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真假陌少

人，第二次，是那个杀手来袭。

    这陌少根本就是要拿她来当挡箭牌，断了紫川郡主对他的心意……亏她还摇着尾巴迎上去，感激涕零。

    紫川郡主尚不知陌少曾被凤还楼捉了去，不知道他过去所经历的事情，所以无法接受他的改变。

    陌少又不言语了。

    说道间，已经将陌少笼在袖中的右手抓了起来。动作之快，深衣失了内力，险些没看清楚。想袁家本来就是开国武将之后，将门虎女，自然身手不凡。而深衣早觉察出陌少自晨起便敛了一身内息，看着就是一个软弱无力之人。

    紫川郡主说到后来，已经泣不成声。深衣听得心中恻然，见陌少眉目低垂，哑声道：“和你有何关系？郡主不要自责。”

    文采斐然，字迹温和清俊，一见便令人心生喜爱。

    从这画中看来，陌少少年时分明对郡主也有爱慕，为何如今，半分也看不出来？若说他是在掩饰，这未免也掩饰得太好了……倒让深衣怀疑他是不是和老酒鬼一样，真的忘却了。

    “床上，去。”

    又见画幅留白处一篇蝇头小楷写就的寿序：“……婺宿生辉，媊星耀彩……岁岁年华似锦……兄陌薄具桃仪，借伸微悃，望荷哂纳……”

    这两人之间流动着怪异的气氛。深衣向来认为吃饭一定要有好心情，一步三望地挪着步子，便要开溜。

    但深衣知道。

    他一字一句，回得凶狠，后三个字，尤其拔高了声音，很是阴冷可怖。

    紫川郡主嗤笑一声，“当然没完。你过去，可不会叫我觅儿。你自己说过，觅儿这种叫法，和府中的丫鬟们差不多，所以你叫我阿觅。”

    这一抓，自然就捉到了。

    陌少抿唇不言。

    深衣舔了舔嘴唇，悲怆地想，郡主大人你占了这里，我啥时候才能回来睡啊？往外一瞟，陌少扶着绳，默默地从门口排过，像一朵灰灰的乌云。

    紫川郡主慢慢直起身来，迟缓而悲凉。

    不过在衣服这一事上，紫川郡主似乎说得很对。

    紫川郡主手抖了一下，剑锋碰到他玉色脖颈，霎时间出现一道细细血痕。紫川郡主咬着唇，双目微红，忽的只手伸向他紧束的领子。

    但他今天见郡主，为何又不|穿白衣了？

    紫川郡主偏头轻笑，“骗我。”

    紫川郡主静默地扫了二人一眼，明眸深沉，兀自吃饭。吃了几口，忽然搁下筷子和碗，走到陌少身边。

    陌少概以苑中百无一物拒绝。

    “我至今好后悔，当年为什么要随父王回西蜀，一走十二年，再也没有你的音信。我没有一天不想你。父王和母妃走后，王弟有要务在身，我作为长女，不得不独自守陵。那些年，就好像是一个人被封在冰川里，孤单寂寞到发狂。我总想着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想着只要熬过去，就能来京城和你成亲，从此，再也不分开了。”

    “你也在这里吃。”

    手突然被几根温凉的手指握住了。

    其他时候，都是颜色大同小异的深色衣衫，那颜色，似乎还和星月晦明有关，晴时浅，阴时深，与夜色相合。

    “我要在这里住下。”

    紫川郡主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卷轴来，展开，果然是一张总角女童的画儿，双目明亮如星，嘴角噙笑，怀中抱着一只白生生的胖兔儿，正是幼时的紫川郡主。

    陌少回到靖国府后，莫七伯是见过他的。她不相信莫七伯会认错自己的儿子。

    深衣回忆起来，她来湖心苑这么久，就只见陌少穿过三次白衣。

    深衣最大的顿悟是——她大概又给这个黑心狼给坑了。

    深衣仔细想想，也了然了。十二年的地狱般的折磨，如今的陌少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温厚纯良的陌少。他何必，再给紫川郡主那样的假象？

    老酒鬼上一次带回来的桃花酒全喝光了，大前天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不知又醉死在了哪里。

    下午本是陌少休息的时候，紫川郡主却没有放过他，要同他弈棋、奏琴、斗茶……诸多花样，大约都是他们小时候常做的事情。

    得成比目何辞死，顾作鸳鸯不羡仙。

    陌少不出房门，深衣只得给他把饭食端进去。

    “我不是莫陌，我是谁？”

    “哥哥，对着我，难道有什么话不能说么？我自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你，在一起四年，难道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

    娘亲常说字如其人，人如其字，从这幅小字上，便可想见陌少当年是如何清雅蕴藉、温润如玉的小公子。

    “哥哥，你何时改用左手了？”

    紫川郡主此前的殷勤笑意顿时化作冷霜，手腕一抖，一柄亮闪闪的袖剑架在了陌少颈侧。

    紫川郡主已经有些疯狂，陌少却静静地看着她，道：“你说我是易容的吗？”

    陌少面上仍无一丝惧色，双眸如瀚海深沉，直直地看着紫川郡主，道：“你若觉得我是假的，尽可以杀了我。”

    一、他是用白衣在外人面前强调他还是以前那个陌少，而其他时候，是他的防备本色；

    陌少怔忡抬首，紫川郡主微微脸红了些，道：“你过去叫我什么，你忘了么？”

    尽管尚隔着衣袖，紫川郡主的脸色却霎时间变得雪白，手指都有些僵了。陌少木然将手抽了回去。

    紫川郡主张了张唇，复又闭上。注视了他良久，眸光微闪，柔声道：“你叫我觅儿。”

    深衣暗暗惊叹，原来陌少还有这样的本事……

    紫川郡主尖利话语一句接着一句，深衣懵懵懂懂听着，似乎明白了一些，却又有了更多不明白的地方。

    深衣暗暗叹息，却也小小庆幸。她虽自幼随娘亲学习中原文字，可学到艰深处，她便常常偷懒。这一段中，竟还有许多字不认识……幸好如今的陌少说话通俗易懂，倘是时不时给她来上这么一段，她便要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陌少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吃饭的时候变得很尴尬。