不过很快，她又再次出手，恶狠狠推向阿圆。

    因平煜早有了吩咐，傅兰芽刚令人到外头传话，时下正任着五军都督府参赞的陈尔升便回话道：“已做好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