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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感录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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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是手段不是目的,除旧布新才是目的。若是忘了目的,或是误以手段为目的,那便大错而特错。政治革命是要出于有知识有职业的市民,社会革命是要出于有组织的生产劳动者,然后才有效果。若是用金钱煽动社会上最不良的分子(无职业不生产的流氓地痞盗贼)来革命,这种无目的之革命,不能算革命,只能算作乱。革命底目的是除旧布新,是要革去旧的换新的,是要从坏处向好处革,若用极恶劣的分子来革命,便是从好处向坏处革了;那么,我们为什么要革命?

    革命是神圣事业,是不应该许社会上恶劣分子冒牌的呀!

    虚无的个人主义及任自然主义

    上海《时事新报》上所载P.R.君那篇“世界改造原理”,简直是梦话,简直是渔猎社会以前之人所说的。人类自有二人以上之结合以来,渐渐社会的发达至于今日,试问物质上精神上哪一点不是社会底产物?哪一点是纯粹的个人的?我们常常有一种特别的见解和一时的嗜好,自以为是个性的,自以为是反社会的,其实都是直接间接受了环境无数的命令才发生出来的,认贼作子我们哪能够知道!即如P.R.君所谓“不听命于人”之理想,当真是他个人的理想,绝对未曾听命于人吗?不但个人不能够自己自由解放,就是一国体也不能够自由解放,福利那以来之新村运动及中国工读互助团便因此失败了。不但一团体不能够自由解放,就是一国家也不能够自由解放,罗素先生所以说俄罗斯单独改革有点危险。不但物质上如此,精神上也是如此。譬如妇女殉夫他自以为个人道德是应该如此的,又如我们生在这资本制度社会里的人,有几个人免了掠夺底罪恶,这种可怕的罪恶是个人能够自由解放的吗?除了逃到深山和社会完全隔绝,决没有个人存在之余地。我所以说P.R.那篇文章是梦话,是渔猎社会以前之人所说的。

    至于他反对一切建立一个主义的改造,我试问他反对一切建立一个主义,是否也是一种主义?他主张个人物质的及精神的方面完全解放以后再改造,是否也是一种主义?他所希望的人人各得其所的理想世界,他所希望的干干净净的人生,是否也是一种主义?我们若是听命于他的这种无信仰无归宿之改造,是否也要“深入一层地狱不能自由超拔的反于本来大路上去”,是否也是“人类听命于人的改造”方法,是否也要“弄得非常紊乱无限苦恼,造罪作恶总不了悟”呢?

    我们中国学术文化不发达,就坏在老子以来虚无的个人主义及任自然主义。现在我们万万不可再提议这些来遗害青年了。因为虚无的个人主义及任自然主义,非把社会回转到原人时代不可实现。我们现在的至急需要,是在建立一个比较最适干救济现社会弊病的主义来努力改造社会;虚无主义及任自然主义,都是叫我们空想,颓唐,紊乱,堕落,反古。

    一九二○,十二,一。

    民主党与共产党

    民主主义是什么?乃是资本阶级在从前拿他来打倒封建制度底武器,在现在拿他来欺骗世人把持政权底诡计。在从前政治革命时代,他打倒封建主义底功劳,我们自然不能否认;在封建主义未倒底国里,就是现在我们也不绝对的反对他。但若是妄想民主政治才合乎全民意,才真是平等自由,那便大错而特错。资本和劳动两阶级未消灭以前,他两阶级底感情利害全然不同,从哪里去找全民意?除非把全国民都化为资本家或都化为劳动者才真有全民意这件东西存在,不然,无论在何国家里,都只有阶级意党派意,绝对没有全民意。民主主义只能够代表资产阶级意,一方面不能代表封建党底意,一方面更不能代表劳动阶级底意,他们往往拿全民意来反对社会主义,说社会主义是非民主的,所以不行,这都是欺骗世人把持政权的诡计。

    请看哈尔滨俄旧党《光明报》记者和上海《时事新报》记者底谈活(见十一月二十六日上海《时事新报》哈尔滨特约通信),这班民主派欺骗世人的诡计便完全暴露出来了。他说:“我们非社会党的主张,就是要在远东建立一真正民主的共和国,决不赞成建立共产主义的国家。”又说:”“至于日本呢,我相信他能帮助我们。”又说:“谢米诺夫却是真正的民主党,现在只有他一人抵御共产党。”又说:“不论是美国,是日本,他们取得中东路权之后,总没有我们俄国人好。”又说:“中国取消俄使领,是不应当的。现在俄国人没有一个满意中国的审判厅的。”

    由他这些说话,我们看出两件事:(一)原来反对共产党底真正民主党就是谢米诺夫这样贪鄙不法的人物;(二)原来民主党对中国底外交,和共产党放弃中东路权放弃领事裁判权恰恰相反。

    提高与普及

    一国底学术不提高固然没有高等文化,不普及那便是使一国底文化成了贵族的而非平民的,这两样自然是不能偏废。适之先生对于大学生主张程度提高,理论上自然是正当,别人驳他的话,我看都不十分中肯。我对于这个问题有两种感想:

    (一)大学程度固然要提高,同时也要普及,提高而普及的方法,就是全国多设大学,各大学中多收绝对不限资格的自由旁听生。学术界自然不能免只有极少数人享有的部分,但这种贵族式的古董式的部分,总得使他尽量减少才好。

    (二)专就北京大学学生而论,现在低的还没有,如何去提高?我觉得眼前不必急于提高,乃急于实实在在的整顿各科底基础学。历来北大底毕业生有几个能自由译读西文参考书的,有几个基础的普通科学习得完备的?蔡孑民先生到北大以后,理科方面并不比从前发展,文科方面号称发展一点,其实也是假的,因为没有基础学的缘故。没有基础学又不能读西文书,仍旧拿中国旧哲学旧文学中昏乱的思想,来高谈哲学文学,是何等危险!我劝适之先生别高谈什么提高不提高,赶快教朱谦之、易家钺一流学生多习点基础科学,多读点外国文,好进而研究有条理的哲学,好医医他们无条理的昏乱思想罢!

    我这两种感想适之先生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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