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所谓义，所谓君子

    “谁在这里瞎编排我家丫头和我家小子啊？！”

    深衣泫然，咬唇不出一声，看着那镌了两人名字的竹簪从中断折，渺渺然流水无踪，心中竟是忽生不祥之感。

    她懂陌上春那一眼的意思，她亦懂得为何他会选择去救白音而不是她。

    可那一柄细刃小刀，已经寸寸自张子山的心口抽了出来。

    没人看清楚他是如何出了手。

    张子山勒着深衣，足下错开数尺避开长刀，张狂大笑道：“陌上春，东郊城外黑松林，你的老相好就在那里，晚去片刻，他们可就没命了！”

    深衣茫茫然地望着一片狼藉的院子，月色轻寒，满地如霜。

    然而未待羽箭射出，陌上春手腕轻振，银光闪出，龙魂索绞上紫川郡主，刹那间拽至身前。左手刀抹上她的颈子，厉喝道：“谁敢动手！”

    深衣忽的手中亮刃，昂首铮铮道，“那便来捉试试！我朱尾难道还怕了你们不成！青天白日律法朗朗，就算是捉了，我也会闹到天子面前去说个道理！”

    陌上春给她讲过了过去在凤还楼的事情，她亦知晓白音对他如亲姊般的感情。

    月色如洗，月下之人林中而来，峣峣一身，白发萧萧，傲然气势渊渟岳峙。

    深衣看傻了眼，未及去想为何是这般状况，眼前一花，陌上春已至张子山身前。

    深衣道：“我本以为，你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

    晚去一步，白音会死。而且只怕不止白音，还有徐先生夫妇。

    他的早已被功利之欲所蒙蔽，不能烛照内心。她想说服他，都是徒劳。

    倘若他弃了白音和徐先生夫妇来救她，恐怕终身都会内疚。

    张子山圆睁双目，颓然倒了下去。五指还捂着胸上伤口，然而那伤口极小极细，并无滴血渗出——深衣识得这样的手法，陌上春杀贺梅村，正是如此一刀，不偏不倚，精准刺断了心脉。

    霎时间情势急转直下，深衣被张子山卡着脖颈，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焦急。

    她跨前一步，挡在陌上春之前，忍怒道：“张大人，你想必是弄错人了，他分明就是靖国公长子莫陌，怎么会是陌上春？”

    张子山修为甚高，自然看得出眼前这个看似疯癫的老者精芒内蕴，绝非泛泛之辈。当下提了深衣翻身下马，长剑横亘身前，虎啸龙吟声间，凛冽青锋缓缓出鞘，如光照胆。

    几乎是一字一字从紧咬的牙关中挤了出来。

    前一刻，她还同他手挽着手在一起。

    深衣点头，正要折身凌虚遁走，忽的腿上一麻，竟是地上张子山点住了她腿上穴道！她闷哼一声斜倒下去，被张子山飞身而起扣在了身前。

    “你杀了白音。”

    “你看看，你这就是你喜欢的人，危急之际，宁可救自己的老相好也不救你！”

    直至此刻，深衣方完完全全明了了张子山其人。

    陌上春几乎是同时掠长刀而来，目色阴鸷如鹫，“放开她。你打不过我。”

    紫川郡主冷声道：“脱了衣服，背上有无刺青，自见分晓！”

    重重官兵围在此处，箭矢如林，陌上春腿脚尚未痊愈，想要全身而退，定是极难。深衣想着此时境况，必是硬拼不得，只可斡旋。

    张子山冷笑道：“天道不公，光明磊落是要做给谁看？”

    紫川郡主怒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胡搅蛮缠！你这般包庇，连你也一同捉拿了！”

    深衣对张子山本无十分的恶感，然而此时听他冠冕堂皇地以官家身份，抖出陌上春的底细，分明就是要假官兵之手，置陌上春于死地，心底哪能不气愤非常！

    陌上春丢给深衣一个眼色：“走！”

    “剑乃正气。老夫今日便教教你，何为君子之剑。”

    深衣道：“如你这般无端指责，我亦可指认张大人是执名一品！若他坦荡，不妨一齐让大家看看！”

    陌上春怆然望向她，那一瞬间眸中竟是千情万绪流过，似是悲苦似是绝望似是愤恨，终是狠一抿唇，挟着紫川郡主头也不回地出了院门。众官兵如流水般紧逐而去，院中很快只剩下了张子山和深衣两个人。

    “你这是卖国！”

    深衣无话可说，张子山横抱起她，出了院门。一声唿哨，召来一匹乌骓。他撩袍上马，依旧是气宇轩昂刚正，殊无半分邪气。

    “你看看，我十四岁中举入仕，为官凡十三年。朝乾夕惕，克尽厥职，可至如今，不过六品之位！”他晃了晃手中令牌，“调兵遣将，还不如一个女人说句话来得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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