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暌离之吻

    清泪零落如雨。徐灵胎带着学徒无声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真好，他还活着。

    他像死人一般被摆弄着，浑然不知痛楚。朱尾看得有如万箭攒心，指甲深深嵌进了手心皮肉中去。

    朱尾本是和她娘亲一样，有些路痴的，所以一开始进靖国府，便迷失了道路。然而不知为何，在这山重水复移步换景、奇花异草争奇斗艳的天姥山庄中，她却似心有灵犀一般，径直寻去了一个幽僻处的湖畔小筑。

    朱尾呆呆地看见他的双眸缓缓睁开来，恍如窗外的星。

    这种感觉令朱尾以手捂唇，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她被佩剑的侍卫挡在门口，却遇见了徐灵胎，被带了进去。

    他望着朱尾，奇道：“五小姐可是说了什么话，刺|激到他了？”

    他有些不情愿，还是乖乖松开了手。他点了灯，朱尾端过粥来，拿着铜勺试过了温度，便喂给他吃。

    话没有说完，被他伸臂紧紧地抱住了。

    她曾经吻过的枯木般的下肢，曾经被他自伤自怜过的无力腿脚，也都没了。

    陌上春头颅微晃，恍惚地看了她一会儿，眸中有些失血的晕眩，忽而惨笑起来，那笑意像梦一般虚幻。

    朱尾飞奔出城，忽而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脚尖在城头墙垛一旋，又折身飞了回来。

    然而端了食盘进去时，却发现陌上春已经醒了，从床头小柜中吃力摸出了一个盒子，拿出一枚竹签之类的物事，单手“嚓”的一声轻响，用力拗断了。那竹签倒似有极多，他一枚一枚地折，竟是折得喘息不已，目中血色，嘴唇越来越白。

    “你不和你的夫君在一起，来我这里做什么？”

    朱尾闻他话语，又是酸又是伤又是绝望的，不由得恨恨，咬牙道：“我的夫君就在这屋子里，疯疯癫癫中了魔怔似的，我不来这里守着他，要去哪里？”

    朱尾张口结舌道：“我……”她顿觉沮丧无比，急得哭了起来，跺脚道：“我真是……我做什么都是错，说什么都是错，我真是……我真是该死！……”

    徐灵胎嘴角抖了抖，无言了好一会方道：“这悲喜两重天的，他如今确乎是经受不起……”

    当一种回忆刻骨铭心，那么它往往已经不是某种历历在目的细节，而是一种冥冥中若有感应的奇异情绪，一种迭加了红尘六欲七情的幻界。浮世之所以令人迷恋，便是因了这鸿蒙初胎的九转情肠。

    那眉那眼，那挺秀鼻梁、紧抿薄唇，她竟是怎么都看不够。

    甫一落地，馥郁的艾草奇香萦入口鼻，似千丝万缕，霎时间牵动了浮光掠影般的时光。

    朱尾自己却一丁点吃不下，细细致致地给他熬了一碗桂圆红枣粥，补中益气。

    天姥山庄倚天姥山而建。“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所描绘的，便是峻拔入云的天姥山奇景。

    天将暮时，徐灵胎轻轻叩门，唤朱尾出来煎药用膳。

    这七年，他到底受了多少苦？四年生死徘徊，三年病榻缠绵。

    朱尾心急如焚，也顾不得羞，又快又直白地说：“我就告诉他，我没嫁别人，他就是我唯一的男人。”

    徐灵胎拿剪子剪去粘连在一起的皮肉，挑去稀烂的肉糜，料理好了，方涂上药油，用扑了药粉的绷带包扎了起来。旁边的学徒不断地换下被鲜血浸透的药棉，缠上去的绷带也渗出了梅花般的点点血渍。

    朱尾大骇不已，冲进去搁下盘子，一把夺下他手中的东西，握着他手指，将那断裂的细细竹篾小心抽了出来，又含着他指头把伤处的血吮了出来，气急伤心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如被尘埃蛛网湮没的石门轰然打开，深埋的昔年记忆如洪水滔天汹涌，直冲撞得朱尾晃了两晃。

    时间仿佛被拉得极长，长得让朱尾将心中万丈惊澜尽化细水长流。

    他乖顺吃了几口，忽然问道：“你，吃了没有？”

    陌上春不想停下来，朱尾也不想停下来。似乎是为了补偿，或称延续，七年前流风回雪之中，那短暂而又钻心疼痛的临别之吻。

    房中复又岑寂。

    活着就好。

    朱尾哭得不能自已，却用尽全力去回应。仿佛要将这七年的断肠相思都发泄在这一吻中。唇舌纠缠，悱恻却又狂乱。这一刻世间只有彼此，眼中只有对方的影子，鼻侧只有对方的气息，手下只有对方温热的肌肤。

    手指颤抖着划过铁青的面颊，苍白的薄唇，他一动不动。

    朱尾有些怔，“你……你现在怎么像个小孩一样？”

    刘戏蟾小时候一直居住在此处，入主内库之后四海为家，这山庄便空置了下来，现在，反倒成了陌上春的休养之地。

    一个暌别了七年的吻。

    他垂下头，有些沮丧道：“我也吃不下了。”

    斜飞入鬓的漆描长眉，她从眉心轻轻地扫至眉锋，又用唇印了上去，珍宝一般，细心抿过他脸上每一处。如在手心，如在心尖，如渗骨入血。她轻轻地碰着他的鼻尖，呼吸他天鹅绒一般细软的呼吸，那淡淡的艾草清味，让她心安。

    如果可以，她宁可当年，就和他在一刹海湖底的石室待上一辈子，永远不出来，也不会有后来的劫。

    朱尾呆愣地看着他发泄一般地折着东西，越到后面手上力气越是不济，那裂开的竹篾深深刺进他手里去，鲜血顿时滴染了下来。而他还是浑不知疼，倒像是不折完不肯善罢甘休，恰如犯了疯病一般。

    朱尾脸上潮湿，喉中哽咽，使劲摇头，用力抱紧了他瘦长的身体。

    其实，千帆过尽，沧海横流，她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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